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掌门,你三更半夜造访,却投石问路而不堂皇入室,不但有失风度而且大不敬,不知居心何在?”
李色尘开门见山道:
“阁下以弹奏琵琶为号,暴露侯爷的位置,好教杀手前来行剌,你别以为就能瞒天过海,我是专程来找你算这笔帐,又何需对你客气?”
陈瑞泉老脸一红怒斥道:
“臭小子!老夫见黄昏美景有感,即兴弹奏音律自娱,你非我辈知音,岂能懂得如此雅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李色尘双手插腰,冷笑道:
“臭老鬼!一般弹奏哪需要运足内力?扰得湖波荡漾鱼群乱窜,这分明是暗通‘水魔神’来袭的信号,我差点就被你害死,此仇不报非君子!”
陈瑞泉闻言老羞成怒,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暴跳如雷斥喝道:
“臭小子!你我同是嫪侯爷的客人,你有何资格来诬我通敌?若传到侯爷耳边教我如何做人!”
李色尘冷嘲热讽道:
“你与‘琵琶精’相恋,背宗忘祖,自称‘银发鬼君’,滥杀无辜,根本不是人!不值得本掌门尊敬!”
利刃割体疮犹合,言语伤人吃不消!
这几句话确实击中其痛处,使得陈瑞泉怒发冲冠,一头银发如瀑飞扬,就要动手;他手中琵琶突然出声喝止道:
“夫君!暂息雷霆之怒,那个臭小子摆明着挑衅,别被激怒而乱了分寸;你我联手合击杀他,看嫪毐能奈我何!”
鬼君陈瑞泉确非等闲之辈,闻言立即收敛怒容,在琵琶柄中拔出了爱妻“妖剑”,阴恻恻道:
“梅英!这小子阴险诡诈,曾施毒让你受伤,你可得小心应付,以免重蹈覆辙!”
“妖剑”的女人头突然激射出一股轻烟,瞬间凝聚成一名仪态万千的女人模样,随即探手握剑,冷然道:
“夫君!有了前车之鉴,妾身绝不给他再有机会触摸到我的头,我的魔魂出窍幻化成体,看他能拿我怎么样,但你得小心其‘玉魔手’……”
李色尘不敢小觑他们,暗中凝劲蓄势以待,却故作轻松道:
“嗯,冬天雪梅有坚毅不拔、傲视群芳、英气勃勃之丽姿,‘梅英’这两个字虽然取得脱俗风雅,但落在一柄‘琵琶妖剑’的身上,竟与人类卿卿我我,太过不伦不类了!”
“妖剑”梅英所化的朦胧身体,闻言妖气大炽,杀气腾腾地持剑腾身而出,快若流星,笔直飞击李色尘的胸膛而来,恨不得将他一剑穿心,方泄其盛怒。
原来“妖剑”梅英比陈瑞泉更为暴戾,经不起李色尘的三言二语一激,猝然动手,吓得陈瑞泉护妻心切,立即凝劲贯透四条琵琶丝弦,弦线如刃,暴长六尺弹射而出。
李色尘轻喝道:
“来得好快!贤伉俪果然心神灵魄一体,默契十足!但尔等找错了对象,本掌门就让你们知道我‘玉魔手’的厉害!”
语出同时,李色尘变化几个身法,望之在前,忽焉在后,瞬间闪过这对夫妻的凌厉合击。
梅英持着锐利剑刃刚从李色尘胸前飙刺而过,李色尘立即挥拳轰拍而去,怎料掼伸右掌击在朦胧气团女体上,就如疾风吹散轻烟般泄开,然而散开的烟气,竟然又凝聚成体,分毫不伤。
李色尘“玉魔手”弹出如刃五指,拨弄飞击而来的琵琶弦线,将四弦撮成一团,猛然一带,便将陈瑞泉抱着琵琶的身体,往前踉跄地颠仆了几步,方才稳住。
这是大好制敌的契机,李色尘右掌迅速一旋,往陈瑞泉的面前拍击而去,若拍实了,必然脑袋开花当场猝死。
陈瑞泉虽一时失足,却非泛泛之辈,急忙将怀中琵琶捧架而出,硬生生地封住李色尘右掌的凌厉一击。
“蓬!”劲气四逸,刮得置于四隅火盆中的炭火“劈啪”燃爆,火势更旺。
梅英趁此机会,仗剑在李色尘的背后直劈,欲抢救陈瑞泉。
李色尘好像后脑长了眼睛,负于背部的‘玉魔手’早已将浑身真气凝聚在五指上,全赖气机感应,以违反人体展臂的常态,玄之又玄的角度,迅速地攫住“妖剑”刃锋,再使个如飞轮般的大旋转,带著“妖剑”抛向刚稳住脚步的陈瑞泉。
气势如虹,磅礴凌厉,此招融合了李色尘及梅英的浑厚内力,连藏匿防火巷中的神獒看了自料也不敢轻攫其锋。
陈瑞泉吓得魂飞魄散,忙又故技重施,双臂高举琵琶,欲迎架“妖剑”雷霆电击般地一劈!
“咔嚓!”
琵琶琴身为之裂开一道剑痕,居然没有被劈成两半,可见这琵琶古琴确非凡品。
“妖剑”却弹飞半空中。
李色尘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战略奏效,令暗中偷窥的神獒,也不得不赞叹其用招之妙,让他们夫妻自相残杀。
琵琶体骤生裂痕,飘浮于半空中的“琵琶精”梅英,好似已身中一剑般凄厉惨叫,化为一股轻烟,迅速钻进了“妖剑”人头剑柄之中而隐。
陈瑞泉看见爱妻“琵琶妖剑”重创,比杀死他还要痛苦,随之凄厉狂吼一声:“梅英!别死啊——”
陈瑞泉情急得银发如瀑乱飞,腾身半空中欲抢救那柄坠落的“妖剑”,忽见一团黑影从角落中飞窜而出,早先一步抢走了“妖剑”!
只见神獒嘴中紧咬着剑刃,而剑柄上的女人头突然张口,有气无力地哀声道:
“夫君快逃……你非我师兄‘神獒兽王’的敌手……妾身并无生命之忧……快请掌门‘鬼录’出山营救……”
李色尘闻言震撼当场!原来“琵琶妖剑”梅英是神獒许冲的师妹,自己却被神獒所利用,居然拆散了这对人、妖夫妻至死不渝的恋情。
“它奶奶个熊!真是缺德带冒泡!这下子与‘鬼门’结下了大梁子……”李色尘暗骂自己,却又得一脸陪笑,感到窝囊极了。
陈瑞泉急得睚皆俱裂,若一头发狂的野兽般擂捶胸膛凄厉大叫道:
“我爱妻若有毫发之伤,掌门‘鬼录’会尽倾‘鬼门’数万弟子众,跟尔等没完没了……”
陈瑞泉抱紧琵琶转身飞掠而逝,但其断断续续的凄厉哀嚎声音,仍然回荡数十里,令人闻声为之鼻酸。
神獒把剑弃于地上,轻声道:
“师妹,你又何苦痴恋这个凡人?你是妖类并非鬼魂,为何与‘鬼录’沆瀣一气?师尊他老人家时常问起你的下落,师兄我迟迟不敢提起此事,否则他老人家早就亲自找上‘鬼门’要人了,若让师尊知道了真相,你岂不是要遭殃了?”
剑柄上的女人头骤张双眸,透出一股怨毒的凄厉眼神,声色俱厉道:
“要你管……我绝不会喜欢你这头卑鄙无耻的畜牲……”话毕,女人头立即合闭双眸不再讲话了。
李色尘一呆,这柄“琵琶妖剑”梅英的几句话,就道尽了神獒对她的暗恋心思,真是令人感慨万千,不论任何残暴的妖魔鬼怪,都有其不可告人的感情面。
神獒尴尬地望着李色尘道:
“小兄弟,你这份人情,老哥哥我不会忘记。”
话毕,神獒含著“妖剑”,高兴地快速离去,李色尘望之兴叹,有点同情这对人、妖夫妻的不幸遭遇。
隔日清晨,李色尘送别嫪毐及“神獒兽王”许冲离开“聚贤馆”,对着颜北辰和虹萤欣然道:
“陪着侯爷比打一架还累人!咱们收拾包裹离开这里吧!听说‘咸阳城’十分繁华,就由虹萤带路玩个痛快吧!”
虹萤闻言雀跃欢笑,飞奔而去整理衣物,李色尘和颜北辰相视大笑,随即迈开脚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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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何方神圣
翡翠巢南海,雄雌珠树林。
何知美人意,骄爱比黄金?
杀身炎州里,委羽玉堂阴。
旖旎光首饰,葳蕤烂锦衾。
岂不在遐远?虞罗忽见寻。
多材信为累,叹息此珍禽。
虞罗:虞人的罗网。虞人是古代掌管山泽苑囿的官吏。
“咸阳城”由西向东为渭河横贯而过,沿河两畔商店云集,人潮如织,熙熙攘攘如过江之鲫。
虹萤带着李色尘及颜北辰畅游大街,到了中午时分皆感饥肠辘辘,望着一家颇具规模的饭馆,名叫“玉食堂”,立即进门找个桌面坐定,堂倌忙来招呼点餐。
李色尘环顾四周十分宽敞,几十个桌面快坐满了人,唯靠窗处独留下三张桌子,并在一块不卖了。
颜北辰也注意到这种怪事,忙向虹萤问道:
“主母,这三张桌子空摆着,有人进门却给堂倌给拦住不卖,哪有店家生意上门不做的道理?”
李色尘也好奇问道:
“是呀,一般普通饭馆先来者先就席,本就是常规,有钱的大爷们若早来定席,先给订金,这桌面上会摆着定席者的大名,也是常规;但这三张桌面空无一物,且并在一起,确实有违常理。”
虹萤微笑道:
“妾身常居侯府,偶而会来大街闲逛一回,很少在外用餐,咱们等堂倌送菜上桌,一问之下不就清楚了?”
一会儿功夫堂倌端菜上桌,颜北辰抢先问道:
“堂倌,右边空了三张桌面,是干什么用的?”
堂倌见这二男一女穿着华丽,随即哈腰作揖道:
“回大爷!这三张桌面,是本食堂特意留置不卖的。”
李色尘讶异道:
“食堂开门做生意,都巴不得高朋满座,哪有空置不卖的怪事?”
堂倌见李色尘气宇轩昂,更为巴结道:
“大爷,您是外地来的吧?或者不是本食堂的常客,才会有此一问。最近本食堂聘有一位‘说书’的窦先生,固定时间在这里讲故事。他说书的内容精采丰富,可以从盘古讲到现代,所以本食堂一到‘说书’的时间,就高朋满座了。”话毕,跑堂小二立即忙活去了。
原来是这么个新鲜事,李色尘、颜北辰、虹萤开始用餐,也想见识一下“说书”人,到底在讲些什么故事。
不到盏茶时间,只见一位鬓角苍白的老儒生和一名年约十五岁左右的小伙子进门,小伙子手中拎着一个小布包迅速就位,老儒生忙向熟客作揖打招呼,不少熟客也笑吟吟地挥手致意,可见老儒生在这里颇有人气。
老儒生来到空桌,而小伙子却慢条斯理地先从小布包里取出了一捆竹简摊开桌面,再取出二块约尺来长的竹板,竹板头穿个小孔用细绳系绑,最后拿出一块约巴掌大长方形的乌亮木块。
一名食客兴高采烈大叫道:
“窦通!今天你又有什么精采的故事要讲?我可是携家带眷来捧场的喔!你那个孙子窦明可得要耍耍绝活娱娱众人,本大爷自有赏!”
老儒生笑呵呵道:
“王大爷,今天要讲一些飞檐走壁的江湖奇人轶事,保证精采绝伦,让大家增添见闻!”
满堂食客中有不少年轻游侠儿,立即鼓掌叫好,所有的客倌也随之鼓掌应和,可见老儒生颇受欢迎。
这也难怪,有学问的读书人,在民间易得老百姓的尊敬。
李色尘见那老儒生窦通,虽然看似弱不禁风,但一进门的步伐十分稳健,尤其双眼炯炯有神,视人若鹰隼锐利,好似能看透人心般,暗忖此人定非泛泛之辈。
其孙窦明虽身高不足五尺,却颇为精壮,尤其是一副天真无邪的娃娃脸,更是讨人喜欢。
窦通突然跳上桌面高举双掌制止群众喧哗,右手执着那二块拍板,即兴摇晃,“啪!啪!”之声清脆作响,边唱边说道:
“江湖最近堀起‘玉魔手’!拳打鬼门血魅鬼,脚踏妖门老树妖,一拳一脚杀无赦,其人神功魔难测,亦正亦邪鬼神惊,开创‘剑尘门’立威……”
窦通边说边唱,其孙窦明也跳上桌面,一会儿披头散发扮鬼,又忽尔扮妖,配合著窦通右手拍板快慢有序的节奏,腾出左手化爪,令人一见即知代表“玉魔手”,状似攻击窦明的凌厉模样;而窦明猛翻几个斛斗佯装受伤,手脚俐落中骤显滑稽鬼怪的高难度动作,赢得了满堂喝采。
爷孙俩唱作俱佳,表演功夫一流,尤其窦通的唱腔声调柔中带刚,绵绵不绝中急剧转折忽高忽低,绕梁回荡;而拍板的轻重快慢节奏,随着故事情节敲响,声声悦耳,紧紧扣住群众的心弦,更增添说书的气氛,令人听得如醉如痴。
颜北辰听得拍案叫绝,对着李色尘轻声道:
“主公!想不到您的事迹被这位窦先生编成了故事,加上其孙这么表演,真是将您说绝了!”
李色尘啼笑皆非尴尬道:
“他们讲得太夸张了,所谓人怕出名猪怕肥,这么一来,麻烦事就多了。而这祖孙俩都是练家子,尤其是老儒生的浑厚内力,绝不能等闲视之!”
虹萤抿嘴吃笑道:
“李郎,您的‘剑尘门’虽才初现江湖,但由这窦通编成故事流传坊间,当然很快就能成名,轰动武林;如此夸张又免费替您打响知名度,咱们何乐不为?这可真令百家门派羡煞了!”
李色尘搓揉脸颊苦笑道:
“说书的口无遮拦,夸大其辞,令人羡煞的背后,却是妒嫉死了,也隐藏着无穷的麻烦及杀机。”
虹萤不以为然道:
“李郎,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一切顺其自然。反正开山立派闯荡江湖,争的就是一口气,如今被他们爷孙俩这么渲染,扬名立万的目的就达到了。”
颜北辰拍胸喝好道:
“主母所言极是!水来土掩,兵来将挡,而‘降国村’数以万计的奴兵,就是您的后盾,这种声势并不输给武林十大名家,而且有过之而无不及!”
李色尘笑骂道:
“兵贵在精、将贵在勇!咱们如果再不加把劲厉兵秣马,人再多折损得越快,若让弟兄们死伤累累,我怎么对得起其家人!”
虹萤嫣然道:
“李郎多虑了!众志成城、万众一心,就是世间上最犀利的武器;所谓猛虎难敌猴群,况且村中奴兵个个精壮,人人忠诚不怕死,才是‘剑尘门’雄厚的资本,放眼天下无人能比!”
颜北辰激动道:
“对!奴兵们横竖都是贱命一条,战死远比被折磨死要来得光荣,如今主公给予我们尊严,这股士气凝聚力量,若洪峰澎湃奔腾,万山难挡,人人跃跃欲试,就等主公一声令下,就不信有打不败的敌人!”
李色尘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