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天平双手堪堪要抓到两颗圆球,忽听天山一残喝道:“小子,那是‘霹雳天雷’,抓不得!”
蓦地——
左右肩窝上穴道同时被暗器打中,身子一麻,仆倒地下。
接着—阵柔和的劲力从身侧拂过,那两颗“霹雳天雷”与龙头拐杖像是被人托着一样,轻飘飘地飞出洞外。
这一连串的事情,说来缓慢,其实快得像电光石火一般。
余天平虽然被人点中麻穴,身躯不能动弹,但耳目同常人一样,只见洞外红光连闪,夹着“轰”“轰”“轰”“轰”几声惊天动地的巨震。
震声过后响起一片“哎哟”“哎哟”之声,像是有不少人受了重伤。
余天平暗想,假管夫人的手段真是防不胜防,不料龙头杖内还留有炸药,如果只将两颗“霹雳天雷”丢出洞外,岂不恰好中了她的计中之计。
“天山一残”顺手剥下洞壁上一片苔藓,捏成碎块,对余天平身上打去。
余天平只觉身上被些小铁块打中,微微一痛,穴道顿时解开。
余天平立起身来,俯首一看,衣服上粘着些苔藓的碎屑,才知道天山一残替自己解穴点穴就用的是这种又轻又软的东西。
他暗想,他推送龙头拐杖及“霹雳天雷”出洞与以苔藓点穴打穴的武功,在当今武林中可算得是绝无仪有的了。
余天平明白先前激于义愤,乘一时血气之勇,几乎造成杀身大祸。
他用手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正待谢过“天山一残”,只听天山一残厉叱道:“贱妇,你好大的胆,竟敢暗算老夫。”
半晌。
洞外传来假管夫人的声音道:“老鬼,你欺人太甚……身居客位……竟干涉起主人家的事情来了!”话音断断续续,显然身上也负了伤。
“老夫若不看在老怪份上,今天就剥了你的皮。”天山一残道。
“我家帮主回来,少不得要问你讨回公道,老鬼,你……”假管夫人狠狠道。
气愤头上,忘记了还有余天平这个外人在场,把“帮主”两个字滑出口来,尚不觉得。
“你不要用老怪来唬人,别人怕他。老夫却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天山一残道。
“别冒大气了,实话告诉你吧!龙头杖如今就在他的手中,龙头杖的武学,你能比得上?”假管夫人道。
“龙头杖是老夫师门至宝,谁想存心掠夺,谁就是活腻了!”天山一残厉声道,顿了—顿,又道:“还不快滚,惹得老夫性起,马上就劈了你?”
假管夫人似对“天山一残”存有畏惧之心,闻言当真吩咐手下人退去。
临行,还尖声叫道:“老鬼,你等着瞧吧!”
余天平听洞外人声寂静,搭讪道:“在下鲁莽,险使前辈遭遇不测。”
“天山一残”端详了余天平一阵,忽然狠声道:“鲁莽!鲁莽!鲁莽个屁!”反手一掌,拍向石壁,只见石壁火星四溅,石屑纷飞。
余天平不解“天山一残”何故生这么大的气,只见“天山一残”怒发如狂地道:“你这小子是不是前世与老夫有仇?今生来报复?”
“这话是从何说起……”
“你闯进老夫的洞府,搅扰了老夫的清修,还则罢了,竟妄想要救老夫的性命,你真把老夫害苦了。”天山一残说时以掌击地,拍得石地“轰隆”“轰隆”直响。
余天平见“天山一残”暴怒之态不像假装,不像是开玩笑,暗忖:想救他的命,怎会把他害苦了?口中分辩道:“是前辈救了在下的命,在下哪里救了前辈了?”
天山一残愈加愤怒,喝道:“臭小子,你当老夫有眼无珠,看不出来吗?小子,你为什么要起这个念头谋害老夫?”
余天平忖道:“莫非这个老儿疯了?在胡言乱语。”口中应道:“就算在下有心要救前辈,也不能说是谋害前辈呀!”
天山一残戟指骂道:“小子你招认了!你招认有心要救老夫了。”指头几乎要点到余天平的额头。
“是的!在下承认确有此心。”余天平无可奈何地苦笑道。
“你不知道要救老夫的命就是害了老夫的命吧!”
余天平懒得再说,闻声不响。
天山一残追问道:“你知不知道?”
余天平不耐烦地说:“正要请教。”
天山一残“哼”了一声道:“老夫一生,任性行事,不分善恶,不理毁誉,一切全凭自己高兴,有仇必报,有恨必雪,虽万里之遥,也要追踪前往,虽微末小怨,也不放过……”语音一顿,半晌才接着说道:“至于这‘恩’字吗?自恩师仙逝之后,世间只有老夫的仇人,再也没有恩人了,老夫知道。 —来自己无求于人,二来性情怪异,别人无法接近老夫,更谈不上施恩于我,三来世道人心,险恶无比,哪里还有好心人愿施恩于人呢?……”
余天平听他全是偏激之言,不由皱起眉头。
天山一残不理余天平反应如何,接着说道:“所以老夫暗中立下誓言,万一有人有恩于我,我必加倍相报,小子!你今天想救老夫一命,那老夫岂不是要用两条命来报答你,小子,一个人只有一条命,你岂不是害苦了老夫吗?”
余天平从他的话意才懂得这个奇妙老人的意思,心想,这个孤僻的老人,一定是个至情至性的人,只因受了刺激,才会流入偏激,当下和声和气地道:“今天的事,在下虽想救援前辈,但实际上还是前辈救了在下,比较—下,前辈施于在下的恩惠要重得多,说起来……”
“怎么样?”
“说起来,应该报恩的还是在下。”
“臭小子!什么你重我重的,想做与已做是一样的,你想救我没有救我,与我已经救了你,没有什么不同……”
余天平见天山一残怒火不熄,听他说到此处,忙插口道:“既这样,两下扯平,各不相欠,前辈再不用耿耿于心了。”
天山一残怒火又向上冲,喝道:“胡说!你配和我比?我是我,你是你,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曾立下过誓,你又没有这样做过,怎么能扯平?……”顿了—顿,又道:“你存心逼我违誓吗?”
余天平见天山一残愈说愈气,说的理由似通非通,有心劝解,又怕他骂个不休,只好不再开口。
天山一残见余天平不再作声,以为他在赌气,想了—想,心中已经有了主意,指着汪剑志道:“小子!你不想救他了?”
余天平舍死亡生,就为了要救汪剑志,闻言忙道:“求前辈妙手回春。”
天山一残霍地立起,伸手来抱汪剑志。
余天平见天山一残是个残废,忙道:“不敢劳驾前辈。”
“又来了,又来可怜我了,你害我害得不够吗?”天山一残骂道。
余天平急忙收手,退立一旁。
天山一残白了余天平—眼,双手托起汪剑志,向山洞里面走去。
余天平见“天山一残”,虽然只有一条腿,手下还托着一个人,但单足纵跳竟比双足之人还要迅捷。
他眨眨眼,已经跳下去几十丈远,连忙追了上去。这个山洞十分深邃,不知究竟有多长,二人曲曲折折直走了有一盏热茶时分还不见到底。
余天平知道天山一残性情怪异,喜怒无常,怎肯再找钉子碰,所以—路之上绝不开口询问。
山洞虽然深而且长,但每隔半里远近,便有小小缺口,可以透进些微天光,所以洞中情形,仍可隐隐约约地看得出来,又走了一阵,才看到面前有座丈许方圆大小的水潭。水色黑暗,宛如墨汁.目力无法察出潭水的深浅。
水潭两边及潭后俱是突兀的岩石,山洞到此显然已是尽头。
“天山一残”立即将汪剑志穴道解开,三把两把又将他的衣服脱去,把他赤身露体的浸在潭水之中。
余天平知道“天山一残”不至于有歹意,所以任他行事。
任剑志穴道虽被解开,人却仍在昏迷状态,一动不动,任人摆布。
余天平才知道“天山一残”说得不假,这“淫羊露”的药力确是霸道无伦,不由恨透假管夫人,心下横过一抹杀机。
天山—残坐在潭边,一手抓着汪剑志头发,不时将汪剑志的头浸在水中,直待汪剑志“咕噜”“咕噜”喝够了水,又把他提了上来。
半晌,天山一残扭头说道:“这座水潭是万载寒潭,潭水直通地心,是老夫发现的,世上还没有人知道,就连老怪与那贱妇都不清楚,你不能说出去,否则断了老夫的清修之路,老夫不会饶你……”
“那老怪和那贱妇究竟是谁?”余天平心中一动,插口问道。
天山一残摇了摇头,不理会余天平问话,只是说:“潭水含纯阴极寒之性,老夫一生练的是三阳神功,禀性至刚至阳,近年功力更上一层,非在此修练不可,不然阳刚之气太盛,不能调和,必至走火入魔……”
余天平关心至友,一面倾听,一面凝目望着汪剑志,天山一残取笑道:“这位汪大侠命带桃花,竟不走桃花运,却来麻烦我老人家!”
“前辈是利用这万载寒潭的潭水来祛除我汪大哥体内的热毒吗?”
“不错!‘淫羊露’是极霸道的淫方,含有剧烈无比的毒性,你们这般自命侠义之流,既说那种最简便的办法是禽兽之行,只好让他泡泡冷水了……”天山一残点头笑道。抬头一看,余天平焦急满面之色,接着说道:“你不用急,这潭水阴寒之性恰好克治他体内的亢阳毒性,泡足一个时辰以后,毒性完全散发开,再点他周身穴道,毒性自会从周身毛孔中排了出来,那时就安然无事了。”
“前辈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不要‘恩’呀、‘德’呀放在嘴上,令人作呕,小子……你也不要闲着。”天山一残一手探入怀中,摸索半晌,取山颗色作朱红,上面蒙着一层污垢,桂圆大小,又像丸药,又像果子的东西,递给余天平道:“吞下去!”
“吞下去?”余天平伸手接过,不料这颗表面污秽的东西,竟有扑鼻的清香,迟迟地问道。
“怕脏?怕有毒?”
“哪里,哪里,在下只是不明白这东西究竟有什么用途?”
“小子,你把手放在水里试试。”
余天平依言把手放进潭内,刚插入水中,又闪电一般收了回来.如遇蛇蝎,惊得向后退了几步,—面搓揉着刚才放进水中的那只手,一面叫道:“冷!冷!冷.!比冰还冷百倍!”
“冷!你还要下去呢!”
“下水去?”
“你不顾你朋友的命了?”
“我下水去救他的命?”
天山一残“嗯”了一声道:“下水去替他推宫过穴……”他眼睛—翻,望着余天平道:“难道你想老夫下去?”
“当然是我去。”余天平说着,一面脱衣解带。
“慢着,先吞下那颗东西,它具有热性,可以抵御潭水的酷寒,不然,白白送掉你这条小命。”
余天平毫不迟疑地把那朱红药丸放进口内,不料那颗东西不需吞咽,入口即化,立即变成一股津液顺着喉咙,一直滑进腹中。
片刻之间,一股强大的热力自丹田向四肢百骸迅速散发,顿时周身热胀难当。余天平嘶声道:“热!热!热!热死了!……”一面把衣服脱了个干净。
天山一残,胸有成竹,任他叫唤。
余天平试过潭水寒冷彻骨,越过“天山一残”,要跳下去解热。
天山一残用臂一拦,道:“药力尚未行开,现在跳下去,立刻会冻僵。”
余天平那能冲得过去,—会儿,双目如火炬,一张俊脸像是洒遍了鲜血,全身上下的皮肤红成了紫色,五脏六腑像有滚油在煎烤一般。
他三番两次要冲过去,又不是天山一残的对手,皆被他钢闸一般的手臂拦住。
余天平火热攻心,烦躁难当,直急得用双手向洞壁上乱抓,那坚如精钢的山壁石洞,被他抓得石屑纷飞。
足足等够了一个时辰,余天平唇焦舌裂,气喘如牛,虽然灵明未失,但已被折腾得失了人形。
“天山一残”看在眼里,心知火候已到,叫道:“小子,跳下去,照老夫的话做。”
余天平如奉纶音,一跃入水,“咕噜”“咕噜”先牛饮了十几口潭水解渴。
顿时觉得四肢百骸,体内体外,火热胀痛全消,清凉舒适无比。
奇怪的是潭水凉得恰到好处,并不像一个时辰以前那样凛冽难当,更对“天山一残”增加了几分崇敬之心。
天山一残叫道:“别耽搁了,快替汪剑志施功!”
余天平游到汪剑志身旁,运指如飞,对汪剑忘周身大穴依次点去。
因为,天山—残抓着汪剑志头发,顺着余天平所点部位,将汪剑志身躯翻来覆去,二人配合得宜,所以施功极为迅速。
不到一盏热茶时分,施功完竣。
此时.汪剑志才恢复了神志。
“天山—残”把汪剑志提出水面,余天平接着上岸,二人揩抹干净,着好衣衫。
余天平见汪剑志遭受重伤,理应元气大伤,但目下反而神采飞扬,精神充沛,心下不由替至友高兴,更佩服“天山一残”深通医理及万载寒潭潭水的妙用。当下替汪剑志与天山一残引见过了,并将经过情形向汪剑志说了一遍。
汪剑志向“天山—残”躬身行礼道:“大德不敢言谢,晚辈有生之年皆前辈所赐,此后若有差遣,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不用谢我,要谢,谢余小子。”天山—残侧身避过。
“前辈何必客气……”余天平陪笑。“老夫一共欠你两条命,现都还清了。”天山—残笑着。用手一指汪剑志道:“救他一条命,还了你一半欠帐,他不谢你,谢哪一个?”
余天平见天山一残又在歪缠,只好苦笑。天山一残又说道:“老夫藏有一枚‘千年朱果’……”
“‘千年朱果’。”余天平,汪剑志不约而同的说道。
“你们竟然也知道‘千年朱果’,这‘千年朱果’功能延年益寿,增长功力,是武林人物梦寐以求的东西,但老夫年近百岁,武功又已至极限,这种宝物对老夫已无大用,老夫用它使别人凭添十年的功力,等于再造人家一条性命,以自己没有用的东西,还了一条命的债务,不是占了大大的便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