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中所发生的事情向葛荣细细叙说了一遍,但送亲的队伍已经走了。
葛荣如遭雷击,他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夺下一匹快马,飞速追赶送亲的队伍,他根本不怕惊世骇俗,心中惟一的意念就是抢亲,他答应过她,一定要回来娶王敏,可是他没有做到。
葛荣追上送亲的队伍,但是他以一人之力又如何能够敌得过如此庞大的送亲队伍?何况其中高手如云,而王涛更是做好了葛荣前来抢亲的准备,既然葛荣能够劫下官银五十万两,自然能够前来抢亲。
那一场血战,只让王敏红了眼,她亲眼见到葛荣杀人,也亲眼见到葛荣被伤,葛荣竟奇迹般地杀尽送亲的百余名官兵,更斩杀二十八名高手,但终于未能扑近马车,王敏眼睁睁地望着葛荣身上鲜血飞溅,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却无济于事,她最后终于被人点了黑甜穴昏睡过去。
葛荣犹如一头发怒的野兽,不知痛苦,不知生死,支撑着他的只有愤怒,那一战让所有送亲的人为之胆寒。
葛荣并未夺回王敏,但他却差点命丧当场,救起他的人是他的一群死党,那时候尔朱家族也有高手赶到,但葛荣仍是被人救走了。不过,葛荣的兄弟也死了十三人,他们只换回了葛荣的命和八名尔朱家族高手的陪葬。
那是王涛见过的最残酷、最惨烈的一战。之后,王涛竟然有些后悔,后悔小看了葛荣。
葛荣的武功可以说已经达到了登峰造极之境,居然在数十位高手的围攻之下,仍将一百余名官兵杀得一千二净,更力杀二十八名好手,更战到最后一刻。自葛荣的身上,他看到了这个年轻人无限的潜力,而葛荣的那帮朋友更是个个舍身忘死,为其去死而毫不皱眉,只凭这一点,就可看出葛荣绝不会是池中之物,王涛开始有些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但事情绝对没有回转的余地。
葛荣的死党救出他后,竟在他身上数出了一百三十二处创伤,但葛荣仍奇迹般地活了过来,抑或他本身就是个奇迹。
之后,葛荣销声匿迹了几年,直到北朝太子元诩登基,葛荣才再次出现在北魏的土地上,而且在翼州建下了葛家庄。此时的葛荣早已轰动武林,只因为当年那一战,而葛荣更是身家不薄,一到翼州便购下店铺、钱庄,甚至青楼,其势力发展之快,犹如滚雪球一般。
王涛本想对付葛荣,但他却没有借口,再则,葛荣此刻变得更加高深莫测,更非单身只影,任何要对付他的人,就必须付出沉重的代价,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而且赤脚不怕穿鞋,王涛有权有势,有身分有地位,更有家产万贯,葛荣却能说走就走,任何敌人根本找不到他,但他的敌人必须时时刻刻提防他的报复,这种情况王涛自然会考虑。再后来,葛荣的朋友遍布天下,更是身负侠名,多做义举,若对付他考虑的问题也就更多了。只要葛荣不找麻烦,他就已经心安意得了,哪还敢去招惹对方?
而葛荣以后似乎再也听不到王敏的消息,那桩婚姻似乎是一件大秘密,竟被封锁了所有消息,即使自王涛口中也无法得知。
葛荣的势力很快就几乎覆盖了北魏,更向南朝发展,其经商天才和发展之快,就是王涛无论如何也估计不到。而葛荣越强大,王涛越是感到压力重,更显得郁郁寡欢,最终病死。
但王敏一直都未曾抛头露面,甚至连父亲病死也未曾回家一次,而葛荣安插在尔朱家族的探子,也无法得知王敏的下落,一直等了二十多年,葛荣也苦苦经营了二十多年,他恨极了这个世界的那种势利眼之人,他要让人看看,并不是只有世家子弟才会有所出息。而此刻,他更是要改变这种崎形的世界,但却没有多少人能够理解。
※※※
沉默,死寂一般的沉默,葛明静静地盯着葛荣,就像是在看着一只受伤的猎物。
葛荣自沉思之中醒来,轻轻地叹了口气,他不想做太多的解释,只是淡淡地道:“你娘都对你说了些什么?”
“什么都说了又什么都没说,她只是让我将这支珠钗交给你,这些年她一直都将之戴在头上,直到我出江湖之时,她便在家里修了座佛堂,让我告诉你,这是她了断的最后一桩俗缘!”葛明有些哀伤地道。
“啊!”葛荣禁不住心神大震,虚弱地倒退两步,眼角竟滑落出两行泪水。
葛明的心头也在痛,他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去处理眼前的关系,只是在心中为一往情深的娘亲喊冤、抱屈,但他想不到这个他从未见过面的父亲竟然也是一往情深,只是感情无处可寄而已,更痴情到将母亲的名字以火烙在胸前,这使他感到眼前的父亲也同样是可怜的。
“孩子,带我去见见她,好吗?”葛荣语气微转,带着诚恳地道。
葛明吓了一跳,退了两步道:“不,不行,那里太危险,而且娘亲根本就不想见外人!”
“在神池堡,还是北秀容川?”葛荣沉声问道。
“你不要问了,我不会告诉你的,娘亲她说过不能让你知道。”葛明沉声道。
“哼,她是担心我出事,难道你也不相信我有这个能力去毁掉神池堡和北秀容川吗?我是你爹,是你娘今生最爱的人,而你娘同样也是我今生最爱的人,难道你希望眼睁睁看着你的双亲相隔两地苦苦相思,受尽思念之苦吗?”顿了一顿,葛荣又有些激动地道:“孩子,不是爹没去找你娘,我这二十余年来,一共派出了四百多名探子,打探你娘的消息,可是一直都没有半丝令人满意和值得欣慰的结果。你以为我没想过攻破神池堡吗?我已经为这些事情筹备了二十年,足足二十年哪!这二十年之中,虽然我也娶过女人,但在我起事之前,从来都未曾近过女色,那些女人与我只是有名而无实的夫妻,你以为我开心吗?你以为我惬意吗?每天,我打理数百本账目,每隔一个月去大江南北巡视一番,为的是什么?为的不就是要摧毁尔朱家族见到你母亲吗?你以为你爹真的志在天下吗?权力在我的眼中只不过是粪土一堆!只是我知道,在这个世上若没有权力,没有实力,就休想去打倒一个强大的敌人!我之所以费尽心思的操劳、起兵,就是为了你娘!”
葛明禁不住呆了,他没有想到事情竟曲折成这样,更没有想到葛荣用情如此之深,但仍有些疑惑地问道:“可是你不是有两个儿子吗?”
“那全都是我收养的孤儿,我原就没想到还有你在人世,更不想我的愿望和遗志没有人接手,这才收养了两个孤儿,这一辈子,我只真正的爱着一个女人,那就是你的娘亲,在我眼中,只有她才配做我的妻子,而在葛家后院,我始终虚席以待,等待着有朝一日她回到我的身边,我不管这二十多年中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管二十多年的风霜改变了她多少,但我依然会一如即往地深爱着她,一如昔日那般疼她恋她。孩子,你告诉我,你娘在哪儿好吗?”
葛荣恳切地道。
葛明的心也软了,他不知道真正爱上一个人究竟会是什么感觉,他会为哈凤做这些吗?
此刻的他竟对爱产生了一种恐惧感。
很难想象,有的时候,爱可以让一个人去创造奇迹,是一种动力,一种让人心惊而且莫测的动力。而对王敏的爱,却让葛荣创造了一个奇迹,一个商业的神话,更造就出了一个军事天才!葛荣由一名狂放不羁的浪子摇身一变,成为天下势力和财力最为雄厚也最具威胁的起义军首领,这之中却只以一个爱字和情字相连。爱人是他拼搏的动力,二十年如一日地去实现目的,这绝不是一个普通人所能做到的,其中所需要的不仅仅是智慧,更需要一个支撑的信念。
可以说,除朝廷之外,天下任何一个家族的力量都不可能比葛荣的实力更雄厚,用二十年营造出别人数百年才能打造出来的基业,任何人都应该感到吃惊,萧衍所说的也不是虚言:
葛荣在他心中至少可排至第三!
※※※
山洞之中除了野兽的呜咽之声外,几乎是一片死寂。
蔡风以灯火烧于那虎皮上的血迹,虎肉却给那些饥饿的豹狼分食,心中却在为田新球的安排而惊悸,
田新球的智慧的确深不可测,竟想到以野兽来煎熬他的意志,当初田新球以熬鹰之法摧毁他的意志之时,就是选择了几人对他轮流拷问,以各种手段刺激他,而使蔡风十日十夜不眠不休,精神才完全崩溃,更在药物的刺激下使本身潜能在不知不觉中被激发了出来,而此刻的田新球,以这些饥饿的野兽凄吼之声来刺激他的意志,更在铁笼之上设下机关,只要兽爪一抓到铁栅栏,就会牵动机关刺激他的神经,让他不可能入睡,这种以野兽熬鹰之法的好处,就是永远都不会受到野兽的摆布,虽然这些野兽在田新球醒来之时都会成为他的主人,但却因它们不通人语,无法向田新球发号施令,这就是田新球的可怕之处。
正在思忖之间,蔡风竟捕捉到一丝细微的脚步之声。
蔡风心头一动,暗忖道:“该不会是三子他们找到这里来了吧?”想着拿起虎皮闪身退到阴暗之处。
半晌,脚步声渐近,两颗脑袋自一旁探了出来,似乎他们对石室之中的虎狼极为担心,不过看到这些虎狼被铁链锁着,却在大嚼虎肉之时,二人禁不住脸色大变,不过仍小心翼翼地贴着洞壁向田新球靠去,手中提着一蓝子饭菜。
蔡风心头稍稍放心,他只是不想见到故人,对这两个陌生的人却并不在意,何况对方只是前来送饭,看来应该是田新球事先所安排的。
“大爷,大爷……”那两人轻轻地唤了两声,每人手中都紧张地握着刀,显然是怕受到野兽的攻击。
“饭菜给你送来了,我们的解药呢?”那两人小心翼翼地问道。
田新球并没有回答,但头顶的烟雾渐敛,显然很快就会醒来。
蔡风此刻才恍然,原来田新球竟是以毒来挟迫这些人为他办事,果然是本性难改,但他对于田新球用毒并不值得奇怪。
虎狼见又有猎物进来,全都怒目而视,露出贪婪之色,不过,它们似乎被刚才的蔡风给吓坏了,抑或是此刻饥饿已除,并不是表现得十分凶猛,但那两人的神情显得很紧张。
田新球突地眨了眨眼晴,那呆板的神情慢慢恢复了一些正常,显然已经功德圆满。
“大爷……”那两人小心翼翼地叫着,他们似乎也清楚田新球已经醒了。
田新球伸了伸手,“哗……”地一声大响,那埋住他下身的泥土竟碎裂成粉末,四散射出铁笼。
虎狼一阵惨嚎,似乎这些碎末的散射力量极强。
蔡风心中暗惊,变成毒人的田新球的功力的确暴增了许多倍,否则也不可能散发出如此强劲的震力。
“大爷,你醒了?”那两人小心翼翼地问道。
田新球此刻似乎才注意到石洞中有人,不由得充满杀机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大爷,你不记得我们了?你不是让小的为你送饭吗?”那两人一听田新球如此说法,禁不住慌了。
“我让你们给我送饭?”田新球似乎全然想不起有这么回事。
第 四 章 毒人之主
蔡风立刻恍然,如今田新球已经成了毒人,前事尽忘,哪里还会记得这些印象并不深刻的人?不由得立刻紧裹虎皮缓步行出,向田新球冷冷地问道:“你认识我吗?知道我是谁吗?”
田新球神色一肃,恭敬地道:“你是我的主人蔡风!”
“很好!”蔡风淡淡地道。
那两名送饭的人更惊,骇然遭:“你……你就是泰山上……上……的蔡风?”
蔡风望着两人结结巴巴的说话样子,心中禁不住有些好笑,道:“你们是什么人?”
“我……我们是……是英雄……庄……庄的弟子,他叫刑志,我……我叫李宝。”那两人显然被蔡风的身分给吓着了,竟然说话结巴起来。
“他……他们……在找……找你……”那两人巴结道。
“我知道!”蔡风淡然道,转瞬又向田新球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田新球,愿听主人的一切吩咐!”田新球在铁笼中恭敬地道。
那两名英雄庄的弟子显然不知田新球为何人,毕竟田新球的名字只是在漠外极具盛名,在中原只有少数江湖阅历极深的一部分人知道,而这两人只不过是英雄庄中的一些小头目,自然不知道田新球乃何人。
“很好,你先在自己腕上咬下一块肉吃吃!”蔡风冷冷地道,他心中竟然也想出了这个报复的念头。正好补偿当初田新球的要求。
田新球毫不犹豫地张大嘴巴在右腕上咬下一片血肉,有滋有味地嚼了起来,也不顾鲜血直流,更不感到恶心,那两人看得直冒寒气,只感到鸡皮疙瘩抖落一地。
“很好,你出来为这两位诊断一下,看看他们究竟中了什么毒,并吸走他们身上的毒。”
蔡风心中稍安,能够收服这头凶魔,也算是天意。谁又能估计到,金蛊神魔将自己炼成毒人之后又会达到怎样的破坏作用呢?如果不是机缘巧合,被蔡风所控制,其后果可真难以预料,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因果报应?
田新球再嚼了嚼口中的碎肉,伸手往那巨锁上一捏一扭,竟在没有钥匙的情况下,那柄大锁“咔嚓”一声给拧开了。
那两人骇了一跳,田新球的功力的确让他们大感震惊。
※※※
葛荣缓缓摘下脸上的鬼脸面具,脸色苍白,但那股自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霸气和傲气仍不减,这也许正是葛荣身具的独特魅力。
葛明的心颤了一下,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生父的真面目,刚才他自秋末波的口中得知葛荣戴着鬼脸面具,而且身受重伤,就心中在颤抖,天幸,他竟然在这里真的截住了葛荣。
“孩子,快告诉我,你娘在哪里好吗?要相信你爹有足够的力量将她安全地带出来,给你们母子幸福,我所有的一切,全都是你们的!”葛荣动情地道。
葛明心一软,但神情却蒙上了一层忧色,深深地吸了口气,无可奈何地道:“我若说出,你必须答应我不能莽撞行事,必须养好伤之后再有计划地进行。”
葛荣一愣,旋即露出一丝满足和自信的笑容,虽然葛明的话带着一丝稚气,但那种关切之情却溢于言表,这位与他从未见过面的儿子,显然对他有着一分真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