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问你爹,说江人杰请他帮一次忙。”
“你认识家父?”
“廿年前,你才这么一点大。”满天华雨用手在膝下比:“我认识你师父云龙三现
姚灵均,所以知道令尊的底细,希望令尊能出世,为大汉子孙尽一分心力,不要苟全性
命老死林下。人总是要死的,他……”
“闭嘴!”
“好,不说,你要怎样处置我?”
“你们赶快离开江宁,我不希望你们打扰家父的安宁。”
“你……你能帮助我们吗?”柳依依满怀希冀地问。
“不能。”他断地说。
“不要求他!”满天花雨咬牙叫:“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一家子愿意做奴才,不要
勉强他。”
国华冷冷一笑,扭头便走。
“咱们明天就动身上武昌,尽人事,听天命。”满天花雨凄然地说:“我已经在雷
霆剑的尸体前发誓,在我有生之年,必定倾全力……”
国华倏然回身,沉声说:“原来你们要对付的人是三霸天,老天爷,你们一定是活
得不耐烦了。”
“是的,我们这些人死了,还有其他的志士踏着我们的血迹,为大汉子孙而再接再
厉奋斗到底。”柳依依庄严地说:“只要有人不断地奋斗牺牲,就可以证明人心不死。
我一个妇人女子,也敢挺身而出……”
“我猜,你要骂人了。”国华笑笑说。
“骂又有什么用呢?”柳依依黯然拭泪:“你们地知道,满清气运正隆,反抗实非
其时,但总该有人抛头颅酒热血来唤醒人心,不让反清的火种熄灭。”
“你们听着。”国华沉声说:“三天后,到江心洲去找我。这三天中,你们必须停
止一切活动。”
“真的?”满天花雨大喜:“你能在这三天中,说服令尊……”
“不,这件绝不能让家父知道。”
“这……”
“三霸天不易对付,但不易并非不能。”
“你打算……”
“不要多问,三天后再见。”国华举手一挥,出门扬长而去。
房内,众人你看我我看你。
柳依依突然说:“江叔,王老太爷如果不出山,……?”
“傻丫头,老的老了,有小的出头,岂不更妙——满天花雨喜悦地说:“如果我老
眼不花,我敢保证这位小少爷不但已获乃父的武学神髓,而且青出于蓝更胜于蓝,有他
面出,三霸天的一条腿已经踏入鬼门关了。”
“对,有他出面,成功在望。”血手磨尊拍拍桌子:“刚才老朽出其不意的突袭,
天下间能逃得性命的人,似未曾有。而他……老天爷!要不是我亲身经历,打死我我也
不相信刚才的事实。”
十天后,武昌汉阳门码头汉阳渡口。
天将入暮,从汉阳来的最后一班渡船靠上了码头。
王国华穿一袭孔雀蓝长袍,外加绿玉圆珠扣马褂,手握折扇,腰带上悬着精绣如意
钱包,长相、风度、仪表、气概,都像足了一位出身豪门的公子哥儿。他后面,跟着男
装打份,挑着箱笼的书童柳依依。
两人踏上码头,离开鱼贯而行的过渡旅客,往旁一站,立即过来两名在码头讨生活
的大汉,一个笑嘻嘻地说:“公子爷是否要落店?小的听候吩咐。”
“正是要落店。”国华操着带有三湘腔调的官话说。
“小的这就领路。”大汉抓住了姑娘的扁担,不管姑娘肯是不肯:“公子爷从汉阳
来?”
“从京师来。”国华装腔作势:“顺便在贵地游一游黄鹤楼,不要急着走。”他伸
扇搭住了扁担,制止大汉挑起箱笼,“在下有朋友事先我约定,在平湖门的悦来客栈老
店会客。如果你是汉阳门附近旅店接客的伙计,那就不用劳驾你了。”
“公子爷,小的只是码头揽客的挑夫。”大汉笑笑说:“这里到平湖门并不远,不
必进城,小的这就去送公子爷到悦来客栈,保证可以在天黑城门关闭之前平安到达。”
“能安到达,很好很好,出门人求的就是平安二字,走吧。”
大汉挑起了箱笼,国华背着大汉向姑娘打手式,意要姑娘留意一直在旁窥视的另一
名大汉。
他们走后不久,另一名大汉在码头右侧会合了一位中年人,低声说:“怪事,总督
府的消息决不会错,怎么等了三天,连一个岔眼的人也没发现?今天又自来了,停渡啦,
走吧!”
“刚才那位花花大少,你不感到可疑?”中年人问。
“可疑,没有呀?”
“他既然是过路的,为何要指定在平湖门悦来老店投宿?游黄鹤在汉阳门落店岂不
近些?”
“这……消息上说,天地会第二批逆匪将于最近几天到达,共有四个久走江湖的悍
匪,这位公子爷……”
“任何人都可以扮成花花大少,只要他有钱。”中年人冷冷地说:“快通知悦来老
店的眼线,留意他。”
“是,三爷。”
“总督府的消息不会假,但来源有问题,至少常爷就未能证实消息是否可靠,常爷
的消息要比总督府灵通得多。”
“因此,不见得天地会余孽全是些穷凶恶极,相貌狰狞的悍匪,他们之中,也有许
多有身份地位的人,你走吧。”
国华住进悦来老店东院的上房,房有内外间,外间由姑娘住宿。洗漱毕,已是掌灯
时分,店伙送来了膳食。
姑娘坐在下首,一面进食一面低声问:“少爷,他们会注意我们吗?”
“狗腿子的消息比我们先到,我敢保证左右邻房都是他们的人。那位负责茶水的店
伙,一身内外功就不是你能从容应付得了的。”国华也低声说:“像我外表所露的身份,
住进这种不三不四的旅店,如果你是神龙常宏,你会掉以轻心不加注意吗?何况事先已
放出消息,姓常的恐怕不久将有行动了。记住,一切按计行事,我办事讲的是师出有
名。”
传来了房门的叩击声,不等他有所示意,门被推开了,负责招呼的店伙领先进人,
闪在一旁欠身向随来的人说:“这位就是王公子王一鸣,两位爷请自便。”
进来两位黑脸膛的高大壮汉,穿青短打,佩腰刀,辫子盘头,真像赌场里的保缥,
更像秦楼楚馆中的泼皮打手。
国华放下着,安坐不动,脸一沉,不悦地说:“店伙计,你这家店是怎么开的?不
听招呼擅自进进出出,这是什么规矩?难道说,本公子吃一顿饭也得不到片刻安静吗?
岂有此理,去,叫你们的东主来理论。”
那位生了一双大环眼的壮汉,伸手推开了正要分辩的店伙,阴沉沉地举步上前,在
桌旁一站,双手抱肘而立,阴森森地说:“不关店伙的事。在下有事问你,你叫王一
鸣?”
“不错,姓王,三画王,一鸣惊人的一鸣。”国华也阴森森地说:“你有事问我?
你是什么东西?本公子认识你吗?”
“不要在嘴皮子上逞能。”壮汉强忍怒火:“在下袁威。旅客投宿流水簿上,记载
着阁下从京师来,路过武昌,在下要查你的身分证明。”
“你是……”
“今早你在汉阳萧家逗留了半天,萧家窝藏匪类有案可稽,出人萧家的人,皆有通
匪之嫌。因此,阁下得随在下到衙门
说未完,国华突起发难,抢先沉吟:“大胆劫匪,你竟抢到客店来了,打!”
他必须在对方表明公人身份之前,动手制造纠纷,而且不能让对方如意,如果对方
已经表明公人身份,罪名大啦!
打字出口,姑娘及时一闪,他掀起的桌子以雷霆万钧之威,砸向傲然屹立的袁威,
碗盘饭菜齐飞。
袁威太过自信,想躲闪已力不从心,变生仓猝,木桌所占的面积又大,而且相距太
近,不但被木桌撞中,更被汤水饭菜碗碟弄得一头一脸,几乎摔倒。
姑娘人如猛虎,人向地面一仆,腿已扫出,进攻店伙的下盘。
国华也从桌侧扑出,猛扑另一名壮汉。
壮汉虽则心生警兆,但仍然没将他放在眼下,一声沉叱,拳发“黑虎偷心”,抢制
先机先下为强,拳上力道极为沉重,拳风虎虎捷逾雷闪。
国华左手一挑,架开兜心一拳,身形仍然健进,高探马起右脚。快得令人目眩,学
拳千招,不如一快,快主宰了全局,一脚蹴在壮汉的胸口上,劲道恰到好处,不轻不重,
不让对方估计他的真才实学。
“嗯……”壮汉门声叫,仰面飞跌。
几乎在同一瞬间,国华两记重掌,重重地劈在身形尚未站稳,被食桌砸得眼冒星的
壮汉右胸上。
壮汉大叫一声,仰面便倒。
门房,姑娘一脚未能扫中店伙,店伙反应奇快,腿到人向上跃,同时上体前扑,反
击姑娘的顶门,双爪凌空下扑,势如饿虎扑羊。
姑娘急袭无功,这才知道国华所料不差,这位店伙真不容易对付,腿落仁立即长身
而起,快速移位双掌连续攻出,双方缠上了。
两个壮汉都爬不起来了,国华闪身到了房门口,恰好堵住了从两侧涌来的四个青衣
人,他手中,多了一条桌腿,当手棍使用比刀还要灵活。
“你们也是匪徒,来吧!”他家勇大叫,当门而立,真如虎拒柴门。
四个青衣人以为他要据门顽抗,避免受到围攻,因此不约而同脚下一慢,准备由一
个人上前。
这一慢慢坏了,国华突然电闪而出桌脚快速地乱点鸳鸯,像一股凶猛的龙卷风,一
卷即退,退回房内。
四个青衣人做梦也没料到他的身手如此高明快捷,连人影也没看清,四个人站在同
一瞬间,被桌脚所击倒,而且昏厥。
国华退回房内,恰好店伙刚一掌迫退柳姑娘,倒退出房,却没料到国华也刚好退人
人,还来不及有所反应,后颈便被一保铁钳般的大手扣住了。
“出去!不要在这里碍事。”国华说,信手向后一带。
店伙倒飞而了,砰一声大震,跌翻在外面的院子里,晕头转向挣扎难起。
国华打手式示意,要姑娘退至内间口,然后将两名半昏眩的壮汉拖出房外,往院子
里一丢,接着一步步倒退人房。
房门口,出现一个魁梧的中年人,满脸虬须,穿藏青色短祆;佩了一把宝光四射的
雁翎刀,一双巨眼精光闪闪,一步步向内接近。
外间相当宽阔,半毁的桌子堆在墙角,凳子也早就四面崩散,足以让四个人在房内
交手。
气氛一紧,壁间的油灯光焰摇摇。
姑娘站在内门口,屏息以待。
国华退至房中间,不退了,拉开马步,左掌一引,一双虎目熠熠生光。
他的身材没有对方魁梧,但气概却是沉稳威严。
他曾经化装过,唇上的胡子剃掉了,”眉毛似乎比在江宁时粗浓些,右颊多了一块
拇指大的青胎记,生了几根粗毛,在英伟中,透露出二五分悍野霸气。
中年人也拉开了马步,沉声说:“我,阿尔萨兰。”
说的是标准的官话,带着卷舌音,十分流利。
“你是旗人。”国华说:“意思是狮子。”
“我的绰号也叫猛狮。”
“我听说过你这号人物,武昌三霸天之一,武昌左一的把总,德都勒阿尔萨兰。”
“你……”
“不管你是官还是匪,今晚是你带着人来登门骚扰在下的,你必须受到惩罚,一切
后果由你完全负责。上!”
猛狮沉喝一声,踏进两步一掌切出,恰好迎着国华劈来的一掌,双掌接实。
罡风乍起,暗劲涌腾,两人各退两步,劲道相当。
两人皆可能被反震的劲道所阻,也深怀戒心,因此未能连续进击,双方退回原处,
再次运功蓄劲,遥遥相对准备下一招全力攻击。
静得可怕,两人的呼吸也似乎停止了,两双大眼睛神斗眼神,气势迫气势,谁也不
愿先出手抢攻。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双方心里有数,岂敢大意?
高手相搏,攻则恍若电耀霆击,生死易判。
人影乍合,风雷乍起。
“噗拍噗!”三声问响传出,是拳掌着肉声。
劲气四散,人影骤分。
没有人能看清两人交手的招式,旁观的柳依依只知道有人被击中而已,是猛狮被击
中。
又是一阵令人感到窒息的沉默,两人又在等候再次的攻击机会。猛狮的虬须无风自
动,一双目光厉光更炽。
第三次接触,双方闪电似的扑上。
三霸天在武昌,多年来未曾碰上敌手。今晚,猛狮掏出了压箱子的绝学,无坚不摧
的天罡掌,攻上盘拍向国华的脸门,故意暴露胸腹的空门要害,引诱国华长躯直人。
脸部不易被击中,除非是受到意外的偷袭。
国华早看出这种可怕的陷阱,因为先前他已击中狮猛的腹胁重要部位,知道猛狮有
护甲保护身躯,如果再贴身用拳掌攻击腰腹,便会陷人危局了。
这瞬间,他决定提前结束这场恶斗,就在接触的刹那间,扭身闪开攻脸门的致命一
击,右手搭上对方的右肘,顺势便将手臂一拂,左手食中二指,也拂过对方的右膝外侧,
仰面急退。
噗一声响,他的右肩也被猛师自拍中。
双方接触,快逾电光石火,这些变化,在快得不可思议中完成。
“退!”他挫身急退沉喝,右肩那一掌大概沉重得令他几乎承受不起。
猛狮也身形踉跄,急退三四步,突然腿一软跌倒。黑影飞掠而人,人数甚多。
抢人最快的人追人内间,讶然惊呼:“跳窗逃走了,快招呼外面的人拦截。”
房门外出现英俊威武的神龙常宏,穿一袭宝蓝色劲装,佩了古色斑斓的长剑,蹁人
沉喝:“不要乱!怎么一回事。”
猛狮挣扎着站起,左手摸摸右付,脸色变了,说:“我的右手好像有点异样。晤!
右脚……哎……”
叫声中,屈右腿向下挫,被抢近的神龙扶住了。
“人追不上了,先搜房间。”神龙和跟来的四名大汉发冷,转向猛狮说:“你坐下
来,我看看。”
国华的箱笼行囊都留在房内,衣物都是名贵的绸缎制品,而且留有京师名店的绣织
店号。
金银古玩也不少,一些首饰也出于京师名匠之手。
神龙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