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侧种了菜;养了不少犬啄鸡鸭,其他全是桃树。
这天近午时分,一阵犬吠,碎石子小径出现一个袅袅婷婷的身影,步入通向王家大
门的小径。
这位姑娘说美真美,瓜子脸,粉面桃腮,明眸皓齿,身材中等,刚发育完成的身段
引人逻思。
穿一袭青衣布裙,花帕包住一头如云青丝,挽了一个小包裹,畏畏缩缩缓缓而惊惶
的神色,掩不住她绰约的风华,却令人平空生出三五分爱怜的感觉。
叶二叔是个花甲老人,喝退了三头黄犬,颇感惊讶地问姑娘说:“小姑娘,别怕,
狗不会咬你的,你是否迷了路?顺着大路就可以走到镇上,往东是进城的路。”
“老伯。”姑娘怯生生地说:“请问,这里是不是王家桃园?”
“是呀,姑娘你是……”
“小女子姓柳,小名小依依,特地来求见王少爷。”
“哦!原来是找少爷的。少爷不在家,大老远的来,姑娘进屋子里坐坐,可以见见
老太爷。”
“谢谢老伯。”
厅堂内,王老爷正与一位长工在下棋。姑娘进得堂来,经叶二叔一引见,悲从中来
纳头便拜,可把老人家弄得一头雾水。幸好慈眉善目的叶二婶,刚好出来为老太爷的茶
盏添水,赶忙将姑娘扶起。
“姑娘,你先坐下。”老太爷满腹疑惑地说:“孩子,你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不
要哭,也许老朽能替你作得了主,你是怎么找到此地的?”
姑娘好不容易止住悲,将遭遇断续续地说出。
她说她家祖籍河南,寄籍安徽池州,年前父母双亡无依无靠,不得不前来金陵投奔
一门远亲。
远亲姓谷,早些年听说住在利济巷,没料到船抵太平府治舟,便被歹徒掳至另一艘
船,带到金陵卖入勾栏院菡香馆……当然,她没漏掉揖江门镇南码头逃走被截回的故事。
最后她说:“身入牢笼,小女子已是心胆俱裂肝肠寸断,正待觅机自尽,今晨却有了生
路。鸨母将小女子唤出,当面毁了卖身契,而且给了十两银子,温言领小女子离开了那
地方。
“小女子不明就里,鸨母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只说如果无处投奔,可来江东门镇找
王家少爷。小女子花了一两银子,请人带路到利济巷去找舍亲,却毫无结果,不得已只
好前来投奔令郎。”
“如果老朽所料不差,前天晚上救你而无结果的人,一定是小犬布下的伏棋。这样
好了,你暂时在台下住,老朽派人去将小犬叫回来,命他替你打听舍亲的消息,相信不
久就会有结果的。”
“老伯成全之恩,小女子没齿难忘……”姑娘垂泪下拜,言谈举止赫然大家风范。
既然小住,柳依依自告奋勇帮着叶二婶处理家务,做起事来十分勤快,而且下厨的
手艺也令叶二婶刮目的相看。
她不但人生得秀丽,举止更是温文有礼,名叫依依,确也像依人的小鸟,不到半天
工夫,一家大小连长工在内,全对这位来历不明秀丽聪慧的小姑娘,产生无比怜惜和好
感,她像一团柔和的春风,为这个缺少柔和的家,带来了春的气息。
傍晚,国华匆匆赶回,立刻进行查访姑娘亲友的行动。
江汉屠龙
第三章
利济巷早年的确有一家姓谷的人,五六年前便搬走了,邻居也说不出所以然来。
显然,柳姑娘确是无处投奔了,在偌大的光怪陆离金陵城,一个举目无亲的十七八
岁外地小姑娘,留下来的结果是不堪设想的。
国华心中为难,老太爷却毫不焦急。
老人家十分喜爱这位善解人意,小嘴甜甜逗人怜爱的小姑娘,当然不能让小姑娘去
自谋生路。
但有一件事她未能获得成功,那就是国华在家的时间有限,以往三天两头返家逗留
一天半天的习惯,似乎有了显著的改变,最近不但很少返家,而且来去匆匆,来了向乃
父问安便又走了,不知他在忙些什么。
因此,她无法抓住与国华相处在一起的机会。
十天过去了,据国华表示,仍在请人逐步追查利济巷谷家的下落。
线索已指出各家是一位雕工的玉工,可能已迁到扬州去了。
目下盐政的重心在扬州,那些被盐养肥了的盐政大官巨绅,都成了大富豪,人人皆
花重金搜罗珍宝玉石古玩书画,巧手玉工的出路大有前途,谷家迁至扬州极有可能,不
难打听出去向下落,要姑娘安心等待消息。
半月后的一个下午,国华从城里回来,带了一篮精致的点心孝敬乃父,问安毕,提
了一个小包裹,返回自己的卧房。
他返家时,姑娘正与叶二婶在厨下收抬,还不知他已经返家。
房门响起剥啄声,他一面包起刚打开的包裹,一面信口说:“谁呀,进来?”
平时来找他的人,要不是叶二叔,就是叶小驹。
门开处,进来的赫然是柳依依。她手捧雕漆托盘,里面是四小碟姑娘精制的点心。
“少爷,二婶要我送点心来。”姑娘笑盈盈地将点心安放在桌上:“跑了一大段路,
少爷也许饿了。”
姑娘秀发披肩,短袄布裙,不施脂粉,平常的衣裙穿在她身上,另有一番雅致的风
韵。
“谢谢。”他推开包裹微笑道谢:“柳姑娘,你坐下,我有话和你谈谈。”
“少爷,我叫依依。”姑娘在一旁落坐微笑着说,颊旁绽起两个动人的笑涡:“在
府上,叫我柳姑娘我就耽不下去了。”
“我正要告诉你,依依。”他注视着对方:“明天,我有朋友上安庆,我已经托他
把你带到池州安顿,比在他乡流落好得多,而且负责照顾的朋友都靠得住……”
“少爷,你…你要赶我走?”姑娘惊问:“在池州,我已是无亲无故……”
“在江宁,你仍然是无亲无故……”
“少爷,你不觉得我一个孤零零的少女,任何地方都无法生活下去吗?”姑娘眼圈
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承蒙你在火坑里救我出生天,这半月来,老太爷慈祥和蔼,
二叔二婶爱护有加,府上全家上下,没把我当外人,我相信府上增加我一张嘴,并不比
增加一个长工……”
“依依,你怎么不往日后想?你……”
“我知道什么叫日后。”姑娘抢着说:“我一个落难孤女,没有日后,我已经请二
婶在老太爷面前恳求,恳求老太爷收留,为奴为婢我不计较,而且甘心情愿地府上度此
余生,我知道。”她用手帕拭泪:“少爷你不喜欢我,我有自知之明……”
“算了算了,呵呵……”他大笑,突然伸手握住了姑娘用手帕拭泪的纤手。
“你……”姑娘惊愕地问:“你……你的神色不对,你……”
“你很不错。”他抚着姑娘温润的背掌:“你们花了不少心机。当然,我得承认你
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姑娘,短短几天工夫,我全家上下都成了你的支持者了。告诉我,你
为了什么?”
“你……你在说什么?”姑娘悚然惊问,想将手收回,但她知道不可能的事,国华
的手,随时可将她柔若无骨春笋也似的纤手捏成一团烂肉。
“你知道我在说些什么?”国华嘴角出现嘲弄的表情:“池州的信息已经传回来了,
利济巷谷家的底细也查明了,依依,我实在查不出你有不利于我的动机和理由。也许你
喜欢我,利用周密的计算来接近我。有些痴心的姑娘,主动向钟情的郎君示爱,并不是
什么稀罕的事。可是,你我素不相识,这种可能不可能成五。
“你……”
“你如果不坦诚告诉我,那么,你收拾收拾。”
“你的意思……”
“我送你走,你那几位在暗中策划的人,我不处罚他们,因为我已经查了他们对我
并没有歹毒的意图。”他苦笑:“你做得很成功。我承认,你所用的手段,确是别开生
面。多少年家父的确也感到寂寞,在朋友面前,经常为了未能早日含饴弄孙而抱怨发发
牢骚,他老人家的确很喜欢你,所以并不怪你。”他放了姑娘的手:“你冒了很大的风
险,万一神拳怪掌与簪老六不卖闹海蛟的帐,你想离开菌香馆,恐怕难以登天。不要认
为你的身手不凡,但簪玉老六只要在你的饮食中动动手脚,你心定会甘心情愿做她的摇
钱树了,三贞九烈的女人,也会变成风月场中的艳姬名花。”
“这个……”姑娘的脸变得似纸般苍白。
“太过自信的人,难免会失败的,收拾收拾吧,我送你离开。”
“少爷,有困难向你求助,你能答应我吗?”姑娘庄严地问:“任何代价,在所不
惜,为了接近你,我已将名节、生死,皆置于度外,失败了我真的不甘心。”
“先说说看,谁授意你来找我的?”
“这……你如果不应允,我抱歉,不能说。”
“我不是一个轻于言诺的人,也没有应允帮助人的习惯。”他的手搭上了姑娘的肩
膊,扣住了肩井穴:“如果我坚持要你说了指使人,你也不说。”
“是的,除了要我死,你无法逼我说出来。”姑娘凛然地说,已知道反抗无益,也
就不作反抗的意图:“我没有什么好收拾的,这就动身吗?”
“是的,这就走。”他摇摇头放手:“希望你们尽快离开江宁,离开了就不要回来,
明白我的意思?”
“我们不会回来了。”姑娘肩膀,凄然叹道:“我们的事忙着呢。这次在府上浪费
了不少光阴,很不值得,对你我双方来说,都是无谓的损失。”
“你们有什么损失?”他惑然问。
“那天晚上你虽然击败了我们那两位同伴,但胜得十分勉强。不客气地说,你的身
手仅能聊算武林二流人物,距一流还有一大段距离。
“我们要求助的人,一流还派不上用场,必须要超群的、智勇双全的、绝伦的高
手。”
“因此,我们本来打算放弃的,但……也许我在暗中侦察你的几天中,被鬼迷似的
对你……算了,总之,我们仍然毅然进行,失败了我不怨天尤人。走吧。”姑娘说完,
掩面转身奔出。
三更天,聚宝门外的金陵客栈。
上房内,灯火通明,桌旁与床沿坐满了人。
上首是满天花雨,其他的人有高文玮、柳依依,一位中年妇人,一位老婆婆,四位
中年大汉,和叫曹申的人。
满天花雨不住苦笑,低声说:“柳姑娘,不是我说你,你不该在王国华身上下工夫
的,该向他的父亲身上打主意,他是个孝子,他父亲的话他不敢不听……”
“江伯伯,没有用的。”姑娘黯然接口:“他的消息极为灵通,恐怕当天就派人分
头查我的底了。王老伯再急于抱孙,也不会逼儿子娶一个来意难测的人做媳妇。而且,
我很担心……”
“担心什么?”高文玮问:“依依,你认为……”
“他已经知道你们的底细下落,如果他不甘心……”
房外本来有一个人把守,但却无缘无故在廊下睡着了。
房门悄然而开,有人说:“依依,你猜得不错,我是不甘心,至少得看看计算我的
人的本来面目。”
众人大吃一惊,愣住了。
王国华缓步入房,随手掩上房门,泰然自若神色悠闲。
房中曹申的人站得最近,突然迈出一步,掌出如“吴刚伐桂”全力劈出,整个手掌
朱红如血,似乎突然间涨大了一倍。
空间里,隐约的浮动着淡淡的血腥味,在右掌劈出的同一刹那,左手袖底悄然射出
一枚淡淡晶虹。
相距不足五尽,踏进一步便已近身,贴身相搏,不但掌无法避开,暗器更是恶毒无
比,任何绝顶高手也无法闪避,有死无生。
人影一闪,快得几乎令人肉眼难辨,国华前进的身躯不可思议地退后一步。
暗器贴他的胸口掠过,没人对面后砖墙,破空飞行的刺耳锐啸,与锲入墙内的清脆
响声同时传出,可知暗器的速度是如何惊人,劲道是如何可怕。
人影突然静止,惊噫声随即传出。
国华的左手,扣住了曹申的脉门,两人相并而立。显然,曹申那一记猝然攻出的吴
刚伐桂落了空,劳而无功。
那胀大了的,其色殷红的怪掌,颜色已变成紫红。
而曹申整个人似乎已经崩溃了,浑身发僵,张大着嘴同气,双目似要突出眶外,放
射出骇极、惊怖、绝望的光芒。
高文玮远在丈外,手中一把青芒四射的匕首,作势扑出,但被突出其来的变故所惊,
止住了冲势。
因为国华的右手,五指半屈正遥向他抓出,五个指头苍白得怕人,真像一只死人的
手爪。
国华的双目,发射出令人不寒而栗的奇光,眼神锐利得像锋利的箭簇,杀机怒涌。
片刻的寂静,房中似乎冷气森森。
姑娘看出了危机,突然奔出重重地跪倒在国华腋下,声泪俱下哀叫:“少爷,请手
下留……留情,一……一切过错在我,我……我愿以死来交换曹叔的性命,求……求求
你……”
国华呼出一口长气,眼中的杀机徐徐消退,收回遥向高文玮抓击的手,左手劲道徐
消。
“我知道你们的底细了。”他的目光回到曹申脸上:“血手魔尊曹天仇,你的血手
魔功火候已臻化境了,你的飞电录大概从来就没失手过。”他放了血手魔尊,摇摇头道:
“三刺岳钟琪无功,现在你又想向谁行刺?”
“所有的汉奸,都该杀。”血手魔尊一面揉动被抓的手,一面咬牙切齿地说:“岳
钟琪是武圣的子孙,武圣抗金鞠躬尽瘁,精忠报国正气磅搏,他的子孙不该做金人的奴
才,不杀他何以慰岳王在天之灵。”
“姑娘请起。”他温柔地挽起柳依依,目光转向冷然抱肘而立的满天花雨:“我猜,
你才是真正的主事人。”
“不错,你很高明。”满天花雨冷冷地说。
“贵姓呀?”
“姓江。
“你怎知道我是你所需要的人?”
“回去问你爹,说江人杰请他帮一次忙。”
“你认识家父?”
“廿年前,你才这么一点大。”满天华雨用手在膝下比:“我认识你师父云龙三现
姚灵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