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有许多无奈,有些无奈是难以克服的。想克服,必须付出不同的代价。等我撑过
这段重要关键期,我才能有心情处理自己的感情生活。”
“你的意思……”
“等绝世人屠返京,就可以知道情势的发展了。天地双杀星被我拖住他们的腿,无暇处
理外地的事,所以失去耐性,要急於解决和我的纠纷,作一次自以为必胜的豪赌,诡计其实
难售,胜算有限。老实说,他已输了这一注。”
“你是指甚么事?”晓云真听不懂他的话意:“天地双杀星还有外地的事需要处理?京
都镇抚司仅负责都城内外的案件,已经忙不过来,如有牵涉到外地的案件,便行文各地镇抚
司,或者各地官府查办解京,最多只派一两个人前往督办催办。”
“早些天他们就打算派密探前往凤阳。”他一语带过,不想将金川门王家大院事故透露:
“哦!在你家监视的密探,地位一定相当高,你查出是那些人吗?”
“人经常换,我也不认识他们。”
“抓几个人查底……”
“那能抓他们?”晓云苦笑:“他们奉圣旨办案,可以公然出入皇亲国戚的府第,只要
他们取出镇抚司的令牌符记,任何人也不敢动他们。”
“我知道。”李季玉却是冷笑:“我的意思是,在他们来不及报出身分之前,神不知鬼
不觉把他们当匪盗处理,就不会有后患。汉府的人,就是采用这种血腥手段,对付在附近活
动的不明来历人物,所以镇抚司密探不敢接近汉府侦伺。”
“可是,我……”
“我知道你有困难,你必须尊重他们所代表的皇家权威。不要招惹他们,小心应付,不
要有把柄落在他们手中,就不会有事。”
晓云的老爹,是皇帝的忠诚勇将,绝不会与锦衣卫作对,即使锦衣卫所做的事天怒人怨。
镇抚司是锦衣卫的公开提刑单位,有权公开或秘密出入公侯将相家侦查,谁反抗谁就等
於反抗皇帝,也等於意图谋反。
这就是密探们毫无顾忌,在符家公然活动的原因。
汉府皇世子地位不一样,拥有强大的自卫能力。
朱高煦固然天生暴虐不是东西,天天打夺皇位的主意,但对他老爹永乐大帝,却是忠心
耿耿的,绝无推翻他老爹夺龙座的不臣之念,只在打倒他老哥皇太子上用计谋,谈不上反叛
谋反,这只是弟兄之间的夺权斗争。
所以绝世人屠根本不敢碰汉府,只能暗中派超级高手密探,留意汉府的动静,明里更百
般笼络讨好汉府的人,避免引起难以收拾的纠纷,影响第二次飞龙在天大计。
晓云默然,不知该怎么解释才好,纤手伸出船外拨弄溪水,不知在想些甚么。
◇◇◇ ◇◇◇ ◇◇◇
从来就没有人敢公然反抗镇抚司,更没有人敢公然向镇抚司的权威挑战。反抗和挑战的
人,早已被处决了。
千幻修罗横行京都三年余,做下十几件轰动天下的大案。但他并没公然向镇抚司挑战,
虽则作案的对象,有一半苦主是锦衣卫与镇抚司的人。他与所有的势权人物为敌,镇抚司只
是权势颠峰对象之一而已。
怨鬼虽然声称向镇抚司报复,但作案的对象无所不包,直接打击镇抚司的权威,并没专
与镇抚司周旋。
李季玉脱颖而出,是唯一敢公然向镇抚司挑战的人,打击的对象也仅限於镇抚司的人,
而且仅限於斗殴伤人,不构成刑案,报复性的攻击也不过份,因此获得各方人士喝采,声誉
鹊起一鸣惊人。
主事的王千户怎受得了?惹起是非的天地双杀星,更是七窍生烟愤怒如狂。
天地双杀星毫无善了的打算,要求会面谈判,只是图谋的手段,志在把李季玉诱出而已。
打击的人手,早已先一步散布在东南郊,威力搜捕与布网埋伏双管齐下,算定他必定逃
不出天罗地网。
浪费了半天,仍然毫无所获。
其实派来布网张罗的人并不多,那能丢下其他的事不管,抽调众多的人手对付一个亡命
蛇鼠?王千户只是镇抚司几个指挥之一,本身也只有一队密探可用。
更麻烦的是指挥官袁镇抚袁江,一直就反对向一个蛇鼠大动干戈,不许擅自调动其他各
部门的人手,以免威信降下谷底。
目下京都人士,已经把这件事作为茶余酒后的笑柄新闻传播,镇抚司已经快要威信扫地
啦!
谁也不甘心功败垂成,天快黑了也没有撤回城的打算。
晚霞满天,天色不早了。
天地双杀星带了七个男女密探,越野奔向不远处炊烟起处的三家村。
他们是策应的打击小组,只有搜捕区而没有埋伏区,一直就在走动搜寻,一个个累得垂
头丧气,口乾舌燥饥火中烧,看到小村落,不需催促便脚下自动加快。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一整天,怨鬼七个人,先后多次身陷险境,没打过一次胜仗。天虽然快黑了,似乎祸患
依然未了。
他们在这处三家村晚膳,打算天一黑就动身离开险境。
他们知道郊区密探遍布,行动必须保持昼伏夜行,所以仍在高桥门以南一带郊野逗留,
等天黑再动身。
晚膳未毕,只等黄昏降临。这次,他们不再大意,晚膳也派有一个人担任警戒,以确保
安全。
三家村有一条小径通过,警戒的人注意力全放在小径两端,忽略了左右的田野,突然发
现有人从田野接近,已经相距在五十步内,没有应变的时间了。
担任警戒的人相当机警,急急撤走向农宅抢入。
正在堂屋进食的六个人吃了一惊,没发警号抢入,可知情势不妙。
“干甚么?”怨鬼惊得跳起来,已看出情势急迫。
“密探们到了,一大群。”警戒向屋后一指:“马上到了,快,扯活!”
不管怨鬼是否下令,警戒一溜烟走了。
来了一大群密探,怎敢不走?怨鬼抓起搁在凳旁的鸭舌枪,喝声走,向屋后急窜,七个
人成了惊弓之鸟,完全失去与密探拚命的勇气。
刚钻出屋后的菜圃,便被接近屋侧的人发现了。
“怨鬼在这里,别让他们逃掉。”发现他们的人大叫,飞纵而进。
没有人接斗,逃走第一。
天杀星的武功,无疑是最佳的,一跃三丈余,两三起落便领先追及逃得最慢的一个中年
人,大手疾伸,一掌拍向中年人的背心。
中年人可能知道走不了,追的人已到了身后,猛地左手后扔,甩出一枚透风镖,嗯了一
声,向前摔倒,背心挨了力道不轻不重的一掌,应掌便倒。
天杀星命不该绝,出掌时冲势仍猛,几乎贴上了中年人的背部,镖擦左肋而过。
“哎……”身后不足两丈的一个密探,冲得太急,即使能看到镖影,也来不及闪避了
用扔手向身后发镖,劲道最猛烈,人镖对进,那有躲闪的机会?镖贯入左胸下方,入体
足有三寸以上。
天杀星一跃而上,一脚踢在中年人的右肩侧,俯身扣住左手大喝一声,将中年人抓起、
反摔。
其他的人超越狂追,追入不远处的矮林。
◇◇◇ ◇◇◇ ◇◇◇
三家农舍共有十七位男女老少,全被抓来跪在堂屋两侧,一个个魂不附体,哀求声一出
便被两耳光打消,有几个吓昏了。
天地双杀星九个男女,控制了整座三家村。
捉获的中年人跪在地上,五花大绑加上捆脚限绳,插翅难飞。
怨鬼与其他五名同伴逃掉了,仅被天杀星捉住一个人,愤怒与失望让主事的天杀星杀气
浓烈,脸上的肌肉因愤怒而呈现扭曲变形,变得狰狞可怖。
“你们这些混帐东西,也来浑水摸鱼。”天杀星坐在条凳上,向跪在前面的中年人厉声
说:“你们这些人在何处藏匿?招。”
“在你娘的房里。”中年人怪笑:“嘿嘿嘿……你满意了吗?”
“你知道我是谁?”天杀星居然没气得跳起来,语调反而比任何时候都平静,但怪眼中
的杀气厉光,却比刚才更炽盛。
“你是天杀星杨素,太爷知道你是甚么货色。”
“上刑。”天杀星冷叱。
上来两个人,分别架住臂弯,踏住腿弯,牢牢地将中年人制住,动弹不得。
再上来一个人,在中年人身后蹲下,拔出一把小刀,拉出食指,先割开指尖的皮肌,收
了小刀开始双手齐动,硬生生撕剥手指的皮肉,鲜血如泉。
“呃……”中年人叫了一声,咬牙切齿浑身挣扎抽搐,痛得身上每条肌肉皆在抽紧跳动。
第一节指尖骨扭断了,然后再撕剥下一节的皮肌。
“呃……哎……”中年人厉叫,猛烈地挣扎。
第二节指骨又扭断了,开始撕剥第三节指肌。
这种残忍的酷刑,比用拶(音攒)刑更痛苦百倍。
“招不招?招不招……”天杀星冷酷的逼问声,不徐不疾地连续吐出。
跪在两旁的村民男女,全吓得魂飞魄散。
中年人仍在挣扎,但不再叫喊,怪眼喷射出怨毒的光芒,死瞪著狞笑的天杀星。
开始剥中指,一节一节剥,再一节一节扭断。
“招!你这杂种狗王八!招……”
剥断了无名指,中年人终於痛昏了。
一盘冷水泼醒了他,开始剥小指,最后剥大拇指,中年人五个手指全断了,地下鲜血中
有皮肉,有指骨,鲜血染透了衣裤,上刑的人也双手全沾了血。
开始剥右手的手指,仍然是一节一节剥,一节一节逐节扭断指骨。
“长上,问不出甚么的。”一名密探在旁说:“他们都是凶残的亡命,可以忍受非人的
痛苦,明知必死,一定会选择英雄式的死。”
“把他拖出去,在门外的树下剐了他。”天杀星不耐地挥手,向另一名密探说:“你去
把邻村的里正甲首抓来,以便建档。”
“遵命。”密探欠身应诺:“可是,天快黑了,再耽搁,就无法回城了。”
“这……”天杀星瞥了门外的天色一眼。
建档,必须先录供。
正式建档,需有当地的里正甲首具结画押,日后还得由江宁县的刑房人员认证,等於是
放弃管辖权,案由镇抚司栽案办理。
“何不先把这些人押回雨花台刑场囚室,明天再说?”密探继续提供意见。
“这么多人,怎么带?”天杀星指指大半被吓昏了的老少妇孺:“他们窝藏钦犯匪类,
要咱们抬他们走?在半途碰上其他的钦犯,怎办?你说得真轻松,哼!”
门外,受剐刑的中年人,终於发出可怕的叫号,以及含糊的叫骂声。
“这一家农宅的主人就是甲首,属下这就前往那边的小村,去把里正和另一两个甲首抓
来认证具结。”先前受命的密探一面说,一面往外走。
“不必了。”天杀星离座踢倒长凳:“咱们的确不宜逗留。这些暴民招纳悍匪,夜间聚
众结社妖一言惑众,拒捕被格杀,立即处决,明天再派人来结案。赶快处理,我在外面等片
刻,早些动身。”
片刻,屋内传出惊心动魄的惨号。
晒谷场旁的大树下,中年人已成了一堆血肉模糊的零碎,仅留下还算完整的头,用柳枝
吊住发结悬在横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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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双杀星是密探的小头头,绰号可不是白叫的,天生嗜杀成狂,满手沾满血腥,京都
人士提起他们的名号,晚上都会做恶梦。得不到口供,杀一二十个无辜还消不了愤怒,三家
农户遭了无妄之灾,大祸临头。
制造假案格杀三五十个无辜,在镇抚司来说,简直就司空见惯小事一件,地方的任何治
安单位,也不敢过问案情,把地方街坊里正甲首抓来见证画押,谁敢不遵?如果把联保责任
加以追究,里正甲首也将连带遭殃。
天下各府州每年呈报刑部核判的死刑犯,数量约在三四百名左右。而镇抚司每年所处决
与死在天牢的人,说成千上万可能有人不相信,但却是事实。
朱元璋与永乐帝父子俩,把雨花台变成震古铄今、空前绝后的最大最惨酷刑场,最可怕
的人间地狱,一杀就是成千上万。
有时连杀十天半月,五刑兼用,自斩首至凌迟,漪欤盛哉。杀得京师人士魂飞魄散,杀
得尸堆成山血流成河。
主其事的人,正是锦衣卫镇抚司。
这一代的屠夫,就是绝世人屠纪纲。
真正的主事人,上一代是朱洪武,这一代是永乐帝。
已经是初更将尽,小径上行人绝迹。
这条小径通向通济门,半途与另一条小径会合。
这条来会合的小径是从上方门传来的,弯弯曲曲白天只有附近乡民行走,夜间行人绝迹,
所有的小径都不是交通要道,村民夜间不会外出行走。
李季玉和晓云,手拉手沿小径奔向通济门。
看到前面的三家村,已经相距仅五上八十步了。
“奇怪,怎么没听到犬吠?”李季玉看到屋影,大感狐疑。
“狗大概拴在屋里呢!”晓云毕竟欠缺经验,警觉性也没有李季玉高。
“不可能。”李季玉低声说,放开晓云的小手:“你留意身后,小心为上。”
小径绕村西南伸展,距农舍不足二十步。
没有犬吠,没有灯火,一切反常,听不到声息。
李季玉脚下放慢,弯头手杖随时皆可能挥出,小心翼翼脚下放轻,但也无意惊动村民走
近房屋察看。
“血腥味。”他在通过第一家农舍时低声说:“有点不对,怎么可能有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