怔了一怔,随即哈哈笑道:“不知死活的丫头,竟然教训起我来了。你可知道我老沙不爱女
色。绝不惜玉怜香,你碰到我的手上,多少是要吃点苦头的了。嘿,嘿,你有眼无珠,就叫
你尝点江湖上下三滥的本领吧。”沙铁山虽说是不喜女色,但却语气轻薄,龙成芳气得柳眉
倒竖,斥道:“放你的屁,管你铜山铁山,也要把你砍倒!”剑诀一领,将师传的剑法化到
刀法上来,一刀便朝沙铁山的胸膛砍去。武学有云:“刀走白,剑走黑。”使刀的本来是明
刀亮砍的。但像她这样第一刀便砍对方的胸膛,总是一种蔑视敌人的态度。
沙铁山又好气又好笑,冷笑道:“只怕你砍我不倒!”双掌一圈,使出一招空手入白刀
的功夫,便要把龙成芳的柳叶刀夺下。刀劈胸膛本来是只顾攻不顾守的招数,如果是在武学
上有深湛造诣的人,绝不会在未知对方虚实之前便用这种轻妄躁进的招数的。所以沙铁山以
为龙成芳不过是个初出道的雏儿,只须一个照面,定能夺她兵刃。哪知龙成芳的刀法奇诡绝
伦,她是胆大心细,故意引敌人来夺刀的。说时尽,那时快,沙铁山刚刚出手,龙成芳的刀
法已是倏然一变,从沙铁山意想不到的方位劈来。沙铁山吃了一惊;只觉寒风扑面,龙成芳
一刀从他颊旁削过,险些将他的耳朵割掉。龙成芳这一刀本来是要削他的天灵盖的,一刀劈
空,暗暗叫声:“可惜。”她哪里知道沙铁山精通“七步追魂掌”的绝技,本领实是远远在
她之上。
沙铁山以“移步换掌”的本领避开她这一刀,也是不敢太过轻敌。他的“移步换掌”乃
是每移动一步,便转换一种掌法,等闲之辈,在他的七步七掌之内必然丧命,故此又号称
“七步追魂掌。”沙铁山一个“移步换掌”,左掌是绵掌功夫,右掌是金刚掌力,一刚一
柔,配合得恰到好处。龙成芳的刀锋给他金刚掌力荡开,他的左掌已以绵掌手法来抓她兵
刀。幸而龙成芳身法轻灵,百忙中用个“风刮叶花”的式子,一飘一闪,躲过对方的擒拿,
柳叶刀迅即撤回反截敌腕。沙铁山绵掌用的是一股柔劲,把手一招,在距离刀口三寸之处轻
轻收回,掌心所发的粘黏之劲把柳叶刀引出外门,连指头都没给刀锋碰着、两无伤损。
沙铁山一招落空,后招续发,移步换掌,式式不同,越来越狠。不过十来招,已是把龙
成芳迫得手忙脚乱。这还幸亏是龙成芳的刀法变化奇诡,已得辛芷姑这一脉的真传。沙铁山
从来没有见过这路刀法,一时摸不着底细,未敢大胆进攻,要不然龙成芳更难抵敌。展伯承
这边以二敌三,却是颇占上风。他见龙成芳那边危急,连忙加紧攻敌,刺伤一个头目,迫他
退出战团。此时褚葆龄在激战中亦已恢复了清醒,剑法使来,中规中短。展伯承松了口气,
低声说道:“龄姐,咱们必须与龙姑娘同舟共济,意气之争,搁下再说。我去助她一臂之
力,你多留神点儿。”
褚葆龄道:“你尽管去,我才不稀罕你呢。”说话之中虽然还是带有意气,但总算是肯
与展伯承说话了。她的脸上也并无愠怒之色,说了这两句话,便不再理睬展伯承,自顾自的
全神御敌。展伯承心里想道:“现在还不是解释误会的时候,龄姐武功不在这仇敖之下,她
以一敌二,纵然稍稍吃亏,也总可以支持半个时辰。龙姑娘那边却是需人相助,刻不容缓
了。”
展伯承来得恰是时候,沙铁山正自以金刚掌力迫得龙成芳刀法散乱,左手骈指如戟,便
来点她穴道。展伯承喝声:“住手!”唰的一剑刺去,这一剑也是刺他穴道。这一剑是攻敌
之所必救,沙铁山只得移步换掌,先行迎击展伯承。龙成芳刀法何等迅疾,一脱险境立即便
是一招“彩凤旋窝”,刀光霍霍,向沙铁山下三路横扫过去。
沙铁山大怒道:“好呀,你这小子侥幸逃了一次性命,还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我叫你们
一个都活不成!”猛地里双掌齐发,掌法变幻不定,既似攻向展伯承,又似攻向龙成芳。展
伯承腾身一跃,将五禽掌法化到剑法上来,一招“大鹏展翅”拦斩敌人右腕;龙成芳也使出
一招杀手绝招,刀锋斜掠,指东打西,倏地倒卷上来,横截沙铁山左腕腕脉。这两人的剑法
刀法都是一等一的精妙招数,虽然功力还是比不上沙铁山,但沙铁山要想取胜,已是大为不
易,更不用说可以把他们毙于掌底了。沙铁山战他们二人不下,心中颇为焦躁。泰洛在旁边
袖手旁观,不时的大声赞好。原来他这次来到中原,正想趁此机会窥探中原的各派武功,沙
铁山的“七步追魂掌”,龙成芳的刀剑两用的招数,展伯承的“五禽掌法”等等,都是在中
原各成一家的武功,尽管这些人的本领都比不上泰洛,但他们的武功却是有可以供给泰洛观
摩的价值,故此他宁愿袖手旁观,好看个仔细。同时这也是他自高身价的做法,他要等待沙
铁山必须请他出手的时候,他才出手。他在旁边喝彩也并不是单独向沙铁山喝彩的,有时碰
到了展伯承或龙成芳有一招精妙的招数,他也喝彩。
泰洛的喝彩声令得沙铁山更感刺耳,心中想道:“我若是连一个黄毛丫头和一个乳臭未
干的小子都收拾不了,这面子往哪里搁去?”于是把平生所学都使了出来,“七步追魂掌”
循环反复,变化无穷,一招狠过一招,终于取得了优势,把龙、展二人的身形都笼罩在他的
掌影之下。不过,他也不过是开始抢得了一些上风而已,要想取胜,还是不易。另一边褚葆
龄的情形也是差不多一样。不过龙、展这边是以二敌一处在下风,她则是以一敌二,感到吃
力。因为她的本领和仇敖差不多是旗鼓相当,仇敖这边加上一个在江湖上勉强算得是二流手
的头目,就要稍稍胜过她了。双方正在激战之中,一时还未能分出胜负。忽见又有两个人来
到,当先的那个汉子哈哈大笑道:“沙帮主,好武功!只是你与两个初出道的后生晚辈比
武,不是太失身份了么?他们都是我的小友,有何事情得罪贵帮,让我代接吧!”
来的这两个人是南夏雷、南春雷兄弟。南夏雷虽然年纪也并不大,但他十五六岁便已出
道,在江湖上闯荡已将近十年,这十年来江湖上小一辈的英雄,数了段克邪便是他了,故而
他的身份倒是与沙铁山相当。他们是怎样会来的呢?原来在展伯承走后,南春雷越想越觉得
不妥。他起初以为是展伯承和龙成芳有什么私情,半夜偷去幽会。但后来一想龙成芳即使要
约展伯承幽会,也不必在他初到海河帮的第一天晚上,在半夜三更将他从海河帮的总舵拉出
来。而且日间展、龙二人在路上相逢的情形也不似是一对情侣。他又想到龙成芳是沙铁山这
帮人的仇人,展伯承也是刚刚在两天之前才和沙铁山打了一架的。南春雷一面觉得此事颇为
离奇,一面又为他们二人担忧,于是就悄悄的去告诉他的哥哥。
南夏雷听了弟弟的报告,也是深感事有蹊跷。他和龙家穆家乃是世交,龙成芳的姐姐又
是拜托他在江湖上照料她的妹妹的,虽然他与龙成芳因有论婚不成之事,各怀心病,但倘若
龙成芳在他所在之地出了什么事情,他却怎能向龙、穆二家交代?是以也在知道展伯承出走
之后,便与弟弟随后赶来,要看一看龙、展二人之约究竟是怎么回事,即使惹恼了龙成芳也
顾不得了。南夏雷很担心碰上尴尬的场面,惹恼了龙成芳,却想不到会碰上沙铁山本人。沙
铁山是与海河帮的舵主周同作对的,明争暗斗,已非一日,只不过未发生正面的冲突而已。
南夏雷是周同的好朋友,平时敌意已深,此时对面的碰上,冲突决难避免。故此南夏雷索性
将事情揽到自己的身上,按照江湖的规矩,指名向沙铁山挑战。沙铁山当然也不肯示弱,当
下哈哈一笑,说道:“这个红衣女子伤了我手下的一个弟兄,姓展这小子则是我窦大哥的仇
人,老实说我是要把男的捉去,把女的照样斫上两刀的。如今南大侠出头,请问这笔帐怎么
算法?”
南夏雷冷笑道:“谁是谁非,暂且不论。我既然代他们出头,这笔帐你向我讨好了。只
要你胜得了我,你将我捉去也好,斫我两刀也好,都由得你!”沙铁山道:“好,南大侠是
爽快人,咱们就这样办吧。不过,我可得有言在先,咱们固然是胜者为强,但在胜负未判之
前,这里的人都不许走!好,你们先行罢手,待我与南大侠一决雌雄!”龙成芳与展伯承已
经退下,那一边仇敖恐他们上来夹攻,听得了帮主的命令,也便趁势收蓬了。
褚葆龄不愿与展伯承、龙成芳同在一起,“哼”了一声,说道:“你们结的什么私仇,
与我有何相干?”不理沙铁山的命令便要硬闯过去,仇敖自忖拦不住她与展伯承,只好向泰
洛求助。泰洛昂首向天,淡淡说道:“你只管执行你们帮主的命令,有我在此,怕些什
么?”仇敖得到泰洛的支持,登时神气不同,横刀在路口一站,喝道:“不许走!”褚葆龄
不知泰洛的厉害,依然向前走去,眼看就要与仇敖发生冲突,展伯承大吃一惊,连忙赶上,
说道:“龄姐慢走,我有话要和你说。爷爷的事情我还未曾告诉你呢。”
“爷爷是怎样死的?”这疑问正是搁在褚葆龄心上的一块石头。“是给我气死的呢?还
是因为那晚受了刘家父子的误伤?”褚葆龄所能想到的只是这两个原因,但不论是哪一样,
对她都是一个极大的打击。倘是为了前者,褚葆龄当然感到罪孽深重,但若是为了后者,刘
芒变作了她的仇人,则她更是不知如何自处了。展伯承的这句话正触及她最最关心之事,她
本来是对展伯承的误会甚深,所以才要离开的,此时却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了。褚葆龄颤
声说道:“我只要知道一件事情,我爷爷是、是几时死的?”她不敢直问死因,绕了个儿弯
来问。展伯承道:“就在你离家的那天晚上。”
褚葆龄的一颗心猛地一沉,就在她离家的那天晚上,那么岂不是给刘芒父子所伤的了?
褚葆龄禁不住唰的一下面色变得如同白纸,“是、是给人杀死的吗?”“是受了重伤,不幸
毙命的。”展伯承答。褚葆龄咬了咬牙,眼泪夺眶而出,不敢往下再问。展伯承道:“你不
想知道是谁杀你爷爷的吗?”
褚葆龄忍不住叫道:“你,你不要说了!”展伯承道:“不,我一定要告诉你,凶手乃
是窦元!”褚葆龄怔了一怔,道:“什么,你,你说的是谁?”展伯承道:“铁牌手窦
元!”这刹那间,褚葆龄心上的一块石头落下了地,虽然仍是伤心,却已“轻松”多了。
“铁牌手窦元?这个人不就正是杀你父母的仇人吗?”褚葆龄一直没有向展伯承透露过她曾
因偷听而得知这个秘密,此时不知不觉地说了出来。
展伯承道:“不错,窦元是我的仇人,也是你的仇人!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情,这个沙
铁山乃是窦元的把弟!”仇敖狞笑道:“原来你们这两个小子是我们龙头大哥的仇人!哈
哈,这可正是歪打正着!好呀,你这小妖女刚才还敢说这里的事,与你无关?”沙铁山喝
道:“仇二弟,不可坏了规矩,待我与南大侠决了胜负,再处置他们!”仇敖抱刀一立,说
道:“不错,反正他们亦已是插翅难逃了!”
褚葆龄大怒道:“好,我本来要走的,现在偏不走了!”展伯承正是要想她留下来才急
于告诉她这件事的。要知若按江湖规矩,还有一线之机,可望南夏雷胜得过沙铁山,然后再
联手合斗泰洛。否则此时若走,就决闯不过泰洛这关。南夏雷道:“好啦,可以赐教了
吧?”沙铁山的“七步追魂掌”以迅、猛、狠、变见长,利于先发制人,见南夏雷招呼他进
招,正合心意,口中还在慢条斯理地说道:“南大侠远来是客,主当让客,此乃是江湖的规
矩……”南夏雷喝道:“谁要你让?少说废话,动手!”沙铁山仍在说道:“这,这怎么
成?沙某比南大侠也痴长几岁。”
南夏雷大不耐烦,喝道:“你究竟想不想动手?”话犹未了,沙铁山陡地喝了一声
“好”,一掌就向南夏雷劈来,发掌之后,这才急速说道:“南大侠既然定要客气,沙某只
好有僭了!”众人只道他还有几句“客套”话要说的,哪知他一下子就动起手来,大出众人
意料之外。原来他是有意慢条斯理的说些客套话儿,使南夏雷放松戒备的。好个南夏雷在他
突袭之下,毫不慌张,眼看他这一掌堪堪就要打到,南夏雷手腕一翻,把刀一挥,其疾如
电,“金雕展翅”,立即反削沙铁山的右臂。这一招拿捏时候,恰到好处,沙铁山倘不立时
缩手,那就是两败俱伤之局。但南夏雷给他击了一掌最多受伤,沙铁山若给斫中,一条手臂
可就得与身体分家了。
沙铁山怎肯舍了手臂与他硬拼?但他也并不缩手,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他掌势一变,
倏的划了一道圆弧,脚步已是随着南夏雷刀锋所指的方向转了一个圈,南夏雷的刀锋就差了
那么三寸削不着他,而他掌心已是迅即捏了一个“印诀”,向南夏雷左臂“印”下。两人动
作都是快如闪电,沙铁山是“移步换掌”,南夏雷则以“乱披风”的快刀御敌,转眼间,沙
铁山三移步、三换掌,三掌之中套了连环二十一式。南夏雷也斫出了六六三十六刀。刀掌争
雄,哪一方稍有不慎,立即便有性命之忧,可是在三步三掌二十一式对了三十六刀之间彼此
都是连对方的衣角都没沾着。众人看得目眩神摇,连泰洛也不禁赞了个“好”字。沙铁山皮
笑肉不笑的“哼”了一声道:“南家快刀,果然名不虚传。但要想斫着我么,只怕也还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