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武林人物,最重约守,李益群听他说与人有约,自也不好坚留,当下便告诉了沧海笠翁的去处,并恐他路径不熟,又详细说了一遍。
原来沧海笠翁正如蒲逸凡推断一样,三日前应约出门,正是为了白头丐仙与陈灵归定约之事,到小南海去了。
蒲逸凡此刻已心有所系,虽是美酒在杯,佳肴当前,再也无心食之,一口饮尽杯中残酒,说道:“兄弟福薄量小,再饮就要酩酊大醉了……”
李益群何等机灵,听话辨意,知他是借词罢饮,离开此地,早些到小南海去寻找师父,当下拿起酒壶,哈哈笑道:“此酒乃各种花果酿造,昧虽醇浓,性颇纯淡,就是再饮十杯,也不会醉。”
说至此处,突然一顿,朗朗双神,望著蒲逸凡微红的面色,接道:“蒲兄既然客气,兄弟也不便强劝,来来来!请饮最后一杯,兄弟去拿饭来。”说完又替他酌了一杯。
蒲逸凡知道推辞不了,当下举杯,一饮而尽。
就他饮这杯酒的工夫,李益群已从里间拿来两大碗白饭,蒲逸凡匆匆用罢,站起身来,拱手笑道:“多谢李兄盛待,兄弟已酒醉饭饱,想就此告辞。”
李益群知他急于到小南海去找师父,早已心不在此,再要强留,反而不好,当下顺水推舟地说道:“蒲兄既是要走,待兄弟送上一程。”
蒲逸凡道:“打扰已是不该,怎敢再劳李兄相送。”说话之间,人已向门外走去。
要知他上次来此之时,正值李益群身受毒伤,又是黄昏时分,天光黝暗,心情沉重,对这“沧海钓庐”的形势,并未瞧看清楚。
现在心情开朗,又是大白天,走到门外,不由放眼四顾,目触那峭壁间突出的石笋,忖道:“这石笋突出在峭壁中腰,距离不等,着足困难,下临深渊,只要微一失神,拿捏不准落足之处,摔下去势必粉身碎骨不可。”
李益群见他望着那突出的石笋怔怔出神,忽然心中一动,暗道:“师父与齐老前辈,同声赞誉他武功高明,我何不拿眼前这段突笋通路试试。”
一念及此,立时丹田提气,身子凌空拔起,半空中弯腰折式,头下脚上的直向两丈开外突出的石笋上射去,待到脚下快要触及石笋之时,双臂猛然一抖,上半身倏而一升,又头上脚下的落在石笋上,掉头高声说道:“兄弟身为主人,理当先行带路,蒲兄请!”
蒲逸凡何等灵敏,见他一声不响飞跃过去,落实后再转身向身已发话,不猜即知是在考较自己,暗道:“你想试我的斤两,我就偏教你看不出高低。”
当下,也以同样的身法跃到他身前一道石笋上,朗笑说道:“李兄好俊的身法!”
李益群见他飞越身法普通,又瞧不出高明之处,不由暗感奇怪,口中却笑道:“兄弟识途老马,习以为常,那算什么身法,倒教蒲兄见笑了。”
说话之间,二人已轻跃巧纵,越过峭壁间突笋石笋道,到了那系着小舟的石之上。
他俯身解开舟头绳索,跃落舟尾,转身向蒲逸凡招呼道:“蒲兄请上,兄弟送你一程。”
蒲逸凡暗道:“此人适才未能看出深浅,定然不会死心,若要在这水上另玩花样,自己纵可应付过去,也势必延误行程,我得想个法子摆开他才好。”
目触眼前清流,已自打好主意,当下双手一拱,逊谢笑道:“适才已得李兄指点路径,兄弟按图索骥,想不致走错方向……”
回头看了那突悬在峭壁的钓庐一眼,接道:“此地乃令师请修之所,李兄不可远离,兄弟就此别过,不劳李兄远送了。”
话完不待对方答言,人已纵身跃起,落在水势急湍的滚滚清流之上,展开凌波虚渡的身法,踏浪直向对岸而去。
他出生北地,习艺深山,几曾见过这般景物,和风拂面,花气扑鼻,纵目四顾,精神为之一畅。
他已得李益群指点路径,当下略辨方向,一面测览郊景,一面向前走去。
大约过了一顿饭的时间,他已走上通往荆州的大路,但见行人车马,络绎不绝,道旁杨柳,款摆生姿,正自游目路景之际,忽一阵“的的得得”之声,自身后传来,当下侧身路边,转头斜目一看,只见两人两骑,并肩而过。
马行虽然不疾,却也快捷异常,眨眼之间,已驰出了十余丈远近。
抬眼望去,只见两匹黄骠健马之上,骑着两个分着蓝、黑劲装彪形大汉,虽然在后面看不清他们的面貌,但从二人骑马的稳健姿势看来,一望而知是武林人物。
忽听那黑衣劲装汉子说道:“老王,今天才二月二十五,离约期还有八天,我们在荆州城内,乐上几天再走……”
那蓝衣劲装汉子哼了一声,接道:“老刘,不是我说你,你这不分轻重,不论缓急,只顾玩乐的性子要不改,总有一天会出毛病的!”
蒲逸凡在后面听的心中一动,忖道:“听这两人谈话,八成是到小南海去的,只不知是敌是友……。”
蒲逸凡有心探清二人敌情,一提气,也加快脚步,但唯恐二人发觉起疑,不敢过于接近,只远离数丈,尾随马行。
刘姓汉子跃马赶上,王姓汉子便又放缓了马势,并肩而行。
只听那刘姓汉子说道:“老王,说真个的,我们庄里这次赴约,不知能不能降服对方?”
王姓汉子道:“这很难说,要知我们这次虽是全力以赴,人家也邀约了三山五岳的各路好手,如以彼此实力而论,倒真不知鹿死谁手呢!”
那王姓汉子敞声笑道:“你这话我可不大赞同,我们除开庄主一身绝世武功不讲,单凭七大院主,就足以搏杀五岳的各派掌门,何况庄主这次还邀了一位数十年未履江湖的绝世高人呢。”
话到此处,他突然顿了一顿,接着又一声大笑,道:“据我看来,这次小南海之约,我们定能稳操胜券,说不定还可把对方一网打尽呢!”
两人这番谈话,蒲逸凡在后面听得清清楚楚,当下不由又惊又喜。惊的是这次七绝庄竟然是倾窠而出,并约有绝世高人助阵;喜的是只要紧跟前行二人行踪,倒免去自己向人打探路径的麻烦,便可到达小南海了。
蒲逸凡怀着又惊又喜的心情,小心翼翼的缀行在二骑之后,既不能过近,又不能太远,近了怕他们发觉,远了又听不到他们的谈话,而那前行二人,却又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忽而扬鞭策马,放辔急奔,忽而放缓马势,并骑慢行,他跟在后面忽快忽慢的奔行了一阵,自己感到不耐烦起来。
要知这等忽快忽慢,展不开脚程的走法,最是耗人气力,他现下虽然武功大进,但奔行一阵之后,却也有点劳累。
他一面奔行,一面暗自想道:“看情形,这两人不到荆州,只怕不会停马歇息,眼下距离荆州不知还有多远?我如老是这样跟在他们后面,纵不被他们发觉,也势必累得精疲力竭,怎样想个法子同他们搭伴而行才好?……”
正自思忖之间,忽听“叭喇”一声脆响,闪眼望去,只见二人各自猛抽一鞭,马势陡然加快,急促的蹄声起处,一阵尘烟迎面扑来,沾了他一脸一身。
他本就早已感到不耐烦,眼见二人有意捉狭,弄的尘土满身,不觉心头火起,当下暗骂一声:“你二人无缘无故,这般捉弄于我,小爷非追上教训教训你们不可!”一提气,展开脚程向前追去。
他现下武功,已迥非昔比,脚程一经展开。真是快逾奔马,纵身几个疾跃,已追到二人马后一丈多远处。
就在他再次腾身跃起,眼看就要追上之际,前骑二人忽然勒转马势,那刘姓汉子冷笑一声,扬手一鞭,直向他身前拦腰扫来。
他估不到对方会忽然勒转马势,更料不到刘姓汉子会一言不发,出手就打,本已高烧的怒火,更是火上加油,当下猛地气沉丹田,煞住前冲的身子,右手疾伸,抓住击来的鞭梢,怒道:“阳关大道,朗朗乾坤,无缘无故的出手打人,我看你们有多大的能耐,敢这样无法无天!”
他这煞势停身,伸手抓鞭的利落身手,使骑士二人大为震惊,似是想不到一个廿不到的少年,何以有这等高强的武功,一时之间,竟然怔怔的答不上话来。
蒲逸凡目睹二人一脸惊悸神色,已知他们被自己慑住,正待出手惩制,忽然心中一动,暗道:“要与他们搭伴而行,此刻倒是不可翻脸动手,当下右手一松,放开了抓住的鞭梢。”
王姓汉子见他武功这等高强,几句话又说的气势汹汹,鞭稍一被抓住,似为定要出手还击,正感惊骇之际,忽见他松开马鞭,毫无出手之意,不禁又是一愕。
那刘姓汉子镇了镇神,抱拳说道:“兄台身手高明,在下佩服得很,但不知对我兄弟这么紧追不舍,究竟有何指教?”
蒲逸凡早已打好主意,闻言立即答道:“兄弟有事要赴小南海,路道不熟,看二位一身行装,想必常在这荆襄地面走动,想向二位打探一下去小南海的路径……”
那刘姓汉子“哦”了一声,接道:“这么说来,兄台定是初到此地了?”
蒲逸凡道:“不错!”
那王姓汉子眉头一耸,忽然敞声笑道:“我兄弟也正是到小南海去的,兄台如不嫌弃,咱们结伴同行如何?”
蒲逸凡原意正是如此,闻言也不推辞,拱手说道:“二位如不嫌着累赘,兄弟是求之不得了!”
那刘姓汉子忽然跃下马背,向前走了两步,用手一指马上的王姓汉子,说道:“哪位是王兄,在下刘槐,不知兄台高名上姓?”
蒲逸凡歉身说道:“原来是王兄刘兄,幸会幸会,在下普坤。”他想到两月前自己在这荆襄地面所引起的夺书风波,唯恐对方知道了真实姓名,又生枝节,故而改名换姓。
刘槐把马缰向他一递,慨然说道:“普兄请上马!”
蒲逸凡道:“这个……”
马上的王姓汉于接道:“普兄不必客气,既然结伴同行,我们就是朋友,好在荆州城离此不远,就是委曲刘兄,也不过三四十里路程,待会到了城内,普兄作东,请刘兄喝上两杯就行了。”
蒲逸凡想拿话推辞,刘槐已把马缰送到他的手中,大笑说道:“王兄说的不错,咱们就这么办吧!”
话完转身,走到王姓汉子马后,跃上马背,两人合乘一骑,王姓汉子调转马头说道:“普兄请上马,我兄弟先行带路了!”扬鞭一挥,放马奔去。
蒲逸凡虽然觉出二人豪爽的出乎常情,心中有些犯疑,但他自恃武功高强,也未把二人放在心上,当下跃上马背,与二人并辔而去。
王、刘二人对荆州城似是颇为熟悉,人城之后,只穿过了几条小街,便找到了一座高大的酒楼。
三人刚刚下马,店内已走出来一个伙计,刘槐向那伙计盯了一眼,问道:“楼上有单间的雅座吗?”
伙计接过马匹,喏连声地答道:“有,有!三位爷请!”
三人走上酒楼,早有一个酒保,把他们领人靠窗的一个单间。
王姓汉子看了酒保一眼,吩咐道:“把你们上好的酒来五斤,可口的菜随便来几味,我们吃过了还要赶路,要快!”
不大工夫,酒保已把酒菜送来,蒲逸凡拿起酒壶,替王、刘二人将酒斟满,自己也斟了一杯,举杯说道:“适才承蒙让骑,兄弟感激不尽,在下敬二位一杯,聊表谢意。”说完一饮而尽。
王、刘二人同声笑道:“你我行走江湖,这点小事,又能算得什么?普兄何必记在心里。”两人同时一仰脖子,点滴勿存。
刘槐从蒲逸凡手中接过酒壶,朗笑说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兄弟回敬普兄一杯!”说话之间,又已替他斟满一杯。
蒲逸凡虽不善饮,但在这等场合,却又无法推辞,当下又干了一杯。
那王姓汉子也是打蛇随棍上,他自然不便拒绝。
三杯急酒下肚,顿觉喉头热辣辣的,肚子里发起烧来,方想吃点菜压压,突感四肢酸软,一阵头晕目眩,便已失去了知觉。
晕迷中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醒来满目漆黑,耳际间轮声辘辘,手脚都动弹不得,原来他已被人缚了手脚,勒着双目,放在一辆马车之中,听蹄声急响,和身躯颠动,已知那马车正迅快地向前奔驰着。
他暗中运气,行集两臂,想把捆缚的绳索挣断,那知刚一挣动,突觉脸上一凉,身侧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朋友放识相一点,如果妄图挣断绳索,可别怪我心狠手辣,挑断你手上的筋脉了!”敢情车中还有人看守他。
蒲逸凡心知难以抗拒,顿消挣脱缚手绳索之念,暗中暗叹息一声,不再挣动。
他双目被人用黑布勒住,不知是昼是夜,只听蹄声得得急奔,车轮辊辊不绝,车行极是快速。他尽力克制着激动的心,用十分柔和的声音问道:“朋友,在下很少在荆襄地面上走动,自信和你们谈不上恩怨,你们这般对付我,不知为了什么?”
只听身旁一人冷笑道:“你这话等见了我们头儿再问吧!现在最好是别多讲话,免得自讨苦吃。”
他手脚被缚,眼睛被勒,身旁还有人严加看管,这等情势之下,既不能看,又不能动,心知脱走无望,索性一语不发,静卧养息精神。
忽听车外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说道:“怎么?那小子醒过来了?”
车内那个低沉的嗓音答道:“醒过来好一会啦!”
车外那沙哑嗓门的人又道:“听老王说,这小子十分辣手,你要小心一点,别让他弄断了绳索,咱们就要到交班的时间了,要是出了事,那可不是好玩的。”但闻车轮急响,马车速度突然加快起来。
马车又奔行一个时辰左右,突然停了下来;蒲逸凡只觉身子被人抬下马车,向前走约百步左右,忽闻波涛盈耳,似已到了江边。
他双目虽已被黑布勒住,但凭听觉相辨,被人抬到船上,身子刚被放好,船已起锚开行,这船人似都久经训练,动作熟练无比,而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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