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主,这小子满口俱是胡言,小弟把他拿下了,不怕他不从实招供。”
闻公亮一摆手,然后朝范君瑶问道:
“你说是老夫派人把你们请来的,那人是谁?”
范君瑶道:“那是一个穿灰衣布短袄的人,把在下兄妹引来此地,说进去通报山主,就
匆匆走了,在下兄妹,一直等到此刻,因不见有人招呼,才从腰门出来,发现这里是贵帮的
祖师堂。”
闻公亮怒笑道:
“说得好,简直是一派胡言,你们夜入祖师堂,必有图谋。”
说到这里,回头喝道:“吕总管,把他们拿下了,问问清楚,是什么人指使来的?”
站在他身后右首的吕总管躬身应“是”,直起腰,举步走出,目注范君瑶,说道:
“范朋友,乖乖的束手就缚吧!”
他这一举步,八名灰衣汉子,立时有两个跟着走出,似狼似虎般直欺过来。
方壁君看的大急,娇声喝道:
“且慢!”
吕总管道;“姑娘有什么事?”
方壁君转脸道:
“大哥,你怎么不把闻山主的那张名帖,拿出来给他瞧瞧?”
范君瑶给他一言提醒,立即探怀取出一张大红名帖,随手递了过去,说道:
“这张名帖,就是那灰衣汉子持来相召之物,总不会是在下伪造的吧?”
吕总管接到手中,只看了一眼,就大笑道:
“范朋友果然设想周到,连山主的名帖,都准备好了来的。”
方壁君道:“听吕总管的口气,这是咱们伪造的了?”
吕总管道:
“难道吕某说错了?大红纸上,写上山主的名讳,就是山主的名帖了么?”
方壁君道:
“吕总管说的也是,闻山主的名帖,也许有人假冒了,但我们进入贵村之后,曾在村口
登记了来宾姓名,并遵守贵村‘解剑入村’的规定,我大哥留下了长剑,才由那人领我们到
山上来,吕总管要是不信,尽可先去查对。”
吕总管听的大笑道:
“姑娘这番理由,听来倒是像是真的一般,但吕某可以告诉姑娘的,咱们这里,并没有
来宾登记名字这项规定,更无须解剑入村,姑娘说的未免太离谱了。”
范君瑶道:“这就奇了,我妹子说的全是实情。”
方壁君接口道:
“就说贵村没有这项规定吧,但进入贵材之后,若是没有贵村人的领路,这山上是禁地
所在,我们能顺利到达这里么?”
瘦削脸汉子怒哼道:
“负责守护后山禁地的是我三哥,他已经死在你们‘天毒指’之下了。”
“天毒指”,这三个字听到范君瑶耳中,不觉蓦然一震,抬目道:
“天毒指!令兄是死在‘天毒指’之下的?”
瘦削汉于切齿道:
“你明明就是‘天毒指’的传人.还想赖么?”
范君瑶道:“尊驾也许误会了,在下武当门下,不是‘天毒指’的传人。”
闻公亮一手捋髯,沉哼道:
“范朋友,你当老夫还不知道你底细么?你是武当门下原也没错,但你现在已经不是武
当门下了。”
范君瑶道:“如何不是?”
闻公亮道:
“因为你已被武当除名,逐出门墙了。”
范君遥几乎不相信自己耳朵,急声道:
“在下不信。”
闻公亮面露不屑沉哼道;
“范朋友自己做的事,自己应该明白。”
范君瑶看他说得不像有假,心头一阵激动,反问道:
“在下做了什么事?”
闻公亮道:“你做了什么,不关老夫的事,但你们夜闯大洪山禁地,还杀了老夫内弟,
老夫岂能放过你们?”
范君瑶道:
“闻山主明鉴,此事分明是有人设下了陷阱,意图陷害在下……”
闻公亮道;“事实俱在,何用抵赖?”
方壁君道:
“闻山主在武林中威名赫赫,该是通达事理的人了。”
闻公亮脸色微变,沉哼道:“老夫如何不通事理了?”
方壁君道:
“我听江湖传说,闻山主生平嫉恶如仇,主持正义,为江湖同道所推崇,何以对我大哥
之事,会听信一面之词,不查查清楚呢?”
闻公亮双目寒光直射,直注方壁君,点点头道:
“好,老夫要吕总管去查,但你们两人,也得暂时屈留老夫庄上,只要确与二位无关,
老夫自会立即释放你们。”话声一落,回头朝吕总管吩咐道:
“你过去,点了他们两人穴道,送到山下去。”
吕总管躬身应是,正待朝范君瑶走去!
陡听闻公亮大喝一声,扬手一掌,朝吕总管身后劈来!一股强猛劲风,应掌而生,呼啸
着掠过吕总管胸腹,擦身而过。
直吓得吕总管面无人色,惊悸的望了闻山主一眼,恭身叫道:
“山主……小的……”
闻公亮一张枣红脸上,呈现郁怒,摆摆手,两道寒电般的目光,转注到范君瑶身上,嘿
然道:
“瞧不出小友居然把‘天毒指’练到无声无息,当真难得得很。”
范君瑶骇然道:“闻山主是说在下偷袭吕总管么?”
吕总管这才知道方才山主这一掌,是替自己挡过了“天毒指”,心头不禁暗暗凛骇不止。
范君瑶惊异的道:
“闻山主难道没看到在下根本连手也不曾动过一动,如何发指伤人?”
闻公亮炯炯巨目,只是打量着范君瑶、方壁君二人,问道:
“适才那缕指风,明明就是从你立身之处发射而来,难道老夫还会听错不成?”
范君瑶道:
“方才在下也依稀听到一缕极其轻微的劲急风声,确曾从在下耳边擦过,但决非在下所
发。”
方壁君讶然的道:
“大哥,我怎么没有听到?”
范君瑶道:
“妹子站在左首,那缕劲风,是从我右后方射来的。”
他右后方,就是祖师堂,六扇雕花长门紧紧闭着,那有什么人影?
闻公亮看他说的不像有假,证之刚才从侧面劈出一掌,把“天毒指”一缕指风击歪,但
也发觉那缕指风势道极劲,功力之深,不是范君瑶这样年纪的人,所能发得出来,心头也暗
暗觉得起疑,目光缓缓投注到祖师堂,一脸肃穆,沉声道:
“尔等守在这里,老夫进去瞧瞧。”
站在他左首的瘦削汉子道:
“山主,这姓范的小子要不要把他拿下?”
范君瑶剑眉一剔,朗笑道:
“阁下大可放心,在闻山主没有查明真相以前,在下不会走的。”
闻公亮点头道:
“老夫自会还你公道。”说完,大步朝祖师堂走去。
两名灰衣汉子慌忙抢在前面,手挑灯笼,替山主打开两扇雕花长门,然后一左一右在门
口站定。
闻公亮一脸凝重,缓步进入祖师堂。
范君瑶、方壁君站着没动,但瘦削脸汉子却一手按着刀柄,目光直注两人,生似怕他们
趁机逃走一般。
过不一回,闻公亮已从祖师堂出来,第一眼,他那炯炯有神的目光,就有意无意的打量
着范君瑶脚下。
敢情他在祖师堂里,无意之中发现了某一个人的脚印,因此他要和范君瑶脚上穿的靴子,
加以印证,但只看了那一眼,没有作声。
瘦削汉子迎着问道:
“山主没发现什么人吧?小弟早就知道这小子是在胡扯……”
闻公亮哼了一声,不耐道;
“你给我住嘴。”
瘦削脸汉子眼看闻公亮脸色不善,那里还敢作声。
闻公亮双目一抬,望望范君瑶道:
“二位虽非老夫邀请而来,但今晚暂且作为老夫的客人,请到宾舍下榻,二位所说的一
切经过,只要属实,老夫自会查明真相,但二位若有半句虚言,老夫也不是易与的人。”说
到这里,不待二人开口,就朝吕总管吩咐道:
“吕总管,你先把他们二人送去宾舍休息,回头到老夫书房里来。”
接着又朝瘦削脸汉子道:
“老四,你三哥已死,这里就交你负责,好生守护,不论发现什么,立即发出警讯,在
老夫未到之前,不准轻易妄动。”
瘦削脸汉子躬身应道:
“小弟省得。”
方壁君听他称瘦削汉子“老四”,心中不由的一动,但脸上却是丝毫不露。
吕总管朝闻公亮躬躬身,然后向二人抬手道:
“二位请到宾舍休息,在下带路。”
一面从一名灰衣汉子手中接过一盏灯笼,举步往外走去。
范君瑶、方壁君也不客气,别过闻公亮,随着吕总管下山。但见从山顶直达山麓,一路
都是宽阔的石级。
范君瑶目光转动,悄声说道:
“妹子,这不是咱们来的路了。”
方壁君点点头,问道:
“吕总管,我想请教一件事。”
吕总管道:
“姑娘想问什么,在下可以奉告的,自当奉告。”
方壁君道:
“从这里下去,就是贵庄么?”
吕总管道:
“不错。”
方壁君道:
“那么咱们来的时候,那灰衣人领着咱们走的是一条小径,那是另一条路了。”
吕总管迟疑了一下,才道:
“二位来的时候,可能是从村后上山的。”
方壁君又道:
“我还想请教一件事。”
吕总管道:
“姑娘请说。”
方壁君道:
“闻山主身边那个瘦削脸,是贵庄什么人?”
吕总管道:
“那是四爷,咱们山主的内弟。”
“四爷”,方壁君心头更加证实,但他依然没有说什么,含笑道:
“谢谢吕总管。”
吕总管道:
“姑娘不用客气。”
不多一回,已经到了山麓,吕总管领着二人踏上一条宽阔的石板路,行到一座庄院的东
侧门,轻轻叩了两下。
木门呀然开启,一名老管家看到吕总管领着二人走入,似乎微感惊奇,但只打量了二人
一眼,也没说话,待得三人进入,便自关上了木门。
吕总管走在前面,绕过长廓,进入一道腰门,但见一排三间,自成院落,吕总管推开左
首房门,点起了灯火,一面说道:
“这里就是敞庄宾舍,二位请进。”
这两间客房陈设简单,收拾得倒甚是干净,左右各有两卧房,中间是一间客堂,放着两
排椅儿,和一张八仙桌,想是给客人进膳和休息之用。
吕总管让两人坐定,然后说道:
“两位看看需要什么,只管吩咐。”
方壁君道:
“谢谢吕总管,咱们不需要什么,只是咱们日落时分,就被引上山去,至今还没吃晚
饭。”
吕总管道:
“在下立时就交待下去,给二位送来。”说完,便自退了出去。
室中只剩下两人,范君瑶皱皱头道:
“妹子,你看这会是什么人把咱们引来的呢?”
方壁君道:
“自然是他们庄上的人了。”
“我真想不通,这人把咱们引到祖师堂去,究竟为了什么?”
“祖师堂是大洪山的禁地,这人大概想激怒闻山王,借他之手,把大哥除去。”
“我和他无怨无仇,干么要用借刀杀人之计,陷害我呢?”
方壁君道;
“也许这人和你有仇。”
“我从没在江湖走动,那来的仇人?”忽然“啊”了一声,“还有,方才在暗中施展
‘天毒指’的,不知又是什么人?”
方壁君抬眼问道:
“大哥,方才真有人从你身后发指?”
“当然是真,那缕指风,嘶然有声,从我耳边擦过,我听的清清楚楚。那会有假?”
方璧君道:
“如此说来,也许设计陷害你的,就是此人了。”
范君瑶叹了口气道:
“唉,此人既已练成‘天毒指’,要杀我易如反掌,何用把咱们引到大洪山来,而且此
人好像一直在暗中跟着我。”
方璧君睁大一双妙目,奇道:
“大哥,你说他暗中一直跟着你?”
范君瑶嗯了一声,遂把自己离开武当,到南阳去找姓申的祖孙,那晚就有人在暗中以
“天毒指”杀了少林罗汉堂四个高手,后来自己和董崇仁兄弟结伴同行,这人又把两人杀死
之事,告诉了方壁君。
方壁君静静听他说完,不觉柳眉微蹙,沉吟道:
“这人行径大是古怪,既像害你,又像在暗中帮你……”
说到这里倏然住口。
只听走廊上传来了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接着走进来一个灰衣汉子,手捧木盘,含笑道;
“吕总管要小的送酒菜来了,二位请随便用吧。”
一面替两人摆好杯筷,然后从盘中端出酒菜,放到桌上,回身退出。
范君瑶看看桌上放着四菜一汤,一壶黄酒和一桶米饭,那四色菜肴,倒是十分丰盛,不
觉笑道:
“妹子,不是你说,我真还不好意思开口?今晚就只好饿肚子了。”
方壁君嗤的笑道: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闻山主要把咱们留下来,就得给咱们吃的喝的,总不成要客人
饿肚子呀!”
范君瑶道:
“好了,菜快凉啦,咱们不用客气,请吧!”
方壁君道:
“慢点!”
范君瑶道:
“妹子还有什么事?”
方壁君没有作声,伸手从头上取下一支银针,细心的在每盘菜肴中,都试了试,看看是
否有毒?
范君瑶道:
“妹子怕他们在饭菜里做手脚么?”
方壁君回头道:
“试试总是不会错的,古人说得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虽然够聪明,
就是世故不深,经验不足,君子可欺以方,有时候就会吃亏上当……”
说到这里,银针在汤里一搅,等到取起,已有半支色呈乌黑,范君瑶变了脸色,低声道:
“毒”
方壁君冷冷一笑道:
“你瞧,今晚要是只有你一个人,不就着了人家的道,有我跟着你,还不错吧。”
范君瑶星目放光,怒声道:
“妹子,咱们找闻山主。”
方壁君急忙摇手道:
“大哥,此事只怕闻山主未必知道。”
范君瑶道:
“这碗汤,就是证据,他不知道,咱们更应该告诉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