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人首先走到了方师爷面前,伸手一把抓住了他的后背。
方师爷就像鬼似地怪叫了一声。
叫声未完,一个身子已为白衣人高高地提了起来。
“爷……爷……饶命……饶命……”
“我问你……”白衣人慢慢吞吞地道:“你是干什么的?”
“师爷……师爷……饶命。”
“师爷?不用说,请这个姓柳的来,也是你出的主意了?”
“不……不是……”
方师爷吓得一连串地怪叫着,人吊在半空中,已经瘫了下来。
白衣人哼了一声,道:“没用的东西!”
说着用力向外一抛,方师爷整个身子就像个球似地被摔了出去。
只听见“砰”一声大响,整个房子都晃动了一下。
方师爷落下的身子,已成了一摊烂肉,血脑飞溅四壁,顿时一命归西。
李知府目睹至此,惨叫了声,像是自己身受一般。
他蜷曲在地上的身子,抖颤得是那么厉害,不知什么时候,全身出了一阵子虚汗,汗水把内着的衣衫都湿透了。
“站起来!”白衣人就站在他面前,用命令的口吻说。
“是……”
李知府全身抖颤着想站起来。
他哪里还能站起来?身子才爬起了一半,双腿一软又坐落在地。
白衣人伸出一只沾满血的红手,搭在了他肩上,用力一提,硬把他拉了起来。
李知府杀猪似地叫了起来。
臼衣人说:“去拿钱!”
李知府连连称是,心里多少稳当了一点。
喘息了一阵,李知府勉强镇定了一下,他手指门外,嗫嚅地道:“从这边……走。”
白衣人冷哼了一声道:“带路!”
他到底也是见过场面。读过很多书的人,平素也很注重气节,刚才是吓破了胆,这时略一沉着,也就恢复了几分理智。
面对着这般模样的一个煞星,他心里知道,要想由他手里逃得活命的机会是微乎其微。然而关在屋子里,更是死路一条。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制造机会。
这些念头,很快在李知府脑子里闪过。
他于是决定把眼前这个白衣人骗出室外。
因为外面埋伏了许多人,说不定在乱兵交战里,自己或可幸免一死。
白衣人冷笑道:“你在想什么?”
李知府苦笑一下道:“请你松开这只手,我才好走路。”
白衣人想了一下,果然把抓在他肩头上的那只手松开了,并且后退了几步。
李知府叹息一声,道:“这位壮士,你我并没有深仇大怨,为什么对我要下此毒手?”
白衣人哼了一声,说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如犯我,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可是我并没有冒犯你啊!”
“好好一个冬眠,被你由梦中惊醒,差一点坏了我将成的道基,还说没有冒犯么!”
顿了一下,他冷笑道:“我原待春冰初化,一觉醒转之后,再大开杀戒。你这狗官硬把我的好梦惊醒,既然这样,我就先拿你们开刀……走。”
说到“走”字,顺手在李知府背上推了一下。
不过是轻轻一推,李知府已吃受不住,身子一跟跄,跌出门外。
当时由地上滚身站起时,白衣人赫然又站在眼前。
签押房外,是一条笔直的甬道。
甬道两侧栽种着两列雪松。
雪松后面掩着一片杀机。
捕头张方,率领着手下得力捕快“虎尾鞭”孙七,以及外县的几名名捕,他们是:
“海豹子”谢山,“双手箭”关士宏、“左手快刀”李立、“云里翻身”管刚。
六个人早就埋伏好了。
老捕头张方确是够沉着,早在那冬眠生先下手杀害柳鹤鸣时,他就惊觉了,只是为了顾忌李大人的性命,张方力嘱不可妄动。
经过张方的一番调动,这附近已设下了重重的埋伏,凡是可以掩身的地方,都设下了卡子。
老捕头张方是一双“判官笔”。
孙七是“虎尾鞭”。
“海豹子”谢山是一双“折铁钢刀”。
“双手箭”关士宏,用的是一双“万字夺”。
“左手快刀”李立,使的是一柄“鱼鳞刀”。
“云里翻身”管刚,是一对“牛耳短刀”。
这六个人,都是久办案子的能手,可是面对着如“冬眠先生”这等大敌,一个个都不敢造次。
那两列雪松栽种得很是对称,两棵两棵地相对着,在雪松与雪松之间,连绵着一色绿油油的冬青矮树,无形中形成了孙七等一行最好的掩身之处。
掩藏在最前方的是“双手箭”关士宏与“左手快刀”李立。
这两个人已经得到了老捕头的暗示,要他二人在白衣人经过面前的时候,出手狙击。
其他各人则在关、李二人出击的同时一涌而出,混乱中搭救李知府。
眼看白衣人在后,李知府在前,一起走过来。
李知府有意把脚下放慢了,拖延时间,他身后的白衣人距离他约有一丈远近,看上去一副浑然的神态。
“双手箭”关士宏一双“万字夺”紧紧压在膝下,他两只手上各托着一支“甩手箭”,正是他仗以成名的暗器,一手双箭,专门取人的“照子”,在关士宏来说,堪称一绝。
“左手快刀”李立的一口鱼鳞刀倒背在身子后面,两个人俱蓄势以待。
李知府一副哭丧模样,由面前走过去。
白衣人徐徐地跟上来。
“双手箭”关士宏看看时机来到,陡地一扬双手,两支甩手箭,猝然脱手而出“哂!
哂!”两股尖风,直向白衣人一双眸子上飞来。
双箭出手,关士宏、李立二人,更是不敢少缓须臾。
两个人几乎同时窜身而起。
关士宏是一杆“万字夺”,李立是一口“鱼鳞刀”,两般兵刃一奔左肋,一奔下盘,陡地向着白衣人身上招呼过来。
白衣人面对着关士宏发出的一对甩手箭,形同未睹,更不见他如何防躲,只不过本能地闭了一下眼睛。
两支箭显然是射中了。
只听得“叮!叮!”两声,不像是射在眼皮上,倒像是射在一层钢板上。
这一瞬间,李、关二人已同时扑到,一杆万字夺,一口鱼鳞刀同时招呼下来。
白衣人瘦长的躯体,像是旋风般地打了一个转儿,三个人忽然一下子定住一一极为短暂的一刹那。
白衣人像无事人儿般地继续向前。
“双手箭”关士宏和“左手快刀”李立,两个人身子一连向前踉跄出了好几步,双双栽倒在地,顿时一命呜呼。
致命处皆在前心要害。
这位冬眠先生似乎惯于白手杀人,下手之处非心即肝,一击即中,绝不虚发,可怕之极。
现场情形显然不仅如此。
在白衣人与关士宏、李立二人乍一接触的当儿,人影交错之间,飕!飕!飕!飕!
一连纵出了四条人影。
老捕头张方、“虎尾鞭”孙七,“海豹子”谢山、“云里翻身”管刚,四个人猝然现身而出。
四个人早已有了默契。
就在他们四人乍然一现身的当儿,“海豹子”谢山的一口折铁刀,随着他的一声大吼,兜头盖顶地直向白衣人头上砍下去。
“云里翻身”管刚的一对牛耳短刀,更是忘命般地向着白衣人扑到,两口刀一奔咽喉,一刺下腹。两个人接着关士宏、李立之后,前仆后继,勇锐不可一世。
只可惜,他们虽是奋死不顾,用心良苦,可是对于白衣人来说,却是丝毫也构不成威胁。
事实上白衣人眼睛里根本不把他们看为敌手。
这一次,他却改变了另一对敌的手法,就在谢山、管刚扑到的一刹那,白衣人那双白瘦的手掌就空一舞,只听得“叮当”一阵兵刃交接之声,管刚手里的一对牛耳短刀以及谢山的一口折铁刀脱手而出——白衣人显然志不在此。
因为就在这一刹那,白衣人的眼睛已看见了老捕头张方与“虎尾鞭”孙七,双双向着前行的李知府扑去!
一股无名之火,陡地自他心中蓦地升起……
即见他身子向前踉跄了一步。
就在他足下踉跄的同时,两只手已隔空劈出。
空气里,突然响起了两股金刀劈风的声响。
白衣人盛怒之下,竟然施展出武林中多年失传未见的绝技:“隔空剪影”。
的确是难以令人相信。
双方相隔着少说有丈许以外的距离,然而在白衣人隔空的掌势之下,只听得张方、孙七各自发出一声惨叫,双双跌倒于血泊之间!每人背后留下了尺许长短,如同刀砍了一般的一道深深血痕。
李知府原以为可逃脱魔掌,哪里料到对方竟是这等厉害,只吓得怪叫一声,身子踉跄而倒。
同时间管刚、谢山两个人一左一右同时向着白衣人两侧袭到。
这两个人虽然失了兵刃,却也不甘心坐以待毙。
管刚身子向下一坐,下盘着地,陡地施展扫膛腿的功力,一腿直向白衣人下盘扫去。
这一腿功力十足,眼看着已将扫在白衣人一双足踝之上,令人惊吓的是,白衣人整个身躯,看上去就是一匹缎子般的柔软,陡地瘫了下来。
管刚这一脚,竟是贴着他的身子扫了一个空。
由于这一脚力道过猛!管刚整个身子控制不住,旋转了一个圈子。
等到他转过身子照过脸来,白衣人又站在了眼前。
“云里翻身”管刚吓得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所以得到“云里翻身”这个外号,纯系因为他轻功不弱,身段灵活的缘故。
以眼前这六个人来说,管刚的功夫最好,他早年出身黑道,后来改邪归正,投身“南乐县”当差,由于他武功高强,对于江湖黑道门槛认识精明,所以当差以来,一连在他手里破了好几件大案子,承南乐县令赏识,不次擢升,不过三两年的时间,就把他提升为甫乐县的刑事捕头。
“云里翻身”管刚和张方有交情,是以特地来此帮忙。
想不到他的热情,却为自己带来意想不到的杀难,诚然是始料非及。
管刚心中大吃一惊,面对着这位生平闻所未闻的奇异怪客,哪里再敢出手?身子霍地向后一倒,双足力踹之下,用“倒赶千层浪”的身法,“飕”一声反窜了出去。
虽然如此,他仍然不能逃得活命。
白衣人身子霍地向前一躬,两只瘦手即时一抄,已经捉住了管刚的一双足踝。
这时候另一旁的“海豹子”谢山,看看不是苗头,正打算要逃走时,却未料到白衣人竟把手上的管刚当作兵刃,猛地向他身上抡来。
只听见“砰”的一声大响。
两颗头颅碰在了一块,一时间,血脑四溅,双双死于非命。
白衣人似乎仍然未能消除心中的怒火。
只见他双臂用力向外一挣、一扯,“呼啦”一声大响,硬生生地把“云里翻身”管刚的身躯撕成两片,一时之间,血溅肠溢,惨不忍睹。
一旁的李知府,目睹及此,早已吓得魂飞魄散,遍体酥软,双目一翻,昏倒在地。
白衣人赶上一步,一伸手,把他抓了起来。
四下里喊杀声起!百多名弓箭手、削刀手,远远圈起了个圈子,向现场逼近过来。
白衣人一只手当胸抓着知府大人,一双精目四射,深陷在眶子里的瞳子,四面看了一眼,禁不住脸上起了一片怒容。
他伸出手在李知府当头一拍,后者全身就像是触了电般地打个疾颤,顿时醒转过来。
可是当他看见那位要命的煞星,仍在眼前时,禁不住吓得又叫了一声,全身抖成一片。
“你是想死还是想活?”
白衣人一双滚动闪烁的眸子,炯炯地打量着他。
李知府两片牙床格格互相撞击着,半天才说道:“饶……命白衣人一笑道:“我并不想要你死,正如你刚才所说,我们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们这边死了几个人,我的气也消了一半……”
“是……壮士开恩”
“还是那句话!把钱给我。”
“是……我给……一定给你。”
“那么,就叫这些人远远站开!否则……”
他说话不急不躁,带着沉浊的川音,听在李知府的耳朵里别具阴森之感。
他这里只管一个劲儿地点着头,不住口地应着,哪里还敢说半个不字!
“你们退退……退下去……”
李知府铁青着一张脸,像是生了场大病似的:“退下去……快快……”
难为他还能说出一句整话,两只手不停地挥着。
四周的官兵在一名把总小武官的调度之下,向后退了丈许。
这位把总姓丘,四十五六的年岁,行伍出身,手上抱着明晃晃的一口钢刀,不战而退,在他来说,是一件奇耻大辱的事情。
只见他圆瞪着一双大眼,远远地抱着刀大声道:“启禀大人,卑职早已调配好了弟兄,布置下天罗地网,大人放心,这家伙他逃不了的。”
李知府惊悸地叱道:“混蛋……退下去。”
丘把总怔了一下躬身退后。
白衣人冷冷一笑,向着李知府道:“我们走!”
“是。”
李知府向前走了几步,奈何双腿发软,不听指挥,才走了几步,遂又坐倒。
白衣人在他坐倒的一刹那,忽然伸出一只手,正好抓住了他的胳膊。就这样半搀半拉着他一直穿过了眼前这条甬道。
道侧,原本布置着精兵,见状纷纷让开。
丘把总脸色忿忿地站在道旁,一副心有未甘的样子。
白衣人押着李知府走到廊子里。
那廊子尽头,有一幢建筑精美的房子,正是李知府的私宅。
“是这里么?”
白衣人目光打量着当前房舍,站住了脚步。
李知府连连地点头道:“是……”
“好!那么你传下话去,叫你家里的人赶快回避一下!”白友人冷冷地说:“谁要敢心存不轨,休怪我手下无情!”
李知府全身打颤地应着。
他即刻吩咐身旁人道:“快……快到里面去叫夫人和少爷小姐回避一下……”
马上有人遵命跑入内宅。
白衣人一笑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的人虽多,在我看来,简直不值一看。”
李知府牙骨交战着,不停地应声道:“是是……”
说话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