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忘了立身之处正在峡谷边缘,双脚踏空,大惊叫道:“不好!”
身躯已仰掉下岩去。
这一着,余天平也没有想到,他双足落地,左手急抓,已慢了一步。
自余天平现身到身躯矮肥黑衣蒙面汉子掉下岩去,这一段经过,说时缓慢,其实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忽然,传来一阵“布聿聿”马匹的声叫与杂乱的蹄声。
余天平知道是金少眉依言把马匹驱散了。
余天平站在峡谷边缘向下望去,只见田玉芳与那些黑衣蒙面汉子都在谷下,一齐仰头上望。
只听田玉芳大声问道:“谁乱放‘霹雳天雷’?……”
语音忽然变成惊异,又道:“谁掉下来丁?上面怎么了?”
“田玉芳!”余天平探头向外,叫道。
“是你?”田玉芳惊叫道。
“拍”的一声巨响,那身躯矮肥黑衣蒙面汉子此时才跌落谷底。
谷下人一阵惊呼。
“不错,你想不到吧?”余天平道。
田玉芳看了那黑衣蒙面汉子一眼哂然道:“正人君子的手段也这么毒辣?”
“除恶务尽,多杀恶人不算毒辣……”余天平顿了一顿又道:“不过,这个人是他自己失足掉下去的。”
“还有三个呢?”田玉芳道。
“被我点了穴道,你放心,余某只是说说,并不是好杀成性的人。”余天平道。
忽见谷底那些黑衣蒙面汉子有—部分向东西两端散开,似乎是想从两端出口出去再翻上山来。
余天平回身拿起身材适中黑衣蒙面汉子所用的那个朱红圆筒,向下比着道:“如果乱动,休怪余某就用你们的‘霹雳天雷’炸你们。”
那些黑衣蒙面汉子自是知道“霹雳天雷”的威力.果然一齐停住不动。
余天平趁机端详了一下朱红圆筒,外壳铁制,漆上朱红颜色,卡簧装于尾端,筒内机关,十分精巧,每具内有黑色圆球两颗。
正在端详,田玉芳又叫道:“我问你一句话,你敢不敢说?”
余天平口中说道:“正邪不同道,水火不相容,你我处于敌对之间,不该说就不说,不是敢不敢的问题,你先问问看。”
“你怎样脱身的?”田玉芳道。
“你不觉得问得太多吗?”余天平道。
这句话是二人初见面,田玉芳说过的。
田玉芳格格笑道:“你很会学……”面色一正道:“如今主客易势,生杀之权操在你手,你预备拿我怎样?”
余天平道:“你昨日未杀余某,余某今日也放你一条生路。”
田玉芳才知昨晚说的话被他听去了。
她心下在想,上面尚有六枚“霹雳天雷”,虽无法将自己与属下全部炸死,至少也有一半要受到伤害,知道余天平的话不算夸大。
口中说道:“错过今朝,下次遇上,田玉芳又是你的对头,你不后悔?……”
余天平道:“余某说过便算。”
只听金少眉在身后说道:“这种凶狠狡诈的女子杀之也不为过。”
余天平道:“不要说了……”俯首对峡谷下,大声道:“田姑娘,以你的冰雪聪明,应该知道正邪之别,有所取舍,若不悔改,下次遇上,余某就没有这么大量了。”
未等田玉芳说话,又对—些黑衣蒙面汉子道:“诸君都是昂头七尺的大丈夫,中原武林出类拔萃的人,何苦追随邪魔外道,蒙头盖脸,生像见不得人似的,不但使祖先蒙羞,也糟踏了自己的一身艺业……”
只听峡谷下鸦雀无声又道:“余某言尽于此,听也在你们,不听也在你们。”说完,抽身后退。
只听田玉芳叫道:“余公子!余公子!……”
余天平没有理会。
金少眉道:“解了那三个人的穴道,问一问他们到底是什么来路。”
余天平尚未答话,只听田玉芳高声吟道:“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余天平一怔,暗忖:“这不是唐朝孟郊所作的“游子吟”吗?她怎么忽然念起诗来了?又回到峡谷边缘道:“田姑娘!此时此地你竟有雅兴吟诗?”
田玉芳道:“怎么?吟诗有一定的时候与地点吗?”
余天平道:“哪里!哪里!……”想了一想,又道:“我只是奇怪……”
田玉芳插口道:“我是有感而吟。”
余天平道:“令堂……”
田玉芳插口道:“田玉芳父母双亡,形影孤单。”
余天平心中一跳道:“那姑娘有什么感触?”
田玉芳道:“你不觉得问得太多吗?”
又是那句话顶了回来。
余天平忖道:“定是洛阳家中有了变故,她打听到我家中尚有慈母,在众人之前不便明言,借吟诗点醒于我。”
想到此处,心下狂跳道:“田姑娘!我明白了,后会有期。”他回身就跑。
金少眉后面跟着。跑到松林之内,果然只剩下两匹白马,其中一匹玉勒金鞍,神骏异常,定是田玉芳的坐骑。
余天平心急如焚,无心理会这些,忙将朱红圆筒用绳索系好背在背上道:“我不去幽篁小筑了。”
“去哪里?”金少眉问道。
“回洛阳!”
“何事如此慌张。”
“可能家中有事方才她吟诗可能就是为我母亲而吟!”
“这妖女的话能信吗?”金少眉道。
“除了‘鱼肠金镖’之外,她与我别无仇恨,她的话谅必不假。”
“洛阳在东,要走回头路,朱姑娘处你不去了?”
“我想请姑娘去趟幽篁小筑带个口信,然后再到回春谷去会汪大哥他们一起,可以吗?”
金少眉娇嗔道:“我知道,你是有心避开我。”
“你千万不要误会,这两处必须给他们—个消息,而我又无分身之术。”
金少眉仍然嘟着嘴道:“怕我武功差,连累了你。”
“你把话说反了,我是怕连累了你……”忍着心中忧急,和声道:“如今我成了众矢之的,与我接近的人早晚会受我的连累,再者,一入江湖,终身江湖,恩怨纠缠,永无了时,我为姑娘着想,能够不涉足江湖,还是不涉足江湖的好。”
“话倒是不错,可惜说得太迟了。”
“怎么迟了?”
“第一,家父九龙堡被囚百日之恨,为人女者,岂能不雪?第二,家父是武林中人,我能避免不牵涉江湖是非吗?第三,田玉芳与这些黑衣蒙面汉子不会不知我的来历,他们亲眼目睹我们在一起,我今后能置身事外吗?”
她言之也能成理,一时余天平也想不出话来驳她。
金少眉牵着两马,将那匹玉勒金鞍的马的丝缰递给余天平道:“依你就是,田玉芳他们快上来了,走吧!洛阳兄!”
翻身上马,向西驰去。驰行之际,眼睛却向后看看。
余天平候她人马身影被远远的山峦隔断,才腾身上马,扭转马头,向东疾驰。
田玉芳这匹马果然神骏,两个时辰不到,已经过了潼关。
过了潼关,沿着官道,绝尘飞却,只觉官道两旁树木房舍一拔一拨地向后倒去。中午时分,太阳还挂得老高,余天平已经赶了近五百里路程。
洛阳,高大巍峨的城垣已经远远在望了。余天平关心慈母安危,恨不得一步赶到家中,他对田玉芳的暗示,深信不疑,只是想不出对头是谁?
田玉芳既肯暗示,自然不是她的一党,那又是谁呢?思忖之际,已经驰近西关,人烟渐密,道上车马行人络绎不绝,余天平不敢纵马急驰,缓缓行去。
行到关前,忽然斜地里闪出五个少年男女,拦在马前。
余天平勒住丝缰一看,四个男的一律蓝衫带剑,—个女的劲装窄袖,大红披风。
余天千翻身下马,拱手道:“各位……”
四个蓝衫少年跨前一步,一字排开,神态倨傲,也不还礼。
右边为首一人,大大咧咧地插口道:“你是余天平?”
余天平忍着气道:“不错,正是在下,各位上姓高名?”为首一人冷哼一声道:“你浪闯的是什么江湖?”
余天平陡地想起,汪剑志谈黄山掌门齐子玉自断一臂之事时,曾提起过他们,忙道:“原来是黄山四霸天四少侠与齐姑娘,在下初涉江湖,孤陋寡闻,休怪!休怪!”
为首一人正是黄山四霸天之首南霸天裴元绍,他见余天平知道他们,不由面有得色道:“这是小事,裴某兄弟可以不计较,但你师父朱宗武谋害九派掌门这笔血债,今天却要偿还了。”
齐素素道:“师兄!这事由爹爹他们去料理吧!”
裴元绍道:“师妹哪里知道,这是一桩轰动武林的大事,我们抢先料理了,正是扬名立万的好机会。”
他语气之中,根本没有把余天平放在眼下。
因为余天平闹九龙堡,夜探红楼,回春谷比试内力,金家寨救友,这些事迹并未传扬开来,否则四霸天的态度就不会这样了。
西关是通街大道,行人众多,此时四周已围着好几层人,在看热闹。
余天平道:“此处人多,换个地方如何?”
裴元绍道:“少爷正要朱宗武老匹夫的事传扬天下……”
余天平厉声道:“住口,若再口出不逊,辱及先师,余某长剑立取你首级。”
余天平俊目圆睁,威而有神。
裴元绍虽然狂妄,一时也被余天平神威镇慑住了。忽然,人丛中有人叫道:“那不是余公子吗?”
又有人叫道:“是啊!是余提督的公子嘛。”
原来余天平年少英俊,文采风流,虽是官宦之后,却平易近人,所以在洛阳甚有声名,很多人认识他。
余天平四下扫了一眼,正色道:“各位乡亲,你们俱是有家有业的人,听余天平良言相劝,这武林中人寻仇报复的事不看也罢。”
众人都是善良民,对于江湖上凶杀的事自然害怕,闻言陆续散去,少许不怕事的还在远远的地方探头探脑地窥看,认得余天平的人都很惊异余公子怎么会是武林中人?
余天平道:“黄山四霸天能代表九派吗?”
他看出眼前这几个黄山门下是些狂妄自大的角色,值不得与他们客套,所以口气也变了些。
裴元绍仰头向天道:“四霸天虽然不能代表九派,但把你擒下交由九派发落总可以吧。”
余天平把马系在道旁树下,屹立道中道:“余某在此,哪一位来拿人?”
裴元绍见余天平神色镇静,也不敢大意,向北霸天柳十风,东霸天李宗一,西霸天魏云衣扫了一眼,三人一齐点头。
齐素素道:“师兄不要……”
裴元绍道:“师妹不要多管闲事。”说话之时,裴元绍身形一飘,站在南方,柳十风等分站北、东、西三方。
四人将余天平围在中央。
余天平哂笑道:“四霸天偌大名头,也倚多为胜?”
裴元绍一怔道:“黄山四霸天与人动手,向来是一齐上,即令敌人是千军万马,我们也是四人四剑。”
余天平气极反笑道:“怪不得中原武林一片乌烟瘴气,原来名门大派的子弟也这样恬不知耻。”
魏云衣年少气盛,“刷”的一声,拔剑出鞘,恨声道:“魏少侠先割掉你的舌头。”
“刷”“刷”“刷”裴元绍等三人一齐执剑在手。
余天平暗忖道:“既无法善罢甘休,就必须迅速慑服他们,免得以后无休无了。”口中朗声道:“请发招。”
裴元绍道:“你亮兵刃吧!”
“用得着的时候,我自然会拿出来。”余天平道。
魏云衣怒喝道:“你自己找死,怪不得魏少侠。”
他长剑抖出一片剑花.直刺过来。
余天平不知四霸天的功力深浅,总以为名门子弟总有几分艺业,口出大言,只是要激近他们的真火而心躁气浮,不料魏云衣这一剑华而不实,才知高估了他们。
余天平见四人联手,知道他们要排四象剑阵,其要诀为:“生生不息,互相呼应。”余天平胸有成竹,等魏云衣长剑堪堪递到胸前,身形迅疾一转,左手扣住魏云衣脉门,右手夺过他手中长剑。
长剑到手,裴元绍等三剑已经刺到,余天平以毒攻毒,就用魏云衣的长剑横扫过去。
一连串“呛啷啷”之声过处,裴元绍等三人也变成赤手空拳,四人木立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余天平见状,心下反而不忍,和声道:“得罪了。”
他拇食二指,捏住剑尖,将长剑递还魏云衣。
魏云衣羞怒交并,杀机盈胸,紧握剑柄,运集十成真力,悄无声息地对余天平刺来。余天平剑眉双剔,冷哼了一声。二指加了四成内力。
“呛啷”“呛啷”不断声响,—柄百炼精钢长剑断成十数截,掉在青石板道上。
余天平面罩寒霜,叱道:“阁下的行径还算得是正派门下吗?”
魏云衣的面色由青变红,由红变白,切齿道:“尊驾不如杀了我们四兄弟,否则今日盛情,必定加倍相报。”
余天平朗声道:“余某随时候教。”
裴元绍道:“用不着猖狂,有胆子就不该躲躲藏藏,你怎么不敢去邙山?”
余天平心中一动,忖道:“我四处奔跑,是受情势所迫,他却以为我是在躲避,这倒不用管他,但他提到邙山,莫非那里又有什么阴谋?”
余天平故意大咧咧地道:“邙山又怎么?能吞吃了我余天平不成?”
魏云依冷冷地道:“九派掌门齐集邙山,恭候大驾,能不能吞吃了你?阁下比我们明白。”
余天平心下—惊,面上却未露惊骇神色,仰脸向天道:“余某若是不高兴去呢?”
裴元绍狞笑道:“早知道你不敢去,不过现在由不得你了。”
余天平道:“脚长在我身上,去不去由我自己高兴。”
裴元绍狂笑道:“除非仍然高兴连老娘都不要了。”
余天平心中狂跳,面上装作不信道:“家母如今安居家中纳福,谁信你胡言。”
四霸天一齐大笑。
魏云衣大笑道:“纳福?……”
笑了一阵,才接口道:“早纳到邙山去了。”
余天平得到田玉芳暗示有人对他慈母不利之后,他虽想不出是谁干的,但心中总有点疑惑是红楼五夫人,却万万料不到是九大门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