毙了她,免得你胡思乱想上她的当,对付这种不安好心的母老虎,防微杜渐有其必要。”
“好了好了,她为了她徐家的权势而努力,甚至不择手段,并不算罪大恶极。我不会上
她的当,你也不必向她报复,好吗?真要命,她的人多,徐家已接收了金陵双豪的地盘,城
狐社鼠都听她驱策,钉牢了我,我什么事都办不成了,今天就浪费了大半天。”
“唔!真得摆脱她才是。”龙絮絮气虎虎地说:“免得她死缠不休,看来,只好晚上活
动了。”
“今晚,一定有事。”雍不容突然神色肃穆地说,虎目中森森冷电乍现乍隐。
“有事?”龙絮絮一惊,看到他眼神的特殊变化。
“是的,有事。”他的语气十分肯定。
“你是说…”
“我感觉得出,有人正在监视我们的一举一动,那种不祥的震撼力像浪潮般强劲。”
“有人监视?在何处?”龙絮絮警觉地用目光搜索附近,似乎也感觉出那种无形的,却
又感觉得出的压力。
这是通向高桥门的大道,经常有乡民往来。两旁竹林茂密,桑麻遍野,稻田青葱,到处
都可以藏人蛰伏,而且田间也有农夫走动,谁知道那些人是监视的眼线?”
“即使能把人搜出来,也得不到口供。”他神色略懈:“我们总不能向每一个所看到的
人,用武林朋友的手段逼供,要对付天地不容的人,快失去耐性了。”
“我希望他们早些发动。”龙絮絮的明眸中涌起浓浓的杀机:“让他们来吧!哼!”
预感与直觉是靠不住的,世间未卜先知的人毕竟不多。
预期要发生的事故并没发生,要对付天地不容的人并没失去耐性。
似乎突然之间,南京的江湖风暴过去了。
死的人一死了之,该走的人都走了。
三天、五天,什么事都不曾发生。
龙江船行的人,目下唯一要做的事,是找寻失去的金字招牌,已用不着防备腾蛟庄的人
袭击了,腾蛟庄的船支,可能已通过淮安,过了大河。
大自在公子鸿飞杳杳,宇内三妖消声匿迹,很可能已随腾蛟庄的船支走了。失败了就远
走高飞,这是江湖朋友的金科玉律。
闻风而来找天道门算账的各路群豪,在途的人纷纷回头向后转,群雄死伤殆尽的消息,
把这些贾勇而来的人吓坏了,再也不敢提找天道门算账的事。
锦毛虎接收了金陵双豪的地盘,他是在这次大风暴大杀戮事件中,唯一获利的人。
徐家四兄妹十分活跃,经常进出龙江船行,出动所有的爪牙朋友,替龙江船行追寻金字
招牌的下落,义形于色十分热心。
结果是可以预见的,龙江船行的声望江河日下,徐家兄弟的义行获得普遍的赞扬、所
以,徐家声誉鹊起,赫然成为南京最具实力的人物,唯我独尊的局面水到渠成。
雍不容这几天悠哉游哉,在秦淮河鬼棍。
他不再找工作干活,坚决拒绝周东主请他返回船行工作的要求,白天到处游荡,晚上在
赌场鬼混。
他的赌技极精,靠赌就可以混饭吃。
他在等对方发动,尽量给对方有下毒手暗杀行刺的机会。白天到处游荡,找牛鬼蛇神探
消息,表示他仍在找线索,仍在施加压力。
可是,毫无动静,什么事也不曾发生。
也搬了家,搬到城内,在财星赌场的小巷子,租了一间房。
吃,上七贤酒楼解决;赚钱,到财星赌坊。
住处是一座杂乱的大院,房东是一位胖嘟嘟的、孔武有力而且泼辣的罗寡妇,五十来岁
富富泰泰,放起泼来可以对付三两个泼皮地棍。
大院里共有廿余位不三不四的房客,谁也不敢在罗寡妇面前耍光棍。
他住在这种杂地方,就是有意让对方便于下手。
可是,什么事也不曾发生。
众所瞩目的天地不容自然也失了踪,南京的城狐社鼠从来就没把天地不容和雍不容扯在
一起。
没有人肯相信他这么一个滥货,会是吓走腾蛟庄黑道群雄,惊走威震江湖名人大自在公
子的天地不容。
这天傍晚,他照例出现在七贤酒楼的二楼食厅。
他是七贤酒楼的常客,上次他与巴管事在楼上,把厢座打得落花流水,店伙们对他印象
深刻,都对他怀有戒心,因此都不敢对他无礼。
四味菜两壶酒,日子过得相当写意,能一天三餐上酒楼解决的人,当然混得不错。
喝了一壶酒,酒客喧嚷中,桌旁多了一个人,一个在城东正阳门附近混的地老鼠张三,
绰号叫地不收,在赌场输打赢要的泼皮滥货。
地不收不打招呼,首先抓过一只碗,自己倒酒喝了半碗酒,这才满意地坐下来。桌上已
有备份碗筷,可知事先已估计有人前来共享。
“你这五两银子不好赚。”地不收挟了一块肉塞入大口,说起来含含糊糊:“小雍,你
是个小气鬼。”
“狗娘养的!五两银子跑腿钱你还嫌少?一百文钱也有人干。天杀的!我小雍已经被人
着成财神爷,出手大方得已经离谱了,你知道不知道?”他泼野地用筷子指着对方怪叫:
“我一共雇了十八个人跑腿,共花了九十两银子,一流价码雇你们这种九流滥货办事,居然
还说是小气鬼啊?混蛋!”
全楼一两百食客,几乎都可以听到他的怪叫声。
“好了好了,你别这样穷嚷嚷好不好?”地不收吃惊地左右顾盼,留意附近的食客有否
可疑的人:“这种事怎能让人听到?”
“我都不怕,你怕?”
“这……满城风雨,我当然怕。”
“你来,不是为怕而来的。”
“有人要我带口信,你要不要见他?”地不收低声说。
“阎王爷我也要见。”
“好,他来了。”地不收举手一挥,楼梯口立即出现一个獐头鼠口,打扮像个泼皮的大
汉:“他叫李四。你们谈谈,我不便涉入。”
地不收匆匆下楼,大汉则走近接替了地不收的位置。
“小雍,你已经不是龙江船行的伙计。”大汉李四低声说:“实在犯不着为了找回招牌
的事,替龙江船行冒不必要的风险。”
“话不是这样说,李四兄。”他正经八百地说:“船行被人摘掉招牌时,我还是船行的
伙计,算起来我也有一份责任。
周东主待人不薄,御下有恩,就是因为我在风雨飘摇中离开了船行,在道义上我觉得有
所亏欠,所以我才甘心情愿替周东主尽一分心力,有什么不对吗?”
“好汉子的作为,佩服佩服。”
“好说好说。”
“廿两银子,我带你去。”
“去干吗?”
“看招牌藏匿的地方。”
他毫不迟疑地从腰囊掏出两锭纹银,放在大汉面前。
“这就动身吗?”他泰然地问。
“你信任我?”李四大感意外。
“廿两银子的交易、这点损失在下承担得起。”
“我不是指银子的损失。”
“哦!你是指危险?呵呵!”他大笑:“天下间任何事都可能有危险,喝口水也可能被
呛死呢!南京这半月来,死了几十条英雄好汉。
龙江船行为了那块招牌,已经丢了几条人命,就算多加我一条,地狱里决不会有鬼满之
患,我又有什么好怕的?你老兄拿了这廿两银子,同样冒了万千风险,你怕吗?”
“没话说,我服了你。”李四将银子收下:“不急,吃饱了动身还来得及。”
城墙挡不住这些牛鬼蛇神,他们是从聚宝门的西面城角爬城而出的。
走上了至士山镇的大道,夜黑如墨,道上鬼影俱无,走了六七里,毫无所见。
两人埋头赶路,雍不容不问,李四不讲,可算是妙配。也许,两人心中皆有打算,不需
要沟通。
这一带是冈陵起伏区,沿途偶或可看到小村落,茂林修竹,小溪池塘、桑田麻地与及田
野散落。视界不良。
大道倒还宽阔,夜间赶路仅可放开脚程,不怕惊世骇俗。
起初,李四的确健步如飞,但发觉雍不容脚下更俐落,也就不再献丑了。
路右的树林中火光一闪,随即出现一只灯笼,这是走夜路的人,最常用的照路灯笼。
是三岔路,一条小径穿林岔人。
朦胧灯光映掩下,可看到提灯笼的是一个虬须大汉。
李四发出一呼哨,领先折入小径。
虬须大汉将灯笼高举,似想看清雍不容的面貌,随即转身邻路。
穿越树林前面两里左右,一座黑沉沉的茅屋出现在路旁。
李四抢前叩门三下,柴门悄然而开,灯光人目。
堂屋简陋,里面有两名干瘦的汉子,坐在八仙桌旁品茗,阴森的目光不怀好意地目迎来
客,坐得四平八稳,似乎身份地位比李四高。
“人来了。”李四趋前行礼:“龙江船行的伙计,雍不容。”
“应该说,是以前的伙计。”雍不容纠正李四的话:“周东主待雍某不薄,所以雍某愿
替龙江船行尽一番心力,并非以龙江船行伙计身份而来的。”
“过来,坐。”坐在上首的干瘦汉子指指下首:“我叫周七。我不管你代表何种身份而
来,你所要的东西,不错,在我手上。问题是,你出得起我所开出的价码吗?”
“当然我必须先听听你的价码,才能决定是否出得起。”他大马金对坐下:“比方说,
你要一座金山,就算我真有一座金山放在家里,也不见得愿意给你。”
“当然值不了一座金山。”
“本来就是如此。”他冷冷一笑:“有些东西本身并不值多少钱,但其价值对某些人却
是无价至宝。龙江船行的招牌,砍来做柴火只值三五吊钱。但在周东主来说,那可是他的身
份、地位、声誉……”
“算了算了,我不是要你来说废话的。”
“好,言归正传,开出你的价码吧!”
“一千两银子。”周七伸出一个手指头:“那是冲你小雍份上的道义价码”
“谢啦!”
“明午之前,一手交银一手交货,过时不候。”
“一言为定。”他从腰囊中掏出四锭十两装的十足赤金元宝放在桌上:“市价一比六,
折银两成四,付定金,我有权先过目。”
“好,你很爽快,我周七够朋友,跟我来。”
屋后柴房堆满了成捆的柴枝,搬开外面的一层,龙江船行的金字招牌果然藏在里面。
略加验看,便知不是伪品。
众人返回堂屋,重新坐下品茗。
“小雍,咱们也是花了不少工夫,才找到此地的。”周七郑重地说:“这家农舍的主人
也姓周,是个殷实的佃农,他根本不知道龙江船行的招牌,为何藏在他的柴房内,前天才搬
柴发现的,恰好咱们有两位弟兄,在这附近明查暗访,得来匪易。你不会认为是咱们这些
人,是盗招牌的正主儿吧?”
“我不问招牌是谁盗的,也不想知道你们的来源,阁下大可不必向我解释。”喝掉杯中
茶置杯而起:“我会尽快前来交清余银,告辞。”
“你老兄这份豪气和胆气,我周七委实佩服得五体投地。”周七客气起来了:“你不怕
咱们食言?”
“我雍不容是天生的赌徒,我赌你不会。”
“不怕茶中有玄机?”
“我也在这方面下了赌注。”
“好,我等你。”周七离座相送。
“我一定来。诸位不必送,我自己会走出去。”
三更时分。
雍不容出现在千手飞魔养伤的农舍。
内腑挨了两刀,就算有灵药仙凡,也不可能在十天半月内痊愈。千手飞魔已可下床活动
手脚,但距痊愈之期还早着呢!
由于近来太平无事,迄未发现有人向雍不容下手,因此龙絮絮已有好几天不再化装与他
一同行动。留在农舍侍候千手飞魔,一方面也为了提防意外,在这里逗留得太久了,很可能
被有心人找到了踪迹,必须小心防险。
“那几块料,确是飞天大圣的爪牙,错不了。”雍不容的语气充满高度自信:“飞天大
圣远赴外地避祸多日,爪牙失去靠山树倒猢狲散,乘机盗走他收藏的招牌,捞几个钱以便另
谋发展,这该是最合情理的解释,也表明摘走招牌的主谋确是飞天大圣。可是,我总觉得有
些地方不对劲,可就无法指出毛病出在什么地方。”
“那么,你何不向那几个家伙施加压力?”千手飞魔说:“用江湖朋友的手段取供,抽
丝剥茧一步步紧追,就可水落石出了。”
“问题是:如果招牌确是被那几块料找到的,把他们逼死也枉然。”雍不容有他自己的
见解:“要查到底是那些人放出的线索,以便让那几块料找到,这可不是短期可以找出头绪
的事。
不管怎样,飞天大圣远走外地避祸,往好处想,是他知道自己理亏,故意把招牌的下落
暴露,表示认栽,周东主奈何不了他,用这种手段摆平这件事,确也是最好的办法。”
“你不想追究了?”
“算了,和一些小牛鬼蛇神打交道,不会有什么好处的?就得见好即收。”
“这几天,真没发现可疑的人物在你左右活动?”
“确是如此,这件事委实令人纳闷。”雍不容苦笑:“唯一的合理解释,是天道门达到
歼除天下群雄目的之后,放弃南京的基业迁走了。他们不找我,我不可能着手刨他们的根,
而且也师出无名,除非……”
“除非什么?”
“龙老伯,除非由你出面,把所发生的事故全部公诸天下,我也将两次被他们劫掳的经
过公开。”
“不可能的。”千手飞魔苦笑:“即使谣言没说千手飞魔是天道门主,也没有人相信一
个世所仇视,被称为魔中之魔的人。所说的任何说词。你,一个龙江船行的小伙计,有多少
人肯相信你的话?谁承认你是老几?”
“看来,南京这场大风暴,已没有我的事了。”
“我也要走了,得找地方养一段时日的伤。”千手飞魔沮丧地说:“想做一次好人,几
乎把老命送掉,真是天大的讽刺,我还是做我的魔中之魔吧!等伤养好,我得重新找线索,
非把火焚云龙山庄的混蛋揪出来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