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同春道:“请问!”
老叫化道:“那叫武同春的,到底是遭遇了什么意外?”
武同春心头一震道:“您老为何有此一问?”
老叫化道:“不瞒老弟说,老弟在庙里避雨,跟那紫衣姑娘谈的话、要饭的听到了,不是故意,是碰巧,所以想知道实情。”
“啊!原来如此,实情正如在下向那紫衣姑娘说的。”
“没有隐瞒?”
“您老说隐瞒是什么意思?”
“照老弟的说法,姓武的重伤将死,托老弟归还彩玉,如果他自知必死,不会不交代半句,因为他还有妻女。”
这实在是个破绽,老叫化够精明,武同春心意一转,道:“您老跟那个姓武的是什么渊源?”
老叫化叹息了一声,道:“渊源谈不上,总之有那么一点瓜葛……”
“什么瓜葛?”
“现在来谈,已经失去意义了,如果他还活着的话,也许有一谈的价值,照老弟的说法时隔经年,不见他的形踪,活的机会很小,不谈也罢。”
事关本身,武同春不能不问,想了想,又道:“何妨当作闲话来谈?”
老叫化目芒大盛,直照在武同春的疤脸上,冷沉地道:“老弟,你定有什么未尽之言要告诉老要饭的?”
“您老为什么这样想?”
“因为你不放松要饭的和武同春之间的关系,同时,武同春托你办大事,也说了名姓,于情于理,他不可能没有别的交代。”
姜是老的辣,察微知着,武同春有些词穷,但也想知道老叫化的用心,深深考虑了一阵之后,道:“好吧,如果您老但白见示实情,在下当竭诚以告。”
老叫化略一踌躇,道:“好,我们换个地方。”
两人奔离原地,来到一条溪旁的芦苇中,坐了下来,老叫化开口道:“话得从头说起。
老要饭的有位性命之交,你应该听说过,被武林同道尊为圣憎的‘无我大师’……”
心头一动,武同春道:“是听说过。”
老叫化接下去道:“圣僧悲天悯人,眼看武林劫难不已,生灵涂炭,立宏愿要造就一个非常人物,力挽狂澜,拯同道于水火。于是,他看中了武同春,资质上乘,慧根深厚,可惜姓武的不肯随缘,本拟徐图,却不料圣僧遭了劫数,宏愿成空,老叫化想勉力完成遗愿亦无从,这就是所谓的瓜葛。”
武同春内心激动无已,原来年前“无我大师”与老叫化找上自己,是这个目的,事实上自己得到了“无我大师”的“玄黄经”,佛家重因果,自己将何以自处?“玄黄经”的秘密还不宜揭穿……老叫化双眸一亮,道:“老弟,该你说了。”
武同春胸无成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自圆其说,本身的秘密是不能透露的,心念数转,半真半假地道:“他的生死,机会各半,可能不活,也可能幸存,不过,他立意如果不死的话,将不再涉足江湖,不见任何人。为了逃避‘天地会’的迫害,他的家小已经搬离无双堡,在一个很隐秘的地方,他要是不活的话,他希望在家人的心中他只是失了踪,比让家人知道他的死讯而绝望悲伤的好。”
老叫化显得有些失望地道:“就是如此么?”
武同春道:“在下所知道的就是这么多。”
老叫化道:“他没说受伤的原因?”
武同春信口道:“说了,但等于没说。”
“怎么说?”
“只说对方太强,他远非敌。”
“对手是谁?”
“他不肯透露,说死了便一了百了,万一不死,他自有打算。”
“他的话前后矛盾。”
“矛盾?”
武同春为之心弦一颤,这老叫化一点也不含糊,一句话说漏了可能就会露出马脚,停了停,又道:“什么矛盾?”
老叫化凝视着武同春,道:“照老弟刚才转述的话,他不死便永绝江湖,不见任何人,而现在又说他自有打算,既丧志江湖,还打算什么?”
武同春提高的警觉,不能再说错话,当下期期地道:“在下只是照实讲,无法窥见他的内心,也许……一个重伤的人,心智无法冷静,所以才出语矛盾。”
一阵极细的芦苇拂动声传了过来,像是微风吹动芦苇,但此刻没有风,空气是凝冻的,武同春功力已非往昔,听觉相当敏锐,正待……老叫化居然也发觉了,低声道:“有人!”
说罢身形如夜鹤般冲空而起,踏芦苇掠去,快得令人咋舌,像是御风而行,夜暗中,如非自力奇佳,根本无法发现他的身影。
武同春起身望去,远远一条纤巧人影,如惊鸿一瞥,转眼即逝,老叫化的双方的身影,都令人叹为观止。
被追的似是个女子,会是谁?武同春不由技疗,也想一试新得自“玄黄经”的身法,猛提气,掠起,如风中的一片羽毛,朝同一方向飘去。
快,快得惊人。
他在绝谷练习时、谷长仅半里,且受地形地物的影响、无法尽量施展,现在,畅掠无阻可以发挥到极致,他自己除了轻灵快捷的感受外,没有别特殊感觉,但如果此刻有第二者看到的话,不是认为眼花,便是疑为鬼魅。
一口气不知驰行了多远,眼前是片丘陵,一条人影反奔而至,他立即收势缓了下来,双方接近,刹住,是老叫化去而复返。
武同春迫不及待地道:“何许人物?”
“一个女子。”
“女子?您老追上了?”
“没有,这是老要饭的平生所见最上乘的身法。”
“不知道是谁?”
老叫化深深吐了口气,道:“除了她不会是别人。”
武同春目芒一闪,道:“谁?”
“黑纱女!”
“黑纱女?”口里说,心里泛起了紫衣少女的面影。
“隐约中似看到她面蒙黑纱,想来不会是别人。”
“她有什么目的?”
“那只有她本人知道了。”
武同春陷入沉思:“如果真的是‘黑纱女’,她是有意跟踪自己和老叫化的,目的何在?老叫化的身法已够惊世骇俗,儿比他更高?从种种迹象判断,紫衣少女便是‘黑纱女’,明暗两重身份,老叫化见过她,不知有所觉否?心念之中,脱口问道:“您老见过‘黑纱女’的真面目么?”
老叫化大摇其头道:“没见过,只是个模糊的轮廓,看来江湖中恐没几人知道她的真面目。她出道没多久,也许……这谜底有一天会揭穿的。”
武同春若有所思地道:“也许很多人见过,只是不认识罢了。”
老叫化道:“当然,这是不消说的。”
武同春道:“听说她是“接引婆婆’的传人?”
老叫化道:“没作准,谁也不能断定,只是从她杀人无痕这一点来揣测罢了。而‘接引婆婆’本身,在武林中也是个谜样的人物,知者寥若晨星,就说我老要饭的,也只是听过,没见过。”
武同春试探着道:“她师徒与‘天地会’……有所渊源么?”
“老弟为什么要这样问?”
“随口问问而已。”
“总有原因使你想到这上头?”
“这……在下也说不上来,您老在庙里,当然已看到那姓胡的堂主死后被悬死,尸身无任何伤痕。正巧紫衣少女主婢也在场……“你怀疑紫衣少女是‘黑纱女’?”
“在下是有这想法。”
“怎会扯到‘天地会’?”
“该会巡监司马一夫称她小姐,而且态度之间似乎很恭顺。”
“也许是私人关系。”
“这……”
“如果她是‘黑纱女’,就不可能与‘天地会’有关连‘天地会’高手??。纱女’手下的先后不下一人之多。”
武同春为之语塞,衡情度理,是不可能,但前后几次的巧合,这是个费解的谜。
突地,他想到那块彩玉,竟能使‘天地会’的太上护法被镇住,这中间有什么躁跷呢?
当下期期地道:“您老知道那块彩玉的来历么?”
老叫化瞪眼道:“你代武同春交回紫衣少女的那块?”
“是的!”
“你知道来历?”
“不知道,如果知道了就不会请教了。”
“老弟,你疑心大重,那分明是男女间互相示爱的表徽,武同春重伤将死,当然应该设法归还对方,这有什么稀奇?”
“可是……”
“可是什么?”
武同春想了想,才道:“在下听姓武的道及,这彩玉是一种信物,必要时可以保命,他就曾仗这块彩玉脱过‘天地会’高手的追杀。”
老叫化惊声道:“哦!有这样的事?”偏头想了片刻,道:“老叫化一生浪迹江湖,可没听说过有谁以彩玉为信物。”
武同春茫然了,他实在想不透其中道理,情况是那么诡谲,一切似是而非,他对紫衣少女的身份判断动摇了,矛盾的情况无法归纳。
突地,老叫化从鼻口吹了口气,道:“今天晚上实在是犯了冲,尽出鬼事。”说着,用手一指,道:“你看!”
武同春举目望去,浓浓的夜色中,有条人影在晃动,太远,看不真切,但是人影没错,登时心头一紧道:“又是她么?”老叫化道:“管它,要饭的不想费神了。”
武同春心念一转,弹身掠去。
那人影见人并没有躲闪,反而迎了上前。
双方照了面,武同春几乎脱口叫了出来,对方竟然是白石玉。
白石玉见了武同春的疤睑,并没有表示惊异,从容地拱手道:“阁下可就是‘鬼脸客’么?”
江湖消息传得可真快,他竟然也知道了。
武同春也抱拳道:“区区正是。朋友如何称呼?”
“在下白石玉。”
“懊!白朋友……难道有什么指教么?”
“不敢,区区听说阁下在这一带现身,所以试着撞撞,真想不到能撞上,诚实幸事,免了在下寻觅之苦。”
武同春心中一动,对方竟然真的是找自己而来,此地是荒郊并非撅街大道,他能找来必有蹊跷,他行踪诡秘,行为鬼祟,好在自己已是另一种身份,他也认不出来,正好乘机揭开谜底。
当下放作惊声道:“白朋友在找区区?”
“是的!”
第 六 章
武同春道:“请当面指教?”
“指教不敢当,想向阁下打听一个人……”
“谁?”
“武同春!”
下意识地一震,武同春沉声道:“白朋友为什么要向区区打听武同春?”
白石玉神色自若地道:“因为阁下是最后见到他的人。
武同春又是一惊,目芒一门道:“白朋友怎知区区是最后见到他的人?”
白石玉又抱了抱拳,道:“在下先告罪,实不相瞒,在下是听到一个紫衣少女与她的侍婢交谈,提到有关阁下受托归还她彩玉牌的经过,所以不揣冒昧,想找阁下问问有关武同春的事。”
“哦”了一声,武同春道:“原来如此。区区先请问白朋友与武同春是什么关系?”
白石玉道:“在下与武兄是至交好友。”
武同春心里窃笑,他竟然睁着眼睛说瞎话,妄称与自己是至交好友,谁知道他安的是什么心眼?武同春点点头,若有深意地道:“不知好到什么程度?”
白石玉笑笑道:“休戚相关,坦诚无隐。”
武同春在心里暗骂了一声:“无耻”淡淡地道:“白朋友想知道什么?”
白石玉面色一怔,略显黯然地道:“在下想知道武兄确实的下落。”
武同春摇摇头道:“区区也无法确知。白朋友既然已经听到了紫衣少女的谈话,当已知道大概,区区没有重述的必要了。”
白石玉道:“在下想知道的,是武兄受的是外伤还是内伤,什么手法兵刃所致的伤,严重到何种程度,也许……在下能找出凶手,同时推测他生死各占多少机会。”语气,态度,像是真正的关切。
武同春当然不会为他的言词所惑,故意想了想,道:“内外伤俱重,外伤是剑创,内伤可能是掌伤。”
他自坠谷重伤之后,由于头胸等部位的碰撞伤相当严重,影响到声音的自然改变,跟他再熟的人,也无法从声音中听出破绽。
白石玉默默垂首,片刻之后才又抬头道:“请阁下见告出事的确切地点。”
“北向人山,转西约七八里,一座危岩峰下。”
“敬谢指引。”
“白朋友想去收尸么?”
“是有这意思,同时要追凶。”
“时间距现在将近一年,恐怕什么痕迹都没有了。”
“算是尽人事吧!”
武同春又茫然了,这姓白的对自己是真情还是假意?从他以前所发现的鬼祟行为而论,是别有居心,从现在外表看,又似乎是真情,这实在令人无法了解?心念之中,有意无意地道:“白朋友对知交情深意重,令人佩服。看朋友的言谈举止,修养风仪,一定出身名门,区区有幸得知么?”
白石玉笑笑道:“在下虚有其表,其实出身寒微,无名小卒,不值上提。”言中之意,是拒绝抖露来历。
武同春无意追问,话题一转,道:“白朋友知道那位紫衣姑娘的来历么?”
白石玉略作犹豫才道:“不太清楚。”
显然,这不是由衷之言。
武同春大为反感,暗忖:“如果有一天IIHB你居心叵测,便要你后悔。”声音一冷,道:“白朋友还有话要说么?”
想了想,白石玉道:“现在没有了。多承指教,以后有问题当再拜会请教,告辞!”拱手一揖,转身缓缓驰离。
白石玉刚走,老叫化从一个土包后冒了出来,近前道:“老弟,你以后得当心这小子。”
武同春心中一动,道:“您老知道他的来历么?”
“不清楚,他很神秘。”
“为什么要当心他?”
“就是因为他太神秘!”
“江湖人……多多少少是有些神秘的。”
“他不同!”
“您老看出什么来了?”
老叫化想了想,凝重地道:“老弟,这是个秘密,希望勿入第三者之耳,看在那顿酒菜的份上,要饭的告诉你,庙里那具天地会堂主的尸体,是他吊挂上去的。”
武同春心头为之剧震,圆睁星目道:“是他?”
“不错,别看他外表文弱得像个女子,手底下可真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