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因为爱,本身就是一种最大的自私。 可是,古剑宇站的立场不同。 他所一心难忘的,只是一点血仇。 在他的心目中,准违背了他报仇的心愿,谁就不是他的朋友。 他忽视爱情,友情。 他所念念不忘的,只是仇、恨,仇,报仇、报仇雪恨,除此之外,他不会替自己打算,也就更不会替别人作想了。 因此——他不加思索的道:“你不止一次的告诉我,说你不是我杀父的仇家,可是,事实呢了事实恰好相反,这还不是自私?是什么?” 他一句句的大声叫着,隐含着三分怒火,三分轻蔑,三分怨恨,勉勉强强的,只有一分的感情。 这每一句话,都使徐凤湘如受铁锥刺心,她粉脸青一阵白一阵,摇摇头道:“古剑宇,我想不到你会这样对我。” “古某没有一句不实之言!” 徐凤湘忽然面色一寒,大声道:“你好!我来问你,你不自私吗?” 古剑宇茫然道:“我?” “我自私?” “你口口声声为父报仇,时时刻刻为父报仇?难道不是自私?为父报仇,为父报仇,是公?” 徐凤湘一句句语音提高,一步步向古剑宇逼来。 古剑宇不由脚下后退不迭。 徐凤湘深深的吞了口气,又大叫道:“你记得我的自私,难道我徐凤湘对你没有半点的好处?你为什么不记得呢?你为什么又半字不提呢?” 的确,徐凤湘对古剑宇的感情姑且不论。她曾从死亡的危机之中,几次三番的救了古剑宇的性命。 远的不说。 就凭她为“屠龙玉女”辛辛苦苦收殓母坟这件事,算是替古剑宇尽了职,惠及亡灵,恩及白骨。 古剑宇依情依理,都该对她深致不尽的谢意。 他此时面对徐凤湘的高谈阔论,一时也感到无言可答,只是嚅嚅的道:“徐姑娘,你……听我……听我说……” “我不要听了!” 徐凤湘的眼圈一红,泪水在眼珠内团团乱转,接着道:“你知道为父报仇,说是尽孝,而我呢?” “你何不进一步的想想,要是我俩换了一立场,你该老早的找我拚命了!谁没有父母!难道只你姓古的是孝子?” 真的,徐凤湘的这一句话,是一针见血,说的最为透澈。 古剑宇纷乱已极。 他的心七上八下,一时无法置答。 司马小玉见局面僵持,不由移步向前,低声道:“表妹……” 谁知,徐凤湘却直摇手大声道:“用不着你来插口,我徐凤湘佩服你,真佩服你的手段高明!” 司马小玉的粉面飞红,忙道:“表妹,你为何……” “哼!哼!” 徐凤湘寒着面色,冷哼两声道:“你如今左右逢源,既有万魔之王的陪伴,又有少帮主护持,当然是意得志满,心目中那里还有我这个丫头表妹!” 她这句话,可是尖酸刻薄,极尽挖苦之能事,司马小玉气得花容颤抖,脸色铁青,半晌说不出话出。 她胸部一起一落,突的一咬牙道:“表……你好……好一张……利口!” 语音未尽,人已一弹丈余,迳向林外穿去。 隐隐中留下一丝抽泣的呜咽之声。 “乾坤掌”沙中玉自徐凤湘现身而来,一言未发,因为,这里面错综复杂的一切情形,是他丝毫无法了解的。 此时,他眼见司马小玉饮泣而走,不由自己的尾追而起,同时口中叫道:“司马姑娘!慢……” 古剑宇不由叹了口气道:“徐姑娘,你这是何苦!”徐凤湘依旧倔强的道:“怎么?难过吗?” “这……” “是不是我又太自私?又太伤了你的心?” “徐姑娘,有话,你自管说,不要……” “好的,我要说,你不要我说我也要说!” “说吧!” “你还记得在大江之中小船上我俩第一次相见吗?” “哦——”古剑宇不由感到脸上一阵发热,那是他出道的开始,也是命运的起点,死里逃生的第一回。 想起来,只好搭讪着道:“你救命之恩我……” “我所要问的,并不是什么救命之恩!” “那!……” “我只记得你曾经说过一句话!” 古剑宇茫然道:“一句话?什么话?” “忘了吗?” “在下一时也想不起来!” 徐凤湘气道:“好,好个一时想不起来,可怜我徐凤湘却把你的一句淡话,当成了金石之言,没有一时一刻忘记它!” “啊!这……究……竟是……” “你曾经亲口对我说,说……说……” “我说什么来?” “你说对我永远不忘,永远不忘?”徐凤湘十分激动,一连两句,字字铿锵,句句有力! “这……” “不承认?” 古剑宇支吾道:“在下记得,确……确乎说……说过!……” “亏你还有一点良心!” “姑娘……” “不要叫我姑娘!” “叫你?” “你也曾叫过的,叫我的名字!” “凤湘!凤……”古剑宇有一身绝世的武功,但是,他过份的感情重压之下,百练钢变成了绕指柔。 他在徐凤湘的情感攻势之下屈服了! “哇!”不知怎的,徐凤湘脸上虽然挂着一丝欣喜的笑容,但却意外的“哇”的一声哭起来了。 她喜极而泣? 还是没有忘却伤心的往事? 这是个谜?女孩子心底,使人难以猜透的谜。 她泪水盈眶,蓬步轻移,缓缓向古剑宇走来,一面呶哑着咽喉道:“剑宇,难道你真的把我的一片心意,全都放在心上不管,你……” 古剑宇手足无措,他不知道徐凤湘究竟是喜是悲。 他只是迷惘的道:“徐……姑……凤湘,我……我……” 徐凤湘这时已到了古剑宇的身侧,手伸处,已紧捏着古剑宇的大而有力的手掌,低沉沉的道:“剑宇,你坦白的说一句,你究竟爱不爱我?” 这是一个大胆的发问,也是一个急迫的问题。 古剑宇无法规避这个问题。 因为问题的答案只有两个。 一个是“爱”。 另一个是“不爱”。 古剑宇是爱徐凤湘的,但是两家有血海的深仇,使他欲爱不能,“报仇!”“爱”!二者不可兼得。 他不能用“不爱”来回答徐凤湘。 因为徐凤湘的人材,可爱,徐凤湘对他的一片痴情,可爱,甚至徐凤湘对他的一切恩惠,可爱。 古剑宇真是无从选择。 徐凤湘更近逼一步道:“你说呀!为何不说!” 古剑宇呐呐半晌,依旧找不出一句适当的话,来渡过这一难关,他只是嚅嚅嗫嗫的道:“你……要我……要我……说什么好?……你!……” “我要你说是不是爱我,从心底说是爱,或者是不爱!” “我心底?” “对!从你心底说出来!” 古剑宇吞吞吐吐道:“我心底是……是……” “是什么?” “是爱你的!可……” 徐凤湘满意道:“好了!够了!我只要你说出这一句,已经够了!” “可是……” “不要再说了!”徐凤湘的面色忽然一肃,用汗巾抹去腮的泪痕,朗声接着道:“我知道,你爱我,但是你要报仇!是不是?” “凤湘!” “最不幸的,就是我父是你的仇家,使你无法爱我,对不对?” 古剑宇口里没有回答,但潜意识的却点了点头。 徐凤湘苦苦一笑道:“我不怪别的,一切归诸天命,爱,我是爱定了你,仇,也拦不住你要报,我接受命运的安排!” “凤湘!” “我已下了决心!只是还没立定主意!” “决心?主意?” 徐凤湘下定决心道:“决心做一个为爱而不顾一切的人,接受爱的毁灭,原只要等你来为我决定!” “我为你决定!” “是的,你今天要是说一句并不爱我,我就不做这场恶梦,站在父亲的一面,与你以仇家的身份相见!” “啊!” “你既真心爱我,我与你是爱人,但也不能忘去父女之情,因此,我只有毁灭我自己,完成与你的爱,也不负父女之情!” “凤湘!你!” 徐凤湘此时反而镇定得很,她侃侃而谈她的大道理,已又朗声道:“爱,就是一种牺牲,我爱我爹,因此我不能替你报仇我爱你,因此我不能改变你为父报仇的志愿,剑宇,我……你原谅我吧!” 古剑宇听不懂徐凤湘的话。 但是,他明白徐凤湘的心头的苦。 徐凤湘说到这里,突然由怀里取出一大叠半旧的黄纸来,递给古剑宇道:“噫!这是丐帮汴帮分坛的宗卷,你看了之后,酌量办理吧!宗卷上记载着你父当年被害的详情。” “啊!”古剑宇大出意外,双手接着那叠半旧的丐帮宗卷,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此时!……忽闻“咕通!”一声大响,由林外冲进一个满身血污的人,翻身倒在五丈以外。 “啊呀!”两人不由同时惊呼一声,弹身双双向那血污满身之人扑去。
第二十章 凤呜飞蝗,鸳鸯玉阵
“啊呀!少帮主!你……”古剑宇扑身而前,双手托起了“乾坤掌”沙中玉。 但见他通身血痕斑斑,受伤的伤口多到二三十处,淋淋鲜血,还在不断的外渗,脸色惨白,双眼失神。 沙中玉奄奄一息之际,依然强撑着一丝游气,喘息着道:“迷……宫……完……完了……” 古剑宇大声道:“司马小玉呢?” “被……被……人……围……” “在下去……”古剑宇话未落,人已疾射出林,朝着迷宫飞一般奔去。 徐凤湘一见古剑宇耳闻司马小玉被人围攻,毫无反顾,疾如流星一般的前去援手,连招呼也不打一声。 心中一丝酸溜溜的,感到自己在情场上是注定了失败的命运,虽然自己是一片痴心,眼见得付之东流了。 想着,她的两行情泪,又抑止不住的流下来。 忽然——她对着眼前微微呻吟的“乾坤掌”沙中玉端睨了一眼。 “乾坤掌”沙中玉人虽受伤,但身材英挺不改,也像古剑宇一般,正当青春少年,又是武林世家,人品,门庭,都是上上之选。 他此时,他正勉强的睁开双眼,向徐凤湘瞧来。 四目相投。 徐凤湘不由芳心一动。 她想:我何不…… 就在这刹那之间,徐凤湘的心中,同时有着两个奇妙的想法,在她的脑际萦绕,一时犹豫不决。 ——自己既然得不到古剑宇的爱,何不求而次之,爱上了沙中玉,也不算是辱没了自己,总比自己一心一意痴恋着古剑宇,而处处遭他的白眼好得多。 而且,自己可以劝老父远到荒陲边地,隐匿下来,避过古剑宇的锋头,大不了,也可以与古剑宇一拼! 想着…… “不!我绝对不让步,我那点不及我那司马小玉姐姐?” 她的念头一转,倔强的个性立刻又发作了。 本来,徐凤湘自幼丧母,“银衣追魂”徐人龙百般宠爱不说,而且把她当着一个男孩子看待。 因此,她所要的,一定要得到。如今,对古剑宇,她也一定要得到。 面对着的现实,有一个她心目中的情敌,就是司马小玉,换了别人,徐凤湘是会不择手段,甚至与情敌兵戒相见,拼个死活的。 对于司马小玉,她不能。 一则是彼此半斤八两,武功不相上下。 二则,二人是骨肉血亲。 因此,另一个想法,在她脑海中盘旋。 ——假若司马小玉有了第二个爱人,除了古剑宇以外的人,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不攻自破了。 那样——司马小玉就不会死缠古剑宇。 古剑宇也不会再对司马小玉有情。 眼前的“乾坤掌”沙中玉,不就是最理想的人吗? 徐凤湘走念至此,不由嫣然一笑,莲步轻移,缓缓的走向沙中玉,轻启朱唇,低声道:“少帮主!你的伤势……” 一魔二帝三大帮,彼此互通声气,原是通家之好,全都见过,并不陌生。 “乾坤掌”沙中玉连连颔首道:“徐……姑娘……在下……不能……见礼了!” 徐凤湘轻摇玉首,道:“少帮主!不要见外,你这身外伤,只要调息一阵之后就会立刻痊愈的。” “是的!只……只是……!” “只是须要人引动你的功力,收聚你已散的真气!” “呃!是……” “来,我为你施功代疗!” 沙中主急道:“这……太……” “事不宜迟,坐好了!” 徐凤湘说着,已将“乾坤掌”沙中玉的身子扶正,自己向他背后跌膝而坐,右掌运功聚气,轻轻的抵在他的玉枕大穴之上,娇叱道:“你试着运功行止血吧!” 不容“乾坤掌”沙中玉有半点思考的余地,只觉着玉枕穴上,有一支柔若无骨的粉掌,掌心有一股微微的潜力,贯穿穴孔,直抵中庭。 他不由自主知行运起功来,强逼一口真气,发动丹田之力…… 静,一切都归于寂静。 ………… 却说古剑宇,射出林子,几乎以肉眼难分的身法,全力向迷宫奔去,相去不远,指顾之间,“迷宫”的殿角已隐隐在望。 一阵吆喝之声,也隐隐传了过来。 分明是多人恶斗之声。 古剑宇两个起落,已腾身射进迷宫的寨墙,放眼错踪复杂的迷宫道路,依然是像第一次来时一般,寂静无人。 隐隐的吆喝之声,一时不知来自何处! 他由寨墙之上飘身而下。 人还未落实地…… “嗖——”黑暗中一点金晃晃的寒星,曳起声破空厉啸,疾射而来。 “噫!”古剑宇“噫”了一声,凌空折势,一闪而过! “小辈!”破锣也似的一声喝! 劲风突击而至。 接着,一个紫衣身影,扬掌迎面袭至,凌厉无比。 古剑宇不由勃然大怒,双掌疾分,化招卸力,沉声道:“什么人。” 紫衣人破竹一喝,双掌齐发,这时,古剑宇才看清,这紫衣人乃是个年过五旬的奇丑婆子。 那老婆子,一脸的疙瘩,个个大如蚕豆,乌紫发亮,几乎分不出面部的五官来,顶上光秃秃的,牛山濯濯,半根头发也没有。身子,圆滚滚的,四肢又短又粗,好像一个肉球。 她咧开乌紫的嘴唇,露出迎面四个板牙,似笑不笑,似哭不哭的脸上肉疙瘩一阵抽动,俨如女判官一样,对着古剑宇不住的打量。 古剑宇喝道:“你是迷宫的人吗?” “我是迷宫的催命娘娘!” “放肆!”古剑宇不由益发难耐,大吼一声,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