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头忽然掠过一道影子。 他仿佛看到自己母亲被人拍在小船上的惨状。 又好似看见父亲被人截杀的一幕…… “我死不足惜,可是这父母的血仇,谁报?古氏的香烟不就此断绝了!还有师父的深恩……” “我不能死!” 他心念既起,求生的欲望大长,勉强抖动双臂,出气已经不顾,功力难聚,但是,他不气妥,全力振起仅有的功力,十反映微曲猛弹—— “九阴血指!”三个魔头齐声一呼,六道掌风抢着发出。 啊!古剑宇再也立脚不住,身子如断线的风筝,平地震起五丈,向山谷落去。 这时——一道娇小的黄影,正隐在半山谷的石隙之中,那黄影一见古剑宇直向谷底落去,低喊了一声:“不好!” 斜刺里舍命扑出。 然而,迟了!一抓落空,剑宇被三个老魔六股掌力一推,力道何止万钧,下落之势其疾可知。 那黄影一收双臂,头上脚下,快如一支黄雀,飞逝而下,舍命坠落。 眼看古剑宇翻翻腾腾已将砸在乱石之上,那黄影一式“海燕掠波”,人像一片落叶抢先平射在古剑宇的身子下面。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千钧一发,离地尺余之际。 “嘭!” “哦!” 古剑宇的人,已经结结实实的砸在那黄影身上,把她压的惊叫一声,半晌几乎透不过气来了。 却说,“三禽”连招得手之际——山坡银灰人影一掠而下“银衣追魂”徐人龙对着三禽躬身一礼,低声道:“三位前辈功力实在到了天人之境!这小子的‘魔王宝座’算是落空了!” “徐人龙,你少耍花腔,老夫等于了却你一番心事,你这叫公报私仇,以为我们三个老不死的不明白吗?” “这个……姓古的虽与晚辈有些梁子,但是……” “但是什么?” “他心想成为‘万魔之王’的也是事实!” 正在此时——怪吼连天,厉哨如雷。 但见入山之处,阵阵劲风,青、红、赤、白、黑、五队六十个高手,如同海潮一般,汹涌而至。 “银衣追魂”徐人龙脸色大变,低声惊呼道:“哎呀!禁林主人到了!” “铁翅秃鹰”也低声道:“三禽五兽水火不容,我们让他铁牛失望一遭,走!” 语落,领先穿上山坡,一隐而没。 其余的二禽一声不响,更不怠慢,快如鬼魅的追踪而去,“银衣追魂”徐人龙却大刺刺的仗剑而立,面含阴笑。 这时。 “禁林”五煞队的六十个怪人已扑而至。 “银衣追魂”徐人龙不退不躲,反而迎上前去,拱手含笑道:“各位!林主前辈已经来了吗?” “老夫来了!”无声无息,“禁林主人”依旧冷兮兮的,飘虚而至,青纱后面,枯瘴精烁,目光如炬。 忽然一扫左右木桩上“南令北幡”的尸体,沉声道:“嗯!这是谁?” 徐人龙抢上一步,协肩诏笑道:“晚辈正为此事,诚心在此候驾,因此,没有在天柱峰也天下牙林恭迎前辈!” “禁林主人”双眉一皱道:“为什么?” “这左边乃是‘南令’呼延冲,右边乃是‘旋风’……” “老夫认得出!” “是!是!前辈明察!” “禁林主人”沉声道:“这与你上不上天柱山峰顶去有何关系?” “有何关连!” “今晚之会,只怕古剑宇不会来了!” “哦!怎见得!” “银衣追魂”徐人龙得意洋洋的道:“南令北幡的死,据本堡耳目所见,乃是古剑宇亲手干的!” “噢!他……” “林主!古剑宇所以如此,乃是存心叫前辈丢脸!” “此话怎讲!” “他杀了‘南令北幡’乃是故意镣鸡哧猴,显示威风,他的人今夜一定不到,试想,天柱峰顶,前辈柬约的宇内武林前来观光前辈神功,他故意不到,叫你做主人怎生下这个台,怎丢得起这个脸!” “古剑宇不会不到吧!” “依晚辈之料,他一定不到!” “哼!古剑宇若真的不到,本林主走遍天涯海角,誓必把他找到,重约天下武林,把他当场碎尸万段!” “银衣追魂”徐人龙心中得意非凡,唯唯点头哈腰不迭。 “走!且到天柱峰顶等他!”“禁林主人”蹈虚而起,五煞队抢先开路,众星拱月向峰头泻去。 “银衣追魂”徐人龙冷冷一笑,笑声,好象一把刀。 却说古剑宇眼前发黑,身如飘絮,直向谷底落去,自知必死,接着身子一震,人便昏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少,忽听有人在耳畔低声叫道:“古相公!古剑宇!剑宇!”叫声柔和甜美,但有一股凄凉意味。 “这会是谁?” 古剑宇似想睁开眼睛,但眼皮发酸,艰涩难开,同时觉着五脏隐痛,周身骨节酸疼寸断,喉间火烧一样的干燥。 “唉!”一声幽幽的长叹,接着,一只细嫩如腻的手,按到自己的额上,脸上,唇边,颈际,胸前,心口。 停住了。 心口,仿佛一个十分温和的熨斗,发出阵阵的微温之气,直透五脏六腑,顿时舒服不少,血气平静异常。 古剑宇感到一阵无比的舒畅。 片刻——痛苦大灭,血气归位! 他微微的睁开眼睛。 心头一阵鹿跳,忙不迭的双把双眼闭得紧紧的,暗忖:——这是什么一回事?我不是明明跌落在天柱山下的深谷里吗?为何…… “古相公!”轻盈的呼唤,如同珠走玉盘,黄莺出谷。 古剑宇的一颗心,几乎要跳出口腔来,那敢答应。 “咦!为什么他的血流突然加快了起来,心脏这等剧烈的跳动不宁,莫非伤势已起了变化吗?” 那双柔若无骨的手,说着,一掀薄衫,就要替古剑宇解胸衣上的纽扣。 “说……没有变化……不……不要……”古剑宇大吃一惊,语无伦次的叫起来,同时,人也一坐而起。 “哎呀!哧了我一大跳!” “司马姑娘,我怎会到这里来呢?这儿是什么地方!” 古剑宇像从梦中,如痴如呆的望着床沿上坐着的司马小玉,又不断的打量着这儿的情形。 这分明是一间书房似的卧室,布置华丽精致。 鹅黄廉幔低垂,古鼎香烟袅袅,案上,除了图盈架以外,还横着一座遥琴,时当入夜,烛影摇红。 司马小玉且不回答古剑宇的话,右手不断轻拍酥胸,既妩媚又娇憨的道:“原来你装佯,把人家吓了一大跳!” “姑娘,我……” “你来到这儿已经两天了!” “两天?” “呃?” “啊呀!糟啦!糟啦!”古剑宇一跃由床上跳下地来,连鞋子都没穿,赤着脚站在铺满了厚厚红毯的地上,弯着腰找…… 司马小玉不由“噗嗤”一笑道:“你要寻找什么?” “鞋子!鞋子!” “约会!约会,我与‘禁林主人’的约会!” “唾!你这个人是怎么啦!约会!现在是什么时候啦!” “什么时候?” “今个儿已是五月初七了,来得及吗?” “这……这怎么行,大丈夫一言既出,四马难追!” “你要是死在‘铁翅秃鹰’的掌下呢?还能想到约会吗?” “死了,那当然另当别论!” “你为什么死而回生呢?” “这……”古剑宇不由语为之塞,张口结舌半天,顿时,一张脸涨得像关夫子似的,呐呐半晌。 拱手突的一揖到地,酸溜溜的道:“多谢姑娘搭救,再生之德,容当后报!” “哈哈哈哈……” 司马小玉笑得花枝招展,直不起腰来,一手按小腹,一手指着古剑宇,笑声难抑,道:“看不出你,却是个秀才人物,好象是西厢让里的张君瑞……” 她笑嘎然而止,粉脸忽然涨得像一朵红玫瑰,羞的抬不起头来,敢情她这个譬喻说得有些儿毛病! 古剑宇若是张君瑞,如小鹿撞的一般。 好在古剑宇却根本没有想到这一层,只是搭讪着道:“姑娘!在下的鞋呢?我马上要告辞了!” “好!你走吧!鞋!罗!在这儿!”司马小玉在床下鞋盒抽屉里丢出一双鞋来。 古剑宇一看,不由暗叫了声“苦也”,原来,自己的那双鞋,已破成了片片碎布,一片一片的,那还能穿! “罗!你也不能穿了内衫见人呀!这是你的衣衫!” 雪白的长衫,不但泥污血痕,而且破得不堪再穿,袖子少了一支,领口撕到胸前,背后数不清的破绽! 古剑宇只好苦苦一笑,抓在手上无可奈何的抖了一抖,胡乱的拖上破鞋,哈哈腰又道:“多多打扰姑娘!” 说着,跨步向门外…… “你真的就这样走?”司马小玉又好气又好笑,咬着下唇睨视着他。 “姑娘还有什么吩咐吗?” “没有!” “那……在下……” “你真气死人,想不到你这死心眼!来!坐下来!” 司马小玉拍了拍房内的靠椅,命令式的,又抢上前去,顺手把房门一关,插腰倚门而立,一双俊眼又得意,又生嗔。 古剑宇憨憨的,果真又依言坐了下来,一手拖着破长衫,一手提着穿不住的破鞋,莫名其妙的道:“姑娘……你……” “不要你说话!你听我的!” “哦!好……” “告诉你,你是被三禽全力一掌所伤,虽然我已灌下了家传的续命丹,也要休息三天,方保没事!” “哦!谢……” “听我的呀!你瞧你这付狼狈的德行,衣不遮体,鞋不上脚,有偈个偷儿,也像个花子,对着这个铜镜你自己瞧瞧!” 果然,迎面的一个黄铜雪亮的镜子,正照着古剑宇的影子,古剑宇也不由脸上发烧,尴尬异常! 司马小玉见他窘得玉面绯红,头不敢抬,不由仰脸笑了起来,笑声未落,外面忽然一阵破空之声! 她粉面立变,大惊失色,一拉坐在椅上的古剑宇,低声道:“不好!我妈来了,快,不要说话!” 她不等古剑宇出声,只把他迅速的推到卧床的后面,又忙不迭的放下帐幔,故意的干咳了一声。 外面,“迷宫妖姬”的影子,已经出现在薄薄的门廉之上:“玉儿!你好象是在同谁说话哩?” “噫,我好象……” “啊!琴弦断了,我一个人在咕噜!” “我说嘛!好象是你的声音!” “妈!你不进来坐坐!” “好!琴弦怎么会断的呢!”“迷宫妖姬”的足音,话声,已到了房门口了! 床后的古剑宇,几乎要一抢而出,一颗心,咚咚咚,再也安定不下去,喘气不来,空气,紧张得像鼓上的羊皮。 司马小玉的紧张,更是难以形容。 她纤指疾向摇琴的弦上一弹。 “铮!” “妈!您听见没有好生生的又断一根!” 呀——门开处,“迷宫妖姬”已应声而入。 古剑宇隐身床后,就着罗帐纱缝里看了个仔细,他暗运功力,作势戒备,双手握拳,手心中隐隐见汗,眼神一眨也不一眨! 其实“迷宫妖姬”做梦也想不到女儿房中藏着一个人。 因为,她进门之后,只注意琴案前的女儿,加上烛光摇动不已,司马小玉有意站在烛火之前,影子遮住烛火的光,越法的半点也瞧不出。 “迷宫妖姬”走到案前,按了按琴弦道:“玉儿,近些日子你常吵着出宫去玩,许久不弹,弦都生锈腐朽了!” “也许是的!” “还是听妈的话,以后少出去。” “为什么?” “江湖上情形一天比一天恶化,数十年不出的魔头,突然之间,却在武林霹面,少不得又将发生重大的变化,说不定就是一场空前浩劫!” “哦!” “迷宫妖姬”叹道:“你舅舅也真是!” 司马小玉奇道:“我舅舅?他怎么?” “唉!还不是为了一段恩怨,他费尽心机,把这些老魔头引出来,古语说得好,请鬼容易送鬼难,我看,将来他如何打发!” “唉!玉儿!天不早了睡吧!” “妈!我说……” “小孩子!最好不要渗入江湖漩涡,这些事,还是少问为妙!” “妈!” “睡吧!哦!听妈的话!”“迷宫妖姬”说着,轻轻的抚着女儿的肩头,已向房门外跨去! 躲在床后的古剑宇,恨不得一跃而出,抓住迷宫妖姬问个来龙去脉。 可是,他转念一想,又复屏气凝神,谛听着“迷宫妖姬”渐去渐远的脚步之声,此时他的功力虽说完全复原,而耳目之聪,仍然比一般高手敏感很多。 “迷宫妖姬”的每一步足音,都是那般清晰,一声声的都像富有引诱的力量,把古剑宇带往迷茫如梦的境地。 要不是自己躲在一个姑娘房里,他准早已出面了。 怎奈,他不能不顾及司马小玉。 女儿家名誉比生命还重要! 自己一个年青力壮的男子,藏在年纪相若的姑娘房里,传出江湖,岂不是天大的话柄,跳到黄河也洗不清! 古剑宇只顾遐想…… “喂!出来呀,赖在里面干么?”司马小玉一掀罗帐,十分俏皮的对他微笑。 古剑宇想得出神,不觉蓦吃一惊,如梦初醒的拖着破衫破鞋,匆匆忙忙的侧身而出,忙道:“哦……我……我该走了!” “鞋子!喏!”司马小玉竟从床头摸出一双半深的靴子,薄底云头,黑缎白花,一举在古剑宇眼前晃了两晃! “靴子?”古剑宇不由奇怪的道:“姑娘那里来的靴子,我穿的上吗?” “试试嘛!” “哎呀!再合适也没有了,怎么会这么巧!” 司马小玉娇声啐道:“呸!人家费了一天一夜的功夫,照着你的样儿做的,还能不合适吗?” “噢!谁?是谁一天一夜赶着做的?” “你想会是谁?” “你?” “就算是我吧!” “司马姑娘……你……” 这不过是一双短靴而已,有钱,到处可以买得到。
第八章 黑锅血债,金甲鬼王
可是,眼前的情形,可就大大不同! 一种说不出的味道,从古剑宇的心底深处油然而生,他对着脚的一双靴子觉着有一股暖烘烘的。 在他的记忆里,除了母亲亲手为他做过一双十分合适的靴子之处,从来没有第二个人这样过。 甚至于,当初穿上母亲做的靴子,也没有今天这种感觉,一种说不出,但是十分不平凡的感觉。 为什么? 他找不出答案。 “发什么愣!你看,这件长衫!”司马小玉又捧出了一件天青色的长衫,叠得平平整整,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