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浙江督粮道刘钊仁的大宅内,失窃了大批珍宝金珠,整府翰香阁的藏珍化为乌有,现
场留下了用刀刻的飞狐图案。
天下间最神秘,最不可思议,最可怕的江洋大盗飞天狐,今晚出现在九江。
当阳楼的右面江州老店,是本城的老字号旅舍,拥有十余间独院,专作为招待贵人
的下榻处。
最后面的一栋独院戒备森严,住了一批贵宾,即使是负责招待的店伙计,未经召唤
也严禁接近,任何陌生人也不许进人前面的院子。
已经是五更天,天快亮了,小厅中灯火通明,首脑人物正在秘密计划,在座的就有
脸色不正常的王树公子。下首,有嘴唇肿起老高、神色懊丧的炼魂真君。
上首那位虬须戟立,相貌威猛的锦衣人,正是名震天下的三条龙之首,狂龙陈百韬。
有些胆气不够的人,被他扫一眼也会心胆俱寒手脚发僵。
“不是在下怀疑道长的目力。”狂龙对炼魂真君颇为客气,不像他那宝贝儿子玉树
公子那么狂傲:“以在下的相貌来说,黑夜中一瞥而过,这不是常易被人误认是飞天狐?
道长不能仅凭看到满脸毛大鼻子,就断言是……”
“陈施主,不是大鼻子,是尖鼻子,贫道看清了的,那的确是一个可笑的尖鼻子。”
炼魂真君改正狂龙的话,说话有点漏风:“而且也不是一瞥而过,而是面面相对近在眼
前。”
“一个先入为主,被吓破胆的人,眼前发生错觉是可能的。”狂龙这几句话就不怎
么客气了:“飞天狐只是一个飞贼剧盗,对管闲事毫无兴趣。”
“陈施主……”
“道长就不必强词解说了。”
“令郎在丈外便被打飞,就足以证明……”
“老道,你不要危言耸听,胡说八道。”玉树公子暴躁地说:“你已经吓破胆,眼
中出现错觉,你心中正在,最好有人教训我玉树公子,所以真以为在下被打飞。哼!在
下是被你的魔笑乱了心神,脚下打滑一时失去控制,才收不住势滑跌出去的。”
“算了算了,不管是不是飞天狐,反正多派些人留心迫查,大家不可掉以轻心就是
了,好在飞天狐并不对咱们构成威胁。”狂龙阻止两人争论,目光落在儿子玉树公子身
上:“倒是你,儿子,你和纤云小筑的小结怨,委实有点失策。”
“可是,错不在我……”玉树公子急急分辩。
“儿子,你到今天还没成熟。”狂龙不住摇头:“并不是我们对纤云小筑的人有所
顾忌,而是获得一位朋友,总比树立一个强敌有利得多,你不觉得与纤云小筑的人结怨,
会分散我们的精神吗?是否会妨碍我们的工作呢?”
“这……”
“呵呵!听说纤云小筑出来行道的姑娘,几乎全是国色天香的美人。”右首一位中
年文士笑说:“秉忠贤侄人间美丈夫,绰号叫玉树公子。公子风流,对美女的鉴赏力独
具慧眼。以贤侄的名气,武功、人才,能与纤云小筑的姑娘,结为挚友,对日后工作之
难行,必将大为有利。”
“算了算了,不要鼓励他在声色犬马上出人头地。”狂龙含笑阻止中年文士大发谬
论:“别忘了,他是有家室的人,风流浪荡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儿子,你说那丫头挡住
了你七剑?”
“是的,爹。”玉树公子脸一红:“每一剑皆被她在危机间不容发中闪开了。”
“她美不美?”
“这……天太黑……”
“下次留神。”狂龙不啻鼓励儿子在女人身上下工夫:“我知道你的胃口特别,不
妨多费些工夫。”
这家伙其实年仅五十出头,正是春战鼎盛的年代,年轻时就是一个色中之魔,过去
三十年来,不知为争夺女色沾了多少血腥。目下有儿有女,嗜好仍然强烈,只不过略知
收敛,不再明目张胆胡作非为而已。
中年文士敢在这么多人面前,鼓励玉树分子向纤云小筑的姑娘下工夫,就是针对这
双色父子所下的对症下药。
狂龙这句暧昧的话,引起一阵怪笑。
“飞天狐不会影响我们搜捕的工作,针云小筑的小女人也不足为害。”狂龙等笑声
停止之后再发话:“杨老头一家与智清和尚都死了,下一步必须快速进行。”
“不能再利用五爪蛟了。”中年文士说。
“我知道,五爪蛟其实不知道雷霆剑的下落,他怕死而贪婪,乘机利用我们替他锄
除异己,清除雷霆剑残留的势力。”狂龙不住冷笑:“我想,他也明白我们的用意也在
杀鸡警猴。诸位,互相利用对我们是有利的,五爪蛟死心塌地为咱们效忠,尤其对我们
有利,必须继续利用他,替他培植实力,也等于替我们自己增加实力。他是不敢有异心
的,正是最忠实的好鹰犬。”
“也好,可是,长上,杀戮太多……”
“宁可错杀一百,不可走脱一个疑犯。”狂龙眼中煞气慑人:“宁可我负天下人,
不许天上人负我。曹孟德之所以为曹孟德,就是因为他有这种英雄襟怀。”
“长上的意思……”
“明日长岭之行,必须一举铲除天地会余孽。”
“可是,追魂一剑吴会昌,与天地会沾不上线毫香火,如果找他……”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狂龙沉声冷笑:“五爪蛟就可以证明他与天地会有关连,
也可以证明他与雷霆剑沾亲带故,哼!廿年前他在江湖称雄道霸,就是有名的富豪。他
宅中的地窟藏珍价值巨万,他半件也不带不进坟墓……咦!外面是什么声音?”夜深更
阑,天寒地冻,门外院子里禁止任何人走动,除了风声,那有丝毫异响?
但十几个高手中的高手,确有几个人听到了异声。
“是野鼠求食的吱吱声。”一个三角脸老人说。
“也许是狐狸。”一个大马胜中年人接口:“冰冻狐狸解冻狼。此城地近庐山,城
里狐鼠多得很。”
九江城有狐,并非奇事。京师帝王之都,居民数十万,宅中有狐狸的人家比任何城
市都多。
“会不会是飞天狐?”中年文士惊跳而起。
灯火摇摇,眨眼间,厅中除了伏案发抖的炼魂真君之外,所有的人皆形影俱消,应
变行动之快,令人叹为观止。
搜遍整座独院,毫无所见,一场虚惊,这些高手中的高手,被飞天狐的名头弄得心
中忐忑不安。
江汉屠龙
第六章
庐山向东北伸出了一条脉,那就是天花井山。
天花井山是庐山的末支,形成一连串山岭冈阜。东北行一支叫乌稍岭、丫髻山。丫
髻散出九条支脉,稍大的是凤凰、栗树。长岭。
长岭支脉向西途磨刀涧,从府城东人城,尾端尽于城西的湓浦港。
磨刀涧东北一带山坡,建了不少大户人家的名园别墅,是有名的富豪缙绅城外玩乐
区。
追魂一剑吴会昌,既不是缙神,也不是名流,他是颇有名气的江湖大豪;一个毁多
于誉,并不怎么季人望的大豪。
九江城内城外,京师来的办案人员大捕疑犯,闹得满城风雨,草木皆兵,腿快的先
一步逃之夭夭,于外埠避风头,腿慢的大遭其殃,死亡与失踪的人日增。
人人自危,追魂一剑也不例外。他家大业大,想逃也逃不了。
但他并不怎么害怕,因为他的事业在外地,与本埠的江湖豪强没有利害冲突,与五
爪故或者雷霆剑,也只是点头之交,平素并无往来。因此,他相信这次可怕的风暴,不
会波及他追魂一剑。
当然,他不至于愚蠢得毫无应变计划。他在江湖称雄多年,自然有几个朋友,其中
不乏有过命交情的知交,消息是颇为灵通的。
可是,狂龙的搜捕计划,只有中枢核心的少数人知道,执行的人根本不参予决策。
到了本地的人手,更是一无所知,不可能提前获知行动的细节。
五更三点,天将破晓,奇寒彻骨,全城仍在沉睡中,城郊也一片死寂。大冷天,勤
快的农民也不见出外活动,这是农暇的季节。
道上如果有人行走,必定是问题人物。
小径沿溪右岸上行,左面是凋林密布的山坡。一个穿了老棉衣像个农民的人,手点
罗汉竹制的问路杖,迈开大步往上走,口中呵出的雾气阵阵冲出,说明这人赶路赶得急,
很可能衣内已在出汗。
前面里余,路旁出现一座歇脚亭,亭内有人,但赶路的人如不接近至五步内,决难
看得到亭中的人。
山坡并不峻陡,山脊顶也不高,半山以上是不凋的松林,枝头积雪未解,人行走其
中,不可能无声无息必定擦撞着校杆,校头的积雪也必定纷纷下坠而发出声音。有时一
阵稍猛的罡风掠过树梢,积雪也会掉落。
一个内穿蓝色紧身衣,外穿老羊皮袄,像个村夫的壮年大汉,手中挟了一根斑竹手
杖,以相当快速的脚程,在仍的凋林中纵高纵低,居然没发出声音。
他不走小径而越山而走,去向是长岭。
他就是假病避客的王国华。
不同的是,唇上多了假的大八字胡,脸色也深些,显得老练。稳重。成熟,与江心
洲的渔郎、江东门的泼皮。无论气质或风韵,皆截然不同,完全是迥然不同的两个人,
即使是最精明的人也不会把他们联想在一起。
总之,目前他似乎年龄增加了十岁,除了那双明亮的虎目,仍可看出依稀的神韵之
外,其他已经全部改变了,恐怕连他老爹在街上劈面相遇,也认不出是他了。
距上次武昌三霸天二死一残,刘粮道翰香阁奇珍异宝失窍,距今已有四个月以上,
飞天狐应该作本年第一次惊世大案了。
但这次他来九江,并非为作案而来。
柳依依壮烈殉难,死前,国华曾经向她表示过,要为她担负默默地传播火种的工作。
默默传播火种,这种工作是不容易从表现看到成绩的。向一两个人提一提民族大义;
大庭广众问讽刺当政满人的奴化手段;向三两个人挑泼满人人关的国耻仇恨;都算是传
播火种工作。这些,他都在默默地进行。
现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工作,他必须暂时放下,加有更重要的事等等他去做。
柳依依、高文玮、满天花雨那些人的死,在一个志在光复大汉河山的仁人志士来说,
壮烈牺牲视死如归,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并不是难事,可说死得其所,
含笑九泉。
可是,像雷霆剑范大鹏那种苑才是真正的了不起,令人肃然起敬。
而今,京师大批高手南来,旧案重追,第一步追查的线索,是搜捕雷霆剑。
雷霆剑已经死了,知道这件事的人,除了国华之外,全都不在人世了。
但国华并不知道自己是唯一知道内情的人,如果有人知道,或者柳依依的共他同志
知道,而被京师来的鹰犬弄到手,其后果将万分严重,极可能被鹰犬们查出高文玮到江
宁的事,那么,早晚会找到他的王家果园,找上江心洲去捉他王国华。
所以,他必须来。
他对雷霆剑所知有限,必须暗中跟在狂龙这群人的身旁,留心一切变化,了解每件
事发生的经过始末。
他并非真的会飞,人毕竟不是能飞的怪物。
但他的轻功,确是神乎其神,几乎已臻来无影去无踪的神化境界。
昨晚潜伏江洲老店,在独院小厅聚会计议的十余名绝顶高手,也没发现他的踪影甚
至在他发出异声之后,追出的高手们也仍无所见,可知他的轻功身法,比这群绝顶高手
要高明多多。
在山脊的凋林下走动,用意是避开道路以免被人发现。
鹰犬们既然准备内外追织魂一剑,必定早已派人事先伺伏在吴家附近,而这条路是
前往吴家的唯一道路,路上还能不派人监视或封锁?
终于,他看到了山下路旁的歇脚亭,居高临下,看得一目了然,虽然事实上不易看
得真切。
同时,看到有人走动,一个村夫打扮的人,正向歇脚亭接近,似乎脚下相当快捷,
手中的竹杖点得甚快。
相距还在三里上下,看不真切。
他心中一动,立即离开山脊。晓色朦胧,他目力超人,但也仅能看到模糊的形影,
和人的依稀轮廓。
他知道,走动的人必有可疑。
对于不寻常的事物,老江湖不会掉以轻心加以忽略的。
老村夫接近了歇脚亭,脚下速度来减。
“吱利利”鬼啸划空而至,啸声似乎发自亭左幽暗的凋林内,凄厉侧耳,令人闻之
毛骨悚然。
老村夫一怔,脚下一慢,目光扫向凋林,最后投射在歇脚亭上。
亭柱后白影出现,踱出一个高大的白袍人,右手点了一根哭丧杖,仗头所系的招魂
幡猩红如血。
“阁下能找出在下隐身在亭内,已经很了不起。”白袍人用刺耳的怪嗓音说:“这
可以证明阁下是非常人,高手中的高手。”
“天下间会折向传音术的人为数不少,但在空旷的山林间仍能运用自如的人,却不
多见。”老村夫站在路中冷冷地说:“看阁下的打扮、身材、啸声,想必是江湖上大名
鼎鼎的白无常罗侯光了,在下没弄错吧?”
“你没弄错,反而是我罗侯光倒料错了。”白无常缓步出亭:“协委大人陈老兄也
料错了。他以为通风报信的人,必定是只配跑腿的小货色,却没料到竟然是行家高手。
请教,你老兄高名上姓,尊号又如何称呼?”
“罗候光前,你没料错,狂龙陈百韬也没料错。”老村夫倒还沉静:“在下姓宫,
确是一个只配跑腿的小货色,名更平常,宫一步,至于是快一步呢,抑或是慢一步,立
可分晓。”
“官一步?倒真是没听说过。”白无常罗候光前的语气似乎颇感意外。
“你白无常没听说过的人多着呢。”
“好,就算你是宫一步,快与慢无关宏旨。现在,你是跟我白无常走呢,抑或是要
在下把你弄个半死,再拖死狗似的拖回城去?”
“你瞧着办好了。”宫一步的罗汉竹杖徐徐升起,摆出要攻击的态势。
“我白无常的哭丧杖下,很少有活人。”
“在下听说过。”
“所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