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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情况是:城外的城狐社鼠,很少进城为非作歹。
李季玉是江东门的豪少,江东门仍算是城外,情势演变把他逼上新崛起的龙蛇地位,开
始亡命混世,应该算是城外的狐鼠,但还没有定名落实,所以他经常在京城内走动,城内城
外大小通吃。
在城内骚扰锦衣卫官兵的眷属,痛打镇抚司人员的亲友,就表示他豁出去胆大包天,打
破城外不犯城内的禁己心,难免引起城内一些狐鼠的反感,认为他飞象过河,不上道侵犯地
盘,虽然他并没有做出争权谋利的事。
七狗八彪,是京城内龙蛇的代表性权势人物。
七狗排名第一的,是哮天犬裴浩,现任吏部左侍郎裴诚的次子,从小就是京都的不良少
年。
京城内的龙蛇,十之八九有权势人士撑腰,与城外的江湖龙蛇身分完全不同,称雄道霸
的对象也完全不同,平时互相勾结,也互相仇视,通常还能保持相安局面,谁也不愿侵犯对
方的势力范围,避免公开冲突,也没有冲突的必要。
一旦有了利害冲突翻脸,城外蛇鼠注定是输家,官府会出面干预,城外蛇鼠只有一条路
可走:跑路。
要不,就是进牢房听候命运安排。
再就是走极端报复,用命换命同归于尽。
这一招具有强烈的潜在威胁,让城内的龙蛇不敢做得太绝。
其实这一招成功的机会不大,很难抓住拚个同归于尽的机会。
但威胁仍是威胁,双方都不想发生这种局面。
而且真正不要命的人并不多,跑路逃灾避祸,是最佳的选择,留得青山在,何愁没柴烧?
总之,任何一个称豪道霸的人,都不希望其他豪霸在自己的地盘内走动,不容许外人进
出势力范围内耀武扬威,一旦有所发现,就会严加提防,以免权利受损,或者对方打并吞的
主意。
当李季玉出现在小东门大街时,哮天犬的爪牙颇感紧张。李季玉与各方龙蛇搭线的事,
早就引起各方龙蛇的密切注意。
这是发现的第一步骤,先套上交情,下一步便是择肥而噬,远交近攻逐步壮大。
小东门指钟阜门。
京师的城池不是四四方方的,外型如瓮,北(上)小南(下)阔,钟阜门就在瓮口的侧
方,因此是门向东开的,向东直行便是金川门,因此俗称小东门,与城东的朝阳门正阳门不
一样,虽然都是门向东开。
李季玉昨天在石城门外市街,半公开地与几位朋友盘桓小聚,并不知道欧阳慧失踪的事,
更不知道欧阳慧找他半途被人诱擒弄走的。
他并没留心那两乘小轿的来龙去脉,离开时仅交代同伴留心注意,事后小轿并没前往石
城门,而从江东门原路撤走了。
天黑城门关闭之前,他从清凉门入城,行动极为隐秘,没有人知道他身在何处。
次日午后不久,他在小东门大街露面,立即受到哮天犬的爪牙监视,他成了注目的目标。
他这个新崛起的小豪霸,野心勃勃胆大包天,公然与锦衣卫镇抚司叫阵周旋,早已成为
众所注目的亡命英雄,不但城内的七狗八彪深怀戒心,连城内城外的各路特权人士也留意他
的动静。
纵横裨阖,各展神通。
他的出现,有如一头刚成长的豹子,闯入另一头豹子的猎食地盘。
任何人皆可在街市行走,他当然也不例外。
如果因此而引起特殊的反应,他概不负责。
四名大汉突然从他身后接近,先头两人从左右超越,一左一右挟住了他。两人身材高大
像门神,架住了他的双臂,像金刚挟住了小鬼。
“借一步说话。”右面的门神冷冷地说,脚下略为加快。
“咱们认识吗?”他无意挣脱,脸上甚至涌起怪怪的笑意。
他穿了宽大的粗灰布长衫,布裹住的剑藏在衣内,外表不易看出,平民百生在京城内佩
剑,相当犯忌极为危险,随时皆可能被治安人员逮捕法办。
“这岂不是认识了吗?”大汉的话带有浓浓的江湖味:“识相些,彼此心知肚明。你小
霸王那点点不成气候的能耐,识相些就彼此省了不少麻烦。”
“哦!诸位是……”
“不久自知。”
“很好,很好。”
他当然知道对方的来路,不想点破。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如无伏虎的能耐,岂不白白做了老虎的食物?这种情势是他
意料中必定发生的事。
折入一条小街,高广宏丽的裴家大宅在望。
这里是三品大员裴大人裴侍郎的家宅,不是官舍,所以大院门外没有丁勇把守,只有一
名护院在门外张望,留意往来的行人,防止陌生人闯门。
院门开处,出来四名打手,将四名大汉迎入,四双怪眼凶狠地打量神色泰然的李季玉,
嘴角有不屑的表情。
他实在没有霸王的气势,更没有三头六臂让人看了害怕。
身材中等修长,比四大汉的身材差了一截,一比一他也应付不了,怎么看也不像一个豪
霸。
这三年中,他只是一个少有人知,默默无闻的小豪少,认识他的人聊聊无几。
城内的人对他更是陌生,谁也不知道他是老几,与镇抚司周旋,这才一鸣惊人,受到各
方龙蛇的注意,认识他的人逐渐增加。
哮天大有一大群打手爪牙,也只有几个人见过他。
这几个人显然没把他看在眼下,神色上等于说小霸王如此而已,浪得虚名。
偏院的小厅相当广阔,是招待次要宾客的地方,堂上设主客座,堂下两侧也各有两副附
茶几的座位。
堂上主客座高坐着主人哮天犬裴浩,身材中等,尖耳突腮其貌不扬,怎么看也不像一个
大官的少爷,倒像一个在街头鬼混的瘪三,穿的花缎子长衫显得更为可笑。
另一位是七狗排名第三,地盘在西面凤仪门的四眼狗于钧,眉毛生得特殊,眉头的毛成
圆形特别长,远看神似另一双眼,与一般俗称四眼狗的家犬有点相像,这就是绰号的由来。
京都七狗八彪都不是好东西,是市民诅咒的坏胚子,也都是大官的儿子,权贵人物的不
肖子孙,在京都横行霸道巧取一豪夺,保镖打手进出成群结队,地盘内的蛇鼠都是他们的爪
牙。
当下的左右廊,也有八名雄纠纠气昂昂,高大健壮神态不可一世的打手,随时皆可保护
堂上的主人。
进了厅,四打手和四大汉,先前保持的两分客气消失了,脸一沉四面一围,立即缴了他
的剑,和佩在腰间的小匕首。
他神色从容,没加反抗。
八个人把他围在中间,两廊的八打手也跃然欲动。
两狗所摆出的阵仗,显示出强大的实力。
“人带到了。”先前和他打交道的大汉,欠身大声向堂上禀告。
“你就是江东门的小霸王李季玉?”哮天犬坐在大环椅内,怪眼在他身上乱转:“少见
少见,不怎么样嘛!能算小霸王?”
“不错,我就是小霸王李季玉。你裴二少爷少见过我,我却见了你许多许多次。”他毫
不紧张,在八个高手的挟持下神色从容:“小霸王的绰号,是最近才获得的,以往我在江东
门……”
“我知道,你是江东门的豪少,盛昌梭的小东主,船场那些吃水饭的人,认为你的水性
很不错,给你取绰号为闹海夜叉。你有了几个绰号,小霸王的绰号最令人难以忍受,可以称
为混蛋绰号。”
“裴二少爷,你不喜欢?”他笑吟吟语带嘲弄味:“他娘的,其实我喜欢称我闹海夜叉,
或者都城隍。称小霸王实在不怎么妙,铁定冲犯了某些心里有称霸独尊念头的人,处境相当
危险,肯定会成为被打倒的对象。你要打倒我吗?”
“混蛋!”哮天犬气得几乎要跳起来,嗓门提高了一倍,还真有点像犬吠:“打倒你?
我随时都可以宰掉你。问题是有人不肯,要找你办事。该死的混蛋!你到我小东门,像大爷
般逛来逛去,你在转甚么混蛋念头?想在我这里称霸王?去你娘的!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说真的,还轮不到你宰我。如果我肯替那些打算要我办事的人报效,你不但不敢动我
一根汗毛,而且得晨暮三叩首,早晚一炉香,求老天爷诸天神佛保佑,保佑我不找你,求神
佛不要让我把你裴家一门老少,送上两花台刑场下地狱。喂!你派人绑架我来,有何用意,
可否三言两语说清楚?”
“你不要死鸭子得张嘴硬。”哮天犬气势急剧沉落,色厉内荏恨恨地说。
“是吗?抛开你顾忌的话不谈,凭你哮天犬这些打手爪牙,也吓不倒我。我小霸王如果
没有三分颜色,岂敢开染坊?把绑架我的理由说来听听,看我能不能找出原谅你的理由,好
吗?”
他反而提出威胁,抢先把对方咬定套牢。
汉府、镇抚司、苏州来的平江土地,都在争取他投效。不管他投入任何一方,京城内外
的龙蛇狐鼠,都不敢在他面前充人样。
镇抚司的王千户、天地双杀星、白无常……城内外的龙蛇猎鼠,谁也不敢在他们面前充
人样,除非活得不耐烦不要命了。
“我要郑重警告你。”哮天犬仍然嘴硬。
“警告我甚么?”他却一脸轻松。
“休想把你的地盘,扩展到城里来。”四眼狗看出哮天犬已落在下风,赶忙帮腔提高气
势:“你已经把城外的牛鬼蛇神,用合作的手段诱使他们就范,连外埠的龙蛇,也被你着手
入网进罗。你今天在这附近看风色,入城扩展的意图昭然若揭。你说吧!你愿意安份地在城
外鬼混,从此不在城内活动吗?”
“如果我拒绝呢?”
“趁早在你羽翼未丰之前,毫不留情埋葬你。”哮天犬厉声说:“剁碎了埋在后花园做
肥料,没有人知道你的下落。”
“算了吧!你们迫不及待绑架我,再三说这些恐吓威胁性的话,我不想计较,姑且认为
是情绪性信口说的大话,不能当真,可以原谅。”
“没有人敢不把我的话当真。”
“正许吧!你裴二少爷谁不怕呀!我郑重告诉你,我来小东门找朋友,与你无关,我绝
不会夺你的地盘,也无意打倒你取代你的权势地位,我不配,也不想,你可以安心了吧?我
要走了,告辞。”
“把他拖至地牢剥了他。”哮天犬终于暴怒得从大环椅内跳起来:“这种不知死活的小
泼皮,居然能受到各方的重视,实在奇怪,你们是不是认错了人?”
在哮天犬开始咆哮时,左右两大汉已手急眼快同时动手,扭臂搭肩牢牢地把李季玉擒住
压低上身,毫无反抗解脱的机会。
名家身手非同小可,手一动便将有效地制住了。
“二少爷,不会认错人,就是他,咱们的眼线认识他,不会走眼。”右面的大汉肯定地
说:“他已经承认了,错不了。”
“我怀疑其中另有隐情,很可能是汉王府故意放出来的媒子,制造敌对的假象,进行某
一种阴谋。”哮天犬并不暴躁,暴躁只是摆威风的表面假象,骨子里却精明阴狠:“给我澈
底盘出其中秘辛,弄清了再送他上路。”
“请放心,铁打的人进了地牢,也将溶化毁灭,一定可以把他的底细盘出。”大汉向同
伴用眼色示意,押着李季玉往后堂走。
有后花园的巨宅,必定房舍众多,加建地牢不会建山止在主宅地底,偏院深处发生任何
罪恶事故,外人根本不可能知道。
…
ROC 扫描,bbmm OCR,旧雨楼 独家连载
云中岳《情剑京华》
第二十一章
两大汉挟住李季玉,跟在两名打手后面,进入一间密室,眼前一暗。
密室在堂奥深处,外面的房舍本来就光线不足,罕见有人走动,密室更是门窗窄小,关
闭得密不透风,大白天也需点起灯笼照明,在房舍内弄不清查夜,分不出东南西北。
这些房舍的作用,本来是婢仆的屋室,以及积存物品的地方。
目下裴大人携妻带妾,住在御街的官舍,在官舍五更天上朝方便,也必须住入官舍,带
走不少婢仆,留在大宅的人不多。
留在大宅当家的裴二少爷,成为横行京城的作威作福龙蛇,不便让婢仆揭发为非作歹的
罪行,因此把心腹以外的婢仆家丁,打发至城外的小农庄私宅安顿。
城内这座大宅只有三二十名心腹,不时接待地盘内的蛇鼠,安顿一些猪朋狗友,偌大的
巨宅,其实没住有多少人,大白天各处罕见有人走动,阴森诡谲鬼气冲天。
连正宅的五进厅院,有许多房舍都是昼夜上锁的,除非是打扫期,才会启锁打扫整理。
即使在这里举行人肉大宴,也没有外人知道。
大汉不需灯火照明,由打手启锁进入密室,拉开一座壁柜,露出一座地道门。另一名打
手,这才用火折子点燃一座单柱烛台,进入黑暗的地道。
地道窄小,不可能两人挟持,改由一名大汉,用锁臂术制住李季玉,走在最后。
降下地道末端,便隐约嗅到怪味,腥臭刺鼻,是从地牢门隙透出来的。
地牢门也有锁,打手一掌烛一启锁。走在第三的大汉,无意中扭头回望,突然大吃一惊。
扭臂制人的同伴,应该走在李季玉的右后侧的,所看到的景象刚好相反,同伴走在前面,
目定口呆像是白痴。
走在后面的李季玉,一手扣住同伴的后颈,一手反扭同伴的右臂,脸上有怪怪的笑意。
刚想叫喊,刚要扑上,李季玉急降而至,右脚疾飞,快逾电光石火,扫中大汉的左耳门。
两大汉同时摔倒,铁掌光临两名打手的天灵盖和耳门,两打手根本不知道身后所发生的
事,打击如迅雷疾风,被打昏也不知道打击从何而来。
烛台掉落,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许久许久,派来讨消息的人,发现四个昏迷不醒的人中,有两个已成了白痴。另两个被
救醒,说不出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