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女人,男人永远无法猜透的女人。
展梦白一拍李冠英肩头,叹道:“李兄,你……”
李冠英目中已有泪痕,不愿被人瞧见,只是仰天长笑道:“李某此身已无牵挂,正可兴
恶贼决一死战!”
展梦白道:“好汉子……”突然想起自己尚有牵挂,接着,便想起了宫伶伶,纵身向那
石碑后飞掠而去。
石碑后竟已没有了宫伶伶的影子,地道出口,也已紧紧闭起,展梦白大骇喊道:“伶
伶……伶伶……”
目光动处,只见石碑后刻划着些字迹,也不知是用尖刀还是金簪划的,虽然模糊潦草,
但却仍可分辨。写的是:“展大叔:伶伶再也无颜去见苏夫人,伶伶走了,伶伶从小就会照
顾自己,此去一定会练好武功,为爷爷复仇,大叔只管放心,伶伶只望大叔能和萧姑娘一生
幸福,伶伶就已心满意足了。”
展梦白看完了这几十个字,眼前已是泪光模糊,惨然道:“伶伶,好苦命的孩子,大叔
永远不会忘记你的……”
他知道伶伶必然已自地道中走了,但入口封闭,无法开启,他也不能追赶,何况纵然去
追,也追不着了。
他手掌轻抚着石碑上的字迹,心里在为伶伶真诚地默祷,但愿这苦命的孩子,能从此脱
离悲惨的命运,但愿自己日后还能再见着她,但愿她那时已是美丽的妇人,永远过着幸福的
日子……
苍天有眼,他的愿望是必能达成的。
突然间,四山战鼓齐鸣,数百人一齐现身,数百柄刀剑,在日色下闪闪发光,天地间顿
时弥漫起一片杀气!
展梦白英雄胆作,儿女情消,纵身掠去,沉声道:“与其等他们杀过来,不如咱们杀过
去!”
群豪轰然道:“说得好?”
萧王孙叹道:“看来也只有如此,不知三位大师……”
断红大师不等他话说完,便已截口道:“咱们虽然身在方外,此事也要管的,妹子……
不,师姐,你说是么?”
绝红大师道:“佛门中人,并未忘了降魔手段!”
萧王孙道:“好!杜兄与我带着梦白前冲,三位大师断后,乐大侠率领群豪居中,首尾
切莫失了连络。”
乐朝阳道:“全凭前辈作主。”
展梦白铁剑一挥,大喝道:“冲!”
‘冲’字出口,他铁剑已冲入了刀林!
血战一起,杀声震天,那数百柄钢刀在日光下一齐挥展时的情况,纵有生花妙笔,也难
描写万一。
萧王孙、铁驼、杜云天,双手空空,身形矫如游龙,穿行在数百柄长刀间,每隔片刻,
便必定有人被他们点中穴道。
展梦白铁剑过处,但听一片兵刃折断声,惊叫惨呼声,他虽是手下留情,不愿伤人性
命,怎奈铁剑之锋,无人可挡,片刻间也不知有多少人在他剑下残废,点点鲜血,几乎染红
了展梦白的衣襟。
这四人虽然势不可挡,但‘塞上大侠’统率而来的武林群豪,在这数百柄刀锋压力之
下,却是苦不堪言!
苦战之下,群豪俱是血满征衣,有的固是饮人之血,却也有的仍是他们自身伤口中流下
来的。
绝红、灭红、断红三位大师,昔年虽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此刻身在佛门,终是不
能多造杀孽,只是跟在群豪身后,一见群豪有险,立即出手相救,若非如此,群豪至少已有
大半在乱刀之下丧生,纵然如此,还是不免有两人在乱刀之下,惨遭分尸!
要知以二十人之力抵挡数百人,纵是武功相差悬殊,亦是不敌,何况这数百人中,不缺
苏浅雪多年来在江湖物色的高手,只因这些高手大半身受苏浅雪大恩,是以此刻竟齐心为她
卖命,例如李冠英、孟如丝等,若非情况特殊,此刻又何尝不肯为她效力。
萧王孙双手不断,心中却不禁暗叹忖道:“这苏浅雪当真不愧为人中之杰,单只这收买
人心一事,便非昔日那些只知以威力服人的武林枭雄能及!”
杜云天见到对方伤亡如此惨重,仍是无人退下,心中又何尝不有如此感怀!
展梦白既要冲上山去,又不得不回身拯救身在险境的同伴,是以苦战了顿饭功夫,仍是
杀不出重围!
这时对方伤亡虽然已有六、七十人之多,但人数仍众,战志仍旺,已方伤亡虽只四、五
人,但群豪已有疲乏之容,显见无法支持,就连那般勇猛的玉空子,此刻亦是双目无力,满
头大汗。
展梦白奋力冲到萧王孙身侧,一剑斩断了对方一人的右臂,沉声道:“咱们若再冲不上
去,只怕苏浅雪便要逃了。”
萧王孙道:“她有心在此山中将已知‘情人箭’秘密之人一举而灭,此刻万万不会逃走
的,怕只怕………”
长叹一声,接口道:“我等此番血战之后,纵能冲出,已是精力交疲,那里还能冲过后
面几道埋伏?”
杜云天长袖卷起了两柄长刀,黯然道:“纵然有人能够冲过,但见到苏浅雪时,只怕连
刀都举不起来,那里还能厮杀?”
展梦白暗叹一声,奋然道:“纵然如此,咱们也只有冲得一步是一步了。”铁剑展处,
再不容情!
但经过一番血战之人,对方武功较弱之人,已大多被淘汰,剩下的已几乎全是可以力拚
的高手。
‘塞上大侠’乐朝阳满面血汗交流,掌中铜棍,已被染红,他行走江湖数十年,却也从
未见过如此大战!
玉空子掌中精钢短剑,已被砍得刃口卷起,但见一人冲了过来,他一剑挥去,竟已刺不
破对方衣衫,那人乘他微一怔神时,劈面将长刀砍下,玉空子长啸一声,抛下短剑,接住了
对方手腕,两人同时奋力,玉空子奋起全力一拧,只听‘喀’的一响,对方手腕竟被他生生
拧断!
乐朝阳大笑道:“好兄弟,干得好!”笑声方了,但觉背后一凉,接着一阵剧痛,他后
背竟被人划破一条血口!
玉空子大惊之下,赶了过去,乐朝阳已回身将那人刀锋以棍指卷住,一个肘拳,打得那
人胸骨尽折,惨呼而死?
玉空子道:“你不妨事么?”
乐朝阳道:“区区一条伤口,算得了什么?”
话犹见了,身子突然摇了两摇,竟已站不住身子。
玉空子伸臂扶住了他,将方才夺来的长刀,舞起一团刀光,护住自己与乐朝阳的身子。
但对方见得他两人的狼狈神情,立刻全力攻来,乐朝阳容色惨娈,道:“……兄……
弟,你莫管我,快……快去干吧?”
玉空子牙关紧咬,也不答话。
乐朝阳满头俱是黄豆般大小汗珠,忍痛道:“兄……弟,我……我还能厮杀,快放开
手!”
玉空子厉声笑道:“今日我虽已抱定决心,战死为止,但却不能让大哥你死在我之
前……”
突然间,一声长啸,传了过来!
接着,有人大呼道:“萧老大,展梦白!我老头子与天马大和尚来了!”两条人影,凌
空飞来,有如飞将军从天而降,竟是莫忘我老人与天马和尚,身形方才落下,对方便已传出
两声惨呼!
萧王孙纵声大笑道:“来得好……来得好!”
话犹未了,只听又有人大呼道:“展梦白,展兄弟,大鲨鱼率领太湖众家兄弟,为你助
拳来了!”
展梦白精神一振,纵声大笑道:“来得好……来得好!”
乐朝阳耳听一阵有如战鼓齐鸣般的脚步之声奔了过来,欣然一笑,道:“兄弟,这一下
咱们都不必死了?”
自刀光人影中望将出去,但见数百个精赤着上身的大汉,齐声呐喊,挥刀冲了过来,呐
喊之声,势如雷鸣!
当先一条大汉,身高八尺,背阔三亭,手挥一条三股烈火叉,来势有如猛虎出柙,正是
太湖群豪之首大鲨鱼!
展梦白遥遥呼道:“大鲨鱼,你好么?”
大鲨鱼狂笑道:“好,好,待杀完这些畜牲,再和你痛饮三百杯!”虽然还隔着数百柄
长刀,两人却似已把臂言欢。
过了半晌,大鲨鱼又道:“白布旗一般奴才,又戴着自帽子在山下出现了,俺若非急着
上来,少不得先和他们打一架!”
展梦白又惊又喜,笑道:“幸好你未曾与他们厮打,否则便变成大水淹倒龙王庙,自家
人打自家人了。”
大鲨鱼奇道:“莫非那些奴才也……”
突听一个雄浑沉厚的语声呼道:“萧老前辈、展大侠、熊正雄与布旗门兄弟为两位效力
来了!”
呼声落处,已有百余个身穿白袍,头戴奇形白帽之人,挥刀加入了战圈,声势之壮,不
亚太湖群豪!
这一来敌我双方的强弱之势,立刻为之大变,‘潜龙山庄’门下,阵脚已渐渐乱了,人
人面上也都已有惊惧之色!
绝红等三位大师袍袖一拂,齐地退下,她三人见到此刻已不必自己出手,便不愿再出手
了。
萧王孙朗声道:“有劳三位大师在此押住脚阵,莫老人与马大师、杜兄、铁老弟,与梦
白且随我先上山去。”
大鲨鱼朗笑道:“前辈放心,将这些畜牲都交给大鲨鱼就是。”钢叉一振,对方已有一
人身上多了三个透明窟窿!
展梦白战志如虹,大呼道:“走!”
铁驼振臂道:“驼子我来开路!”当先冲出。
突听一人娇笑道:“还有我呢?”
这语已是如此熟悉,展梦白霍然转身,只见一人已自乱刀中冲到他身侧,正瞧着他依依
含笑。
若非在此等混乱之中,展梦白便要不顾一切去抱着她,但此刻他心情虽然欢喜激动,却
只能道:“飞……雨,你……你何时来的?”但两人手掌还是忍不住轻轻一触,这一触便又
给展梦白平添许多勇气!
萧飞雨笑道:“分别之后,我伤势立刻好了,才知道师父早已令人快马传柬江湖,我到
了这里,便在山下等候莫大伯和大鲨鱼他们,好带他们上山,只是你……你呀,我到了你身
旁你都不知道。”虽是娇嗔,却也温柔。
展梦白痴痴笑道:“我……我……”
天马和尚突然一拍他肩头,笑道:“小伙子,走吧,要聊等到明天也不迟,何况明天之
后还不知有多少个明天在等着你们哩?”
铁驼一马当先,直奔上山,跟在他身后的,无一人不是武林中绝顶高手,脚程是何等迅
快!
到了一处,四山合抱,地势绝险,铁驼道:“苏浅雪若是在这里弄成滚木擂石,咱们可
惨了,幸好没有。”
突听山上有人大呼道:“展梦白,滚木要来了,你等死吧!”两人并立山巅,竟是那颀
长少年兴柳淡烟的孪生妹子柳轻絮夫妇!
展梦白知他乃是顾念旧情,话虽说得凶恶,其实却是故意点醒自己,要自己快走,微一
抱拳,急奔而出。
众人眨眼间便出了险境,只听身后惊天动地般一连串大震,想是滚木已下,柳轻絮夫妇
若是下令滚木在先,后果当真不堪设想!
奔行盏茶功夫之后,前面绝壑阻路,深达百丈,宽有十余丈,唯有架绳桥,堪作两岸通
路。
众人虽知此桥之险,但势在必行,不得不走,但人人俱是小心翼翼,生怕这绳桥中断,
葬身绝壑!
等到众人全走过去,掌心都已捏了把冷汗,突见绳桥起处,倒卧着十数具尸身,一人高
举着长刀,痴痴然站在那里,刀上满是鲜血,他身上也满是鲜血,但这一刀若是落下,绳桥
立断,众人只瞧得又惊又疑,不知这一刀为何不曾砍下,展梦白却已瞧见这痴痴呆呆的人竟
是昔日风流潇洒的江南名侠林软红!显见苏浅雪早已令人在此守候,只要见到群侠登桥,便
立刻砍断架桥的巨索,幸好留守在此的人中,有个林软红,竟将同伴杀了。
只见林软红满面鲜血,容光憔悴,几乎令人不敢相认。
他瞧也不瞧众人一眼,只是在口中喃喃道:“秦琪死了……秦琪死了……你们走吧……
你们走吧……”
群侠知他必定又是为情所苦,心头又是感激,又觉黯然,但此刻也无暇安慰于他,匆匆
谢过,急奔再上!
苏浅雪似觉这三重险阻必能将群侠拦住,是以此后再无埋伏,群侠又经片时急奔,便来
到一片气象开阔的庄院。
若是换了平日,群侠到此必将考虑庄内是否还有埋伏?该如何入庄?但此刻人人俱是热
血如沸,那里还顾得许多,竟是脚步不停,急冲而入,庄内一片空荡,想见庄内之人,已倾
巢而出,众人方自冲过前院,忽然间,大厅内传出一声娇笑,道:“贵宾远来,怎地不通知
贱妾一声,好教贱妾恭迎大驾!”苏浅雪满面含笑,兴唐迪大步迎出。
她见群侠来得如此迅快,心里难免吃惊,但面上却丝毫不动声色,竟是彬彬有礼,含笑
揖客。
群侠鱼贯而入,人人俱是面色铁青,心里却都要瞧瞧这苏浅雪倒底还有何花样使出,是
以都不说话。
那知苏浅雪果真聪明绝顶,竟不等别人发难,已先笑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各位既
然来到这里,贱妾若再隐隐藏藏,推推托托,自己先觉不好意思,各位有什么话只管问吧,
贱妾只要知道,必定从实说出,各位俱是前辈英雄,萧老前辈更是侠中清流,想必也不会对
妇道人家太过无礼。”
这番话简单明白,虽败不馁,虽柔亦刚,当真说得漂亮己极,群侠纵是对她深痛恶绝,
但也不能不对她此番这种言语行动深表佩服,谁也不愿以恶言待她,萧王孙微一抱拳,道:
“夫人既是人中之杰,在下等自也不愿以俗人相待夫人,只是有些话在下等虽已知道,却仍
不得不再问一声。”
苏浅雪笑道:“请问。”
萧王孙一字字缓缓道:“不知夫人可是那情人箭之主?”
苏浅雪含笑道:“正是!”
群侠虽然早已明知此事,但听她此刻亲口说出来,说得如此痛快乾脆,不禁心头一震!
展梦白更是热血奔腾,恨不得立即拔剑而起,只是被萧飞雨纤手紧紧握住了他的手掌,
耳语道:“问完再动手也不迟。”
萧王孙道:“夫人确是快人,但在下还有件不情之请,要想请教夫人,那‘情人箭’究
竟有何秘密魔力?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