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很,原来他竟是江湖名捕,神情自然与一般武林豪杰大是不同,他那迅快的擒拿手法,对
付武林高手虽然不敌,但用来捉贼拿盗,却也已足足有余,是以才能在六扇门中大享盛
名。”
思忖之间,金鹰早已收起了摺扇,躬身笑道:“贱名何足挂齿,何况小可早已退出了
‘六扇门’,展大侠再以‘捕头’两字呼唤,岂非愧煞小可,其实若非贺大哥们坚邀,小可
本已不敢在江湖走动的。”
展梦白笑道:“金兄太谦了。”
贺君雄正色道:“金兄所说,确非虚言,是小弟们为了一心想要探访出‘情人箭’的真
象,方自坚邀这一代名捕再次出山的。”
展梦白扬眉笑道:“久闻金兄神目快手,昔年在黄河之北做案的宵小,从无一人逃过金
兄神目。”
他当头一揖,接道:“此番我等有了金兄相助,实乃大幸。”
金鹰慌忙还礼,那锦衣大汉却已嚷道:“我弟兄性命都是你救回来的,为你做些事算得
了什么!”
展梦白呆了一呆,大奇忖道:“我何曾救过他们性命?”
金鹰却已叹道:“小可当年在‘六扇’门中,的确结仇太多,那日在张家口,若非展大
侠前来,小可死不足惜,却连我等兄弟都连累了,只可惜展大侠有如天际神龙,倏忽来去,
那日我兄弟虽被展大侠救了,却连展大侠面目都未曾见到,幸好今日得见侠颜,否则当真要
遗憾终生了?”
展梦白恍然忖道:“是了,这想必又是别人在暗中为我做的侠义之事。”但一时之间,
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
只见一个满面红光的中年长衫人,哄散了四下看热闹的人群,抱拳道:“各位何妨楼上
叙阔。”
他面目神情虽似蒙人,但汉家言语却说的甚是流利。
贺君雄大笑道:“我见了展兄太过欢喜,竟将别的事都忘怀了。”
他又为展梦白引见,那长衫人乃是当地的豪杰富绅,‘边外盂尝’富仲平,展梦白听了
这名字,便知此人颇为好客,便也与他十分亲近,那富忡平听了‘展梦白’三字,却似十分
惊喜,敬慕之情,溢于言表。
众人到了楼上,重新摆开酒菜,展梦白一面大嚼,一面忍不住问道:“杭州别后,多日
未闻消息,三位怎会来到这里?”
贺君雄叹道:“那日……唉,那日我兄弟气愤之下,自愧有心无力,便带着身受重伤的
‘铁枪’杨成,连夜离开了杭州。”
展梦白念及那日之事,心中不禁生出了满腔悲愤,缓缓放下了筷子,再也无法举箸了。
只听贺君雄接道:“杨兄被‘出鞘刀’掌力震伤,伤势颇重,十多日后,方自渐渐痊
愈,但心中总是悲愤难平。”
‘我兄弟不断劝他,他口中唯唯应了,双眉却皱得更紧,终日书空咄咄,我兄弟也不禁
暗中为他悲伤。’‘那知有一日他却突然不告而别,也未留下任何言语,只是在桌上昼了柄
长枪,但笔力深厚,却又不似他昼的。’‘我兄弟知道寻找不着,在江湖中实也心灰意冷,
正待回家安分守己地去过两年,不再与人争胜了。’展梦白不禁暗叹忖道:“唠山三雁,本
是新崛起的豪杰,却已有退隐之意,难怪别的成名英豪,大多洗手不出了!”
只听贺君维接道:“那知我兄弟在途中却偏偏又遇着了那‘塞上大侠’乐朝阳与武当后
起一代高手中最负盛名的痴云生。”
‘他两人行色匆匆,满面风麈,但意气却十分兴奋,正方自雁荡北返,见了我等,便要
我兄弟也为武林尽份心力,共同发掘’情人箭‘的秘密,追查元凶,又说他两人行踪所至,
已有了不少成绩。’展梦白黯然叹道:“久闻‘武当痴云生’高风亮节,剑法如神,如此侠
义,只恨我却偏偏见不着他。”
贺君维微微一笑,接道:“我三弟被他两人义气所动,首先答应了,我弟兄自也不致逃
避!”
‘于是乐大侠便令我等远来西北,连络英豪,遇着此等追查探访之事,我兄弟自也忘不
了这位神捕金鹰。’贺君杰接口笑道:“西北侠踪,我兄弟本自生疏的很,若不是金兄与黄
兄相助,怎能结交如许多边外豪杰!”
金鹰谦笑道:“这可全是我这黄二弟之功!”
锦衣大汉大笑道:“我的功就我的功,你们敬我一杯算了!”
展梦白突地恍然笑道:“在下远在江南时,便听得冀北有位黄金虎,家资百万,仗义疏
财,莫非便是兄台?”
锦衣大汉举杯大笑道:“俺本叫黄虎,只恨那班多事之徒,偏偏要在俺名字上加个
‘金’字。”
那富仲平却笑道:“兄台本就多金,自该加上个‘金’字的!”
众人相与大笑间,贺氏昆仲又问起了展梦白的行踪。
展梦白也无法细叙自己这许多件惊心动魄,奇诡曲折的事故,只将自己要换马雇车之事
说了。
黄虎大笑道:“这还不容易么!只是展兄的确奇怪的很,放着千里驹不坐,却偏偏要闷
在车里?”
展梦白苦笑道:“在下此举,实有苦衷……”当下将自己不愿多事,只求快些赶到金山
之意说了。
黄虎拊掌大笑道:“不错不错,江湖甚多不平事,展兄若一路管到金山,只怕三年也到
不了。”
金肛微笑道:“这是富兄的地头,此事……”
富仲平连忙接口笑道:“此事自应在下效劳。”
黄虎道:“展兄要一路闷在车里,这辆车子里,你便该布置得精采些才是,休要闷煞了
展兄。”
富仲平笑道:“这个在下省得,不知展大侠何时启程?”
展梦白叹道:“在下心急如火,自然越快越好。”
。富仲平笑道:“如此说来,各位少待,在下这就去了!”匆匆下楼而去。
展梦白了却件心事,长长松了口气,又不禁皱眉道:“在下还有匹坐骑,不知贺兄可否
差人送至金山?”
贺君侠笑道:“这更容易了,我兄弟西北之事已大致办妥,正要去江南一行,还怕带不
回那匹马么?”
展梦白长身而起,抱拳道:“在下先谢了。”
贺君侠笑道:“从未见到展兄如此谢人,想来展兄对这匹马必定心爱的很,在下更要小
心些了。”
黄虎大笑道:“如此说来,由俺来骑便是,小弟别的不行,自出娘胎,便爱骑马,对马
万万错不了的。”
众人谈笑纵饮间,那富仲平又匆匆赶回,抱拳笑道:“幸不辱命,车马已在赶备,展大
侠明日清晨便可动身了。”
展梦白微微皱眉:“明日清晨……”
贺君侠笑道:“展兄又何争这半日功夫,你我多日不见,正该痛饮终宵,明日展兄在车
上再去睡觉。”
展梦白朗笑道:“在下正也有多日未曾痛饮了……但明日清晨,在下若已大醉,各位却
该送小弟上车才是。”
贺君侠笑道:“那时只怕小弟也早就醉了。”
富仲平道:“各位放心,到时总有人送展大侠上车使是。”
这些意气纵横的少年英雄,此刻快聚一堂,果然尽兴纵饮了起来,酒到杯乾,也不知到
底喝了多少?
酒助豪情性更浓,却为这同德城留下段韵事,直到多年后还有人以此事作赌,赌他们六
人是否真的在半日间饮下了十四□陈年美酒□□□晨雾凄迷。
一辆半旧的乌蓬大直,冲破晨雾,冲出了同德城。
赶车的青衣布袄,半闭着眼,须发已全都白了,但驾车驭马,却是孰练已极,彷佛睡着
时都能将车马赶的安安稳稳。
其实他当真有大半生都活在这赶车的车座上,他手里捏着□绳,就正如蓝大先生掌中握
椎那般孰练。
而这辆乌蓬大车外貌看来,虽然陈旧,但车蓬中的陈设,却可称得上是江湖罕见,今世
少有!
车行了将近六个时辰,车中的展梦白方自悠悠醒来。
他只觉□乾舌燥,头痛欲裂,连眼睛一时都睁不开来,只记得昨晚的最后一‘杯’,彷
佛是以铜盆喝下去的。
但此刻他听得辚辚车声,便觉放心得很,知道自己已上了车了,方自哑然失笑间,突觉
嘴唇一凉,鼻端扑来一阵香气。
他又不禁吃了一惊,张开眼来,却骇然发觉一张美丽的少女面容,正望着他痴痴地憨
笑。
展梦白目光一转,见到车厢中只有这少女和自己对卧,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挣扎坐
起,道:“姑娘你……你怎会在这里?”
那少女一身轻红衣衫,手里捧着只碧玉茶盏,却不答他的话,只是娇笑道:“相公酒醉
初醒,请喝杯茶解酒。”
展梦白定了定神,转目四望,只见这车厢中,都□着厚厚的锦褥绣被,就彷佛女子闺中
的绣床一般。书桌边有具小小□台,□台畔又有具碧沙食橱,然后是一只暖壶,一叠新的衣
衫,一方棋坪,一具弦琴,三只朱红的酒葫芦,还有幅小小的山水昼,挂在竹篮葫芦间。
放眼望去,这车厢中当真是琳琅满目,再无半分空隙。
展梦白不看还罢,这一看更是又惊又奇,又是感激。
想不到那黄虎的一句话,竟教富忡平费了这么大劲。
目光转处,突又发现□台上还压着张字柬,取来一看,上面以工笔小楷端端正正的写
着:“敬奉红粉香车,聊解展大侠旅途寂寥!”
下面的署名,自然是:“同德富忡平百拜。”
看过这张字柬,展梦白才算恍然大悟,不禁暗暗苦笑忖道:“原来这女子也是为了‘解
我寂寥’而来的。”
他心中亦不知是好气抑或是好笑,呆呆地寻思半晌,也不知该如何打发这女子回转,当
下抱拳叹道:“姑娘……”
那少女始终痴痴地瞧着他,此刻抿嘴一笑,垂首道:“贱妾小名萍儿,相公只管唤我萍
儿就是了。”
展梦白苦笑道:“萍……萍儿姑娘……”他实是无话可说,忽然转身大呼道:“赶车
的,停停车好么?”
车行果然放缓了些,但却未停住,那老头子自气窗外探入头来,道:“什……什么事
呀?”
展梦白道:“这位姑娘……”
那赶车的老头子指了指耳朵,摇了摇头,表示听不清,展梦白只得大声道:“这位姑
娘!”
那知这老头子却又摇了摇手,道:“富大……富大爷吩……吩咐,老头子…………只管
赶车,不管别的。”
话未说完,便已缩回头去。
展梦白更是哭笑不得,见到这老人又是结巴,又是半聋,知道与他说也说不清的,不禁
又呆住了。
那萍儿却以一双指尖染了玫瑰花色的纤手送过茶来,展梦白只得接过,萍儿道:“相公
酒醉方醒,萍儿为相公松松骨好么?”
展梦白道:“不必。”
萍儿转了转那双明媚的眼皮,又自轻轻笑道:“常言道以酒解酒最好,相公可要萍儿斟
杯酒来?”
展梦白道:“不必!”
萍儿歪着粉颈,眼波四转,笑道:“相公可要萍儿为相公奏一曲,还是要萍儿陪相公下
盘棋?”
展梦白道:“不必,不必!”
萍儿轻轻皱起了眉,面上突然泛起胭脂般的红雾,垂首道:“相公可要……可要……
”咬了咬牙,住口不语。
展梦白赶紧大声道:“不必!不必!”
萍儿霍然抬起了头,低颦着眉,幽幽道:“相公什么都不要,要萍儿为相公做什么
呢?”
展梦白还未答话,却见她目中竟已流出了泪珠,双肩耸动,仿佛心里甚是悲痛,不禁大
奇道:“你哭什么?”
萍儿啜泣道:“相公为何不要萍儿侍候?”
展梦白苦笑道:“你为何定要侍候我?”
萍儿垂首道:“女人天生便是侍候男人的,相公不要萍儿侍候,萍儿心里自然就难受的
很。”
展梦白听得这种言论,倒不觉呆了一呆,方自苦叹道:“萍儿姑娘,你……你还是回去
吧!”
萍儿身子一震,突然放声痛哭起来,展梦白遇着痛哭的少女,实在不知所措,也不知该
如何劝她?
只见她哭了半晌,抽泣着道:“相公嫌萍儿生得丑么?”
展梦白苦笑道:“你那里生得丑。”
萍儿道:“相公可是嫌萍儿身子不乾净,萍儿虽然出身在……在那里,但身子直到今天
还是乾净的!”
话未说完,脸又红了。
展梦白又呆了一呆,寻思半晌,方自正色道:“这就是了,你本是乾乾净净的身子,为
何不乾乾净净地回去,他日遇着个知心之人,好生结为夫妻,这样于你于我都好。”
话到这里,他想好的词虽已说完了,但却自觉这番话说的义正词严,情理兼顾,萍儿绝
无理由不听的。
那知他说完了话,萍儿却哭得更伤心了,翻身伏在锦褥上,痛哭着道:“不,不,我死
也不走!”
展梦白怔了半晌,缓缓道:“你不走只有我走了!”
萍儿突然翻身坐起,瞪大了眼睛,瞪着展梦白,大声道:“相公若走了,萍儿立时就死
在这里!”
展梦白又是惊奇,又是气恼,亦自大声道:“我与你素昧平生,今日才见,既非旧交,
又无情感,你为何定要跟着我?”
萍儿道:“富大爷花银子将萍儿买来,为的就是要萍儿一辈子跟着相公,一辈子服侍相
公!”
展梦白道:“但……但……我不要也不行么?从今日起,你便是自由之身了,这本是可
喜可贺之事,我先贺你一杯。”
他想尽办法来说,那知萍儿却根本不听他这套,反而又痛哭起来,道:“我若走了,日
后还有脸见人么?”
展梦白道:“为何无颜见人了?你还了自由之身,正正当当的做人,昔日你那些朋友,
都该无颜见你才是。”
萍儿摇头道:“相公,你错了。”
展梦白忍不住气道:“明明是你错,怎会是我错了?”
萍儿流泪道:“别人若知道相公将我赶走,一定会笑死我了,我只有……只有此刻就死
在相公面前。”
展梦白惊道:“你怎能死在这里?”
萍儿破涕一笑,道:“相公不忍教萍儿死,萍儿就留在这里了!”接起展梦白的茶杯,
竟转身又去倒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