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誉惊诧道:“真的?”
钟灵道:“我要不是怕你为天下人所不齿,甚至当不成大理国皇帝,才不会千里迢迢地赶来呐!”
段誉忙双手一拱道,:“多谢灵妹关心……”
钟灵把小嘴一撇道:“谁关心你?少在那里自作多情,我只是为大理段氏的列祖列宗感到悲哀!”
这话说的相当重,尤其出自钟灵之口,使段誉如同被她在脸上狠狠打了两耳光,他沮然叹了口气,沉思一下,忽问道:“灵妹,你这消息从何得来?可知决心宣扬这事的人是谁吗?”
钟灵道:“我是无意间听到的,而且不止听到一次,所以相信江湖中早已传开了。
虽然不知道故意要宣场的人是谁,不过,那一定是对你不太友善的人。”
段管微微点头,暗自寻思道:“我名份上的父亲段正淳,生性风流,到处留情,这已是公开的秘密,知道木婉清、钟灵、王语嫣、阿朱和阿紫是他私生女的人不少。而我是段延兴的亲骨肉,这世上除了段廷兴、段正明、娘和我之外,只有嫣妹一人知道。那也是最后迫不得已,才不得不告诉她的,否则她绝不肯嫁我为妻。如今娘已死,为了维护她老人家的名节,我纵然受天下人不齿,骂我乱伦,娶了同父异母的嫣妹,也万万不能……”
钟灵见他沉思不语,灵活的双眸一转,问道:“喂!你别不吭气,究竟打算怎么样?”
段誉这才回过神来,苦笑道:“我又怎么样?又不能够堵天下人的悠悠众口……”
钟灵道:“我倒有个主意。”
段誉心知种灵是个古灵精怪,心思敏捷,忙问道:“灵妹,你有什么好主意?”
钟灵一本正经道:“这个主意不能算好,但不失为权宜之计,那就是取消你的登基周年大典!”
段誉面有难色道:“这……这怎么可以,邀请的请柬早已发出。日期尚余三天,各方来贺的人日内即将陆续来到,我怎能出尔反尔。万万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钟灵耸耸肩,做个无奈的表情,站起身道:“好吧!那就随你了,反正我的消息已经带到,再见!”
段誉忙挽留道:“灵妹,你怎么要走了……”
钟灵习惯地又把眼皮一翻道:“不走干嘛?难不成要我留下来,看你当着天下英家出丑!”说完就向外走去。
段誉正待拦阻,只听一阵环佩叮冬,王语嫣刚好带了四名宫女来至暖阁外。
钟灵见了王语嫣,连招呼都不打,不屑地冷冷一哼,昂首阔步走去。
王语嫣莫名其妙,向追出暖阁的段誉问道:“誉郎,那个小叫化是谁?”
这位登基已将届一年的大理皇帝,与王语嫣之间,彼此从不以“皇上”“皇后”相称,仍保持着以前的称呼。
经常在宫内走动的大臣,均已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就连所有的宫女内待,也不必见了皇帝就施大礼。
段誉眼看钟灵已走远,不便去追,只好向王语嫣道:“她就是灵妹……”
王语嫣诧异道:“是钟灵?”
段誉微微把头一点,吩咐四名宫女留在外头,拉了王语嫣进入暖阁,附在她耳旁轻声道:嫣妹,有麻烦了!“王语嫣怔怔地道:“是钟灵吗?”
段誉摇头道:“不,她是一番好意,特地赶来警告我,大后天的兴典上,可能有人兴风作浪,当着天下群豪,指出我娶你是有乱伦常!”
王语嫣惊道:“誉郎,你打算怎么办?”
段誉双眉紧皱道:“我尚未想出,所以要跟你商量。嫣妹,你一向心智胜过我,倒是替我出个主意啊!”
王语嫣自然知道段誉的为难,任何情况之下,绝不能公开他的真正身分,以损他母亲刀白凤的名节。
王语嫣沉吟一下道:“誉郎,这事我早就有预感,终有一天会发生的。记得在咱们成婚之前,我不是曾向你提起过吗?我们几个的身世,已是公开的秘密,很多人都知道,我们是段王爷的私生女。但除了你我,还有伯父段正明、段廷庆和你母亲,却没人知道你不是段正淳的亲骨肉,如此一来,大家自然认为咱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段誉打听她的话道:“嫣妹,这笔帐不必去算它了,眼前事态已紧急,咱们得赶快想出个对策才是。”
王语嫣正色道:“誉郎,你舍得放弃这大理国的皇帝吗?”
段誉怔了怔,茫然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王语嫣道:“如果你舍得不做这个皇帝,咱们就悄悄离开大理,到一个没有任何人认识咱们的地方去,这样的话,任凭别人说什么,咱们都听不见了。”
段誉沮然道,“嫣妹,只要能跟你永远厮守在一起,这个皇帝做不做,根本不是问题,你也知道,我对做皇帝毫无兴趣,但问题是,纵然我放弃帝位,远走高飞,我仍脱不了败坏伦常之名,永为天下人所不齿,终将为大理皇空留下个永远的污点啊!”
王语嫣深深吸了口气,一时也没了主意。
※ ※ ※当大理皇宫里,暖阁内被一片阴霾笼罩时,钟灵已来到了宾馆。
丐帮此番浩浩荡荡前来大理国,应邀参加段誉登基周年庆典,带来的贺礼便是难耍伏艺,江湖卖艺的那套玩意几,以增场面的热闹。
千里送鹅毛,礼轻情义重。
丐帮虽是天下第一大帮,人多势众,毕竟是群以乞讨为生的苦哈哈,无法打肿脸充胖子送份厚礼,唯有聊表心意而已。
他们为了在庆典上大显身手,一住进宾馆,就排演起来,没活儿好干的,便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拿出随身携带的骨子和碗,呼么喝六地赌将起来。
丐帮帮规虽厉,生活方式却与一般门派不同,一向崇尚无拘无束,放浪不羁、自由自在,外人看来几近散漫,毫无规律。
其实,这正是丐帮与众不同的特色,无可厚非。尤其带主吴长风,知临时帮主钟灵都不在,他们就更毫无顾忌了。
正赌的起劲,就见在外把风的弟子,慌慌张张奔入,气急败坏地嚷道:“来啦!来啦!那个鬼丫头来了……”
众弟子虽慌忙收起赌具,却心不甘情不愿地嘀咕道:“他奶奶的!帮主都不管咱们赔钱,她算什么玩意儿!”
“哥儿们,趁帮主不在,咱们把她……”
话还没说完,钟灵已闯了进来,众人顿时噤若寒蝉,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再吭气。
钟灵眼光一扫,黠笑道:“你们好像对我这个帮主不大服气,是吗?”
一名身背七只麻袋的中年,言不由衷道:“服气,服气,咱们心服口眼!”
钟灵冷冷一哼道:“可是有人好像在背后骂我,还打算对付我呐!”
方才骂她的正是这中年,他不由地暗自一惊心虚道:“没有的事,没有的事,咱们就算向天借胆,也绝不敢……”
钟灵冷声道:“最好是不敢,否则一定有人要倒大楣,但绝不是我!”她眼光又一扫,遂自在石鼓上坐下,把手一挥道:“你们都坐下!”
众弟子纷纷席地而坐,一时鸦雀无声。
钟灵大模大样地道:“丐帮消息最灵通,你们这一路上,可听到对大理皇帝段誉有什么议论?”
众弟子不敢贸然回答,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保持着沉默。
钟灵向那身背七双麻袋的中年一指道:“你好像比较爱说话,那就由你说吧!”
中年既被指定,只好硬着头皮道:“咱们从洛阳总舵出发,这一路上倒是听了些风风雨雨,大家都在议论,说大理皇帝娶的皇后,好像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钟灵追问道:“只是议论而已?”
中年点点头道:“那是他大理国的事,跟咱们大宋毫不相干,谁能管得着。”
钟灵沉吟一下,拿起地上的海碗,一面掷着骰子玩,一面漫不经心地问道:“你们想不想发财?”
众弟子不约而同齐声应道:“想!”
钟灵心想:“果然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于是笑了笑道:“好!现在有个机会,方才大理皇帝已亲口答应我,只要谁能查出,此番前来大理参加庆典的贺客中,是什么人想兴风作浪,拿大理皇帝和皇后的身世大做文章,就可获得黄金万两的重赏!”
其实她是假传圣旨,哪有这回事。
众弟子一听,却信以为真,齐声欢呼,仿佛万两黄金已摆在面前,人人垂手可得般的兴奋。
钟灵作个手势,尽意众人肃静,郑重道:“这事要绝对保守机密,不可泄露风声,一有消息就立刻向我报告。”
众弟子唯唯应命,好似真把她当做了帮主。
显然她早已胸有成竹,并非当真要仗丐帮充场面,而是要利用他们打探消息,为她查出蓄意闹事的是什么人。
既已收买了这批丐帮弟子,她便起身笑道:“好了,你们继续赌吧!”原来她尚未进门,就已听见了里面的呼么喝六之声。
随手放下海碗,将手中三粒骰子掷人碗中,掷出个“四五六”,她不禁得意地笑了。
出了宾馆,正走向大街,突见迎面走来一男一女,觉得甚是面善,走近定神一看,认出男的赫然是慕容复,女的就是那侍婢阿碧。
钟灵不禁心神猛然一震,暗忖道:“这幕容复正是段誉的死敌,企图兴风作浪之人莫非就是他?”
虽然去年她随段誉等人,返回大理的途中,曾见神志失常的慕容复坐在坟堆上,由阿碧以糖果糕饼,哄得一群乡下小儿,跪在慕客复面前,乱七八糟地嚷叫:“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让他干过燕国(国)皇帝的瘾,但怎么他不是装疯卖傻,掩人耳目!尽管幕容复仍是目光迟滞,神情木然。去年那脸上颇有凄楚憔悴之色的阿碧,如今却是衣着鲜明,容光焕发,看上去十分明艳。
只见她神情欢悦,一路扶着慕容复,走进了一家客栈。
钟灵自信这身打扮,对方绝对认不出是她,便毫不犹豫地跟了进去。
所幸她尚不知道,自己母亲是丧命在慕容复的剑下,否则那还能按捺得下,早就上去动手了。
这家客栈是汉人开的,跟中原的客栈大同小异,也兼卖酒菜和饭,只是口味不同而已。
钟灵走进去一看,里面已坐了好几个人,正在开怀畅饮。阿碧找了张空桌,扶慕客复坐下,跑堂的便跟去殷勤招呼。
另一跑堂的见进来个乞丐,正待上前撵人,钟灵却迳自找了张空桌坐下,摸出个银锭置于桌上道:“别紧张,小爷不是来白吃白喝的,这锭银子够不够?”
热利眼的跑堂立时改变嘴脸,陪笑道:“客官说哪儿的话,小店一向顾客至上,上门的客人就是衣食父母,您要点些什么?小店里有南北口味,煎、炒、敦……”
钟灵那有心思吃喝。眼光瞥向慕容复那边,心不在焉的道:“随便替我配几个菜好了,快一点。”
跑堂的又问道:“客官喝什么酒?”
钟灵不耐烦道:“随便!随便!”
跑堂的应声而退。
钟灵再向那边看去,慕容复仍然如同木雕泥塑地呆立着。
阿碧已代为点好菜,交代道:“准备个清静房间,咱们要住店。”
钟灵一听,不禁暗忖道:“他们怎么不住宾馆,跑来住客栈?噢!是了,这慕容复是段誉的死敌,自不会邀请他来参加盛典的了!”
只听跑堂的问道:“二位要一间房?还是……”
阿碧道:“咱们是夫妇,要两间房干嘛?”
跑堂的陪着笑脸道:“是是是……”随即退去。
钟灵暗觉诧异道:“阿碧只是慕容复的侍婢,怎敢自称他们是夫妇……”
念犹未了,忽听邻桌的四个客人中,有人轻声道:“咦,那小子不是慕容复吗?”
另一人惊诧道:“不是听说那小子死了,怎么突然又在大理出现?”
又有一人道:“人死不能复生,八成是长得像他罢。”
最先发现慕容复的那人又道:“那小子死了只是传说而已,谁也没有亲眼见到,说不定真的就是他!”
另外那人不以为然的道:“不可能,不可能,姑苏慕接世家的人来大理国,怎么会跑来住客栈,绝不可能是他。”
其中一人色迷迷地笑道:“不管是不是他,那小娘们倒是挺有模有样的……”
忽听阿碧向慕容复道:“皇上,有人想造反哪!”
本来呆若木鸡的慕容复,突然惊怒交加地问道:“叛逆何在?”
阿碧向那几人一指道:“就是他们!”
慕容复怒喝道:“大胆叛逆,还不快来领罪受死!”
那四人一听,不由地纵声狂笑起来。
突见慕容复用力一拍桌面,他和阿碧面前摆的两双竹筷同时跳起,被他顺手一拂,竟似四支流矢,分向狂笑的四人疾射而去。
那四人措手不及,只听得连声惨叫,已被射来的四支竹筷,分别从正面或侧面射穿咽喉,翻倒地上当场葬命。
这一手“指花分柳”手法,乃是以姑苏慕容代的独门功夫“斗转星移”佛出,馒说是这几个名不见经传的江湖人物,纵是武林顶尖高手,也万难逃过一劫。
眨眼之间,慕容复只一出手,就是四条人命!钟灵看在眼里,顿时暗自一惊,心想:“原来他武功未失,当真是装疯实傻!”
阿碧原想给那几人吃点苦头而已,想不到慕容复竟出手杀人,吓得惊叫道:“啊!皇上,你杀了人……”
慕容复却轻描淡写道:“皇上杀几个人,有什么了不起,何必大惊小怪!”
阿碧心里叫苦不迭,忙施起他道:“咱们快走!”
掌柜的和几个跑堂的,早已惊得不知所措,一见他们要逃走,那掌柜的急叫道:“快拦住他们……”
两个跑堂的刚要上前,就被阿碧飞起一脚,踢翻一张木桌,将他们双双撞了开去。
钟灵脑子里尚未转过来,暗自忖道:“怎么这小子又好像不是装的……”
见两个跑堂的不敢再拦阻,阿碧拖着慕容复正要夺门而出,她再也按捺不住,霍地起身离座,身形一掠,挡在了门口。
阿碧见这小叫化挡住去路,疾喝一声:“滚开!”情急之下,倏地一掌劈去。
钟灵去年随段誉等人,从关外同返大理的途中,缠着段誉学会几步“凌波微步”,只在吴长风面前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