贾羽侠暗暗发急,忖道:“我信口开河,原是替你掩饰,你倒步步紧逼起来?”当下微微一笑道:“他既
无名无姓,在下怎知是谁?”顿了—顿,接道:“在下如知道他是谁,早就说了,何必害得两位白跑五十里。
”
他这个谎,扯得并不太圆,原只想瞒过青城七子,以为一丐一僧.自是心理有数,却步料独脚神丐对那根
“逍遥杖”发生了无比兴趣,盘根究底起来。
原来贾羽侠口中的丐仙,乃是百年前,武林中一位奇人,约在他八十岁时西游天山,从此一去不返,武林
传说,丐仙一身超凡入圣的武功要诀,全都记载在那根“逍遥杖”上,独脚神丐身为丐帮中人,自不免闻言心
动。
神风子疑信参半,也不追问。
忽听逍遥子道:“师兄,此次发现余提督的公子,为终南一派传人的事,乃是黄山派首先获得风声,黄山
齐大侠传柬各派,赶赴洛阳,为何他自己落后?”
神风子道:“齐大侠决非失信之人,谅是山遥水远,舟车不便……”
—言未了,忽听林外传来—声桀桀大笑道:“齐子玉不是来了吗?”
随着话声,大步走进一位青袍黄冠,肩背三只金轮,年约四十开外,满面红光的中年人物。他正是当代黄
山派掌门人,金轮大侠齐子玉。在他身后,紧随着四男一女。
这四男一女以东西南北排序。称为四巨霸。南霸裴元绍,北霸柳十风,东霸李宗一,西霸魏云衣。那女的
约莫十八九岁,劲装窄袖,外罩大红披风,是齐子玉的女儿莲花一凤齐素素。
齐子玉步入林中,顾盼自豪道:“诸位早来一步,听说那姓余的小子,已被红楼主人一个小妾挟持而去,
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贫道等刚才业已见过—阵。”神风子道。
“莫非已将那姓余的小子夺下来?”齐子玉道。
神风子道:“未曾。”
齐子玉沉声道:“这就怪了。”目光四下一转,接道:“诸位既然遇上,何必手下留情?纵然刀光剑影之
下,难以夺得活口,就将那小子一剑了账,也可勾了十三年前终南山一笔血债。”
神风子尴尬地摇了摇头道:“只因那红楼小妾甚为厉害,贫道等无能,只好任她扬长而去。”
齐子玉双目一睁道:“有这等事?要是齐某早到一步,那就好了,定叫那红楼小贱人,试试齐某的‘金轮
神技’!”
此人趾高气扬,大有不可一世之概。场中青城七子,俱皆面有愧色,默不作声
小济癫闭目盘膝,对齐子玉之言,充耳未闻。独脚神丐低首沉吟,正在想着落入红楼主人手中的那根“逍
遥杖”。
坐在老树根的贾羽侠,忽然轻轻一笑,道:“齐大侠如果要显露‘金轮神技’,有的是机会啊。”
齐子玉怔一怔,掉头喝道:“你是何人?”
贾羽侠道:“在下贾羽侠。”
齐子玉道:“何人门下?”
“在下初出江湖,无门无派。”
“小小年纪,好没规矩,这地方有你说的话吗?”
“因为齐大侠说话,无人接腔,在下一时嘴痒,凑凑热闹,如是齐大侠见怪,在下再不说话就是。”
贾羽侠“哼”了—声,别过脸去。
齐素素嫣然一笑道:“爹也是,人家说说话,有什么要紧。”星眸转动,上下打量了贾羽侠两眼.素脸微
微—红。
只听神风子道:“贾老弟,你的意思是……”
贾羽侠故意一皱眉头道:“可惜在下不能说话。”
神风子看了金轮大伙齐子玉一眼,不知如何措词。
齐素素抿嘴一笑道:“你说吧,我爹又没真的怪你。”
“既是如此,在下就斗胆了。”贾羽侠道。
缓缓站直身子,整了整衣襟,接道:“在下之意,那红楼小妾,车诒马乏,今晚决不会连宵赶路,齐大侠
如确信‘金轮神技’百不失—,何不追她一程?”
齐子玉脸色一变道:“齐某凭这二只金轮,闯荡大江南北,丧命轮下游魂,不知凡几,如今算来,尚无一
次失手。”
“这就好了,那红楼小妾,命该合休,定是齐大侠轮下之鬼!”贾羽侠道。
神风子也觉齐子玉言语夸大,目中无人,他因自持身份,不便出言讥讽,听了贾羽侠之言,正合心意忙道
:“贾老弟确知那红楼小妾,此去末远?”
“据在下所知,红楼主人富甲天下,广置宅第,前面不远,就有—处别府,红楼小妾,今晚必在那别府之
中安身。”贾羽侠道。
齐子玉沉声道:“此去有多少路程?”
贾羽侠用手一指道:“这片杨林,延展三十余里,那座别府,就在前面杨林之中。”
“既是如此,事不宜迟,那就立刻动身、齐大侠以黄山派掌门人之尊,主持大局,贫道等共附骥尾。”神
风子道。
齐子玉哈哈一笑道:“兄弟何敢当此,但既承诸位推举,那就义不容辞了。”顿了一顿,朗朗接道:“此
乃中原九大门派之事,并非黄山派—己之私,尚望诸位戮力同心。”
神风子拱手道:“贫道等愿供驱策。”
齐子玉神采飞扬,回头目注贾羽侠,冷冷说道:“如果你所言不实.齐某不能饶你!”
齐素素一顿纤足道:“爹,你老是吓唬人家。”
“生死有命,不劳姑娘挂心。”贾羽侠微微—笑,忽然心中一动,转向一直皱眉头,正在低首沉思的独脚
神丐,低声道:“老前辈,你想见见那位无名老人吗?”
独脚神丐霍地抬起头来,双目一亮道:“在哪里?在哪里?”武林之中,贪名之心,胜于贪利,当年丐仙
的一根“逍遥杖”,实对他有着极大的诱惑。
只听贾羽侠道:“在下带路。”黄山派的齐子玉和青城七子,显然也不欢迎外人在场,贾羽侠藉口要走,
齐子玉并不加以阻拦,倒是莲花一凤齐素素,眉梢眼角之间,颇有几分黯然之色。
贾羽侠只当末见,向青城七子挥了挥手,便和跛丐癫僧举步向林外走去。
四面垂杨,绕着一道黑色高墙。高墙之内,琼楼飞宇,气派甚是宏伟。一条朱漆回廊,弯弯曲曲,通向一
座暖阁。暖阁之中,灯光尚明,红楼五夫人严潇湘车马劳顿,正白卧拥绫被,闭目养神。
梆!梆!院落深沉,传来更鼓二响。严潇湘突然一惊,沉声喝道:“谁?”
迅疾探手枕边,素腕一扬,波的一声,—枚玉钗业已穿窗而出。
只听窗外低声道:“小生贾羽侠。”
暖阁里烛影一摇,多了一个白衣少年,两指钳着一枚玉钗,顺手放在一具红木梳妆台上。
严潇湘早已站在榻前,手中握着一柄长约七尺的晶莹匕首,她虽心机深沉,此时此刻,却也掩不住满脸惊
惶之色。手中匕首一扬道:“你……”
“我并无动手之意。”
“纵然动手,我也不会怕你。”
“口说无凭,先谈正事吧。”
“什么正事?”
“你劫持余公子,就是为了他师父终南绝剑朱宗武的一封遗书?”
严潇湘脸色—变道:“你……你如何知道?”
“我不但知道,而且正在查究。”
“查究什么?”
“查究你想获得那封遗书的真正理由。”
“查出来了吗?”
“我仔细一想,不必查了,终南掌门人的一封遗书,与红楼主人何干?除非红楼主人当年作下了亏心之事
,深恐终南掌门人在遗书中抖了出来,所以才派出你五夫人,劫持余公子,企图毁书灭迹。”
“你真聪明得很!”
“过奖了。”
“聪明有限。”
“陈此之外,好像别无理由。”
“为何没有?假如红楼主人,觉得当年九派掌门人死因有疑,终南绝剑朱宗武沉冤莫白,想从他遗书之中
,找出一点蛛丝马迹,追出当年元凶祸首之人。”
“这倒是慈悲为怀了。”
“你不相信?”
“为了替朱大侠洗刷沉冤,你劫他惟一门人,纵然你字字句句出自肺腑,怎能叫人心服?”
“谁说劫持?我只是劝他交出那封遗书。”
“他永远交不出来了。”
“怎么?”
“他那封遗书,早就被人偷了。”
“偷了?是谁偷了?”
“我。”贾羽侠缓缓伸出—根指头,指着自己的鼻子。
“你?”严潇湘美目之中,突然射出两道森冷的厉芒,笔直盯在贾羽侠脸上道:“不论你这话是真是假,
姓贾的,你的胆子可真不小”
“这算什么,小小—座红楼别府,又不是龙潭虎穴,而且你红楼五夫人严潇湘,目的只在—封遗书,难道
想吃了我?”
“这么说来,那余公子的—封遗书.当真是被你偷了?”
“姓贾的初出江湖,还想扬名立万,大有作为—番,如何肯说假话?”缓缓探手怀中,掏出—个羊皮封套
,扬了—扬道:“你瞧!”
严潇湘先是一呆,接着格格一笑道:“你有什么条件?”
“放出那位余公子,在东面三里山神庙,人货两交。”
严潇湘目光转动,嘴角之上,忽然泛起一丝诡谲的笑意,冷冷说道:“姓贾的,可惜你不该把这封遗书带
在身上。”
“你想抢吗?”
严潇湘突然一紧手中短匕道:“你猜对了。”蓦地欺进一步,左手寒芒乍闪,当胸划出,右手疾探,抓向
贾羽侠手中的那个羊皮封套。
“啊,明火打劫。”贾羽侠嘻嘻—笑道。身子一晃.早已闪到严潇湘身后。
严潇湘娇躯一转,短匕发旋,仿佛灵蛇吐芯,眨眼之间,攻出七招、招招火辣,厉声道:“丢下遗书,我
便饶你!”
贾羽侠左闪右避笑道:“我如讨饶,就不来了。”蓦的身形一分,施展“维摩九式幻影身法”,但听衣袂
猎猎,满阁尽是人影,忽然飞起—脚,踢向严潇湘右腕脉门。
严潇湘自称病昭君,对敌之时,却是矫健无比,百病若失。她眼看贾羽侠人影乍分,心知遇上了劲敌,就
在贾羽侠一脚踢出之时,她柳腰一挫,人已倒飘七尺,紧贴墙壁而立。
忽然一片喝叱之声,遥遥传来,前院中亮起数十支火把。
贾羽侠身如鬼魅,骤分乍合,笑道:“青城七子,黄山齐子玉来了。”
“土鸡瓦狗,来了又待怎样?”
“你无法对付我了。”
“姓贾的,你小看了这座红楼别府。”
贾羽侠眨了眨眼皮道:“不错,这座红楼别府中,除了‘红楼四婢’、严大光,还有二十四名护院之人,
全是二流好手。”
“你查得也清楚啊。”
“我算得很清楚,青城七子,分敌二十四名护院之人,黄山齐子玉独斗严大光,他门下‘四巨霸’应付‘
红楼四婢’,跛丐癫僧,合搏一丈奶奶,还乘下一个莲花齐素素,到处纵火!”
“你算得好,我严潇湘就闲着吗?”
“对了,我贾羽侠也不能袖手旁观,免得你五夫人闲得手痒。”
“你帮他们?”
“姓贾的墙头之草,随风而倒,如果你五夫人肯答应那个条件,又当别论。”
前院人声鼎沸,火光中传来兵刃相接之声,严潇湘目射凶焰,笔直瞪着贾羽侠,突然银牙一咬道:“好,
姓贾的,明天正午,山神庙里换人。”
“既然如此,姓贾的就和五夫人合作一次。”
“但我迟早必定杀你!”严潇湘冷笑道。
“这很难说,也许你五夫人不幸落在我贾羽侠手里,哈哈……但我决不杀你。”贾羽侠大笑,身子—晃,
穿窗而出。
黑暗笼罩四野,三更时分,忽然下起一阵大雨,寂寞的山岗下,矗立着—座孤零零的破庙,淅沥的雨声,
敲打着颓垣破壁,尘封的神案前,烧着一堆火。
独脚神丐和小济癫相对而坐,面向着火,贾羽侠高踞在神案上,目光转动,忽然问道:“雨夜无聊,闲着
也是闲着,两位可以说说了,到底是受了何人之托,要救那位余提督的公子?”
小济癫张口欲言,独脚神丐连忙道:“不行,还没到时候呢!逢人且说三分话,要饭地还没弄清楚你的底
细。”
“在下是余公子的同窗好友。”
“哼!你已经骗过要饭的一次了,什么逍遥杖啊,无名老人啊,满口胡诌,连篇鬼话,谁能信得过你?”
“等到明天正午,红楼五夫人送来了余公子之后,两位想必信得过在下了?”
“信你一半。”独脚神丐道。
“一半?为何一半?”
“你骗了一次,一次没骗,这不是一半吗?”独脚神丐道。
贾羽侠哑然一笑道:“对对对……”忽然跳下神案,附耳贴地,轻声道:“来了五匹马。”
“好尖的耳朵,和尚只听出来了一群马。”小济癫道。
“快弄灭火种.两位先躲一躲。”贾羽侠道。
独脚神丐道:“是来抓要饭的吗?”
贾羽侠道:“这个吗,在下不知。”
“既然不是来抓要饭的,要饭的为何要躲?”独脚神丐道。
“这很难说,要饭的偷鸡摸狗,难免犯下差错。总之不会来抓和尚就是。”小济癫道。
他寂然枯坐,言来一本正经,雨声,蹄声清晰可闻。
“两位不躲,在下先躲一躲。”贾羽侠道。
身形一长,人已登上神龛,藏在一尊高大的神像背后。只听一声马嘶,啼声止于门外。
虚掩的庙门,拍的一声打了开来,只听一个沙哑的声音道:“哦,里面有人。”
一个尖嗓子接道:“可是三个人?”
“不只有两个。”
“两个?为何只有两个?刚才说话的,分明是三个。”
藏在神像后而的贾羽侠,闻言不禁一怔,忖道:“这家伙好灵,莫非练成了‘通天耳’?”
只听那沙哑的声音道:“就是两个,一个光和尚,一个穷叫化。”
“本座说的三个就是三个,本座为何不说两个?为何不说四个?如果少了一个,那准是个胆小鬼,躲起来
了。”尖嗓子叫道。
“要不要搜上一遍?”那沙哑的声音道。
“搜,为何要搜?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