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天平没有说什么,领先向前行去。
果然山洞愈内愈宽广,也愈直,不像进来之时那样狭窄弯曲。
奇的是愈走愈亮,像山腹中有盏明灯似的。
走了一会,山洞可容二人并肩而行。
金少眉赶上一步,牵着余天平的手。
余天平侧脸看了她—眼,任她牵着。
“咦!……”金少眉惊呼道。
余天平侧脸一看,也不由一惊,低喝道:“禁声!”
原来前面十数丈外,是间宽广约有数丈的石屋。
石屋当中坐着—位身穿杏黄道袍,貌相清逸,黑须黑髯的道人。
黄袍道人坐在一具似乎石头做的蒲团之上,膝前放着一柄古色斑斓的长剑。
黄袍道人双眼紧闭,似在入定。
石屋顶上悬着一颗鹅蛋大小的白色大珠,大珠散发着明亮而柔和的光芒,照耀得洞内像白昼一样。
金少眉方知先前发现的光亮,是由这颗大珠射出来的,女孩子本性对珠宝之类就很喜爱,她又岂能例外,脱口说道:“好大的明珠!”
“不要说话。”余天平轻轻碰了金少眉一下.低声道。
他以为误入人家修真的洞府,已是不该,再惊吵人家行功,更不可恕。
余天平直立在原地,准备等候黄袍道人行功完毕,再说明来意。
金少眉见余天平没有讲话,也不敢作声。
他俩不言不动地站立了竟有一个时辰,黄袍道人端坐如故。
“行功也没有这么长久的。”金少眉再也按捺不住,轻轻道。
“嗯!”余天平也察觉到有些不对,应道。
“你问他一下,也不为失礼嘛。”金少眉道。
余天平点了点头,向前走了几步,走到距黄袍道人尚有二丈之处,拱手朗声道:“在下余天平,与金少眉误入洞府,扰及道长清修,敬请恕谅。”
黄袍道人不理不睬。隔了一会,余天平又说了一遍。
黄袍道人仍然不答。
“这道人好生无礼。”金少眉愤愤道。
余天平凝目细看黄袍道人面部,退回到金少眉身侧,低声道:“他已经死了。”
“死人?”金少眉吓得她紧抓了余天平的手臂,紧靠余天平的身躯,半晌才说道:“你怎么知道?”
“他脸上皮肉僵直像木,还有那掩口黑髯动都没有动—下,显然已经停止了呼吸。”余天平道。
“我们怎么办?”金少眉道。
“退回到洞口,暂时不要出洞,天亮后再见机行事。”
他眼角瞥处,忽见那黄袍道人手中,微微露着一点纸角。
全少眉虽是江湖世家,究竟是妙龄少女,对眼前这种阴森气氛,实在心寒,急道:“走哇!”
“你看他手上。”
“怕是封信吧?”
余天平忖道:“此人定是一位前辈武林人物,隐居在这山腹之中,如非清修,即系避仇,若属后者,必有许多未了心愿,何妨替他办一办,否则又不知那一年才会有人误打误撞地走进来?”他思忖之际,已上前将黄袍道人手中那张纸角抽了出来,果然是封遗书。
但见纸上写着:“余道号玄真子,外号乾坤一剑,无门无派,独来独往,嫉恶如仇,杀人如麻。
“贞观三年,‘天竺三恶’、‘漠北双怪’、‘崆峒一毒’、‘东海三凶’、‘岭南一奇’等十人邀余于八月十五月圆之夜,在六盘山作生死一搏。
“此战为正邪双方之决战,中原名门大派,畏惧邪魔势力,非但不愿插手,且不敢与闻此事,余忝属侠义道中人,既以降魔卫道为己志,自不肯贪生畏死,贻万世之羞。”
余天平望了黄袍道人一眼,脱口赞道:“前辈真是好男儿,好……”
“你看信嘛!”金少眉道。
余天平又把眼光移到纸上,只见上面接着写道:“是夜月朗风清,江山如洗,余单身一剑,与海内外邪魔激战于六盘山绝顶插天峰上。
“血战八月十五日亥时起,至十八日寅时止三昼夜间,十一人不眠不休,作殊死斗,余剑劈‘天竺三恶’、‘岭南一奇’、掌震‘漠北双怪’及‘东海三凶’之二,是时余已遍体创伤,真力将竭,而敌方尚有‘东海三凶’之老大,及‘崆峒一毒’二人虽亦重伤,仍环伺在侧,同时六盘山脚尚有彼等数百门人团团围住。”
“真人间丈夫。”余天平热泪盈眶赞道。
金少眉也被这遗书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二人又接着看了下去。上面写道:“余本拟血战至死,以全令誉,但一念及中原武林正气荡然,余若轻生,此辈将更猖狂,中原武林人土死无唯类矣!
“思忖再三,余决心留此有用之身,乃趁天色昏暗,潜离插天峰,自荒谷中走出六盘山,赶到此间。
“此洞系余俗家老友修辟,修辟未竣,业已撒手尘寰,余本拟再加整修作长久之计,讵料逃至此间时,内力再也无法提聚,自知真元丧尽即将长辞人世。
“余求仁得仁,了无遗憾,所不甘心者,四十年来行道江湖,至今尚无衣钵传人,亦未绘制乾坤剑谱,仰可留之后世。
“想系余—生杀孽太重,应遭恶报,此时竟有铁鳞飞蛟来袭.此蛟外皮虽然坚逾精钢,刀剑无伤,在余平日自不足为害,无奈目下命如游丝,难以相抗,只好勉力用乾坤剑与之周旋,尚幸此蛟通灵,知余持为前古神兵,不敢相犯,余得趁机将事迹留示后人。
“后世有人能进此洞,与余自是有缘,余之乾坤剑遂赠与来人。望能善体余心,继承余志,为中原武林尽心尽力,否则余当化为厉鬼,追索来人之魂魄。
“余遗体之后,有小洞可通山北,惟路程较去‘九曲羊肠’洞口稍远,来人自何道出洞均可。
“如铁鳞飞蛟未犯遗体,来人出洞后即紧闭洞门,并守秘勿使第二人知道,以免余泉下不安也!”
二人看完了长长的一封信,一齐对乾坤一剑降魔卫道的侠肝义胆,及独斗十邪的盖世神功,敬佩得五体投地,齐地俯首下拜。
“玄真子前辈仙去多少年了?”金少眉道。
“贞观是唐朝唐太宗年号……”曲指算了一下,又道:“到现在有一千多年了。”
“怎么他面目如生,连衣衫都未损坏?”
余天平心中—动,用手摸了玄真子坐下那只石蒲团一下,独手微温,恍然道:“万年温玉!”
“万年温玉是什么?”
“我恩师说过,万年温玉产自极地,功能保温防腐,所以玄真子遗体能够不坏。”
他伸手捡起乾坤剑,左手拿着剑鞘,右手握着剑柄,轻轻向外—抽。
只觉珠光为之一暗,剑光耀目,寒气袭人。
余天平摘下—根头发,横在剑峰之上,轻轻—吹,断成两截。
果然,是柄吹毛立断,斩金截玉的前古神兵。
余天平默祷道:“晚辈必以前辈所赐利剑,济弱扶危,伸张正义,为中原武林造福,如若口不应心,昊天不佑。”
他默祷完毕,将背上空剑鞘解下,换上新得的乾坤剑。
金少眉道:“那条大蛇……那条铁鳞飞蛟怎么办?它腹中还有你一柄剑。”
“蚊皮尚有大用.以后再说吧!”
二人自玄真子身侧绕过,果然遗体之后有个石门。
余天平打开石门,拉着金少眉走了出去,又将石门关好,顿时漆黑一片。
二人摸索着向前走去,渐渐觉得有些光亮。
他们走了有—柱香时分,看出前面有光亮进入。
紧走几步,果然有个洞口,上面长满了藤萝与小树。
自藤萝树木丛中望了出去,天色已经大明,原来二人在洞内已经折腾了一夜。
金少眉心急,抢在前面,就要钻出洞去。
“慢着……”余天平一拉金少眉手臂道:“你听!”他耳力敏锐,已经听到声响又道。
金少眉挨近洞口,凝神细听,果然有人在低声说话。
“随我来!”余天平轻轻拨开枝叶及藤萝,低声道。
他钻出洞去。金少眉学余天平的样,也悄悄地爬了出来。
余天平四下一望,半里之外站着两个黑衣蒙面汉子,距离二人七八丈外,中间隔着那条深有千丈的峡谷,在此山南边又有两个黑衣蒙面汉子。
四人一齐低头向谷下望着,余天平心想,定是田玉芳发现自己与金少眉失踪,领人下谷查看去了。
距洞不远之处,有片松林,林内系着几十匹马.余天平低声道:“你到松林内去,候我解决了那四个人之后,便把马放掉,让他们走路回去。”
金少眉年纪轻轻,对于作弄人自然有趣,面现喜色,低低地说道:“留下两匹。”
“对!我们自己用。”
“特别是田玉芳的那匹我要留下。”
“为什么?”
“气气她!”
“噢!”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气她?”
“她害你受了半天一夜的罪,你要报复,”
“才不是呢!为了她对你留情。”
“乱说,她想要我的命还来不及……”
“坏就坏在她不想要你的命,否则几十枚‘霹雳天雷’打下峡谷,你还有命?”
“要留活口,不见得就是有了情意。”
“我是女人,女人的心意我比你清楚。”
余天平暗想:“如今她竟吃起田玉芳的干醋,态度是越来越露骨了。”
金少眉见余天平沉吟不语道:“你不高兴吗?”
余天平忖道:“在这生死一发的时候,你还有闲心谈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口中却忙应道:“依你!依你!”
金少眉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悄悄地向松林掩去。
余天平却未忙着离开,先打量了一下四周的山形地势,再仔细辨明了洞口所朝的方向。
原来他怕下次来时找不到洞口,退后几步再看时,果然洞口掩蔽得好,怎么也看不出那里有个山洞。
记住洞口方位以后,他自草丛中向那四个黑衣蒙面汉子立处悄悄掩去。
他走到一块大石之后,这块大石距离最近两个黑衣蒙面汉子只有七八丈远近,他们竟未发觉后面来了敌人。只听一个身躯矮肥的黑衣蒙面汉子轻声道:“郡主下去有半个时辰了,看样子什么也没有找到。”
他旁边一个身材适中的黑衣蒙面汉子道:“是啊!那小子还带着一个妞儿,怎么凭空都不见了?莫非他会土遁?会飞?……”
他语言—顿,压低了声音道:“这小子真是本朝所遇到唯一棘手的家伙。”
身形矮肥黑衣蒙面汉子道:“恐怕是趁黑夜从两端堵住的地方溜出去的。”
身材适中黑衣蒙面汉子道:“你听!郡主在骂侯爷,她骂守在两端的人都是死人。”
果然,田玉芳的嗓音自谷下隐隐约约地传了过来。
余天平不耐烦再听下去,在地下拾起两粒小石子,身形一长,跃上大石顶上。
他口中低喝道:“照打!”
“打”字甫出,左掌两粒小石子分对隔得较远在山南边的两个黑衣蒙面汉子穴道打去。
石子出手,足下一顿,疾对在山北边的那身材适中与身躯矮肥两个黑衣蒙面汉子立处扑去,身形凌空之际,肩后乾坤剑已撤在右手。
四个黑衣蒙面汉子都在低头望着,想不到会有人掩上峰来。
他们闻声一看,竟是失去踪迹的余天平,一齐都呆住了。
山南边两个黑衣蒙面汉子尚未撤出兵刃,两粒小石子已经破空飞来,正打在他们的穴道上,一齐翻身倒地。
身材适中与身躯矮肥两个黑衣蒙面汉子刚刚扭转身躯,余天平已如大雁一般凌空飞到。
二人立处就在峡谷边缘,退无可退,身材适中那人离余天平最近,已来不及撤出兵刃,顺手就将放射“霹雳天雷”的朱红圆筒对余天平搂头砸去。
身躯矮肥那人站在身材适中的肩后,百忙中—按卡簧,一颗“霹雳天雷”“嗤”地一声对余天平射去。
余天平自九龙堡起,会过不少黑衣蒙面汉子,知道他们武功的深浅,虽不敢自恃,却也没有把这四个人放在眼中,所顾忌的,只是他们手中所掳的“霹雳天雷”,尤其山南边那两个人距离较远,而且山北与山南之间,还隔着一条宽逾七八丈深有千丈的深谷!
峡谷下锐上峰,谷底宽只丈余,顶上却宽有七八丈,这点距离固难不到余天平,但恐收拾隔得较近两人之时,在峡谷对面的人趁机发射“霹雳天雷”,所以余大平一上来就先制住那两个人。
余天平瞥见那颗“霹雳天雷”已经射到,疾地一打千丈,坠落在地下,身形微俯,右手乾坤剑横着挡住砸下来的朱红圆筒,左手骈起食中二指,闪电一般点向那身材适中黑衣蒙面汉子右肩穴道。
“霹雳天雷”堪堪自余天平头顶掠过,落在十余丈外,爆出“轰”的一声大震。
震声中,那身材适中黑衣蒙面汉子手中朱红圆筒已被乾坤剑震飞,落在—旁,同时浑身一麻,又被余天平点中穴道,斜身倒了下去。
身躯矮肥黑衣蒙面汉子此时相距余天平不到五尺,此人凶悍不畏死,明知余天平轻功甚高,闪让迅捷“霹雳天雷”难以奏效,仍然猛按卡簧,将最后一颗“霹雳天雷”对余天平射去。
余天平点倒那身材适中黑衣蒙面汉子之时,目光已注定身躯矮肥黑衣蒙面汉子右手,就在他拇指下压之际,疾地吸了一口真气,身形凌空拔起。
那颗“霹雳天雷”又堪堪自余天平脚下飞过,落在十余丈外爆炸。
身躯矮肥黑衣蒙面汉子甩掉朱红圆筒,飞快地自肩后抽出—把大刀,狞喝道:“小子,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立即刀光如雪,势若奔雷掣电,横斩余天平双足。
余天平身在半空,—口真气未散,双足猛缩,大刀危机—发地自脚底擦过。
大刀甫自脚底擦过,余天平不等对方换招变式,左足疾伸,踢向刀背,腰身一拧,右手乾坤剑一招“秋风落叶”横削对方头面。
身形矮肥黑衣蒙面汉子一刀削空,只觉虎口—热,大刀已脱手飞去,同时眼前银光暴闪,寒气森森,敌人长剑已夹着隐隐风雷之声削到,一时心胆俱裂,不自觉地向后疾退。
他忘了立身之处正在峡谷边缘,双脚踏空,大惊叫道:“不好!”
身躯已仰掉下岩去。
这一着,余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