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老”爽灵恨恨地盯着宇文彤,半晌,方始忿忿说道:“好,明年端午,至盼阁下不
要失信,否则银汉帮将寸草不留。”
言罢,转对“五瘟”喝一声:“走。”大袖一挥,破空而起。
“五瘟”一个个如斗败公鸡般,勉强提气拧身,随着“鬼老”飞纵而去。
此际,月落星沉,东方已微现晨光,晓风徐徐,众人头脑为之一爽。
程羽快步走至宇文彤面前,躬身到地,朗声道:“大德不言谢,今后少侠如有所命,程
某与敝帮弟兄,纵然赴汤蹈火,也万死不辞。”
宇文彤连忙还礼,将程羽扶住,谦逊道:“除恶助善,乃我辈份内之事,在下不过举手
之劳,怎敢当程帮主如此说法。”
程羽正容道:“咱们武林中人,讲的是恩怨分明,虽受人点水之恩,也当涌泉相报,何
况少侠不仅解了敝帮灭亡之厄,且昔年程某所结之怨,也转落到少侠头上……”
易晟不待程羽说完,已在旁接道:“程兄既然这样诚意,宇文少侠也无须再作客套了。”
他的话声微顿,忽地用手一摸肚皮,笑道:“程兄最好闲话少说,可知此时最要紧的是
什么?”
程羽闻声“呵呵”笑道:“不是易兄提示,倒几乎忘记了,真是失礼已极。”随即吩咐
帮中在大厅排宴。
须刻间,厅上水陆纷陈,程羽肃客就座,众人一夜奔波,此刻的确是饥肠辘辘,遂也不
讲客气,开怀痛饮大吃起来。
这一顿酒饭,直吃到红日东升,方始散席。
宇文彤等人略事休息,随即动身告辞。
一行人出了开封府,趁天时尚早,路上行人稀少,立即齐展轻功,往伏牛山奔去。
正午时分,已抵达伏牛山区附近的辛家镇,众人迭进镇打尖歇脚。
这镇上店铺不多,仅有一家小酒饭铺,也是冷冷清清的竟无一个食客,两三个店伙都在
闲聊着。
众人方一踏进店门,便听一声大喊:“来客啦。”
这一声吆喝,顿使那些无精打采的店伙,精神振作起来,赶忙出来迎接,其中一个精瘦
伙计,哈腰陪笑将宇文彤等人让至楼上雅座。
端木弘上楼之际,目光不经意地朝柜上扫了一眼,随即皱了一皱眉头,默然往楼上雅座
走去。
宇文彤要过酒菜,店伙已退下,端木弘这才用指沾茶水,在桌上写道:“此店情形有异,
谨防暗算。”
众人一看,各自会意,忽听楼下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叫道:“怎么?你怕咱们吃了东西
不给钱是吗?”
随声登登登楼梯响处,上来了两人。
前面是个蓬头垢面,鹑衣百结的年老花子,后面紧跟着一个五官清秀的中年文士,此人
身穿破旧长衫,歪戴方巾,脚踏破鞋,手摇一把黑漆透亮,有骨无面的破摺扇。
这两人上得楼来,随即在一副靠楼口的座头,大马金刀地一坐,那老花子一拍桌面,对
跟着上来的那个满面悻悻,一副无可奈何脸色的店伙笑道:“伙计,生意上门啦,别尽哭丧
着脸,还不赶快去捡好酒菜拿来,难道是怕咱们死在桌子上,收不到银子吗?”
伙计闻言,面色接连几变,方始陪笑说道:“您老人家说哪里话来,小的这就去准备好
的酒菜。”
老花子呵呵笑道:“这才像话,快去快来。”
伙计连声应着,慌忙下楼而去,不一会,酒菜纷纷送上,分别端至宇文彤席上与老花子
桌上。
又是登登登楼梯响,上来了三人,为首是个身穿白袍秃头老者,后面是两个貌相各异的
中年大汉。
这三人就在老花子对面一桌上落座,伙计未等他们吩咐,已将酒菜摆好。
那白袍秃头老者端起酒杯,瞧了一眼,一吸而尽,大声赞道:“好酒。”
在他左首的中年大汉忽的低声道:“山区小店,小哥须防酒中有鬼。”
秃顶老者笑道:“无妨,愚兄自信老眼不花,那有看不出之理,老弟尽管畅饮好了。”
言罢,又是一杯下肚。
那两个中年大汉,也随着痛饮了两杯,一个方待举筷挟菜,另一个却突然按住道:“酒
虽没有毛病,菜恐怕……”
秃顶老者闻言,对桌上的菜端详了一眼,又深深闻了两下,展颜笑道:“老弟多虑了。”
说着,已接连挟了几筷菜进口。
于是,这三人便开始大吃大喝起来。
宇文彤等人瞧在眼里,心中疑团虽然稍减,但仍未敢轻于动用酒饭。
陡听老花子桌上的那个穷酸摇头晃脑地说道:“妙哉,妙哉,正是英雄所见略同,美酒
既然无毒,且敬君一杯。”
话声甫住,那穷酸面前的酒倏地悠然飞起,向那秃头老者冉冉飞去。
秃头老者闻言,冷冷望了穷酸一眼,觑定酒杯来势,微一挥手,一股潜劲缓缓推出。
那只酒杯在他面前骤然一顿,忽地直冒三尺,仿佛余势已尽,倏然杯口一侧,怀中美酒
登时倒将出来……
秃头老者猝不及防,登时被洒了一头一脸,不由勃然变色,一跃离座,大喝道:“好个
不知死活的穷酸,不给你点颜色看,也不知大爷的厉害。”
右手迅电探出,猛向穷酸肩头抓去。
那穷酸眼看对方五指距肩仅有寸许之遥,陡地肩头一晃,身子依然纹丝未动,那五指已
然抓空。
那两个和秃头老者一桌的中年大汉,已自齐声大喝,双双分向穷酸左右攻到。
只听“咔察”一声,桌上杯盘齐飞,那穷酸已迅快绝伦地转到另一个座位,悠然举筷将
一只震飞起来的鸡腿夹住。
这种灵巧的身法,以及戏弄的神态,顿使这三人为之惊怒交进,当下,齐声怒喝,六掌
进发,有若狂风骤雨般将穷酸罩了个风雨不透。
陡听一阵“呀哟哟”“呼噜噜”的叫喊之声,响成一片,秃头老者和两个中年大汉蹬蹬
蹬直往后退。
“噗通,噗通,噗通。”楼板一阵剧震,这三人已相继跌倒,寂然不动。
只见那秃头老者的两腮之间,贯穿着一根鸡腿,两个中年大汉的口中却塞着一个蛋。
宇文彤不由暗地佩服这穷酸的好身手,但却不明白这三人的伤势,均非致命,为何竟不
能动弹,仿佛已经死去?
却听那穷酸拍一拍手,站起来指着这三人道:“我老人家以为百毒门有多厉害,原来竟
是这般货色,我老人家将你们准备害人的东西原物奉敬,总算对得起了。”
那老化子也站起来笑着对这三人说道:“你们不用慌,也别装死狗,反正你们自有解药,
咱两老人家失陪了。”
言罢,便和穷酸缓步下楼而去。
康泽忙离座转身快步上前,叫道:“两位慢走。”
那老花子闻声掉头,忽的呲牙一笑道:“早知是你,咱们也用不着瞎操心了,眼下我和
你兄尚有要事,咱们改日再谈……”
倏地面色一整又道:“你们酒菜中已被百毒门人下了毒蛊,咱两人碰巧得知,却不知他
们下毒的对象竟然是你,看来,你今天只好喝西北风了。”
言罢。又是呲牙一笑,匆匆下楼而去。康泽摇摇头,返回座中,宇文彤忍不住问他道:
“这两人是谁?”
康泽道:“老花子叫管衡,穷酸名弥钟。”
易晟惊讶万分地接口道:“莫非便是武林三老中的‘丐仙’、和‘儒圣’?”
康泽点头道:“正是,不过两人已有三十年不曾现身江湖,这次不知是什么紧要之事,
竟使得他二人同时出山?”
宇文彤皱眉道:“管他呢,此处酒既已下毒,咱们还是早点离开吧。”
说完,起身一脚踢翻那秃顶老者,喝道:“你等用心虽然可诛,但杀了也嫌污了我的手,
且让你等回去告诉‘鬼老’,叫他明年准备引颈就戮。”
言罢,同众人离开辛家镇,直奔伏牛山而去。
黄昏时分,一行人已深入山区腹地,端木弘当先领路,由一条昔年“白衣怪叟”送他出
谷的秘径,向谷中走去。
曲折行来,那座原始密林已然在望,却突然发现密林深处,竟冒起缕缕青烟,阵阵轻微
的“毕啪”之声,随风送入耳际。
众人不由心头一动,遂凝神戒备,展开身形,穿入林中……
入林渐深,众人鼻端已闻到一丝东西烧焦了的味道,大家都是老江湖,立时猜知前面发
生之事;不由全都脚下一紧……
转眼间密林走尽,众人随着宇文彤怔然止步,因为,呈现在眼前的情景,实在远超过他
们的猜度了。
只见妙手方朔端木弘曾经言及的那一座傍崖临溪,建筑精巧的竹楼,此时已然成了一堆
灰烬。
竹楼周围的花园,业已践作平地,几具断臂折腿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地在上。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一两声从灰烬中发出的“毕卜”爆响,那些缕缕青烟,尚自袅袅地
升腾。
宇文彤目光四下一扫之后,身形一掠,飞落被焚毁竹楼余烬之中,拔出“太乙宝剑”,
拨开灰烬,到处搜索……
康泽等人也分散开来,各用兵刃或是枯枝,协同搜索了一遍。
结果,只挖出三段烧成焦炭的尸体,但却无法辨认其中是否有那“白衣怪叟”在内。
从现场情形来看,此地遭劫只不过瞬间之事,因为?灰烬尚且灼热烫手,倒在花园中的
尸体,还不曾僵冷,但袭毁此地之人是谁?
为何将此地袭毁?
“白衣怪叟”是生?是死?
这一串问题,在众人脑中电也似地一闪而过。
第一个疑问马上便获得答案,当他们审视那几具倒在花园的尸体以后,发现这些尸体,
竟然全是“天潢教”中之人。
显然“天潢教”又比他们抢先一步,将这条线索毁去,宇文彤不由恨恨地哼了一声,一
挥手,立命众人分头在这幽谷这中展开搜索。
这一搜索,发现此谷居然还有着三条秘径,通往谷外,宇文彤略一盘算,随即着康泽和
易晟,端木弘和曹昆,循左右两条秘径追搜。
他自己同葛青霜,居中策应,并言明若无甚发现,可在伏牛山外,陕西边境的紫荆关等
候,会齐取道入川。
康泽,端木弘两拨人应命,展开身形,分头而去。
宇文彤和葛青霜也齐展轻功,循当中秘径,穿入林中。
葛青霜冰雪聪明,那有不明白宇文彤这样分派,乃是是为了制造与她单独亲近的机会,
而她自被宇文彤解衣疗伤驱毒之后,对他何尝不也是芳心暗许,因此,自然是不会反对。
另一方面,她也深知自己父亲乃是为了“朱雀环”的追寻,实非她个人之力所能胜任,
势非倚仗宇文彤之助不可。
固然,她也想到宇文彤为何对那上官兰会表现得如此关心,是否为了上官兰曾和他肉帛
相亲之故,若是真,则宇文彤此人岂不也太风流了些?
她心中思潮起伏的随在宇文彤身后,不知不觉已抵达森林的另一端,呈现眼前的乃是一
道参天峭壁。
宇文彤已然停步,正剑眉微皱地凝注着峭壁上的一道缝隙。
葛青霜举目望去,见这隙宽仅容人,离地面约有四五丈,隙外披垂许多野生植物,若非
目光锐利以及心思细密之人,极不容易发现。
她端详了一会,随即上前低声道:“宇文兄怀疑这隙就是秘径的出口么?”
宇文彤回头笑道:“正是如此,葛姑娘可愿意和在下进去一探?”
葛青霜嘴角一笑,道:“宇文兄乃三军主帅,小妹悉听尊命。”
宇文彤听得心花怒放,朗声笑道:“姑娘太客气了,在下先替姑娘开路。”
言罢,双袖微拂,人已掠空而起,疾逾鹰隼,飞上缝隙之中,默运真气护身,俊目朝内
里一看。
只见这缝隙以内,黑沉沉地不知有多深,阵阵阴寒之气从里面吹出来,令他不由自主地
打了个寒颤。
又静候了一会,见并无其他怪异之处,这才转头招手,唤葛青霜上去。
葛青霜纵上一看,也是激灵灵一个寒颤,不由黛眉微皱,道:“里面这样黑,宇文兄可
带有照明之物?”
宇文彤笑道:“姑娘与在下的两杯宝剑已绰绰有余,何需其他照明之物。”
这一言点醒了葛青霜,她含笑点头,反手轻轻抽出宝剑。
但见一潭秋水,照得人毫发尽碧,森森冷气反将隙里冒出来的阴风逼了回去。
宇文彤还是第一次在这种环境下看葛青霜的宝剑,见状不由赞了声:“好剑,姑娘可否
赐与在下鉴赏一番?”
葛青霜含笑将剑递过,道:“破铜烂铁,何值宇文兄谬赏。”
宇文彤接剑在手,觉得份量颇为沉重,凝眸仔细端详,见此剑长约三尺八寸,剑腹,刻
日月各一,日有光芒十二道,月如新月,双钩向上微翘。
剑身古锈斑斓,剑气凛凛,端的是神物利器。
宇文彤看罢,惊喜交集地说道:“想不到神物遁迹千余年,如今却为姑娘所得,真是可
喜之贺。”
葛青霜故作不懂,接口问道:“此剑乃家师所赐,尚未知其来历,听宇文兄如此说,显
然知道此剑来历,敢请见示一二,以开茅塞。”
宇文彤心道:“此剑是你所有,岂有不识其来历之理,你这话分明想来考我。”当下,
朗声笑道:“岂敢岂敢,在下若说得不对,姑娘千万不要见笑。”
葛青霜微笑道:“宇文兄请说,小妹洗耳恭听。”
宇文彤道:“此剑乃六千多年前,蚩尤氏采葛天庐山之铜铸成,故名‘葛天庐剑’,可
说是剑的始祖,也是古今第一神物利器。”
葛青霜又问道:“刚才宇文见此剑遁迹千余年之说,不知千余年前的最后一位剑主人是
谁,宇文兄可否一并赐告?”
宇文彤道:“汉献帝初平三年,孙坚佩此剑率兵攻荆州,为刘表击败,孙坚身死乱军之
中,此剑亦随之亡失,千余年来,未见出现于世,若在下没有猜错,则令师得此剑之时间,
当不会太久。”
葛青霜连连点头,笑赞道:“宇文兄学识渊博,令人佩服。”
宇文彤闻言,仿如醍醐灌顶,如沐甘露,心头快慰已极,遂也将“太乙宝剑”抽出,昂
然往前迈步,道:“姑娘小心上下,恐有毒虫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