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物品失了踪,但未带走常家任何珍宝。
而总督府附近邻的本城名门刘府,整座翰香阁的藏珍被窍一空,价值连城的几种奇
珍从此失踪。
刘府的主人刘钊仁目前荣任浙江督粮道,刮地皮刮得全省汹汹。平时,由于刘府在
总督府左近,不但戒备森严,满洲八旗与蒙军八旗的官兵来来往往,三霸天的密探也往
来不绝,可说稳如泰山,沾了总督府的光,官小绝迹,夜不闭户,没有人敢上门讨野火。
翰香阁藏珍室中,留下了用刀刻的一只飞狐图案。
四个月后,国华出现在捐江门的永乐店,一张桌坐了八个人,其中有地棍头儿拼命
三郎杨兴。酒酣耳热,国华大吹法螺,把去朝普陀的经过说得活灵活现,他发誓说的确
在潮音洞亲眼看到观世音菩萨显灵,在海中看到巨龙。
没人提及四个月前武昌所发生的惊人窃案,毕竟那已是过去的事了,过去的事,已
引不起这些地棍们的兴趣啦!天底下新鲜的事多着呢。
江宁的大官小官多得很,谁又肯花费心思,去留意武昌的一个浙江粮道家中失窃的
小事?
相反地,武昌三霸天的死,传闻却历久不衰,而且愈传愈盛,愈传愈离谱。
可是,就没有人把刘粮道家中所留下的飞狐图案,与三霸天的死联想在一起,完全
当作两码子事来作茶余饭后帮助消化的话题。
拼命三郎是龙江关的地棍头领,势力范围相当广阔,有百十名忠心的爪牙,局面蛮
像一回事。江东门与江心洲一带,其实也属于他的势力范围。
但是,他对王国华相当尊重,称兄道弟交往密切,他那些爪牙也和王国华相处融洽,
从来不在江心洲与江东门一带猎食。
这位地根头领今天穿了老羊皮袄,正月天呵气成冰,他仍然是老规矩,拉开胸襟不
在乎彻骨的寒流。
“听说东海有海盗。”拼命三郎一口喝干半碗二锅头,大着舌头说:“你亲眼看到
观音菩萨,而没看到海盗,算你走运。怎样,赚了几文吧?”
“赚个屁!”王国华话说得相当粗野:“回程在杭州玩了几天,游西湖上天竺朝灵
隐。那地方歌舞升平,花天酒地,粉头们一个比一个标致,就算赚了钱,在那种地方那
能不花光?不花掉老本,已经是他娘的走了狗屎运哪!”
“老兄,听说灵隐寺的济公佛很灵。”打横的一名泼皮问:“你没问问妻财子禄?”
“去拜了观音菩萨,谁还回头拜济公问吉凶祸福?”王国华怪笑:“灵隐寺的和尚
势利得不像话,满嘴经文偈语,也满身铜臭。我这人就是好奇,献了五两银子香油钱,
才买动了知客僧带我去看井里最后一根木头。”
“小兄弟,看到了吗?”拼命三郎问:“听说那是济公活佛重建灵隐寺,建寺的木
料,都是从那口井里捞出来的,寺建好了,井里面还留下一根大梁木没捞上来,现在还
留在井里。”
“的确井里还有一根木头。”王国华笑笑:“但是不是原来的那一根,我看靠不住,
怎么看也不像泡了几百年的古木。哦!三哥,昨天码头来了三艘船,听说戒了半天严,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京师来的贵宾大员,督抚各大员皆出城恭迎,岂能不戒严?”拼命三郎将一块热
腾腾的炖肉塞入口中,吞掉再解释:“据说是军械处直接派来的大员。可是,却载来一
大群三山一岳的妖魔鬼怪,天知道这些家伙,来江南有何图谋?小兄弟,这段日子里,
你最好少往城里跑,免得惹上麻烦。”
“三山五岳的妖魔鬼怪?真的?”国华信口问。
“假不了。郑捕头认识两个人。”
“谁?”
“一公一母。狂龙陈百韬,与飞天夜叉井俏红。”
“乾坤三条龙之一,狂龙陈百韬?没错?”
“怎会错?郑捕头十年前就曾经与这乾坤三条龙的第一龙打过交道。那时,这条龙
已经是威武营的一等巴图鲁。威武营由睿亲王直接指挥……”
“睿贝子,神武亲王。”王国华脸色微变:“威武营有一小撮人,原是血滴子中最
精锐的人物。”
“小兄弟,你的见闻不算差。”拼命三郎说:“血滴子原来隶属乾清门侍卫,解散
之后余威仍在。威武营与威勇营,是对外不对内的特务管。睿亲王主持该两营整整八载,
立下了无数汗马功劳,神武亲王威震天下,两营中网罗了无数具有奇技异能的武林高
手……”
“这叫做以汉制汉。”国华接口:“咱们汉人的老祖宗们,以往用以夷制夷的老手
段对付蛮夷,现在满人转用以汉制汉对付汉人,这不是报应吗?”
“你少胡说八道。”拼命三郎低喝,惊恐地游目四顾。
食厅中酒客众多,人声嘈杂。还好,附近没有岔眼人物,四面几桌酒客,没有人留
意他们谈话。
“你想死吗?”拼命三郎苦笑:“你这些话如果被密探听到,将是一场大灾祸。”
“不会那么严重,三哥。”国华满不在乎:“他们来江宁来捉什么人?最近可有人
准备造反?”
“听说是路过本地,他们要前往江西。”另一位秃眉大汉表示自己消息灵通:“飞
天夜叉这宇内神秘女魔,老家是江西南昌,据说曾经嫁给一个姓丘的人,所以她对江西
地面相当熟悉。”
“狂龙这个人,我知道他是亦正亦邪,亦白亦黑的江湖风云人物,他应该是汉人。”
下首那位瘦大汉说:“怎么会获得巴图鲁的尊号?”
“他人了旗,汉军旗。”一位留了鼠须的泼皮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老兄,
只要你能替旗人立功,而且立大功,就有人争取你人汉军旗。比方说,告密合变,平乱
从征……”
“去他娘的!”一位粗眉大眼的人不悄地咒骂:“汉奸!走狗!”
“不谈这些霉事,。拼命三郎大为不耐:“是非只为多开口;不发牢骚,没人说你
是哑巴。喝酒啦!”
“对,喝酒。”国华大笑:“管他娘!今宵有酒今宵醉,那管明朝掉头颅?三哥,
敬你一碗,我这里先干为敬,一醉解千愁。”
一阵子轰饮,不久,八个人醉倒了七个。
第二天,王国华病酒,然后是酒后伤风,然后是旧疾复发,然后是……
他躺下了,不消三五天,他成了病骨支离,缠绵床席的病鬼。
拼命三郎与手下的一些泼皮,少不了到江心洲去探病,少不了温言安慰。
郑捕头和吴巡捕也抽空也看望他,他只能在床上见客,气色特别差。
一些亲朋好友,也经常来看望他,其中当然有鱼牙子魏老六。
总之,他得了大病的消息,几乎无人不晓。
大病期间,人的气色差,身于虚,面貌难免有点走样,更无法与探病的人多说几句
话。因此,不久便不再有人前来打扰他了,大病的人是需要安静调养的。
威武营南来的大员,在江宁逗留了七天,但先遣的人,在抵达江宁的次日便秘密离
开的。
风雪漫天,今年的正月风雪似乎特别大。
吴头楚尾第一埠:九江。
据传说,当某一处地方,即将发生严重的天灾人祸的时,当地的老鼠,就会成群结
队地逃离,跑个精光。
九江的老鼠,快跑光了。
但跑光的并非是真老鼠,而指地方上的鼠辈。
这些鼠辈是很聪明的,知道该如何逃避灾祸,该如何保护自己。
当然,有些仍然留下来。
留下来必须有留下来的充分理由,比方说:丢不下家业、行动不便、有后顾之忧、
被某些事所羁绊……
或者,知道跑也跑不掉。
或者,自以为灾祸不会光临自己的头上,祖宗积有可免灾祸的阴德。
江天堤解家,解大爷兴隆,就是属于最后一种鼠辈,他留在九江过太平日子。
他老爹混江龙解长江,是九江大名鼎鼎的黑道大豪,去世已有十年之久,但声威仍
在,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解家的潜势力依然茁壮。
江汉屠龙
第五章
解兴隆绰号叫五爪蛟,仍然是大江上下黑道朋友的司令人,坐地分赃的爷字号人物。
父是龙子是蚊,似乎子不如父。但蚊如果有五爪,已接近化龙的境界,只要脑袋再
多生出加一枝角,岂不就成龙了?
解家的大宅院有十余座楼房,距江天堤其实有两里左右,出人往来平时经过堤后的
小街,有事时则越堤以快舟代步。
那些与解家有交情的黑道朋友,尤其是曾经落案的有问题朋友,就是利用小舟黑夜
里往来。
当然,如无必要,这些朋友是不会来的。
江风凛冽,呵气成冰。大雪虽止,寒气似乎更浓。江对面的河滩,甚至九流分支的
各处岸毗,江水结了一层冰,但堤岸一带因流湍急而无法凝结。
江天堤上黑沉沉,鬼影俱无。
数个黑影从北向南急走,沿堤掠走如飞。
不是从江上来的人,是从府城来的夜行客。
解家的后院门对着两里外的江堤,晚上从这里接近的人,不必打保单,一定是五爪
蛟的朋友。要不,就是暗通声气的同道。
这八个黑影不是同道,更不是朋友,也不是从江上乘船来的。
八个人两面一分,藉草木掩身,快速地接近了解家黑沉沉的宅院,像是幽灵幻变。
已经是二更末。
正月里,所有的人都忙得团团转,乐得昏了头,虽说元宵已经闹过,月末是收心工
作的时节,但解家依然闹轰轰地。所有的门窗皆关闭得死紧,没有任何光线外泄,因此
从外面看,似乎全宅皆在沉睡中。
后院的一座楼房,是五爪蛟的密室,除了几位心腹仆人侍女,其他的人严禁接近。
这里,也是他接见与安顿有问题人物的地方。
今晚,楼下的客厅共有五位客人。至于这五位仁兄是否是问题人物,恐怕只有五爪
蛟清楚。
五爪蛟天生的尖顶头,前额接规矩刮得光秃秃,从正面看,真像长了一只独角,所
以绰号称故而不像龙,绰号由来有因。
另一位仁兄生了一双死鱼眼,和又愚又蠢的厚大鲶鱼嘴。他是五爪故的堂弟,闹江
鲁解兴盛。
所有的仆役都被遣走了,门窗紧闭,外面宽阔的庭院里鬼影俱无,警卫们皆远离密
室,按规矩,整座楼房四周皆是禁地,不容许有人在附近走动。
八个黑影夜行绝技骇人听闻,无声无息地渗透外围警戒网,如入无人之境,接近了
密室。
厅中,暖炉里炭火熊熊,暖流如春。堂上高坐五爪蛟兄弟,下面两侧坐了五位客人,
三男两女。
气氛一紧,似乎那两枝烛也并不怎么明亮。
“兄弟曾经远出汗洲,的确找不到任何线索。”一位留了八字胡的中年人沉声说:
“赣南没有线索,福建闽西也毫无消息。大爷,不用再费心了,那是白费工夫,赣南山
区千峰万峦,有些地方走上百里不见人烟,人往山里一躲,怎么找?”
“必须要找到他。”五爪蛟忧形于色:“找不到,咱信谁也休想安逸。”
“可是……”
“不是可是,不许找藉口!”
“大爷……”
“一晃眼四个月过去了,咱们出动了数百人手,居然毫无线索,你们是干什么的?”
五爪蛟猛拍案桌:“听说,京都方面已经不耐烦,最近可能派人前来坐催,咱们如果不
赶快找到雷霆剑范老哥,那就……”
大厅门突然响起叩门声,仅轻叩了三下,已足令所有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咦!怎么会有人叩门?”闹江鲁失惊而起。
这时候,不可能有人叩门。
所有的人,皆随身带有兵刃。即使身在秘室,五爪故的分水钩也佩在身上,旦夕不
离,做一个坐地分赃的黑道大家,事实上并不如想像中那么安逸。
“不对。”五爪蛟倏然而起低叫,已嗅出危险的气息,他的经验是从刀山剑海中硬
闯得来的,比任何人都来得敏感。
“砰!”厅门在暴响中大开,沉重结实的门闩和门杠一起折断。
一男一女当门而立,瞥了惊愕失措的七个人一眼,昂然缓步人厅。
不速之客人才一表,男的四十出头,锦袍、玄狐大褂,银珠顶瓜皮帽,后面辫子直
垂至腰下。佩了剑,高身材,剑眉虎目,留了小一字胡,气概不凡。
女的穿紫判断外袄,外罩银灰色披风,剑负在肩后,金红色的剑穗相当耀眼。看那
美好的五官和薄脂粉的面庞,一看便知是一位年近三十的中年妇人。眼神阴冷凌厉,是
属于心狠手辣不好说话的女人,骄傲自负的神情,颇令男人害怕。
“你们……”五爪蛟骇然惊呼。
“在下从京都来。”男客人一面说,一面举步往堂上走,目光凝注在五爪蛟的脸上,
紧紧捕捉住五爪故的眼神,不理睬下面两侧的五个人。
五爪蛟又是一惊,只感到心往下沉。
“三个月前,我们已经有人到了尊府附近小住。”女不速之客与男同伴并肩而行:
“似乎,阁下对湖北武昌方面的要求,并未尽力,好像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这是天大的冤枉!”五爪蛟几乎像在哀叫:“你瞧,我这五位弟兄,就是从赣南
和闽,披星戴月赶回来禀报消息的。”
“我猜,消息并不好。”男客人站在案前冷冷地说。
“这……这这……委实查不出线索……”
“住口!难道说,雷霆剑范大鹏上天入地了不成?他的基业在江西,他的老根在九
江。”
“可是……”
“你是唯一与他在此地分庭抗礼的人,他的一举一动,皆瞒不了你五爪蛟解兴隆。
你如果不存心敷衍,怎会找不到丝毫线索?你少给我要花招,你分明没将这件事放在心
上,哼!”
来客气势汹汹,咄咄逼人。这种夜间密室的举动,本来就是江湖大忌,再加上态度
强横,必然会引起主人的反感。
五爪蛟不是善男信女,平时豪霸嘴脸摆得十足,何曾受到如此难受的凌逼?物极必
反,乃是情理中事,怒火一冲,顿忘利害。
“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阁下到底是何来路。”五爪蛟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