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住决定到书房去看看。
当他跨出通往前院的那道月洞门时,发现庄中所有的人,个个脸色沉重,神色不安地来
去匆匆忙忙,仿佛有一种紧张低沉的气氛,笼罩着整个庄院。
他急于要知道庄中发生了什么大事情?
他不安地加快脚步,疾向书房奔去。
但当他的脚步踏在书房的门外时,却立刻又犹豫起来,因为他害怕看见他父亲那张严厉
的面孔。
于是,他蹲下来就着门缝朝房里窥望,只见书房中散坐着七个人,其中除开父母亲外,
另有一个玄衣中年人。
他认得正是铁骨门中,父亲唯一的师弟,平日沉潜于武学中,很少过问门中之事,今夜
竟会在座,可见事情显得更不平常。
彤儿忽见父亲双眉一挑,目光逼视着那玄衣中年人说道:“自小兄接掌本门之后,江湖
上便盛传着‘朱雀环’在关外出现!”
玄衣中年人双目中陡然精光四射,抢着接口问道:“怎么?那武林四宝中的‘朱雀环’,
竟然出现了?”
父亲轻轻叹了一声,道:“小兄心想,若能获此武林奇珍,本门重振之事便指日可期了,
是以小兄不惜千里奔波,遍寻关外……”
探手在怀中取出一个金丝小囊,压低声音道:“费时数年,终于在长白山顶的天池附近,
将此奇珍寻获,谁料这消息竟为武林中各大门派获知,他们纷纷遣出高手,沿途向我截击……
小兄虽然侥幸安还,但也替本门带来无穷后患。”
那玄衣中年人凝视着父亲手中的金丝小囊,突然冷哼了一声,斩钉截铁地道:“如各大
门派真的不自量力,找上门来,小弟不才,愿替掌门师兄分忧。”
只见父亲满意地笑了笑,转对母亲低声道:“琼妹,这件事关系本门存亡,为何你在座
半天,却不言一词呢?”
彤儿听出父亲言辞中颇有责怪母亲之意,不由向母亲望去,却见她神情冷淡,仍是一言
不发。
忽听那玄衣中年人严肃地对他母亲道:“师嫂乃女中丈夫,小弟极愿一聆高见。”
只见母亲脸容一肃,沉重地答道:“三师弟定以为我不关心本门存亡,其实你是只知其
一……”
陡闻父亲一声大喝道:“外面是什么人?”
彤儿不禁大吃一惊,忽闻身后响起韩大叔的声音,答道:“是我。”忙掉头看时,见韩
大叔一面推门,一面挥手叫他快走,于是转头一溜烟地又跑回卧房中。
他一颗卜通卜通的心刚平静下来,便见母亲愁眉不展地走进,立刻迎上前去,亲切地叫
了声:“妈,怎么去这样久才回来,爹爹有什么事啊?”
母亲强颜笑道:“没有什么,时候不早啦,你应该去睡觉了。”
彤儿心知母亲有着很大的心事,便装着很听话的样了,脱衣上床就寝。
蓦闻一阵脚步声响,有人走进房来。只听母亲低声道:“韩大哥,这次各大门派中为了
‘朱雀环’而找上门来之事,恐怕是无可避免的了。”
韩大叔紧张地接口道:“刚才我向陈老师打听,据他说,今晚恐怕就有人来。”
只听母亲“啊”了一声,匆匆说道:“韩大哥,你同我到前面走一趟。”话声急促,话
还未完,人已走出房去。
彤儿听说各大门派的人今晚就要找上门来,不由暗暗生气,忖道:那些人太不讲理了,
朱雀环又不是他们的东西,岂能硬来强夺?他们难道不知道爹爹的厉害?。
想到此处,突然下了一个去偷看父亲大展神威的决定。
于是他悄悄起身出房,蹑手蹑脚地穿过几重院落,来到大厅右侧的空房里去,紧贴窗口,
凝神窥望那空旷的庭院。
时间悄悄地溜过去,他耐心等待着,等待着……
漫天飞舞的雪花已经停住,到处一片银白,风势亦已经转弱,整个庄院静沉沉地不闻一
丝声息。
蓦地,传来一阵衣袂飘风之声,由庄外电闪般,飞跃进六条人影,飘落庭院之中。
彤儿仔细定晴看去,见来的这六个人,有和尚,道士,也有俗家,个个目中精光炯炯,
似乎都像和他父亲一样,有着惊人的武功。
于是提起精神,睁大眼睛,注视着事情的发展。
那六个人脚刚沾地,微闻“呀”的一声,大厅两扇大门霍然打开,五个身着劲装之人急
步而出,当先一人正是此间庄主,铁骨门第三代掌门乾坤手赵振刚。
乾坤手赵振刚刚阴阴一笑说道:“想不到荒山蜗居,竟蒙诸位佳宾惠降,倒叫赵某受宠
若惊了。”
那六个人互相望了一眼,便走出一个羽衣星冠,年约六七十岁的道人,对乾坤手赵振刚
稽首施礼道:“我等夤夜冒味登门拜访,实为一难以解答的疑问,欲向赵大侠请教。”
乾坤手赵振刚冷笑道:“诸位不是一派掌门,便是称雄一方的武林名宿,玄鹤道长更是
望重四海,不知尚有何疑难之事须赵某解答?”
玄鹤道长含笑道:“这并非我等无故多事,实因此事必须赵大侠本人才能解答,万望赵
大侠见谅。”
乾坤手赵振刚面色微变,说道:“既然诸位这样看得起我赵某人,道长但请动问,赵某
当竭尽所知,坦诚相告。”
玄鹤道长脸色一整,沉声道:“冀北‘神剑’程老英雄全家一十二口,突在一夜之间惨
遭杀害,风闻此事的经过,赵大侠知之甚详,还望赵大侠坦诚相告。”
乾坤手赵振刚闻言一怔,方欲开口,突由东面厢房内跃出一人,大喝道:“诸位如此无
理取闹,难道真看我铁骨门好欺吗?”
玄鹤道长见此人年约四旬开外,身穿一袭玄色长衫,一对威棱四射的眼神,正逼视在他
脸上,于是淡淡一笑,反问道:“王施主真的认为我等是在无理取闹?”
玄衣中年人沉声道:“道长当知你适才之言,不啻明指敝派掌门人曾参与其事……”
乾坤手赵振刚陡然大声喝阻道:“三师弟。”
话音一顿,两道冷电般的目光,先行扫了众人一眼:然后目注玄鹤道长,冷笑道:“想
不到望重武林的峨嵋掌教,说话竟然如此不加考虑,赵某虽然不能振兴铁骨门,但也不容人
上门相欺。”
突闻一声大喝道:“那朱雀环为何会在尊驾身上?”发话之人身材奇伟,赤面长须,声
若洪钟,神态威猛已极。
乾坤手赵振刚电目微扫,认出此人乃河北六省的燕山大侠赵畏,正是冀北“神剑”程昊
的生死至交,当下心念一转,陡地仰天哈哈大笑道:“我道诸位为何宠降敝庄,原来是为着
这武林奇珍而来,不错,‘朱雀环’是在赵某手中。”脸色一沉,冷冷一哼,又道:“但诸
位大可不必借题发挥,将‘神剑’程昊全家遭难之事混为一谈。”
燕山大侠赵畏冷笑道:“尊驾倒会花言巧辩……”
玄衣中年人一声大喝,道:“赵畏,你也未免太放肆了。”燕山大侠赵畏双眉一挑,冷
冷道:“王颐,你以为我的话过份了吗?须知近几年来,江湖连出了十几件无头公案,被害
之人无一活口,这些事显系一人所为,难道就不算得过份吗?”
乾坤手赵振刚冷哼一声,道:“如此说来,尊驾是认为那些事,乃我铁骨门中之人所为
了吗?”
突闻一声低沉的佛号,一个身披黄袈裟的白眉老僧,合十道:“赵施主身为一派掌门,
当不致以谎言相欺,老衲敢问那‘朱雀环’,施主是得自何处?”
乾坤手赵振刚见是莆田少林寺监院性慧大师发问,于是微微—笑,答道:“大师乃有道
高僧,怎也这般追根问底,诸位既然志在‘朱雀环’,又何必惺惺作态?”
燕山大侠赵畏闻言霍地跨前两步,侧顾性慧大师道:“大师何必与这种狡猾凶顽之辈多
费口舌……”
乾坤手赵振刚不待他往下再说,陡地哈哈大笑道:“尊驾的是快人快语,赵某不才,极
愿教领诸位几招绝学。”
燕山大侠赵畏冷笑一声,霍地欺身上前,左手立掌当胸,右掌迅若闪电,向乾坤手赵振
刚击去。
陡闻王颐一声大喝,纵身斜跃而出,右掌横扫,倏向赵畏手腕击去。
燕山大侠赵畏一沉右腕,护胸左掌疾劈而出,这一手不但避得巧,而且掌势迅猛,逼得
王颐撤掌横跃。
王颐冷哼一笑,一提气,凹胸吸腹,身形骤退尺余,右臂接着当胸一圈,倏地翻腕平推
而出。
一股奇劲掌风,势如雷奔电击,直撞过去,燕山大侠赵畏冷哼一声,不闪不避,双脚柱
地如桩,右掌疾挥,迎着来势迎上。
“砰”的一声,双方掌力一接,各被震得倒退三步。
性慧大师高宣一声佛号,摇手止住燕山大侠赵畏,对乾坤手赵振刚合十道:“善哉,善
哉,老衲委实不愿大家各走极端,愿我佛慈悲,请赵施主将那‘朱雀环’的……”
话声未了,蓦然由乾坤手赵振刚后纵出一个劲装中年汉子,大喝道:“老和尚既为‘朱
雀环’而来,想必自有武功过人,在下倒要看看你有何本领。”
双掌一挥,劈出两股强猛掌风,向性慧大师疾卷过去。
性慧大师白眉微耸,冷笑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大袖倏展,狂飚骤起,势若排
山倒海般,迎着来势撞去。“蓬”的一声巨响起处,那劲装中年人一声闷哼,身躯平抛而起,
向大厅飞去。
乾坤手赵振刚目中冷芒暴射,沉声冷冷说道:“大师好深厚的内力,赵某不才,愿向大
师领教。”
忽闻一声若洪钟语音接口道:“赵大侠当真不愿坦诚相告而自走极端,孙某愿代性慧大
师向赵大侠一领铁骨门中绝学。”
随着话声,一个身躯修伟,长须垂胸的灰衣老者,缓步走至性慧大师身旁。
乾坤手赵振刚冷冷一笑,道:“孙兄乃点苍派中第一高手,一身奇绝武学,兄弟景仰已
久,今夜能……”
忽闻后院人声嘈杂,陡地传来“轰”的一巨响,一道火光冲天而起。事情发生得太过突
然,在场之人都不禁为之一怔。
王颐看了乾坤手赵振刚一眼,转身往后院飞纵而去。
乾坤手赵振刚脸色陡变,怒目一扫,双眉上挑,声色俱厉地喝道:“想不到所谓名门正
派之人,竟也使出这种卑污狠毒的手段。”喝声中,纵身一跃,左掌横扫,右掌直击,迅速
无双地向灰衣老者攻去。
灰衣老者见来势如狂涛怒飚,凌厉至极,不由心头一懔,忙飘身侧闪。
乾坤手赵振刚真气一沉,去势倏止,一旋身,左腕一翻,变扫为劈,掌势如电,一股刚
猛无俦的掌风,向灰衣老者直撞过去。
灰衣老者眼见欲闪避已不可能,冷冷一哼,霍地双掌平胸推出,运集九成功力,硬向来
势迎上。
乾坤手赵振刚这一掌乃怒极而发,力足开山裂石,只听“砰”然一声巨震,双方掌力一
接,灰衣老者顿觉腕臂酸麻,被震得倒退了三步,才把身形稳住。
蓦然间,又是“轰轰轰”连声巨爆,一道道火光冲天而起,人声鼎沸,锣声震耳。
玄鹤道长“啊”了一声,向性慧大师道:“这爆声十分古怪,莫非淮扬霹雳子那魔头也
来了?但……”陡见乾坤手赵振刚怒目圆睁,精光暴射,一声大喝。
跃空拔起两丈,悬空一个倒翻,一道眩人眼目的青碧光芒划空而起,随着下扑之势,宛
如经天长虹,疾向他们六人当头罩下。随在乾坤手赵振刚身后的劲装大汉,早已纷纷拔剑,
挥起一片森森剑气,电卷而出,顷刻之间,剑光上下一合,顿将性慧大师等六人卷入漫天剑
气之内。
这时,全庄里里外外,皆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躲在厢房中偷看的彤儿,登时被这一切突然发生的事情惊呆了。
火势愈来愈大,很快地蔓延开来,片刻工夫,整个庄院已变成了一片火海,庭院中烟焰
迷漫,惨叫怒吼之声,不断撞击着彤儿一颗惊悸的心灵。
他突然大叫一声,忿怒地撞开房门,紧握着拳头,大步向庭院中冲去。
突然,一只强有力的手抓住他的肩膀,耳边响起韩大叔的声音,低喝道:“彤哥儿,不
要乱动,你妈急得派人四处找你,还不快随我见你妈去。”
彤儿本来还想挣扎,但一听母亲在急着找他,头脑登时清醒过来,暗骂自己糊涂,怎么
一下子把妈妈忘了,于是随着韩大叔反身向后院疾奔。
这时庄内到处火舌腾空,黑烟匝地,耳中只听到一片人声喧哗,待奔到后院的那幢精舍
时,发现那幢精舍也已经为烟焰笼罩着……
陡见母亲浑身是血,披头散发地从精舍奔出,不由心中又急又惊,哭喊一声:“妈。”
猛地投入母亲的怀中。
少妇一见爱儿无恙,不禁喜极泪落,只叫了一声:“彤儿,我的孩子……”立刻已哽咽
着说不出话来。
彤儿仰起泪痕斑斑的小脸,啜泣道:“妈,爹爹还在前面……”忍不住放声大哭。
韩大叔放眼四下一瞥,只见左侧一排房舍已经倒坍,忙道:“琼姑,全庄已被大火包围,
对方明暗共来了数十人,再不走恐怕来不及了。”
少妇低头望望爱儿,悲声道:“韩大哥,你保着彤儿先走,我去前面看看他爹……”
彤儿惊骇地望着母亲,抢着叫道:“不,妈,彤儿要跟你一道去看爹爹杀那些坏人。”
只听韩大叔焦急地说道:“琼姑,庄主武功机智过人,必有妥善安排,时间已不能再耽
搁了。”
只听母亲低喝了一声,沉重地说道:“你带着彤儿在后山口等候,若一个时辰内我和他
爹还不曾赶到,你便须立刻领彤儿逃命……唉,我知道这孩子太可怜,韩大哥,我把他托交
给……你了……”
彤儿哭着叫道:“不,不,彤儿要跟妈在一起。”
熊熊大火,已四面包围过来,热浪烘得他们皮肤炙痛,浓烟呛得令他们窒息,那少妇极
力忍着这种难受,慈祥地抚着彤儿,道:“乖孩子,你要听妈的话,乖乖跟着韩大叔,不然
妈就不疼你了。”
彤儿那里肯听,双手用力紧抱着母亲,放声大哭。
少妇知道再拖下去,三人便会葬身火窟,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