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会主上前拿起流宗门的信物,高举手中,仰天狂笑起来。
现在,他可以说是志得意满,天下还有什么比眼看劲敌倒在自己剑下更惬意的事呢?尤其是处心积虑,一心要居临武林天下的枭雄,数十年的经营,今天如愿以偿,去了“流宗门”,再没任何帮派足以与“天地会”抗衡了。
铜盘被抛起,被剑搅碎,变成零星碎片,散落在谷地上,这象徽着“流宗门”的殒灭,也代表江湖势力的消长。
又是一阵震耳的狂笑,笑声中,天地会主捡起金牌,高擎手中,幸存的手下,爆发出一阵欢呼。
天地会主扬声道:“天地唯一会,江湖只一帮!”
就在此刻,一个冷极的声音道:“华容,天道好还,且休得意。”
天地会主厉喝道:“什么人?”
一条人影,缓步入场。
在场的全为之变色,天地会主下意识地一横手中剑,脱口道:“是你,武同春!’”
武同春立定之后,才漫应道:“不错,是我,姓毕的,你早该知道这一天会到来,人,必须为他的所为付出相当的代价。”
近十名高手,齐作了戒备之势。
天地会主厉声道:“武同春,你意欲何为?”
武同春冷森森地道:“这一问纯属多余,二十年前的公案,必须了断,武林的公义必须维护。华容,你如果想成为江湖霸主,得在霜刃之下取得性命!”
振声一笑,天地会主道:“武同春,你未免太不自量力了。”
武同春霜刃出鞘,目芒乍寒,一字一句地道:“华容,先父在天之灵,在等着你授首。”
近十名高手。缓缓前迫,天地会主并没阻止。现在,武同春成了他唯一的障碍,也是他背上的芒刺,他必须不择手段予以清除。
十几条人影涌到,为首的是会主夫人符琼花。
这一来,情势又变,武同春孤身陷入重围,华容夫妇,加上十余名高手,他再强也立于绝对不利的地位。
符琼花目光向全场一扫,阴笑道:“武同春,你定要跟本会作对?”
武同春道:“势所必然!”
“你忘了你的身份?”
“什么身份?”
“你是子婿,这关系能改变吗?”
“那已经过去了,锦芳已遁入空门,她母女也是受害者。”
“这么说,你是定意要横尸此谷?”
“这一点让事实来证明。”
天地会主狞声道:“夫人,他自己说的,势所必然,还是速作了断吧!”
说完,身形略退,挥了挥手。
就在天地会主挥手之间,四名高手发剑攻击。
白光腾处,惨号随之,两名高手栽了下去,另两名倒退不迭,但只这一瞬的现象,立即又有六名高手仗剑迫上。
暴喝声中,血的序幕拉开,栗人的场面叠了出来,近十名高手,前仆后继,亡命猛攻,武同春挥剑奋战,剑出必见血。
这些高手,都是天地会中一时之选,全非泛泛,功力稍差的倒下之后,剩下的全属强劲者,态势稳定下来。
在车轮式的攻击之下,武同春陷入了苦战,而华容夫妇尚未出手,再耗下去,后果不问可知。
毫无疑问,华容在等待武同春真力大损之后,才会下杀手。
符琼花似已不耐,旋身而进,扬手……一声凄哼,符琼花扶臂后退,高手群中爆出惊呼:“‘黑纱女’!”
人影弹退,场面骤然静止下来。
“黑纱女”站在场边,谁也没有发现她何时来到,又如何伤了会主夫人。
天地会主老脸速变。
符琼花厉声道:“‘黑纱女’,你敢横岔一枝?”
“黑纱女”冷冰冰地说道:“岔定了,今天只有一个结果,天地会主不是君临天下,便是永远除名。”
天地会主暴喝道:“‘黑纱女’,你少张狂!”
“哈哈哈……”’狂笑声起,十余男女自场边出现,为首的是丐帮首座长老“鬼叫化”,除了白石玉和荷花之外,全是丐门弟子。
散开,排成一线,封住了出谷的一端。
武同春一扬霜刃,迫向天地会主,冷厉地道:“华容,准备出手!”
“黑纱女”接着道:“华会主,为今之计,你只有和武同春公平决斗一途,如果混战的话,本人将大开杀戒,我保证贵会在场的,无人能全身而退。”
武同春志在索血,不愿多说废话,沉哼了一声,发剑向华容攻击,天地会主被迫正面应战。
两名高手,逆袭武同春侧背,“黑纱女”扬手之间,两高手栽了下去,其余准备出手的被镇住了。
符琼花厉叫一声,攻向“黑纱女”。
四人两对,各展杀手,狠命搏击。
白石玉与荷花边到场子边缘,待机而动。
天地会残存的高手,互相打个招呼,纷采行动,白石玉和荷花卷入战中,惊心触目的场面,再次叠了出来。
“呀!”尖厉的惨叫声中,符琼花栽了下去。
天地会主双目尽赤,采取拼命的打法,与武同春舍死相拚。
“黑纱女”杀手连出,人影接连倒下。
非死即伤,天地会的高手完全失去了反抗之力,纷乱的场面结束,只剩下天地会主与武同春在作最后之争。
“鬼叫化”等丐帮高手,迫了过来。
大势已去,天地会主亮出了袅雄本色,一轮疾攻之后,弹退数尺,仰天狂叫道:“天亡我也!”
回剑勒向咽喉。
同一时间,武同春的霜刃扎人了天地会主心窝。
一切就这样结束了,袅雄授首,中原武林又渡过了一次风暴。
浮云掩日,无双堡一片黝暗。
武同春持剑木立在凝碧的墓前,现在,他再无牵挂,决心了最后之愿--以死向亡妻赎罪。
他像一尊石雕,不言不动,面对凄冷的墓碑,霜刃慢慢横起……“爹!”一声稚气未脱的叫唤,传了过来。
武同春如触电似的一颤,霜刃几乎脱手掉地,侧转身,站在眼前的,是爱女遗珠,两年不见,她长大了许多。
“遗珠!”泪水挂了下来,喉头便住了。
“爹!”黑白分明的大眼里,蕴起了泪光。
“呛”地一声,霜刃掉地,武同春抱起爱女,说不出半句话,泪水滚滚而下,他能向爱女说什么呢?一阵唏嘘之声,起自身侧,武同春放下爱女,泪眼模糊中,倚在墓侧的是“黑纱女”,武同春拭了拭泪,向后挪两步。
“黑纱女”站直娇躯,冰冷地道:“武同春,是时候了吧?”
武同春按住纷乱的情绪,以自己听了都觉刺耳的声音道:“是时候了。”
“黑纱女”冷酷无情地道:“那你行动吧!”
武同春的目光转向遗珠,内心阵阵痉挛,他想向爱女说句最后的话,但又觉得根本无话可说,泪水忍不住又流出来。
遗珠上前牵住武同春的衣袖。仰脸道:“爹,您为什么要哭?”
武同春的心在滴血,猛挫牙,颤声道:“遗珠,爹……是在笑,哈哈哈……”
他真的笑了,令人不忍卒听的断肠之笑。
遗珠连连拉扯武同春的衣袖,不安地道:“爹,不要嘛!我……,好难过!”
武同春敛住笑声道:“遗珠,你……,恨爹吗?”
摇着头、遗珠道:“不,从来没有,做儿女的,怎能恨父母呢?”
含着泪,武同春凄声道:“你……真的不恨爹?”
“不!我喜欢爹,这两年,我天天想您!”
“孩子,可是……爹对不起你,也亏欠你娘!”
“爹!”
武同春抱起遗珠,亲了亲,又放下,强忍住悲痛,道:“孩子,有人告诉你……娘是怎么死的吗?”
遗珠瞪大了眼,道:“娘没有死!”
武同春心如刀扎,打了一个踉跄,道:“遗珠……你娘……是爹逼死的,爹……”
仍是摇着头,遗珠道:“娘并没死啊!”
武同春泪水挂了下来,伤心地道:“遗珠,你……为什么要这么说……这话是谁教你的?”
目光瞟向“黑纱女”。
“没人教我,是真的。”
“遗珠,你娘……在墓里,是爹……亲手捡的遗骨。”
“那不是娘!”
“什么?你……”
“爹!墓里是一位阿姨,为了救娘,反而被烧死。”
武同春连退数步,栗声道:“是谁说的?”
遗珠手指“黑纱女”道:“娘说的。”
心神惧颤,武同春几乎瘫痪下去,这听起来,不像是事实,两眼直瞪着“黑纱女”,身躯籁籁抖个不住。
遗珠扑向“黑纱女”,摇着她的手道:“娘,你说话呀!”
武同春口唇嗡动了半天,才迸出声音道:“这……这会是真的?”
遗珠揉搓着“黑纱女”的手臂,道:“娘,您不是说……我们一家人,要生活在一起了么?”
武同春踉跄上前,手扶墓碑,望着“黑纱女”道:“凝碧……你……十年了……不!这不是真的。”
黑纱掉落,露出一张带雨梨花的脸。
武同春双膝一软,瘫坐下去,血液骤然凝冻,久久才悲声道:“真的是你,凝碧……你没有死,天啊!凝碧……”
凝碧还是没开口,泪水泉涌而出。
武同春又挣扎着站了起来,回肠九折之后,咬牙道:“凝碧,能再见你一面,我满足了,我没资格求你原谅,我原本……无可宽恕,老天对我太仁厚……我还有何求,我实在太满足了。”
说完,转身拾取地上的霜刃。
“同着!”
悲呼声中,凝碧弹身抱住武同春。
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没有说话,只有唏嘘之声。
久久,凝碧以她本来的声音道:“同春……我做得太过份了!”
“不,碧妹,我……死也难赎罪愆。”
“让我们忘了过去,重新生活!”
“碧妹!”
遗珠怯怯地走近道:“爹!娘!”
两人分开,另两人现身,是白石玉和荷花。遗珠拉着白石玉的手道:“阿姨!”
凝碧手指白石玉道:“她就是你没见过,我向你提过的芳碧妹妹!”
点着头,武同春喃喃地道:“芳碧,碧字拆开便是白石玉……”
芳碧低唤了一声:“姐夫!”
荷花也跟着唤道:“堡主!”
这一声堡主的称呼,使武同春想到自己的身份,不错,他早已是无双堡的堡主,目扫废墟,悠悠地道:“我要重建无双堡!”
目光收回,落在墓碑上,激声道:“这墓里的是谁?”
芳碧代答道:“‘接引婆婆’的弟子,为了救姐姐而丧生!”
武同春跪了下去,凝碧也跟着下跪。
浮云散尽,艳丽的阳光照着这一双劫后鸳鸯,扫除了废墟的阴霾,也重燃了熄灭已久的情火。
劫火鸳鸯,破镜重圆。
烽火侠侣,剑在江湖。
(全书完,秋草编辑此文本,谢谢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