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陵又摇撼他,李三郎喃喃道:“齐茵………齐茵………你是天下间心肠最硬的女子………”
薛陵听得清清楚楚,不禁一怔,问道:“你说什么?”
李三郎微微发出鼾声,直到这时,薛陵反而对他的健康放宽了心。因为通常练武之人不会打鼾,除非是疲倦到无以复加的地步,由此可知李三郎振作不起来,正是因为太过疲倦而已。
但李三郎何以会叫出齐茵的名字?又说她是天下间心肠最狠的女子?这些话薛陵听得极为清楚,决不是错觉。而李三郎又是呓语,益发可知这是他心中的秘密,决不能全无意义。
他寻思一下,顾不得损耗功力,伸掌覆按在他背后“命门穴”,运聚功力,贯注入对方经脉之内。
初时李三郎鼾声更响,但顷刻间已全无声息,呼吸悠长均匀。
薛陵收回手掌,收摄心神调息了一下,便又出手摇撼李三郎。
这一次很快就使他睁开双眼,而且他精神显然完全恢复,与刚才简直判若两人。
他游目四顾,初时因见身在花园中,大感惊讶,继而瞧见薛陵,顿时大喜,泛起笑容,道:“这一次又蒙恩兄搭救………”
薛陵道:“你是受我所累,才会如此。但咱们暂时不谈这个,先设法脱离险境再说。”
李三郎起身活动一下筋骨,慨然道:“有恩兄在此,任是谁人前来,都可以一拚,在下已恢复如常啦!”
薛陵苦笑一下,心想虽然可以一拚,但一来我功力损耗不少,碰上高手围攻,万难脱身。二来这些高手如若是朱公明请来的人物,其势不便出手伤害他们,假如把李三郎换了别人,还可以做证人分说一下。可奈李三郎他又是个出名的浪子,如今跟他薛陵混在一起,正合物以类聚的说法了。
总之,他薛陵眼下碰上的处境是不可战,并非不敢或是不能。不过,这些话解释起来,就费事得很,况且亦没有多费唇舌的必要。
他简短的向李三郎说出如何降服费浩的经过,嘱他以后对费浩仍须十分提防,接着,便提到找他帮忙之事,他说道:“在中牟安居的黑道高手白阳,有个女儿芳名白英。她已失身给朱公明,而朱公明对她竟十分迷恋,打算带她到金陵秘密同居,朱公明说要在一个月之内杀死我,然后携她到金陵去,他将在金陵之时才露出真正面目,因此谁也不认识他。”
李三郎骇然道:“这朱公明可说得上是天下第一奸恶之人了!”
薛陵道:“正因如此,我想托你设法监视着白英的行动,须得从她身上吊住朱公明的下落,万一他隐遁到金陵,我们方能再找到他。”
李三郎道:“这个任务关系重大,在下万一失败,以致有负重托,这时可不是道歉就算数的了。”
薛陵道:“天下之事,那有一定成功之理?不过,我却希望咱们一切顺利,待我把朱公明杀死之后,我们大家好好的聚一聚,其实,我或者会看破红尘,托庇于佛门,也说不定。”
李三郎大疑道:“这却是为了何故?”
薛陵这话只不过略略透出口风,将来把李三郎和齐茵之间的关系弄清楚,也许须得把齐茵让还给李三郎,才会这么提上一句。
此时自是不能解释,含混道:“我一家数十口都死在朱公明手中,现在有仇恨支持,还不怎样,一旦报了大仇,想想看人生有何趣味,三郎你说是也不是?”
李三郎摇摇头,道:“不对,这等心情在下也曾有过,但我还是活下来了。”
费浩走过来,道:“咱们得把握时机才好。”
薛陵先替他们引见过,然后道:“好吧,我们马上动身,从南门出去,向东南大道走,到陈留县再说。”
他们匆匆动身,一路安然无事,直出南门,然后顺着大道向东南方走去,晌午过后,他们已赶到陈留。当然他们这种走法十分惹人注目,形迹皆露。
他们一行三人还未踏入陈留县城之时,便已发觉有人跟踪监视,入城之后,更是耳目众多,处处被人注视着。
这个受到天下武林注视的队伍,在城内草草打尖,然后在好几间店□购买东西,最后他们雇了一辆马车,三个人都躲在车内,直向南下大道驰去。雇车之际,讲明是到淮阳。
一路无事,过了杞县,再赶了十余里,天色渐渐昏暮,这时离太康尚有七八里,照理说他们应该歇在杞县,可是薛陵坚持要走,那车把式虽然受过嘱咐,最好歇在杞县,在杞县用晚饭时,暗暗通过消息,饭后就驱车出城。
到了这离城十余里之处,官道上已少见行人车马。马车到了一处转角,突然停下来。
薛陵探头出去一瞧,但见车把式已经闪入道旁的树林内,□忽隐没。
他冷笑一声,跃出车厢,回头道:“老费、小李你们坐着别动,这儿的事由我,与你们全无干系。”
话声甫落,树林内窜出几道人影,紧接着火光忽起,四名壮汉打起火把,将四周围十余丈照得雪亮。
先窜出的人影在火亮下现出面目,薛陵一眼望去,只认得一个霹雳手梁奉,其余的五人,全是中年以上,个个气派沉凝,目光如电,一望而知,乃是内家高手。
薛陵冷冷道:“在下薛陵,诸位既是有心拦截在下去路,想必都不是无名之辈。”
梁奉嘿嘿冷笑道:“果然真有胆色,可惜走错了道路,变成天下不齿之人。”
薛陵明知此人乃是朱公明极得力的心腹大将,自然分辨不出什么道理,况且他已经胸有成竹,不须在这等时候洗刷自己的冤枉,所以不去理他。
梁奉道:“我是什么人你当然知道,但也许你忘了,不妨再说一次。我姓梁名奉,乃是十分崇敬朱公明大侠的人之一。这一位是武当名家沙问天兄,这一位是黄旗帮左坛主姚海,人称七步开碑。这一位是恶州官阎弘兄。这一位是中州当地名家子母金梭何敬兄,还有一位就是曹艾兄。你是跟我们回去呢?抑是还须我们动手擒拿?”
薛陵道:“这得看诸位存的是什么心了,首先在下想知道一件事,那便是车中还有两位朋友,诸位对他们作何打算?”
沙问天老辣异常,应声道:“你的朋友只要是与金浮图之钥无关的,我们当然不会惊扰。”
七步开碑姚海颔首道:“沙兄这话极是,兄弟闻说齐茵姑娘本是与你同路,几时分手的?”
薛陵冷冷道:“你们找她干什么?”
姚海一点也不动火,很和气的应道:“我们只想向她问一问有关金浮图之事,但假如你已晓得,问你也是一样。”
薛陵点点头,道:“不错,问我也是一样,老实说我可不稀奇那金浮图的武功和财富,因此,齐姑娘是否已独自赶往大雪山,我毫无所知。”
此言一出,恶州官阎弘甚至沙问天也心头大震,暗暗琢磨这种可能性。
霹雳手梁奉厉声大笑,道:“你这丧心病狂的恶徒,怎会不把天下无双的武功财富放在心上,真是笑话。”
曹艾立刻接口道:“咱们先拿下他,定然使他供出齐茵的行踪下落。”
这话表面上似是很普通的建议,其实阴毒异常,使得其他的人不得不同心协力,以擒拿薛陵为当急之务。
薛陵早就晓得这曹艾乃是梁奉的智囊,积恶如山,这刻感到他果然阴毒过人,心中大为愤恨,决意先击杀此人,为世除害,但表面上却不动声色。
曹艾的话果然说动了沙问天等人,火炬照耀之下,突然剑气刀光耀眼生辉,原来他们都掣出兵器。
薛陵淡淡一笑,道:“在场诸位无一不是当代声名赫赫之士,随便那一位上来,赤手空拳就足以把在下擒住,何须如此郑重其事?难道朱公明告诉过你们说,我已尽得他的真传么?”
姚海断喝一声,道:“住口,你这等忘恩负义,犯上作乱之徒,即便是乱刀分□,亦不足以赎罪。”
薛陵一点也不动火,平静地道:“这话责骂得极是,以朱公明的侠名,他说我犯上作乱,企图向他的内眷施行强暴,天下之人,自无不信之理,若然有人不信,反而不合情埋,决计不会有这种事,但诸位一定认为他不忍亲手诛杀故人之子,这正是他仁侠忠厚之处,其实全不是这么回事,你们信也好,不信也好,事实上,他自知有把柄在我手中,更不敢与我决一生死,因为我在他门下数载,从未曾学过他的金刀秘艺,我今日的武功,完全是离开他之后的两年中学得………”
曹艾发出一声冷嗤,道:“诸位不觉得可笑么?若然他只练了两年武功,怎能与朱大侠抗手相争,咱们还是快点下手,免得荒废时间。”
阎弘也道:“我瞧这□大概是疯了,满口的胡言乱语,再讲也是白费唇舌。”
薛陵微微一笑,道:“我也觉得不要多费唇舌,这样好了,曹艾你上来,接我一招。”
他唰的一声插剑入鞘,扬一扬肉掌,表示只用拳掌而不使用兵器。
众人皆想薛陵莫说只练过两年武功,即使是从娘胎中练起,又尽得朱公明的真传,也全无可能赤手空拳在一招之内击败曹艾,所以都不做声,让曹艾决定。
霹雳手梁奉已得朱公明警告过,说那薛陵的武功非同小可,碰上时必须小心应付,可是打死他也不肯相信一招之内可以击败曹艾,故此亦不做声。
曹艾收起判官笔,踏前数步,冷冷道:“你说一招是什么意思?”
他极是老奸巨猾,虽然讲起来不免有失身份,但这等有关生死的大事,他决不冒险,所以钉死“一招”之言,决不让对方有改口的余地。
薛陵笑道:“我说一招就可以击败了你,但你若不取出兵器,恐怕连抵抗之力也没有,因此,我奉劝你最好还是取出兵器。”
曹艾眉头一皱,道:“我不会受激而心神浮燥,你废话少说,快出手吧!”
薛陵道:“既是如此,我就动手啦,我决不使用任何诡计阴谋,这一招也不奇奥,只不过迎面一掌拍出,你挡得住挡不住就瞧你的了。”
他深深吸口气,突然间全身迸出腾腾杀气,连跨三步,竟如千军万马冲杀一般,气势惊人之极!
曹艾方自感到心怯胆寒,但见对方手掌起处,同时大喝一声,宛如霹雳横飞,掌势挟着雷霆万钧之力迎面击来。
这一掌在旁人瞧来,只不过声势惊人而已,但身在局中的曹艾,却感到无法闪避,然而招架亦有所不能,在这进退皆难的局势之下,略一迟疑,便已失去机先。他迫不得已运聚起全身功力,一招“双撞掌”猛推出去。
“蓬”地大响,曹艾身子离地而起,迅即飞出两丈有余,横摔地上,竟不见他再爬起身。
众人无不目瞪口呆,梁奉急忙赶去一瞧,曹艾业已气绝身死,一望而知乃是心脉震断,此是双方功力悬殊,硬拚之下所常见的死法。沙问天大声问道:“曹兄怎么啦?”
梁奉咬牙摇头,道:“死啦!”
沙问天紧钉一句,道:“如何死的?”
沙问天这一句问得极是老练睿智,一则查明对方是否有使用诡计。二则亦可从答话中找出应付之方。
梁奉在这等情况之下,不能说谎,只好坦白道:“好像是心脉震断而死。”
众人闻言,都不由得大为震动,只因这种死法,显示出全然是由于双方功力相差太远,由此可知,这薛陵的功力当必已超过一般高手的水准了。
薛陵仰天长笑一声,道:“诸位现在想必信得过在下的话了,在下说过朱公明不敢现身之故,便是怕被我拿言语僵住,不得不动手拚个生死!”
梁奉转身扑到,厉声道:“有什么话你见到朱大侠再说,看招!”
嗤嗤两声,双掌先后劈出,他外号称为“霹雳手”,掌上功力不比等闲。
薛陵毫不畏惧,微一坐马,挥掌反击。“蓬”的一声,梁奉震退了四步之多,但觉血气浮动,正在将伤未伤之际,薛陵蓄意减弱朱公明的实力,这梁奉既是他的手下大将,又与自己的血海深仇有关,岂能轻易放过,扬手又是一掌劈去。
姚海自左侧也自劈出一股掌力,从中阻截。“蓬”地一响,姚海身子被冲得旋转了一圈,才卸去敌人掌力。这还是因为他站在侧面,薛陵的巨灵手劲道并非向他直发,方能如此容易卸消,若是正面迎击,后果如何,殊难逆料。
沙问天长剑闪出寒芒,插入薛陵与丈许外的梁奉之间,凝神待敌,恶州官阎弘也跃到薛陵右后侧,扬起钢斧,却不立即攻击。
他们眼见薛陵功力盖世,先后击败三人,曹艾是心脉震断而死,不去说他,但梁、姚二人却是当今武林中以掌力称雄之士,全都敌不过他雄浑绝伦的一击,可见得此人造诣何等高明。因此他们绝不能燥急轻进,必须合力出手,方有取胜之望。
薛陵豪气飞扬,雄壮地顾盼长笑,道:“梁奉,你与朱公明狼狈为奸,为虎作伥,世人都认不出朱公明的本来面目,若然你肯作证道破他的奸恶,我薛陵愿将深仇大恨一笔勾销。”
梁奉正在运气,不能回答,姚海发话道:“姓薛的你仗着武功不错,居然胡乱诬蔑朱大侠的清誉,真正可笑。”
沙问天亦看不顺眼,冷冷道:“这话不错,薛陵你若是认为朱大侠不对,何不与我们一道去见朱大侠,当面说个清楚明白?不然的话,我们可就不客气啦!”
薛陵怒视他一眼,道:“沙问天!你枉是武当派杰出名家,但只知谋夺金浮图之钥,别人之事,全不放在心上,岂是侠义道中之士所应当的?”
他责问之言刚刚说完,猛觉背后劲风飒飒,同时听到阎弘大喝之声,他瞧也不瞧,反手掣出长剑,翻身向后劈去,口中也吐气开声,宛如迅雷怒发,震耳生疼。
他这一剑虽是慢了一步击出,却能够在锐斧劈到以前击中斧身。但见恶州官阎弘脚下跄踉,斜斜撞开,只差一点就钢斧脱手,人也几乎摔了一交。
沙问天大感骇然,眼见对方目光又转到自己身上,连忙全身戒备,一面寻思如何抵御他这等石破天惊的剑法。
薛陵却没有出手,厉声道:“你们可知道我与朱公明有什么仇恨?我告诉你们,我薛陵全家满门都是死在他手中,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