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随即不得安分地挣扎着站起身来。
忽然——“少爷,你们在哪里?”密林之外的胡同里,传出哈赤有如霹雳的惊天大吼。
小混垮下脸,摇着头无奈道:“完了,又打雷了,只要打雷,就表示离着阵雨时间不远啦!”
小刀捉狎笑道:“这是天意,在你口乾舌燥之际,特地普降甘霖,滋润你脱水的头脸。”
“去他的狗屁天意!”小混嗤笑道:“你自己去承恩雨露,享受此等甘霖,我是恕不奉陪。”
他头也不回地迳往着着火的白洋房走去,同时运起大喉咙神功吼道:“哈赤,快来喔!这里有好事等着你。”
突然“砰!”然一阵摇天撼地的倾颓声在密林响起,好像有人撞垮林外的砖墙。
小混等人不由得纳罕地扭头,往声音起处瞧去,只见哈赤正灰头土脸,气喘吁吁地奔出密林。
他定眼看见小混,立即哇啦吼道:“不得了啦!少爷,有好多官兵正朝失火这里包转过来。”
小刀蹙眉道:“禁军来得如此慢,我还觉得奇怪,咱们得快点离开这里,否则等禁军包围这附近之後,要走就不容易。”
此时,失火的屋子已经开始崩塌,小妮子着急地拉着红发小孩的手臂,想将他拖出门外,偏偏那红发小孩别扭的很,他猛力挣脱小妮子的拉扯,死命地抱着他父母的尸首。
小混咂嘴道:“我就知道会这样。”
他冲入门内,索性一指点了红发小孩的黑甜穴,将小孩背在背上,对着小刀和哈赤两人叫道:“尸体就礼让给二位背啦!”
小刀轻嗤道:“你就懂得占便宜。”
说着,他立刻伸手背起已经僵硬的红发男尸,随着小混和小妮子跃出洋房大门之外,小刀注意到尸体手中依旧紧扭着造形怪异的黑色兵器。
哈赤咕哝道:“我以为是什麽好事,原来是要抱死人。”
蓦地——屋子的正梁经不起火舌的肆虐,轰隆地往下砸落,哈赤怪叫一声,右手抄起尸体,左手抱着头,狼狈地逃出大门。
小混瞪眼叫道:“他奶奶的!要你动作快点,你还蘑菇什麽,快走!”
他们四人动作迅速地绕向房屋後院,潜入花木扶疏的後花园,迳自翻出人高的砖墙,谁也没注意到,倒在血泊中被误为已死的杜虎头,正微微屈动他仅存的左手。
石狮子胡同里,一队一队持枪配剑的禁军士卫,惊觉出事之後,立即举着火把向出事现场集结而来。
杂沓的跑步叱喝声,使得那些原已闭紧门户人家,更加噤声屏气,连灯火都不敢轻燃,兀自在黑暗中猜测,到底出了什麽事。
他们不是没听到那栋怪屋内所发出的种种骇人声响,只是无人胆敢出来观探,是何光景,这使得小混他们的潜逃更行容易。
小混等人刚刚翻出後墙,陷於大火中那栋白色巨屋临街的朱红木门,已经被禁军撞开。
一队卫兵在一名年约三旬,八尺馀瘦高,眼睛细小尖锐,长相刻薄狡诈的禁军统领带领下,速然穿越数丈深的密林。
直到密林尽头,这名统领不再前进,只对身旁他的副手使个眼色,这名副统领立刻会意地带着手下走向屋前广场,一一查看躺在地上的尸首。
原先,重伤未死的杜虎头所躺之处,此时却仅剩一滩零乱的血渍,不见杜虎头的踪影。
这名统领副手确定地上已无活人後,快步回到禁军统领身边,附耳道:“林头儿,地上躺的人,全都死透啦!”
“很好!”这名姓林的统领阴阴一笑,走向仍然搁在广场上的三口木箱,淡然问:“有没有见到葛林斯特那个红毛鬼夫妇的尸首?”
那名副手摇摇头道:“没有,据说是死在屋里。”他瞥了一眼,劈啪燃烧的屋子,陪笑道:“此时准是被火葬啦!”
林统军“嗯!”地一声,冷冷道:“灭迹!”
那副手立即手道:“灭迹!”
怪的是,众禁军士卫立刻动手,却将猛龙会所属的尸首投入烈火熊熊的白屋之中,只留着原本就躺在广场地面那些仆佣们的尸体。
林统领盯着众卫士的行动,嘿嘿阴笑道:“真是天助我也!竟然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杀死姓杜的那厮,这倒省去我许多手脚,传闻姓杜的一手绝命掌颇有点火候,此番没能和他照上面比划两招,我可有点遗憾,毕竟以後可没机会了,嘿嘿!”
副统领在一旁垂着手,嘿嘿陪笑地拍捧道:“姓杜的那厮就算再有本事,难不成还能蹦上天去?他没碰见头儿您,那才算是他的运气。”
林统领受用已极地点头轻嗯,他瞥眼脚旁的木箱,轻踢其中一口较小的樟木箱,吩咐道:“这支箱子留下,其他二口打开看看,顺便将箱子也烧了。”
“是!”副统领躬身相应,正打算离开,林统领忽而又道:“等等,记得交待他们,若是有谁泄露今晚之事,可别怪我不顾情面,一起砍掉在场全部人的脑袋。还有,刚才逮着的那些猛龙会漏网之鱼,一并把他们料理掉,办事要乾净俐落,等这事处理好,可以不用回报。”
副统领恭谨道:“是!”他略一犹豫,探问道:“林头儿,据那些馀孽们所言,那个红毛小表被人救走之事,该如何处置?”
林统领眉头微皱,沉吟道:“这得看主人意下如何,不过,据我估计,那红毛小表对主人之事毫无所知,就算被人救走,也无甚要紧。这事儿就等我请示过主人之後,再做定夺了。”
说罢,他便轻轻挥手摒退副手。
副统领知趣地躬身告退,迳自去交办头儿吩咐的命令。
只见此时,众禁军士卫每个人从自己怀里拉出一口小皮袋。皮袋大小,恰好能塞满东西时,得以轻易掩在怀中,难以令人发现异状。
他们在副统领的指挥下,缓缓打开较大那两口沉实的樟木箱子。
箱子甫开,便有一阵淡淡檀香传入众人鼻中。
接着众人在看清箱中无数的金银财宝,珍珠古玩时,不由得眼睛顿亮,惊喜地轻呼一声,每个人都双眼圆睁地瞧着箱内珠宝,那一脸的馋相,好像就快要忍不住,想将眼前的宝贝一口吞下肚里一般。
林统领目光贪婪地扫过一匹罕见的彩玉玲珑马,淡然道:“每个人拿一个十两重的金元宝,其他的一律得交到主人面前,不准擅取,我自会禀明主人另外犒赏,此时若有谁敢贪多藏私,哼!当场榜杀。”
他率先自箱中取出彩玉马纳入怀中,并且扭头对身旁的副手道:“你也挑样自己喜欢的玩意儿留着,今晚的事你办得很好,就算我赏给你的奖励。”
副统领自是诚惶诚恐道:“多谢头儿恩赐。”
对於林统领这种慷他人之慨的赏赐,他可是一点也不会嫌多。
待上面这两个头儿分过赃,其他禁卫军方才眉开眼笑的上前动手拿取赏赐,同时,将箱中珠宝分别改装於皮袋,紧密地妥藏怀中,准备来个瞒天过海,带走这些珠宝。
直到现场一切事情料理妥当之後,林统领面无表情地环顾众卫士,他乾咳一声,提高嗓门道:“本座奉令带队调查石狮子胡同失火一事,业经现场一名临终下人证实,乃系不明来路之盗匪抢劫洋商,复又杀人纵火後逃逸,据称屋主已死於屋内被大火所焚,财物损失多寡不明。”
他停顿半晌後,才又道:“凶手既已逃逸,本座下令关闭出京各道之城门,所有禁军即刻严加查明城内是否有盗匪行迹,你们归队去,准备加入搜索的队伍。”
“是。”众禁军士卫一致应喝之後,随即分成二列鱼贯穿越密林,朝前院朱红大门行去。
林统领目送众军离去,这才对副统领道:“打开箱子。”
副统领应声弯下腰去启箱子,却发现这口樟木箱例外地上了一道锁,於是,他掏出匕首想翘开锁头。
林统领阻止道:“不用,让我来。”
只见——林统领看了看铁锁,微微冷笑,他拈起锁头,手指运劲一扭,那把铁制的锁头,登时像团软泥般,被他轻易地捏扁扯开。
副统领适时赞道:“头儿,你这手混元断金指,越来越厉害啦!”
敢情,这位林统领竟然也是个武功不弱的练家子。
林统领对於副统领的赞美,只是理所当然地微哼一声,他亲自动手,小心的打开箱盖,登时,他脸上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
副统领探问道:“头儿,这就是主人一再交待,务必取得的火铳?”
林统领微然颔道:“不错!”他正要合上箱盖。
副统领希冀道:“头儿,属下从来没见识过火铳的样子,是不是……可以让我觑一眼?”
林统领扬眉道:“你很想看?”
副统领急急的点头。
林统领故做大方道:“好吧!不过,你可得确记不能泄露你看到过这玩意儿,否则,主人怪罪下来,我可担待不起。”
副统领连忙保证道:“头儿,你尽避放心,马彪跟了你这麽久,什麽时候替你捅过漏子?”
林统领嘿笑道:“就因为没有,所以这次才相信你,快看吧!”
马彪欣然地凑上头,往箱中瞄去,只见樟木箱中井然有序地搁着六把约有尺馀长,铁管木把的短洋枪,箱底尚有几个牛皮小袋,和六根细铁条。
於是——马彪颇为好奇问:“头儿,就这麽小小一把铁管儿玩意,能管什麽用,主人何以如此重视这东西?”
林统领面有得色道:“你未曾见过这玩意儿的威力,自然不知道其中的厉害。这洋玩意儿只要从管子口塞进火药、铁沙,用铁条桩实之後,引火点着药线,那时轰隆一声,足可炸掉半座花岗岩小山,因为它用火药发射,所以又叫火枪。”
马彪将信将疑地咋舌道:“真有这麽厉害?”
林统领板着脸道:“我曾经亲眼瞧那红毛鬼示范给主人看,难道我会骗你?”
马彪见头儿神色不悦,连忙迭声道:“不不!属下只觉得太神奇、太惊讶,属下怎敢怀疑头儿所言,若是主人有了这麽厉害的火器,那麽……”
林统领严厉地瞪他一眼,吓得马彪赶忙将其馀未说完的话,全噎回肚里去。
林统领这才脸色稍变缓,道:“这箱子不是取不出去,我得找个地方先将它收拾起来,你先出去传达搜城的指令,我随後就到。”
马彪躬身回道:“属下遵命。”
说罢,他立刻大步离开。
林统领又瞧了箱中的短火铳一眼,忍不住得意地狡笑连连,他一人在广场前又停留了一会儿,确定四下无人後,这才阖上箱盖,抄起木箱腾身跃入密林的阴影中。
瞧他那迅捷俐落的身法,足见这名禁军统领不但是个会家子,而且还是堪称一流的高手呢!
白屋依旧“劈啪!”的烧着,忽然“轰!”地一声巨响,整栋房子终於在火势中,全然颓倒。
一时之间,火星四溅,火势在蓦地大炽之後,渐渐转弱。
林统领便在火势转弱的同时空手掠出树林,他对着已成馀烬的火舌满意一笑,再度环顾周遭一匝,见无碍眼之处,他方才大剌剌地背起双手,朝着禁军集结的胡同外,一摇二摆地走了出去。
黄昏了,阴沉的冬天冷冽,却无丝毫风吹,空气寂静且沉闷地足以压炸人肺,更有那抹凄然落寂,形质动荡的霞照,将极西的天际,染成一片悚粟又沁心的红,红的恰似前夜冲天烈焰的焚烧。
第二章 火海孤雏祸连殃
北京城郊。
三楹茅舍,一圈竹篱,面对着烟霭浮沉的广原丘陵,背倚着秀奇挺拨的叠峰层岭,一弯浅细的清流,自後山绝崖上倒挂垂流的银涧一路沿来,冷冷地绕过茅屋前庭,散珠碎玉般地在溪中嵯峨的乱石间,迸激溅流。
浅跃轻动的溪水,竟也被霞红染赤,艳浓如夜风之中喷洒溅射的鲜血,点碎飞坠……或许是天气的关系吧!
也或许,是茅屋正厅里,临时搭就的灵堂摆设,以及和尚击钵颂经超渡亡魂时那种平直单调的声音,影响了此时的暮色馀辉吧!
使得这处原本清悠极了、恬淡极了的地方,除了超脱尘俗的飘逸,不带人间烟火的雅素,怀有另一种隐蕴难言的深寂和冷幽。
茅屋左进的屋子,是间两面有窗,采光充足的卧房,房内的床铺桌椅,尽是斑竹编制,此时倚窗而设的两张竹床上,分别躺着小混和那名红发小孩。
红发小孩依然在沉睡当中,只是沉睡的他,脸上不是平静的睡相,而是充满伤痛和惊怒的表情。
小混半躺半坐地斜倚於床头,脸色透着一抹病态的苍白,看来杜虎头的绝命掌虽然没有绝了他的命,可也叫他不得不卧床休息。
小刀坐着靠墙的一张斑竹太师椅上,喝着热茶,似笑非笑地斜瞅着小妮子自哈赤手中小心接过犹自冒着腾腾热气的药碗,细心为小混吹凉後,喂他服下。
屋中弭漫着浓浓的药香,可是小混灵敏的鼻子,仍然没有疏忽在药味掩盖下的另一种香味。
那正是来自小妮子身上,属於少女特有的乳香,这种甜甜的、淡淡的,似有若无的迷人味道,幽幽钻入小混鼻中,令他几乎幻起一股撩人的旖旎。
小混不禁心舒气爽地暗忖道:“他奶奶的,是谁说最难消受美人恩这句话?说的人不但没学问,更不懂地享受之道呐!不过,呵呵……他若是人妖或同性恋,这麽说就无可厚非啦!”
他好不容易一口一口啜完碗中的苦药汁,依依不舍地任由半贴在他身上的小妮子抽身离去,这小混混不禁意犹未尽地咂砸嘴,露出一抹惯有的懒散微笑。
小妮子捧着仍有微温的瓷碗,好奇问道:“小混,这个药那麽好喝吗?怎麽你笑地如此的开心?”
小混趁机吃豆腐地在小妮子嫩脸上摸了一把,嘿嘿贼笑道:“我说傻妮子嗳!陶醉在美人怀抱里的人,再苦的药都是甘露,这麽简单的常识,你是不是故意装着不懂?”
小妮子酡红着脸,低啐道:“无聊。”
说罢,她匆匆起身离开小混的床榻,娇哼地赏给小混一个大鬼脸,手中拿着药,轻快地闪出房外。
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