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实令人受不了。
旅客正陆陆续续前来进膳,食厅内已有七成座,足有上百位住店的旅客在进食。
国华的打扮,仍是那贩夫走卒的窝囊相,他与另外四个旅客同桌,各管各的食物。
他叫来了一菜一汤,一大盆饭,开始狼吞虎咽。
同桌的四个旅客,也各自埋头进食。
店堂中,四名巡捕正在柜上与店东打交道,查阅旅客流水薄,向店伙盘问是否有岔
眼人物。
另四名皂衣大汉,押着合兴居失踪的那名店伙,踏入乱轰轰乌烟瘴气的食厅。
“诸位客官听了。”领先进人的江右老店掌柜大声叫,“捕房的老爷来查店,诸位
千万不可离座,以免受到伤害。”
一名皂衣大汉粗鲁地将掌柜推开,精光四射的怪眼扫视食厅四局可能藏人的角落。
雅雀无声,有些胆小的旅客不住发抖,有些不住暗中念菩萨保佑。
“任何人擅自走动,格杀勿论。”大汉用打雷似的大嗓门叫道:“从这一面开始,
叫哪一桌,那一桌的人必须站起来,听吩完再落坐,听清了没有?”
食客们默默地点头,人人脸上变色。
“第一桌的人站起来。”大汉接着下令,向最近的一桌用手一指。
这一桌有六位食客,全都应声站起不住发抖。
站在合兴居店伙右首的大汉,拍拍店伙的肩膀。
“看清楚些,不可误事。”大汉阴森森地说:“千万不要看走了眼,小心了。”
垂头丧气的店伙,不得不打起精神,逐个仔细察看一位食客。最后摇摇头表示没有
要找的人。
“坐下,第二桌。”发令的大汉指指另一桌。
另一桌有七位食客,乖乖地站起来。
第九桌……第十桌……正是国华那一桌。
国华早知道会有什么结果,但他已有了心理上的准备,也定下了应付的办法,成竹
在胸。
当合兴居那位店伙出现时,他便知道会何种结果了。
果其不然,店伙突然伸手指着他。
“他,有点像。”店伙指着他说。
四个大汉是押着店伙逐桌审视的,这时已是贴身而立,无可回避了。
两名大汉动作十分疾速,一左一右挟住了他。
“有点像?”发令的大汉沉声问:“到底是不是他?看仔细点。”
“这……是他。”店伙终于肯定地说。
这瞬间,两大汉已熟练地擒住了国华的双手,一左一右同时反扭,擒住了。
发令的大汉更是手疾眼快,食中二指已点上他的七坎大穴,接着两劈在他的左右肩
颈上。
“带走!”发令的大汉沉叱。
“哎唷……”他尖叫:“你……你们……”
口中在叫,全身却动弹不得。
如果换了平常的人,七坎穴被占穴术软字决手法所制,必定全身发软,任人摆布。
七坎是任脉的重穴,可用软、麻、晕、死手法制人。
一般说来,七坎重穴属于卅六死穴之一、下手稍重即可致人于死,非死仇大敌,不
可轻易攻击该穴。
这位仁兄毫不留情在制七坎,用的是软字诀手法,可知点穴术的造诣,火候精纯相
当了不起。
“你是向鬼剑张道通风报信的人,你认识合兴居这位店伙吧7’大汉揪住他的领沉
声问。
“救命啊……”他狂叫:“我……我谁也不认识。你……你们是……是公人吗?”
“你说是不是?”
“如果是公人,我……我要知道罪……罪状……”
“去你娘的罪状!”
“你们怎……怎能不宣布罪状,就……就把我打……打成这个样子?你们还……还
有王……王法吗?”
“等你进了城守营,你就知道王法不王法了。带走!”大汉挥手叫。
“我不走!救……救命啊……”
“啪啪!”大汉给了他两耳光。
挟持他的两大汉,将他往外架。
“救命……啊!歹徒冒充公人绑架行……行凶……”
“砰噗噗!”大汉在他的小腹上捣了三重拳。
他突然双足一挺,立地生根站住了,虎目怒睁。
“你们用王法来压制人,自己却不讲王法。”他一字一吐:“好,咱们就来不讲王
法,做畜牲禽兽弱肉强食,”谁强谁有理,谁强谁就活。”
四大汉一征,愣住了。
发令的大汉总算反应迅速,手一伸连点七指,分别点中他胸前的七处大穴,其中包
括左玄机、右期门。丹田,用的是重手法!
挟持他的两大汉,分别扭住他的双臀拼命往上抬。
他屹立如山,丝纹不动。
“你已经存心将在下置之死地。”他沉声说:“是你们和在下寻挑衅下毒手,在下
有最正当的理由以牙还牙,你们不反对吧?”
大汉大吃一惊,手一抄,匕首在手,照他的心坎要害全力猛刺。
啪一声响,匕首尽柄而折,匕身坠地。
“砰嘭……”挟持他的两名大汉飞抛而起,掼落在两张无人用食的食桌上,掼昏了。
发令的大汉的右肩被他的巨手所扣住,矮了半截,半跪在他面前狂叫。
食厅门外抢入在外面查问的四个公人,呐喊着急抢而入,拷链和单刀吓得食客们惶
然奔窜。
最后一名大汉更是糊里糊涂,被国华一劈掌劈在耳门上,耳门驻裂,人也昏倒在地。
“我不杀你。”他向半跪在他身前狂叫的发令大汉说:“回去禀告你的主人,从现
在起,天上式是以血还血,以牙还牙大屠杀已开始,你们如果杀不了我,我就会杀掉你
们,决不留情,你给我滚!”
大汉的身躯飞起,向抢来的四名公人砸去。
鸡飞狗走,全店大乱。
大乱中,国华失了踪。
闻瞥赶到的人,在旅客流水薄,查出了以下的资料。
姓名:王寄。卅六岁。
籍贯:湖北武昌。
职业:小贩。
往来:武昌至九江贩瓷器。
紧急迫缉令颁发了,但王寄失了踪,像是平空消失了,出动了所有的公门人,和所
有的城孤街鼠,城守营也商手齐出,密探遍布,每人带了一张图表,遍嫂每一角落。
可是,王寄硬是在严密广大的搜索网中消失了。
九江这天驶来一艘客船,百余名旅客陆续登上拥挤的钞关码头。
一位公子爷踏上码头,一名船伙计提了一只书簏,一个箱笼在后面。
过来了两名码头挑夫,像抢劫般把住了书簏的箱笼。
“公了爷要进城吗?小的们送公子前往。”一名挑夫讨好的说。
这位公子爷英俊潇洒,人如临风玉树。
“我要落店,来游庐山,要住最好的客店。”公子爷用最动听的官话说:“别想打
歪主意半途攫走本公子的箱笼,城守营的将爷会砍你们的脑袋,知道吗?”
口气好大,那一日京腔真可以唬人,城守营三个字更令人害怕,这位公子爷很可能
是京中下来游历的贵胃子弟,说不定还可能是一位贝子或贝勒呢!
“小的怎敢?”挑夫媚笑说。
这些吃码头饭的人,简直比强盗还要凶,但是遇上了真正的大人物,可就不敢胡作
非为了。
“城中最好的客店是浔阳老店,附设有第一大酒楼太白楼。”另一名挑夫媚笑接口:
“小的这就送公子爷前往落店。”
“领路。”
他,就是王国华,传闻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盗飞天狐。摇身一变,他从贩夫王寄
蜕变出来了。
得阳老店的旅客流水薄上,留下他的姓名:京师王一鸣。
王一鸣,武昌的三霸天,就是因为闻欲吞掉王一鸣的大批财宝,因而断送掉的。
他这次沿用王一鸣的姓名,是有用意的。
釜底抽薪,这就是他的策略。
他无法查出雷霆剑家小的下落,而狂龙人手众多,早晚会把范大攫母子查获的,必
须把狂龙这批凶虞引离九江,才能保障范大擅母子的安全。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不管怎样,他希望能为雷霆剑这位可敬的好汉尽一分心力。
进出潭田老店的旅客,必定是具有相当身份地位的人,至少会是有钱的人,钱就代
表身份和地位。
河阳老店位于城北的商业中心区,右侧就是府前街。太白楼的店堂左首,另开门面,
里面却有廓道相通,旅客登楼设宴,可以不必经由太白楼的店门。
客店本身就有五间门面,可知该旅店的规模如何宏大了。进入容院,似乎千重万户,
独院小阁星罗模布,有如进入迷宫,有些人进去了就无法自行走出来,非要找店伙问路
不可。
国华住进了第三进东客院的一间华丽上房二当天晚上,右邻一座贵宾小独院几乎彻
夜空歌,一群歌伎的燕语鸾声,把这面的客院旅客,吵得耳根难净。
他是睡得最香甜的唯一单身旅客,他在享受暴风雨来临前难得的平静。
魔爪子和妖魅的触角,很快就会伸过来的。
狂龙从武昌方面,取来了全部三霸天留下的档案,其中必定详尽记载有三霸天追捕
王一鸣,半途被杀的经过。
不管记载是否翔实,王一鸣必定是此案的关健性人物,已无可置疑。
因此,猎犬必定会循留下的气味追来的,那些四出搜捕王寄的人必定留意所有姓王
的人,很快就会找来的,
狂龙坐镇的地方,天罗地网必定极为严密,消息极为灵通,所以能威震天下。
暴风雨比估计的时刻来得快,狂龙的情报网出乎意外地有效率。
这天申牌左右,他登上了太白楼。
申牌不是实客进食的时光。只有一些有闲人士登楼,约了三两友好小酌或谈买卖,
所以楼座酒客不到两成。
楼座分为大小六座厅,谈不上豪华,格局是古色古香,每座厅各有风格,厅中还设
有隔桌的话屏,以便让携着或另招歌伎的酒客,与其他酒客分隔开来。
他所占的一桌靠近向东的大排富,面对着楼门梯口,除了有活屏分隔的几桌之外,
这座食厅各处的动静,皆在他的视界有效监视下。
店伙送来四味下酒菜,两壶大白酒。
“公子爷最好赶快离开。”中年店伙一面替他斟酒,一面悄悄低语:“楼下来了一
些不三不四的人,听说是来捉一个姓王的书生。公子爷如果姓王,也许还来得及。”
“小二哥,你为何要通知我?”他也低声问。
“我痛恨那些人。”
“什么人?”
“城守营的满狗。”
“谢谢你,你避远些。”
“公子爷……”
“我不怕他们,你早些离开。”
店伙苦笑一声,匆匆走了。
那年头,提起城守营的八旗兵,没有人不痛恨的,那些主子都残暴得很,做奴才的
人除了听天由命,任由宰割之外,谁也无可奈何。
江汉屠龙
第十二章
一阵楼梯响,先上来了两个穿羔皮外袄,辫子缠冰,佩了长剑的精壮中年人。
两人在店伙的陪同下,占住了国华右首的一副座头,两双怪眼仅向国华投过一瞥,
嗣后便不再注目。
第二批登临的是两男一女,占住了左首的一桌。
第三次楼响,楼门口首先出现一名美丽的侍女,手中捧了一具精致的暖匣。接着出
现的第二名待女,则挟了一把装饰华丽,宝光四射的宝剑。
两位侍女也佩了剑,是短了六寸的狭锋饰剑。
最后上来的年轻女郎面庞美得出奇,身材搁娜。外穿貂裘,内穿黑缎劲装,黑披风
搭在左手的臂弯上,右手轻拂着从头上取下的貂皮风帽。
美艳绝俗,官员气息逼人。
年轻女郎的目光首先投注在国华脸上,似乎一征。
国华已喝了一壶酒,傻脸白里透红,一双大眼反面更黑更亮,那自得其乐悠闲写意
的潇洒神采,具有充分吸引异性的魅力。
三女所占的一桌正在前端。现在,四副座头都有人了。
国华已受到三面封锁,他唯一的退路是大排窗。
他认识这三位女郎,面三女卸不认识他。
片刻的宁静,暴风雨终于光临。
八名劲装大汉,拥簇着一位面目阴沉,佩着沉重阎王今的中年人,大踏步到了国华
的桌前。
八大汉佩着清一色的雁钢刀,这种刀比阂王今重量稍轻,但是属于重兵对,用在战
场硬砍醒劈的狠家伙。
机灵的食客纷纷走避,店炊也惶然开田。
国华放下酒杯,眼神平和地抬头注视着中年人,中年人站在他对面,那双充满阴森
鬼气的怪眼狠盯着他。
他对中年人那慑人心魄的眼神毫不畏缩,相反地,却比往昔更为平静,更为沉着,
丝毫影响不了他的精绪,更没有丝毫戒惧的念头。
他是个生具慧根的人,短短几天工夫,他已从员理的殷姑娘那得到启示,领梧出定
静慧生的不二法门,进而完全彻悟静如处子,动如腿兔,外因不理,剑神自在的化境,
对方摄人心魄的眼睛,与切森可怖的无边杀气,丝毫撼动不了他。
大眼瞪小眼,久久,谁也不肯输气先发话。
局势对他有利,因为对方是来找他的,以静制动,对方不可能和他大眼对小眼干耗。
果然不错,动的人受不了这种密云不回的沉重气氛了。
“你叫王一鸣?”中年人忍不住发话了。
“整座得回老店的店东伙计,都知道我叫王一鸣。”他微笑着说。
“从京师来?”
“对。”
“夏天,你也曾经到过武昌?”
“也对。”
“与武昌的三霸天有过纠纷?”
“对,他们谋夺本公子一笔财物。”
“结果县你毁了三霸天?”
“很抱歉,本公子养伤去了,未能看到结果。这次本公子游历庐山之后,就会前往
武昌,讨回被他们豪夺而去的财物。”
“好,只要你是在武昌出现过的王一鸣,在下就找对了。现在,你要跟我走。”
“跟你走?到何处?”
“你应去的地方?”
“本公子不懂?”
“你该懂的,你走不走?”
“如果本公子不走呢?”
“在下就会始你走。”
“哦!好像旧事重演,你们也是要向中公了抢劫豪夺的人了。”
“混帐!你在武昌的事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