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重雾之中,众人亦步亦趋,前后相随。
端木弘循着奇门阵图,时而左转,时而右行,一路行去,觉着并无阻隔,不由心中暗喜,
忖道:“再这般顺利,只须再折五转,便出此阵……”
谁知,他思忖未毕:陡听走在最后的易晟发出惊奇之声。
这一声惊呼,使得众人不由脚步一顿,端木弘诧然转头望去,只见易晟面露诧色,木然
注视着左侧重雾,忙扬声问道:“易兄,你看见什么了。”
易晟收回目光,答道:“适才看见那重雾之中,似有人影幢幢来来往往,但转瞬间,却
又什么都看不到了。”
宇文彤哼了一声,道:“这无非是左道旁门的幻形之术,咱们给它来个见怪不怪,则其
怪自败。”
一言方罢,前面浓雾中忽地飘出一声冷笑。
宇文彤剑眉一扬,霍地横跨一步,左手一挥,对准发声之处,劈出一掌。
“呼”地一声,掌风有若巨浪排空,直撞过去,顿将那浓生的迷雾,冲开一条云巷,但
瞬即又恢复原状。
“嗤”前面重雾中,倏又传来一声冷笑。
宇文彤见自己这一掌击出,力道竟如石沉大海,毫无反应,而笑声依然发自原处,不由
心中一震,暗道:“我倒要看看是什么邪。”
心念方生,倏然右手一抬——只听“呛”的一声龙吟过处,一道耀目的翠绿光虹,掠地
而起,一闪而敛,他手中已横着一柄碧莹宝剑。
他更未停顿,微一挫腰,一振腕,“太乙神剑”化成一缕碧线,平胸电闪般疾刺而出。
刹时——锐啸之声骤起,一股凌厉无匹的罡风,自剑激射而出,直冲入浓雾之中……
宇文彤忿怒之下,竟施展出“无极剑法”中的最后一式“万源归宗”。
只听——“咔”地一声,剑光到处,飞起了半截竹片,随见重雾中,陡然升起了一缕紫
色轻烟……
宇文彤施展出这一招“万源归宗”,以为敌人纵不立毙剑下,必也无所遁形,谁知竟有
此怪事,不由他为之一愣。
是时,那一缕紫色轻烟已迅速向四下扩展开来,一股浓厚香气,弥漫空际……
端木弘已大声疾呼:“烟中有毒。”
宇文彤闻声一震,突然身后伸过一只柔软的手掌,抓住他的手腕,猛地往后一拉。
一缕淡淡幽香袭入鼻端,宇文彤忙侧首望去,只见葛青霜正关切地对他望着,紧握他左
腕的玉手,仍未放松,不由一缕温馨之感,缓缓自他心底泛起……
这时康泽等人已自运功闭窍,一面挥掌劈扫,将逼近身来的紫色轻烟荡开。
可是,这紫烟似乎隐含着极大的凝聚之力,虽被掌风排荡得向两旁滚涌。但并未震散消
灭,反而迅速由旁侧涌卷过来……
宇文彤见状,剑眉一扬,冷哼一声,立运“两仪真气”,聚于左掌之上,迎着紫色轻烟
一圈,左右一引……
顿见那滚滚而至的紫烟,随着宇文彤这一引之势,似万流归壑般,迅向他身前聚拢,结
成一条烟柱。
此际,宇文彤神色凝重,星眸中精光电射,注定面前的紫色烟柱,霍地掌心一翻,手臂
缓缓上举……
那紫色烟柱已凝如实质,迅快上升空际,眨眼间,已升至十数丈高……
宇文彤陡地吐气开声,掌心向外一吐,一股“阳刚干气”,暴然击出。
只见那紫色烟柱,立被震散,化作万缕细丝,飘向天际,随风消失。
宇文彤施展绝世神功,虽然将一场劫难化去,但心中对方才一剑未能伤敌之事,仍难释
怀,是以收掌之后,目光又向那发出笑声之处望去。
端木弘道:“其实不过是排教中一种‘以物代形’邪法而已……”
葛青霜插嘴道:“什么叫做‘以物代形’之术呢?”
端木弘道:“此法与一般江湖术士的障眼法大同小异,不过排教中人施来,却另藏有其
他埋伏,使人不知不觉地受其所害罢了。”
葛青霜笑道:“那么,入阵这人只消通晓阵法,对那些幻象异声,抱定视而不见,听而
不闻,就不妨事了。”
她话声甫歇,陡见浓雾中,突然现出一团光芒,光色青红蓝紫幻闪靡定,缓缓朝众人跟
前逼来……
葛青霜“噗嗤”一笑,道:“刚说曹操,曹操就到,咱们就对它来个不理不睬,看它变
些什么花样……”
说说之间,那一团闪幻不定的光芒,已然相距众人不及—丈,光彩正由青转红,众人立
感熔金烁石的热风,迎面扑来,登时有若置身洪炉一般。
众人见这光团并非幻形之物,俱不由大出意外,易晟立处与光团相距最近,早已大喝一
声,双掌齐挥,“呼呼”劈出两掌。
“砰”然一声,热风扑来之势顿时为之一挫,但那光团却是丝毫不受影响,仍自缓缓进
逼过来……
易晟一击无功,心生骇凛,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宇文彤一声清叱,霍地圈臂,挫腕,吐掌,“十八金刚手”中的一招“量周沙界”已平
胸推出。
“无极神功”骤化一股惊天动地的强猛劲风,狂卷而出,迎着那团光芒,直撞过去……
“波”的一声响声过处,那一团光芒仿佛似正月里的花炮一般,被宇文彤掌力震得电漩
星飞,四散熄灭。
眼前光景登时为之一暗。
就在这明暗转变的瞬间,众人骤觉浑身一颤,仿佛坠入冰窖一般,一阵奇寒刺骨之气,
由浑身毛孔入体内,迅达四肢百骸。
宇文彤知是主才自己一掌震散了那团光芒,又中了对方暗算,当下,大喝道:“大家速
运功驱寒。”
谁知,他话虽出口,自己却是一字未闻,不由一怔,再试呼叫,方发觉声音出口便已凝
住,不能远传。
这一来不禁心头骇然,忙打手式示意,自己立即坐下,运功抵御。
须臾,那先天真气已在他体内运行一周,立将寒气驱尽,且神功更源源透体而出,向四
周扩展……
这时,康泽等四人虽也各自坐地行功,不令寒气继续侵入,但却无法像宇文彤那样,驱
出侵入体内的寒阴之气,故此一个个都是脸色铁青,身子发颤,难受已极。
恰好宇文彤体内发出的“无极神功”源源扩展,将他们四人护住,他们遂乘势遥引宇文
彤的先天真气通入体内,加速本身真气运行,逐渐将那寒阴之气逼出体外。
众人直待浑身寒去暖生,方始振衣起立,互道“好险”不已。
就在此时,前面重雾之中,忽然又现出四团火光,冉冉朝他们飞来……
宇文彤等人迭次遇险,对这阵中的诸般景象,已然心生警惕,这四团火光一现,各人立
即凝神戒备。
只见这四团火光飞至半途,竟倏然停住,随听一阵低沉丝竹之声,隐约飘送过来……
众人以为这又是什么邪门惑人之法,忙各运功闭住听觉,以防受感,那知——这阵丝竹
之声也由细而洪,刹时响彻空际,同时前面的浓雾,却随音韵的增高而渐次消散。
众人目睹斯情,俱不禁为之惊疑不定……
陡地,一声悲角长鸣,划空而起,声裂金石,震撼云霄。
角声一落,那丝竹之声随之戛然而止,浓雾也刹时散尽,只见清光大盛,眼前景物已经
清晰可辨。
众人诧然望去,俱不由一愕。
只见前面数丈以外,竟然是一片浩大湖荡,波光映月,银蛇乱窜。
一艘巨大彩舟,正缓缓向众人立处驶来。
这艘彩舟舱色金碧,四周垂以真珠之帘,船舱四角,高悬着琉璃明角灯,那灿烂灯光,
照耀得彩舟四围,亮如白昼。
船头上肃立着四个身穿灰衣,手捧法器眉清目秀的少年。
宇文彤等人已看出适才浓雾中现出的四团火光,即是这彩舟上悬的明灯,只不知这船是
真是幻?还是有什么花样变化?
少顷,那彩舟距岸仅有数丈,陡然间,丝竹之声又起,船头上的四个灰衣少年倏向两旁
一闪,只见珠帘一掀,两个手捧黄色三角小旗的蓝衣少年,鱼贯走出……
这两个蓝衣少年走到船头,并肩止步,齐声遥对宇文彤等人道:“诸位前来赴约,家师
因忘却遣人至坪外接引,致有诸多失礼之处,故特命我二人,先向诸位致歉,敬祈谅察。”
众人闻言,俱不禁又为之一愕。
葛青霜低声对宇文彤道:“看来,我们是被人误会作赴约之人了,只不知舟中主人到底
是谁?”
宇文彤笑道:“单看这副排埸,可知必是那前任排教掌门,‘神君’董长公了。”
二人正在喁喁对语之际,那两个蓝衫少年已然退下,肃立舱门左右,同时,彩舟也摆靠
岸边。
那幅低垂舱门口的珠帘又是一阵掀动,走出四个身着白衫,背插长剑的中年人。
他们一直走到船头,肩不摇,腿不屈,并齐地飘身上岸,肃立于宇文彤等人丈余外处。
紧跟着,船舱中又走出两个青衫老者,每人右手握着一根长达六尺,翠碧晶莹的竹杖。
这时,端木弘已悄然走近宇文彤身边,以“传音入密”功夫说道:“这董长公今晚竟这
般倾巢而出,显见那些前来赴约的人必非等闲,待会董长公现身,少侠可即说明来意,以免
发生不必要之误会。”
宇文彤方自颔首会意,那两个青衫老者已飘落岸上,分站于四个白衫中年人身后。
这两个青衫老者刚刚站好,彩舟之上,又飞落一人。
只见此人年在五旬以上,身穿红色长袍,足登绣金福履,腰间之上,悬了一柄长仅数寸,
宽约三指的竹制短剑。
他落地之后,立即摘下竹剑,朝空中一举,顿时——丝竹之声戛然停止。
丝竹之声一歇,湖岸之上,立时弥漫着一层肃煞之气,扣人心弦。
宇文彤冷冷地望着排教之人这般铺张之态,嘴角间已隐隐浮起一丝不屑的哂笑……
那身穿红色长袍的老者缓缓收起手中竹剑,迅速地扫了宇文,彤等五人一眼,然后抱拳
肃容道:“诸位是‘苗疆四恶’请来助拳的服友?”
“苗疆四恶?”五人闻言俱是心头一怔。
宇文彤冷冷地摇了摇头,朗声问道:“尊驾可是此间主人董长公?”
那红袍老者见宇文彤否认,心头也是一愕,诧然望着宇文彤,道:“董师兄现在船上,
在下乃司徒一羽,敢问阁下尊姓大名,到此有何教示?”
宇文彤闪目瞥那艘华丽彩舟,朗声道:“在下宇文彤,有事要面见令师兄一谈。”
“宇文彤”三字甫一出口,排教之人俱不禁脸色一变,甚或惊咦出声。
原来在这数月之间,宇文彤之名已传武林,威声四播,如今竟突然出现在他们眼前,且
来意不明,又值强敌将临之际,怎教他们不为之变色失惊?
那红袍老者司徒一羽方自神色一定,正待开口,陡闻彩舟舱中,有人朗声笑道:“荒山
何幸,得蒙宇文掌门人宠降,董某未能亲自远出相迎,实在失礼万分,司徒师弟还不快些肃
客登舟待茶。”
司徒一羽闻言,忙恭声应道:“遵命。”
将身子闪过一旁,拱手对宇文彤道:“家师兄有请宇文掌门人登舟待茶。”
宇文舟回头望了康泽等人一眼,然后对司徒一羽抱拳笑道:“令师兄既然这样客气,在
下也不谦让了,就烦司徒老师先行吧。”
司徒一羽道声:“有请。”随即转身在前引路。
这时,彩舟上之人早将跳板放下,放在湖岸上。
宇文彤等五人随着司徒一羽,缓步经跳板登上船头,只见舱门珠帘启处,迎出一人。
重枣脸,卧蚕眉,霜发银髯,身穿鹅黄绸衫,腰紧银色丝带,足登银丝滚边绣金福字履。
此人神态出尘,眉宇间却隐蕴慑人之威,他一步出舱门,随即双手抱拳,对宇文彤笑道:
“久仰阁下盛名四播,今宵一见,果然传言不虚,同行贵友,请恕董某眼拙,敢烦阁下代为
引见?”
宇文彤一面还体,一面替康泽等人一一引介了。
董长公连称久仰,遂侧身揖客入舱,让座,献茶,然后拱手问道:“宇文掌门人枉驾过
访,不知有何赐教?”
宇文彤遂将此行目的,以及在灵龟坪入口处发现曹昆所留暗记,以致冒昧登门拜记之故
说出。
董长公一听之下,不由面露诧色,沉吟道:“董某自十年前隐居此地以后,除本教弟子
外,极少与外人往来……”
话声微顿,忽地脸色一整,决然道:“即使有外人进入灵龟坪,董某亦无不知之理,故
此……”
他言还未了,蓦听舱外的人高声禀道:“启禀恩师,赴约的苗疆朋友驾到。”
董长公倏然住口,掉头对舱外沉声道:“林沧,传令撤阵相迎。”
他话声一落,人已离岸而起,对宇文彤歉然笑道:“诸位请稍片刻,董某暂时失陪,待
与来人事了后再……”
说至此处,似乎忽然想及一事,倏地住口,迅由怀中取出一面黑色小网,擎在手中,戟
指上下左右四下比划,口中喃喃念了几句咒语,忽的一抖手,黑色小网闪电般将桌上一只茶
碗罩住,方始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
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只看得宇文彤等人莫明其妙。
董长公忙含笑解释道:“适才命小徒撤阵之际,忘了那些苗疆之人:善于施蛊放毒,伤
人于无形,本教弟子虽早已有所防范,但诸位却不得不防,故用‘以形代物’之术,全将湖
笼罩在本教至宝‘青灵神网’之中,以防万一。”
话声甫住,湖岸上却陡传来一个阴沉的声音道:“董老儿,老夫在你尚未传令撤阵之前,
早已将本门三人蛊圣中的‘金蚕灵蛊’放出,你那面破网,又有何用处。”
董长公闻言,目光迅向宇文彤等五人脸上一扫,顿时脸色骤变,恨声道:“董某一时失
算,致令诸位受累,唉……”
他刚刚唉了一声,湖岸上已响起一声狼嚎般的狂笑,将他的话打断。
狂笑之声一落,随听一声大喝:“董老儿,我弟兄已应约前来,你怎缩头不出?”
董长公只听得蚕眉一皱,脸色骤变。
宇文彤虽不知董长公与苗疆中人有何纠葛,但以己方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