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
原来这人正是杨璇,他计算时间,只当展梦白已死在“昆仑双绝”手中,是以特意赶来
收的。
他一路盘算着,该如何说话,自然他得先说明自己是“傲仙宫”的弟子,那么“昆仑双
绝”看在蓝天面上自不会为难于他。那么,他便可带着展梦白的身,回到“傲山宫”……
他正自想得高兴,却再也想不到展梦白竟活生生的奔下山来,他大惊之下,忍不住脱口
道:“你……你没有死!”
展梦白满心怒火,冷冷道:“自然没有死。”
杨璇目光一转,面上立刻换了喜出望外的神色,以手加额,高呼道:“苍天有眼,毕竟
教兄弟你成功了!”
展梦白见到他如此神情,又不禁呆了一呆。
杨璇一把捉住了展梦白的手掌,道:“为兄直当你已遭了他们的毒手,是以不顾一切地
奔上山来……”
他双目泪光盈盈,道:“二弟,你若死了,为兄拚命也要为你复仇,幸好苍天有眼……
苍天有眼……”
话声未了,目中已有泪珠流落,似乎是因喜极而泣。
展梦白只觉心头一阵热血上涌,忖道:“他若要害我,怎会上山救我,想来他也必定是
上了别人的当了!”
杨璇以手拭泪,却从指缝中偷眼去望他面上的神色。
只见展梦白面上的怒容已渐消失,杨璇心头不禁大喜,口中道:“二弟,那鲜红的毒蛇
在那里,为兄……”
展梦白长叹道:“小弟未曾取到。”
杨璇故意怔了怔,茫然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展梦白暗叹忖道:“他对我如此关切热情,若知道此事的真象,知道我险些错怪了他,
只怕比我还要伤心。”
一念至此,长叹道:“此事说来话长,小弟还要上山一行,大哥你山下候我三日,三日
之后,小弟若仍未下山……”
杨璇变色道:“你既下得山来,就切切莫要再上去了!”
展梦白摇了摇头,突听身后似有呼唤之声传来,连忙一推杨璇,道:“大哥快些下
山……”
呼唤之声渐近,他等不及说完话,便转身迎去。
杨璇口中道:“二弟,大哥陪你……”脚下却已在向后转,身形闪动,飞也似的奔出了
“莫入门”。
他心里其实也充满了惊奇诧异,不知道展梦白在山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得怀着鬼
胎,在山下苦等。
第一日还好,第二日乾粮已将尽,幸好还有山泉可以饮用,第三日的日子却不好受了。
但直到第三日的黄昏,展梦白却还没有下山。
他心头忐忑,忽忧忽喜,忽疑忽惧,反覆忖道:“过了三天他还未下山,想来是必定死
在山上了!”
这与其说是他的猜测,倒不如说是他的愿望来得恰当些。
且说那展梦白听得身后有呼唤之声,连忙转身迎去,果然见到那红衣妇人飞掠而来。
展梦白驻足道:“前辈有何吩咐?”
红衣妇人道:“我本不愿管你的私事,但忽然想到你下山可能是为了要找那骗你的人,
是以也跟着来了。”
展梦白心头一跳,慌忙道:“在下方才大怒之下,本是想去寻他,但却转念想到只怕他
早已走了,是以便半路折回。”
红衣妇人颔首叹道:“对了,他若骗了你,怎会还在山下等你?”
展梦白平生从未说谎,此刻为了他的结义兄弟,不得不说,但也说得结结巴巴,面红耳
赤。
那知这红衣妇人心里似乎也有满腹心事,竟也未曾留意他的神态,反而在随声附合着
他。
展梦白暗地喘了口气,连忙错开话题,道:“前辈似乎还有许多话要对我说,不知都是
些什么事?”
红衣妇人呆呆地出了半天神,面上渐渐泛出了痛苦的神色,一言不发,缓缓走上了山
坡。
展梦白也无言它跟着她,又过了半晌,突听她长长叹息着道:“二十七年,整整二十七
年了,你知道么?”
展梦,日茫然不知该如何回答她的话。
红衣妇人接口叹道:“二十七年来,我未曾走出过那“莫入门”半步,不知道江湖间已
变成了什么情况?”
展梦白道:“江湖之间,还不是充满了名利之争,恩怨仇杀!人面或有变迁,这些事却
是千古不变的。”
红衣妇人缓缓点了点头,道:“朝阳夫人和烈火夫人近年来可还好么?她们可是已成婚
了?”
展梦白摇头道:“没有。”
红衣妇人叹道:“自古红颜多薄命,我早就知道她们是不会得到如意的归宿的,唉,想
来她们一定也寂寞的很。”
展梦白又不知该如何回答,随着她走回那零乱的菊圃,夕阳残照中,他不觉隐隐感受到
这迟暮妇人心中的萧索。
他知道她昔日必定也曾有过一段辉煌的岁月,灿烂的年华,但此刻这一切都已随着流水
逝去了。
红衣妇人缓缓停下脚步,突地凄然笑道:“我只顾拖着你说话,却忘了早已该教你走
了!”
展梦白道:“在下还在此等候那天形老人。”
红衣妇人叹道:“他脾气之暴躁,早已名闻天下,你还是快些走吧,这里自有我来应付
他。”
展梦白道:“在下平生未曾失信。”
红衣妇人道:“他若要找你麻烦,谁也拦不住他,你何苦自寻烦恼,事情若是弄僵,说
不定……”
展梦白昂然接口道:“在下纵然战死在这里,也不能失信于人,何况在下委实太过鲁
莽,本就该罚的。”
红衣妇人诧声道:“原来你也会认错。”
展梦白道:“错了便是错了,为何不认,若是不敢认错,岂非是个懦夫,既已认错,便
该认罚,便是刀斧加身,也该挺胸承当,岂可一走了之?”
红衣妇人目中渐渐泛起笑意,暗暗道:“好孩子……”
突听一声传来,红衣妇人道:“他来了,我也不愿再留在这里,你好生留意自己吧!”
她身形方自转去,那高大老人公孙天形已飞掠而来,上下瞧了展梦白几眼,厉声道“好
小子,果然没有走。”
展梦白道:“要打要罚,你只管说出来便是!”
天形老人道:“要罚便罚的不轻,你受得了么?”
展梦白道:“只要罚的合理,在下绝不还手。”
天形老人大笑道:“好小子,你倒聪明的很,听到老夫的威名,便不敢还手了,可是想
老夫罚的轻些?”
展梦白怒道:“我若有愧于心,对方纵是村汉,也可随意罚我,我若无愧于心,谁也莫
想令我束手听命!”
天形老人眨了眨眼睛,道:“你双手捣毁了老夫的花圃,老夫便要砍你的双手,难道你
也不反抗吗?”
展梦白轩眉道:“花毁可以重生,手断却不能再长,这罚的既不合情,亦不合理,我怎
能接受?”
天形老人大笑道:“有理有理……”
笑声一顿,接道:“既是如此,你便该将我这些菊花全都重新种起,这罚的可算台情合
理么?”
展梦白呆了呆,道:“还嫌轻了些。”
天形老人冷笑道:“你怎知轻了?你可知老夫这些菊花,全是极品异种,若要重新种
起,却也非简单之事哩!”
展梦白道:“你若能种,我便也能种的。”
天形老人道:“好!既是如此,你便先将这块土壤,全都翻松三尺,一分一寸也浅不
得!”
他取了柄锄头,抛到展梦白面前,接道:“由前至后,由左至右,一块块它翻,莫要投
机取巧,知道么?”
转身走回茅屋,大声道:“全翻好了时,再来唤我。”“砰”地关起门户,再也不理展
梦白了。
展梦白抬头望了望天色,暗叹忖道:“这块地只怕要翻到明天才能翻好了!”拾起锄
头,锄将下去。
他第一锄锄下去时,心头便不觉往下一沉——只因这泥土竟是出奇地坚硬,他纵然用力
锄下,也不过只能锄落几寸,若要全部翻松,那里是短短一日间所能做完。
他咬了咬牙,挥起锄头,直锄到月沉星落,双臂却已似全都麻木,方自停手,但却仍未
将泥土翻松一半。
望着尚未完成的工作,长长叹了口气,倒在地上,方自阖起眼,便不知不觉地沉沉睡人
去。
第二日醒来时,已是骄阳满天,他身侧多了壶清水,两块山粮,但那三栋怪屋的门户,
却仍是关得紧紧的。
他翻身跃起,伸了个懒腰,只觉双臂隐隐已有些酸疼,胡乱吃了些乾粮,便又开始工
作。
第二日他工作的时间远较第一日长,但所翻的泥土却似还不及第一日的多,剩下未翻的
然泥土,还有一片。
他苦笑一声,突然发现这翻土的工作,竟比与武林高手动手相搏还要吃力,也突然发现
然这罚的确是不轻。
等到第三日醒来时,他更是不迭叫苦他不但双臂酸疼,就连那些旧创,也隐隐发作然了
起来。
于是第三日的工作,便更是艰苦,当真是一锄土,一滴汗,若是换了别人,纵不歇手,
也要取巧了!
但他却咬紧了牙关,既不偷机,更不告饶,虽然无人监视,他也将泥土着着实实地翻下
三尺,甚至还有多的。
翻到最后一块地时,已将黄昏,他混身俱是泥土汗垢,已累得不成人形,只觉锄下的泥
土,彷佛比石头还硬了!
这最后一方土,他竟翻了将近一个时辰,翻到下面,大功将成,突听“当”地一响,锄
头彷佛触及金铁。
标题
古龙《情人箭》第二卷
第十三章 因祸得福
凝目望处,原来土中竟有个小小的铁箱,他挑起铁箱,锄了最后几锄,抛下锄头,
“噗”地坐到地上。
此刻若要他再将锄头挥动一下,他也没有力气了!
过了半晌,他才能嘶声唤道:“好了?好了……”
又过了半晌,那天形老人方自缓缓踱了出来,道:“全部翻好了么?倒的确快的很,快
的很……”
他背负双手,四下看了一圈,接道:“便是老夫来锄,也要三两日,只怕你有些偷机取
巧吧!”
展梦白大怒道:“你若不信,只管自己再翻翻看。”精力交瘁之下,他虽大怒,但说话
仍是有气无力。
天形老人大笑道:“好好,老天信得过你,你此刻若是要走,拾起那铁箱,便可下山
了!”
展梦白道:“我要那铁箱作什么?”
天形老人道:“你可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展梦白大声道:“装的就算是珍珠玛瑙,我也不要。”
天形老人笑道:“珍珠玛瑙,你可以不要,怎奈箱中装的却是种花的方法,你若不要,
怎样种花?”
展梦白怔了一怔,道:“种花……”
天形老人道:“不错,种花!只翻翻土是不够的。”
展梦白翻身掠起,大声道:“拿花种来!”
天形老人道:“你不先学会种花的手法,便想种花么?”
展梦白道:“种花还要什么手法?”
天形老人大笑道:“你且先去将箱中种花的手法,学个两三年,自会知道种我这菊花,
要什么手法了!”
展梦白大怒道:“三两年?你岂非有心愚弄于我……”
话声未了,那红衣妇人已飘然掠到他身侧,道:“叫你去学,你便快快下山去学吧,还
说什么?”
展梦白道:“但……”
红衣妇人突地向他使了个眼色,道:“但什么,快去吧……”拉起展梦白的臂膀,大步
走了出去。
展梦白心中大奇,身上无力,身不由主地被她拉出了花丛,抗声道:“夫人请松手,在
然下自会走的。”
红衣妇人微微一笑,将铁箱与那丝囊全都塞到展梦白手上,笑道:“快快去吧,三两年
然后,再来见我。”
展梦白满腹疑云,忍不住还要说话,但红衣妇人却已不愿再听,含笑转身,轻烟般飞掠
了出去。
一时之间,展梦白只觉这山上的人,人人俱是如此神秘,他纵然用尽心思,也猜不透他
然们举动的用意。
只听那天形老人洪亮的语声遥遥传来,道:“楞小子,你若学不会那种花的手法,便是
蠢材,便是懦夫,知道么?”
展梦白大怒喝道:“我拚命也要学会它。”
天形老人大笑道:“好,学会了再上山来为老夫种花,莫要忘了。”笑声渐渐远去,终
于不闻声息。
展梦白的右手提箱,左手提囊,呆呆地愕了半晌,举步向山下走去,只觉双腿重如千
斤,连举步都艰难已极。
好容易走到“莫入门”下,天色已大暗,星月初升,光辉尚甚是黯淡,花影朦胧,宛如
笼着轻纱。
他倚在牌楼下,歇息了半晌,张开眼时,突觉满地清辉,原来星已繁,月渐明,在山巅
看来,彷佛伸手便可摘下。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如此接近穹苍,浑身更是懒洋洋地不想动弹,过了半晌,缓缓打开了
铁箱。
只见箱子里有两只玉瓶,颜色各异,大小却一样。
还有两薄本绢书,一张纸笺,笺上的字迹,银钩铁划,几透背纸,在月光下望去,只见
上面写的是:“白瓶中药,提神补气,你此刻便可服下,红瓶中药,有助练功,备你开始练
此书中手法服用。”
展梦白皱了皱眉头,不知种些菊花,为何也要有这许多麻烦,甚至还要服药练功,这岂
非大大的奇事。
但他此刻实是精疲力竭,饥渴交集,忍不住取出了那白色的玉瓶,拔开瓶塞,仰首服
下。
瓶中之物,彷佛羊乳,他方自拔开瓶塞,便有一股清香扑鼻,服下去后,更是通体生
凉,心肝都似已化作水晶琉璃,原有的饥渴焦躁,全部一扫而空,灵效发作之迅,使得展梦
白几乎呆住了!
但那绢书上的字迹,却更令他惊奇。
“玉府寒菊,乃是天下菊花中之极品异种,禀性至寒,本乃生长于地穴之中,赖地火热
力培养,方能生长,移地则萎。
若定要将此菊移植,则必需以内家至阳之掌力培护,此内家至阳之掌力,是乃“昆仑六
阳手”。”
翻开第二页,便是武林秘技“昆仑六阳手”的练功秘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