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合壁愣傻了眼,颀长的身子像柱子似的呆立着。
唐世杰等四人,走到祭台前站定。
八名汉子将木板并排搁到台前,躬身退下,然后飞似地跑出了坪场。
唐世杰闪着毒焰的目光,扫过全场,扫过朱合璧的险,最后落在云圆道长和丁不一脸上,冷冷地道:“唐门唐世杰、唐世豪、唐世雄、唐世绝,请求大会给唐门一个公道。”
话音刚落,唐世雄和唐世绝揭开了木板上的白布单。
唐世鼎和杨艳艳的尸体,赫然呈现在群豪眼前。
尸体虽已穿上了衣服,经过了适当修饰,但伤口有意在了外面,再加上搁在唐世鼎身旁那把还沾着有血迹的长刀,在行人都可一眼看出,唐世鼎和杨艳艳是被这把长刀,一刀空心刺死的。
云圆道长咬住了嘴唇,十指痉挛地抓住了袍角。
他后悔昨夜不该要杨艳艳去找唐门五兄弟,如果不是那样,也许杨艳艳还不会死。
“艳儿,是爹害死了你!”他暗地里哭喊着,若不是考虑到武当派声誉,他真想扑下台去放声痛哭,乞求女儿的原谅。
丁不一的脸扭曲了,他的心像刀割一样发痛。
他原来是可以救杨艳艳的,但他却没能救下她,相反地也许许是他的举动,才使杨艳艳招来了杀身之祸。他不觉间有一种沉重的负罪感。
云圆道长失态地坐着,居然没有回答唐世杰的话。
天果大师与了尘道长、太乙真人和缘尘大师迅即交换一个眼光后,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唐世杰声冷如同冷锥:“昨夜杨艳艳前来向唐门寻求保护,要求我们兄弟保证她在大会期间的生命安全,条件是以身相许,嫁给我们大哥唐世鼎。”
“唷!”群豪中有人呼喊出声。
云圆道长身子陡地一抖,眸子中透出厉芒:“是谁在追杀杨艳艳?”
唐世杰摇摇头:“不知道。”
了尘道长插话道:“她请求你们保护,你们却不知道谁要加害她?”
唐世杰道:“她没说,我们也没问。”
了尘道长顿住了嘴,没再问什么。
唐门办事历来只问肯不肯,而从不问原因,这是习惯。
唐世杰继续道:“谁都知道我大哥是喜欢她的。所以就答应了她的请求,条件也只有—个,当夜成亲。”
“唷!”群豪再次有人嚷出声。
唐世杰道:“我们兄弟为大哥摆了酒……今天一早我去敲大哥的房门,却发觉大哥与杨艳艳已被人杀害多时。”
他顿了顿,又道:“我们知道凶手是谁,所以就决定来大会下‘索魂令’,为了避免伤及无辜,我们兄弟请山下的十三帮人,已通知镇上人今天不要来大会观看祭奠道场。”
原来如此,难怪会如此冷清。
吕怀良眉头深深皱起,脸上阴云重叠,霍梦燕连喊他几声,他都不曾听到。
从武林阴冥大会所发生的事来看,整个大会似首都完全被掌握在阴谋者手中,大会主持人只是在顺着阴谋者布下的陷阱,一个跟着一个下去。
显而易见,天云洞也是个陷阱,他曾经向丁不一说了自己的看法,丁不一却不以为然,结果惨剧再次发生。
按理说,丁不一不可能看不出天云洞的陷阱,但他却固执已见,而且还私下派了个袁功勋去天云洞,这是为什么?难道……他把自己都完全给弄糊涂了。唐世杰弯腰抓那把带血的刃,高高举了起来,利刃般的目光射向朱合璧道:“武秀才,这长刀可是你的?”
朱合璧扁着嘴,目光呆呆地望着木板上杨艳艳的尸体,没有答话。
唐世杰厉声道:“他没有答话是承认了。就是这柄长刀杀了大哥唐世鼎和杨艳艳,凶手就是武秀才‘朱合璧’!”
朱合璧仍没有答话。
柯达伟抓住他的衣袖使劝地扯了几下,他也全无反应。
唐世杰横着刀,目光转向祭台:“唐老太太吩咐我们兄弟不得在大会上闹事,因此我们兄弟向大会下‘索魂令’,请求大会给唐门一个公道!”
丁不一侧脸与云圆道长说了一句话.
云圆道长点点头,镇定了许多,大声问朱合璧道:“朱公子,唐门兄弟控告你是杀害唐世鼎与杨艳艳的凶手,你有何话可说?”
朱合璧愣了一会,挥挥手道:“他们都说错了。我没有杀唐世鼎,也没有杀杨艳艳,杨艳艳不是唐世鼎的妻子,她是我的妻子。”
唐世杰声色具厉:“这刀可是你的?”
朱合璧点头:“的。”
唐世杰冷哼道:“那你还不承认?”
朱合璧淡淡地道:“昨天傍晚我洗澡时,刀被人偷走了。”
唐世雄忍不住叫道:“哪有这么凑巧的事?”
朱合璧仍是淡淡地:“信不信由你们。”
唐世杰四兄弟闻言,剧地一齐抖开披风,亮出了兵刀。
“且慢!”云圆道长一声斥喝,如雷轰动。
唐世杰冷声道:“大会想要包庇凶手?”
“无量佛,善哉,善哉!”云圆道长佛号声透胸震出,坪场摇撼,群山回声。
云圆道长何以震怒,动用这内气玄功,群豪惊骇不已。
只有昨夜偷窥了天云洞约会的吕怀良、陆文钦、孙甫诚和袁功勋,才能理解云圆道长此时的心情。
云圆道长长声吐气后,精神顿见好了许多,目光灼灼地道:“你们也不想一想,若朱合璧真是凶手,为何杀人后要将长刀留在现场?”
唐世杰四兄弟微微一怔。
云圆道长又道:“朱合璧自称杨艳艳是他的妻子,他不会杀害杨艳艳,真正杀害唐世鼎和杨艳艳的人,应该是杨艳艳没说,你们没问的那个威胁杨艳艳向你们寻求保护的人。”
唐世杰凝眉道:“那人是谁?”
云圆道长咬咬牙,脸上露出刚毅、坚定的神情:“贫道长现在还不知道,但贫道发誓一定要将他找出来。”
唐世杰沉声道:“如果你找不出来怎么办?”
云圆道长抿抿嘴,说出一句全场群豪万没料到的话:“你们就当贫道是杀害唐世鼎和杨艳艳的凶手,来找贫道报仇好了。”群豪愕然,这位武当派掌门,是不是有些神经错乱了?
继而,群豪眼中露出一片钦佩与赞扬之光,对云圆道长能挑大梁和力挽狂澜的行为,为解武林纠纷而不顾个人安危的义薄云天之举,大为感动。
此时,丁不一站起身来,对唐世杰道:“请给我一天的时间调查此案,戌时在凌霄宫殿向你们作出交待。”
唐世杰与唐世豪等人低声商议。
坐在祭台里椅中的霍安仙说话了:“唐二小子,世上受冤的人多着呢,有人偷了老夫蓑衣,有人就说老夫是杀害沈少球的凶手,老夫又何尝是凶手呢?”
唐世杰扁扁嘴道:“好吧,我们兄弟就等着,不过今天的道场要改为超度我大哥亡灵的道场,死去人的早已成为过去了,刚死的人才需要超度。”
云圆道长未与其他诸人商量,立即道:“十八名法师分为两起,九人在台上继续作阴冥大会祭事,九人到如下为唐世鼎杨艳艳超度。”
云圆道长的作法,群豪虽然觉得不是很妥当,但也没有人反对,因为他们已被云圆道长的“大义”所折服。
陆文钦、孙甫诚和袁功勋很佩服云圆道长两全其美的做法。
唯有吕怀良认为云圆道长,确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
云圆道长又对朱合璧道:“请朱公子换上大会青衣装,坐到台上来。”
他这句话,已把朱合璧定为了杀害唐世鼎和杨艳艳的嫌疑人。
朱合璧并不傻,他听懂了云圆道长的话,立即道:“要我换青衣作独立嫌疑犯可以,要我坐黑椅遭人冷眼也可以,但我要坐杨艳艳尸体旁为她超度,否则我宁可立即就死,随她而去。”
好一个痴情汉!
听了朱合璧这句话,群豪中已有一大半人不再相信他会是杀死杨艳艳的凶手了。
云圆道长今天显得格外仁慈、开明,点头道:“只要唐门兄弟同意就行。”
唐世杰咬咬牙,想了想道:“好吧,这骚娘们是祸害,是个妖精,谁沾着她谁就倒霉,让她离开大哥更好。”
他边说,边和唐世豪三人动手,把杨艳艳的木板,抬到了灵棚旁。
祭台上九名法师走下去,黄衣褂侍卫在和尚与道士的协助下,很快地在台下又搭了座小法台。
台上,台下同时响起了法事的乐器与梵唱声。
朱合璧换了青衣,搬张黑椅,在一名小道童陪同下,坐到了杨艳艳尸体旁。
武林阴冥大会在灾难中继续进行。
这只是第三场道场,姚星华、沈少球、唐世鼎、杨艳艳,再加上大会前死去的胡吉安,一共已死了五人。
还有四场道场要做,还会死多少人?
这武林阴冥在奉还能不能继续开下去?
丁不一以调查案件的特殊理由,离开了会场。
他带走了一个助手。
那肋手不是杨谷琼,也不是丁非凡,而是吕怀良。
为此,杨谷琼和丁非凡非常高兴,当然这不高兴,并没有什么敌意,而只是年轻人的嫉妒。
吕怀良不明白丁不一为何要选自己为助手,他知道是丁不一这么做,是想要他说出天云洞云圆道长与杨艳艳约会的真像。
他昨天与陆文钦等人串好,用假话骗了丁不一,丁不一是不是已经识破?
丁不一若是追问该怎么回答?
不照实话,隐瞒实情,肯定人会给丁不一调查带来不利,甚至误入歧途;若照实说,自己已答应了陆文钦和孙甫诚,又怎能出尔反尔?
他感到不安,无言地跟在丁不一身后。
奇怪的是,丁不一并不问他天云洞的事,连话也不说。
丁不一知道自己说谎,而生气了?
丁不一面色阴沉,双眉微蹙,显然是在想心事,而不是生气。
两人并肩而行,谁也没说话。
突然,丁不—道:“你对整个事件有何看法?”
吕怀良道:“关于杨艳艳……”
丁不一截断他的话道:“我不是指杨艳艳的事,而是指整个事件。”
吕怀良顿了顿,毅然地道:“我觉得整个事件都是阴谋。阴冥大会表面上由十大门派主持,实际上已完全被阴谋者所控制。”
“嗯。”丁不一点着头,“说下去。”
吕怀良毫不保留地把自己的看法和盘托出,甚至把对丁不一的怀疑说了出来,唯独没有说出云圆道长与杨艳艳的关系。
丁不一对他的坦率感到惊讶,几次用惊疑的眼光看着他。
吕怀良觉察到了,但仍很坦率地把话说完。
丁不一默默地听着,没插嘴。
未了,丁不一只说了一句话:“如果你有机会当十三州府总捕头,一定比我强。”
吕怀良肃起了面容,而对如此高度的赞扬,他居然无动于衷。
丁不一不觉再次感到震惊。自己的眼光没错,这小子确是个不同一般的人,比杨谷琼要强得多。
吕怀良却真在想:“自己若真是十三州府总捕头,能干得比丁不一出色吗?”
丁不一折上了左边的山路。
下山去唐门兄弟的住舍勘察,应该要走右边的山路。
吕怀良不禁问:“这是去哪儿?”
丁不一道:“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谁?”
丁不一没答话,只是加快了脚步。
青石岩下,站着老渔夫。
丁不一领着吕怀良,走近前去。
老渔夫草帽压得低低的,既不动,也不说话。
吕怀良凝视老渔夫片刻,突然下跪道:“怀良叩见义父。”
老渔夫抬手缓缓摘下草帽,摆摆手:“起来吧。没想到老夫易了容,戴了草帽,仍然让你认出来了,琼儿就没这能耐。”
老渔夫原来竟是杨谷琼的爹爹、吕怀良的义父楚天琪。
楚天琪是杨玉的儿子,为纪念杨玉的师傅肖蓝玉,曾取名肖玉,后被南天秘宫动走,取名楚天琪,归回无名谷后,楚天琪终因自己的所作所为有愧杨姓,仍保持原名不变,有改姓思过的意思,而他与丁香公主的儿子,却归宗杨姓取名杨谷琼,他这次是受任君啸的邀请,与丁不一一起来调查大行宫的胡吉安被害之事的。
吕怀良忙道:“义父夸奖,其实琼哥比我许多方面都要强多了……”
楚天琪打断他的话道:“别说了,义父心中有数。”
丁不一肃容道:“大行宫有何动静?”
吕怀良闻言,心怦然一动。
楚天琪沉声道:“什么动静也没有,宫主龟缩在密室行宫中根本不露面,豆坊、染坊、四客栈和寺庙中的大行宫联络点都在一夜之间全部撤除了。”
丁不一沉吟道:“这可不是好兆头。”
楚天琪磕着划草帽道:“从昨夜唐世鼎和杨艳艳被杀来看,他们并非是想溜。”
丁不一皱眉道:“也许他们在计划更大的阴谋。”
楚天琪道:“我们是否该立即动手?”
丁不一沉思片刻,摇摇头:“不行,群豪不明真相,各派相互猜疑,内奸尚未查出,若此时采取行动只会打草惊蛇,弄不好还会适得其反,再说我们力量不够。”
吕怀良没插嘴,静静地听着,心里却冒出一线丝冷气。
丁不一和楚天琪在,十大门派中还有许多可以信任的人,力量还不够,这大行宫究竟有多大的实力?
楚天琪沉缓地道:“这么说来,我们还是只能耐心等候?”
丁不一点头道:“除了今天,还有四天会期,设法尽量地稳住大行宫宫主,把他拖住在平都山。
大约再三天之内,徐天良夫妇就可以到了,那时即可动手,将其一网打尽。”
吕怀良目芒一闪,狼崽徐天良夫妇也正在赶往平都山?
他对狼崽徐天良夫妇慕名已久,只恨未能见到其人,想不到此心愿意有可能在平都山如愿以偿。
楚天琪道:“也只有这样了。哦,刚接到消息,我爹娘也可能会来这里。另外,你的四位夫人也在飞马赶往这里。”
丁不一皱起眉头:“她们来干什么?真是乱弹琴!”
爷爷杨玉和奶奶宋艳红会来,还有机会见到丁不一四位著名的美夫人!吕怀良脸上露出一抹掩饰不住的高兴。
丁不一晃晃头,舒开眉道:“怎么没见到徐大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