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君瑶道:“依妹子之见呢?”
方璧君道:“这头虎有人养的。”
范君瑶道:“妹子如何知道的?”
方壁君道:“因为它不让我们进入山谷里去。”
范君瑶道:“我不信。”
方璧君道:“不信你再去试试。”
范君瑶道:“好。”
说到“好”字,就转身欲走。
方壁君道:“大哥慢点!”
范君瑶道:“妹子还有什么事?”
方壁君道:“有两件事,大哥莫要忘了。”
范君瑶道:“那两件事?”
方璧君伸出一根纤纤玉指,说道:“第一,我们不知谷中住的是什么人,大哥只能逗着
那头虎发怒发威,不可伤了它。”
范君瑶道:“第二件呢?”
方璧君嫣然一笑道:“第二件是一句老话,不论在人前人后,你都该叫我兄弟,不许再
叫我妹子了。”
范君瑶点点头,笑道:“抱歉,我又忘了。”
方壁君披披嘴:“这一路上你老是忘记,我不知说过多少次了。”
范君瑶道:“你不知道,叫惯了你妹子,改口叫你兄弟,你不知有多憋扭。”
方璧君白了他一眼,道:“一个人要随机应变,你不会当我是个男的,是你兄弟?”
范君瑶连连点头道:“好,好,我当你兄弟。”
两人说着,重又回身,朗那山谷行去,果然没走进谷口,但听崖上又是一声震天的大吼
传了过来,那头白额虎,又在崖上现身。
这回好像触怒了它,全身虎毛,根根倒竖,口中啉咻有声,虎尾左右摆动,作势欲扑。
方璧君轻笑到:“大哥,你相信了吧?”
范君瑶因方璧君说过不可伤它,是以并未掣剑,左手往后一摆,说道:“兄弟你退后些,
由我来对付它。”
方璧君依言后退了几步,一面关切的道:“但大哥你也仍然要小心点才行。”
范君瑶凛然而立,舌绽春蕾,大喝一声道:“孽障,胆敢挡我去路。”
左手扬处,振腕一指,朝那白额虎迎头点去。
“一元指”武当内家奇学,力足洞贯金石,这一指真要击中虎头,自然一举就可把者虎
击毙,但范君瑶听了方壁君的话,只是要激它发怒发威,因此指风出手,就微微一偏,并没
真的朝虎头击去,但饶是如此,一屡急劲指风,有如流矢划空,嘶然有声!白额虎那会知道
你井非伤它之心?一见范君瑶出手凌厉,益发狂怒,又是一声大吼,猛地涌身跃起,双爪当
先,朝范君瑶当头扑来。
范君瑶艺高胆大,耶会把—头老虎放在心上?等到白额虎凌空扑落,身形轻轻一闪,向
旁闪出。右手呼的一掌,朝白额虎腰间劈去。
他这—掌倒用了全力,一股内家掌力,撞上白额虎的腰际,它纵然毛厚肉壮,却也吃痛,
狂吼一声,张开血盆大口,拧腰回头,朝范君瑶咬来。白额虎凶性已发,后脚突然人立而起,
一个虎跳,纵起两丈来高,对准范君瑶凌空扑来。
方璧君睹状大惊,急急叫道:“大哥小心!”
范君瑶一见白额虎凌空扑来,立即施展挪移身法,飘闪出去五六丈外。
那虎扑了个空,一看范君瑶居然躲了开去,又是一声大吼,回过身子,又朝范君瑶当头
扑来。
方璧君叫道:“大哥,对了,你已经把它激怒,现在只要施展大挪移身法,让它去扑好
了。”
范君瑶身形闪动,一面说道:“这是做什么?”
方璧君道:“你不用管,照我的话做就是了。”
白额虎总算是畜牲,凶猛成性,一连几次都扑了空,怒吼连声,一双铜铃般的凶睛,凶
光四射,只是盯着范君瑶,你闪到那里,它就扑到那里,山石砂泥,被它连扑带抓,腥风四
卷。范君瑶施展挪移身法,白额虎纵然纵扑如风,也休想扑到一点影子,但却也不敢十分大
意。
这一阵子工夫下来,范君瑶也闹得浑身大汗,摇摇头道:“这样躲闪,比武松打虎,还
要吃力得多,这畜牲再要不识好歹,我真想—指毙了它算了。”方璧君道:“大哥,你不能
把它杀死。”
就在此时,只听有人叫道:“大黄,不许伤人。”
声音起自谷口,口音甚是稚嫩,一听就知道是个女孩发的话。
白额虎正在发威之时,听到了这一声叫喊,它根根倒竖的虎毛,立时缓缓平静下去,虎
头低垂,温驯得像一头大猫,拖着一条长长的虎尾,朝谷口走去。范君瑶、方璧君同时回头
瞧去,只见谷口站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虽然穿着一身土布衣服,但一张苹果脸上,长
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晴,额前覆着刘诲,两条辫子,一直垂到胸前,不但生得甚是清秀,
还带着一脸稚气。她眨着眼睛,望望两人,伸手拍着虎头,说道:“大黄,爷爷叫你不许伤
人,你又在惹事了。”
那白额虎本来—颗虎头挨着女孩,显得甚是亲呢,但听了小女孩的话,口中低吼一声,
回头望望范君瑶,好像有些不大服气。
方璧君含笑道:“小妹妹,这头老虎是你家养的?它很听你的话呢!”
小女孩小脸一红,道:“真对不起,大黄是爷爷养它看门的,你们不到谷口来,它不会
伤人的。”
方璧君趁机道:“是啊,我们是游山迷路,发现溪边有一条小径,就寻了过来,不想遇
上了老虎。”
范君瑶拭拭汗水,笑道:“你家的大黄真凶。”
小女孩看了范君瑶一眼,说道:“爷爷平日不许大黄出谷一步,只要你们不惹它,它不
会追出谷来的。”
方璧君看这小女孩说话天真,含笑道:“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小脸又是一红,低着头道:“我叫祁琪。”
方璧君道:“你家住在山谷里?”
祁琪点点头,道:“我们家里,只有爷爷和我两个人,还有就是大黄和小金。”
方壁君道:“小金是谁?”
祁琪道:“小金是爷爷养的一只金丝猴,最顽皮了。”
方璧君道:“这么说来,你爷爷一定是一位隐居林泉的高士了,小妹妹,我和大哥游山
迷路,这时天色快黑,想借宿一宵,也想拜访你爷爷……”小女孩面有难色,说道:“我爷
爷从不见外人,他老人家养着大黄守在谷口,就是不让有人入谷惊扰……”她望望两人,迟
疑了下,又道:“但天色真的快要黑了,你们又迷路了,怎么办呢?”范君瑶听说她爷爷不
愿外人打扰,正待开口。
方璧君朝他使了个眼色,然后笑道:“我们游山迷路,这时天色快黑,只要借宿一宵,
明天一早就走,不会添你们什么麻烦的。”
小女孩对两人好像颇有好感,想了想道:“那也只好如此了,你们没有地方去,天又黑
了,我拚着挨爷爷骂上几句,就带你们进去吧!”话声甫落,只听一个苍老声音接着笑道:
“傻丫头,看你把爷爷说成怎么样的人了,难道爷爷真的不通一点人情?”
祁琪喜的跳了起来,叫道:“爷爷果然也来了。”
这“果然”两字,就露了口风,昆然就是说她早就知道爷爷已经跟来了。
谷口走出一个须发皆白的黄衣老人,手扶竹杖,看去大有隐逸之风。黄衫老人呵呵笑道:
“小丫头,你居然跟爷爷耍起心机来了,你只知道爷爷平日不愿见外客,怕爷爷不肯留他们,
明知爷爷跟着你出来,却故意拿话来激我。其实爷爷不愿见的是俗客恶客,这两位相公人如
玉露明珠,平日请都请不到,爷爷欢迎还来不及,那会拒人于千里之外?”祁琪小脸一红,
一头钻进老人的怀里,不依道:“爷爷,我不来了!”
黄衫老人一手扶着祁琪的头,慈笑道:“快别孩子气了,佳客莅止,倒叫人家笑你像个
野丫头。”
一面抬目笑道:“二位不嫌简慢,请到谷中奉茶。”
范君瑶慌忙抱拳道:“老丈高蹈遁世,悠游林泉,在下兄弟何幸得识高人!”
黄衫老人呵呵笑道:“山野村夫,那里称得上高人,倒是贤昆仲二位少年俊彦,老朽幸
会之至,不知高姓大名,如何称呼?”
范君瑶道:“老丈过奖了,在下范君瑶,他是舍弟君璧。”
祁琪道:“我爷爷叫做退谷老人。”
黄衫客瞪了祁琪一眼,含笑叱道:“小孩子家多嘴。”一面拱拱手道:“老朽祁尧夫,
自从隐居此谷,就自号退谷,别教二位见笑了。”方璧君听出他说出祁尧夫三字,不觉暗暗
一惊,拱手道:“原来老丈就是甘年大名顶顶的武林四掌之一的金沙掌祁老英雄,在下兄弟
失敬了。”武林四掌,是指:“寒玉”、“紫煞”、“金沙”、“白骨”,是昔年武林中最
厉害的四种掌。
祁尧夫道:“那是昔年武林朋友抬举,区区微末之技,说来实在惭愧得很。”
祁琪讶异道:“爷爷,你老人家外号金沙掌,我怎的没听说过。”
祁尧夫莞尔笑道:“你只知道我是你爷爷就好了。”
这话听得范君瑶、方璧君都笑了起来。
祁琪不依道:“爷爷,原来是你老人家藏私,我不管,从明儿起,你就得传给我。”
时间已近黄昏,山林间,渐渐笼罩起一片暮色。
祁尧夫抬手肃客,引着两人往谷中行去。这条山谷,两边山势如削,但到了里面,却豁
然开朗,小山如丘,一片数十亩大的平地,芳草如茵,栽了不少花木,山谷间群峰如屏,小
山上修徨千竿。山麓间茅芦三间,清溪一潭,景物极为幽美,谷势盘曲到此,似是未尽!
再进去两山又忽然束成一道狭谷,向里廷伸,只是在那谷口,却有一道半人高的竹篱,
拦在两壁之间,把后山谷遮断。
方璧君看得暗暗奇怪,自己两人只是求宿而来,不好多问。
祁尧夫把两人让入屋中,一面朝祁琪吩咐道:“琪儿,佳客莅止,你快去汲些新泉,沏
一壶茶来。”
范君瑶忙道:“老丈不可客气,在下兄弟,打扰清居,已感不安,怎好添小妹妹的忙?”
祁琪笑道:“汲泉烹茶,本来就是我的事,你们不来,平时这时候,我也要替爷爷沏茶
的。”说着,翩然往后屋行去。
祁尧夫拉过两把竹椅,请两人坐下,一面含笑道:“老朽隐居此地,将近二十年,日常
无事,读了不少书籍,对风鉴之学,也稍有涉猎,二位老弟神朗气清,英华内涵,实乃人间
祥麟,不知是那一门派的高弟?”范君瑶道:“老丈谬奖,在下兄弟愧不敢当,先师武当青
峰老人。”
祁尧夫一手捋须,呵呵笑道:“小哥原来是武当名宿青峰老人的高弟,难怪弱冠之年,
已有此造诣……”说到这里,忽然双目—睁,道:“老弟说什么,令师青峰老人已经作古
了?”范君瑶神色—黯,说道:“先师去世不过二月。”
祁尧夫微微一叹,问道:“老朽和尊师青峰老人,有过数面之缘,以他一身修为,已得
内家上乘境界,可说寒暑不侵,百病不染,怎会忽然仙逝?”范君瑶因他和自己师傅相识,
不好隐瞒,这就答道:“先师是误中奇毒致死。”
接着约略把出事经过,说了一遍。
祁尧夫吃惊道:“会有这等事?”接着略作沉吟,目注范君瑶问道:“少林失经,和令
师中毒,自是出于一人之手,两大门派同时发生如此巨变,莽莽江湖,足见又萌乱象,不知
这毒害令师的凶手,可有眉目?”范君瑶微微摇头道:“至今尚无眉目。”
祁尧夫捋须道:“老朽遁迹荒山,已有二十年未曾涉足江湖,贤昆仲远来九真,当不是
专为游山来的吧?”
姜是老的辣,这句话问到骨节上来了!
方璧君道:“老丈说的是,家兄当日蒙人指点,要他前去云中,这人又没说清楚,和云
中有关的地名,又有数处之多,愚兄弟只好先来云梦,但一连数天,都找不到半点朕兆,今
天只是路过此地,久闻九真山之名,顺着一游,不想在后山溪边,发现了一条小径,得遇老
丈。”祁尧夫听她说出“云中”二字之后,似是并未听到她后面那一段话,一手捋须,微微
沉吟道:“云中……云……中……”
他说了两句云中,突然好似想到了什么,不禁神色大变,仕口不言。
方璧君看在眼里,心中暗暗一动,但人家不说,她不好多问。
这时祁琪沏了一壶茶走出,替两人倒了两盅,放到几上说道:“二位叔叔请用茶。”
祁尧夫含笑道:“二位老弟,且试试这茶叶如何?”
祁琪抢着道:“我爷爷一生,就喜欢喝茶,这茶叶看起来很粗,其实是真正云峰茶,小
金从山顶撞藤而下,在削壁上采来的。水是咱们门前小潭里的活泉,爷爷自己做了一只独木
小舟,烹茶用的水,一定要到潭心去汲。”祁尧夫笑着叱道:“你又多嘴了。”
祁琪小嘴一噘,说道:“我说出来了,二位叔叔才好细细品尝咯!”
范君瑶取起茶碗,果见茶水色淡清,喝了一口,觉得甚是清香,不觉笑道:“晚辈饮茶
一道,十足外行,但此茶入口,确是清香隽永。”这时,天色已经昏黑!
祁琪点起一盏油灯,说道:“爷爷,看来唐爷爷今天又不会来了。”
祁尧夫白眉微拢,道:“奇怪,他和爷爷说定了,初三一定可以赶来,今天已经初四了,
怎会不来?如是明天午前还赶不到,那就又得再等上一年了。”祁琪道:“唐爷爷去年端午,
说是来不及准备,难道这长长—年工夫,还会配不齐全。”
祁尧夫道:“也许他有别的事耽误了。”
祁琪披嘴道:“难道还有比这件事更重要的?”
范君瑶、方壁君两人不知他们祖孙说的是什么事?但听他们口气,这件事似是十分重要,
而且错过明天,好像又要等上一年,此事究竟何事,竟有这般重要?方璧君想起酒楼上两个
汉子提列九真山,又曾说什么府主志在必得,莫非和他们祖孙有关?
正在思忖之间,突听—声虎吼,远远传了过来。
祁尧夫瞿然道:“天色已经黑了,莫非还有什么人来不成?”
祁琪喜道:“莫要是唐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