诨意哥道:“这又是怎么说呢?”
水月道:“譬如说二位公子来找妙师父的,因为要小道带路侍候,才得亲近二位公子,到了白云榭,二位见到了妙师父,就不知道有小道的存在了。”
谭意哥还没有说话,张玉朗已经笑道:“小师父原来是这么个说法,那就太委曲小师父了,而且也太冤枉我这表弟了,他虽是初来,却最是个有情有义的,回头还望小师父多多指引他一番。”
水月欣然地道:“这可是真的,公子可不能骗人!”
张玉朗道:“不骗你……”
水月却叹了口气道:“虽承公于好心,恐怕还是没有用的,妙师父不会准许的,她是本观的住持当家师,而且她对伊公子这样的施主,特别有好感,一定是亲自接待,轮不到小道了。”
谭意哥捏了一下她手道:“我要你就行了。”
水月笑道:“公子等见过了妙师之后,再说这话也不迟,那时恐怕公子早已忘了小道了。”
口中说着话,但毫无疑问,她仍是被这个假公子的情意所迷,依偎得更近了。
慢慢地终于走到了白云榭,那是一所建在山坡上的草堂,以竹骨为架,高有数丈,以曲折的栈道登临上去,这妙贞观虽是傍山而,但是山并不高,谈不上什么白云深处,这白云榭大概就是因为这些栈道而得名的,因为这种用竹子架成的栈道,又称云栈,是在山上路不易,仍贴着山壁,用的木架成的便道,蜀中很多,这儿的人才想出这个花样来,踏上去,吱吱直响,虽然栈道外面还有栏杆,谭意哥还是战战竞竞,心惊肉跳,居然要水月扶着他。
水月忍不住笑道:“公子,原来你的胆子很小呀!”
谭意哥不好意思,只有佯笑道:“我的色胆是很大的,回头看我不一口吞了你!”
说着还捏了她的脸颊一把,他们这一路走来,两人贴贴,已经很熟了。
水月吃吃她笑道:“我才不怕呢!”
来到楼台上,竹深重,水月倒是不敢调笑了,在外面道:“妙师父,张公子和伊公子来访。”
中传出一个撩人的声音道:“请进来。”
水月撩起了竹,张玉朗领先进去,屋中陈设得十分雅净,一尘不染,地上着竹席,竹制的架子放着素琴,旁边有棋秤,书案。
默炉中燃着一炉檀香,而且靠窗处养着两盆海棠,正在盛开,在洁净中又显着丽。
没有看见人,谭意哥已经赞了一句“好地方!”
张玉朗笑道:“地方好,人更好,表弟,你看见了妙师;才知道所谓神仙中人是什么意思了。”
一面说,一面脱了靴子上了席子,然后招呼道:“妙仙子,我这个俗客又来打扰了,而且还带了我表弟来,好在我这个表弟倒还不俗,值得你一见。”
这是客堂,堂后还有一间小房,大概是休息卧室,都是用细竹为,隐约间可以看到一个人的身影正在披衣坐起。
谭意哥虽是个女的,却已为中人曼妙的身影引得心头怦怦直跳。
虽然只是隐隐约约的一瞥,但是却更为增加神秘的魅力,连张玉朗的眼睛也被引得向中直瞟,直到谭意哥佻挞地看了他一眼,他才不好意思地移开了。
水月把二人引到了道:“妙师,弟子烹茶去。”
中人微笑道:“张公子是雅客,他带来的人自然更不凡了,我们观中的那种茶怎么能待客呢!”
张玉朗道:“可不是,我是个茶贩子,别的还平常,但是喝茶可是最会挑剔了。”
水月显然不知如何是好,中人吩咐道:“你去把烹茶的用具端来,把我的神女露取来,我要亲自烹煮。”
水月看了谭意哥一眼,答应着下去了。
中人影绰约地披衣坐起,又懒地起身,那隐隐约约的影子却令人心旌神摇。
这的确是个懂得风情的女人,就单单这一个起身披衣的动作,已经撩人万分。
直等她完全穿好了衣服,整个地掩起了她迷人的胴体了,外面的两个人才吁了口气。
谭意哥的脸没来由的红了,张玉朗轻触了她一下笑道:“现在你不否认她是个尤物了吧!”
谭意哥也低声道:“闻名不如见面,见面尤胜闻名,难怪有些人来了一次之后就迷在这儿了。”
张玉朗笑道:“这还是开始呢,此姝动人处,你还没有领略到。”
谭意哥不禁红着脸低声道:“玉朗,我要领略这些干嘛?”
张玉朗也觉得那句话说得太轻浮,笑了笑道:“对不起,意娘,我以为你是个很超脱的女孩子,不会计较这些小节的。”
谭意哥笑道:“什么小节?”
张玉朗道:“比如说当着你夸赞另一个女人。”
谭意哥一笑道:“我别的不敢说,这点胸襟是有的,否则我就不会来了,我来到这儿,不是为了好奇,也不是为了要探索一下杨大娘子的家中隐私,为了这个原因,我实在没必要非跑这一趟。”
“那你是为了什么呢?”
谭意哥微笑道:“因为你说过这儿的女人别具一种风情,而且好像很欣赏的样子,所以我才来看看,有什么可以让我学的地方。”
“什么,你要学她们的样子?”
谭意哥道:“我倒不是要学,但是想看着有什么可以让我效法的,她们具有这么大的魅力,总是有道理的。”
张玉朗忙道:“这大可不必,你的本来面目已经令人很神住了,万万不可破坏了自己。”
谭意哥笑了一笑道:“这实在是一件很奇怪的事,男人涉足欢场,总是找那些能解风情的女人,但是却要他们的妻子成为一个不解风情的木头人。”
张玉朗很窘迫地道:“没有的事,不过男人都是自私一点,不希望自己的老婆对别人去卖弄风情。”
“假如只对他一个人卖弄呢?”
张玉朗轻叹:“那当然是很好的事,只是一个女人如果太解风情的话,一个男人就不能满足了。”
“逼我倒不信,我要试试看。”
“不,意娘,这种事情可不能试的。”
张玉朗忘情地叫了起来。幸好这时竹一掀,一个丽人摇着曼妙的身影,袅袅地出来了。
她的出现,使得两个人都为之一震。
妙真的确不愧是个尤物,她穿得很规矩,洁白的道袍,一根玉簪绾住了如黛的秀发,梳成了一个高髻。
这是一种女冠们家常的打扮,脂粉不施,可是她的眼角眉梢,却带着无限的风情,尤其是她的眼睛,水汪汪的,娇的,懒洋洋的,却又火辣辣的,只要望人一眼,就像有一股能把人融化的热力。
她的年龄不大,但也不小,大概总是二十五六吧,是正在那种最成熟的妇人风韵。
一根白色的丝绦系住了腰肢,巧妙地衬托出她迷人的身段,表现出她圆隆的变乳,丰满的臀以及修长而有致的腿,在在都使人有想入非非之念。
两个人呆呆地望着她,妙真却很自然,好像她已经司空见惯这种神情了,轻笑道:“张公子,好久不来,贫道正在想,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得罪了公子!”
张玉朗笑道:“那里,那里,妙公妙法,一度交接就令人有三秋之慕,只是俗务缠身,憾未能时聆教益耳,故而今天一弟子入妙师门下,这是我表弟……”
谭意哥道:“秋水伊人的伊,干戈之戈!”
妙真打了个稽首道:“伊公子,失迎,失迎!”
张玉朗笑道:“我表弟是初莅省城,家姨母要我多照顾他一下,可是我又没空,因为我即将要到京师一行,故而携他来妙师门下,望妙师多加慈悲。”
妙真笑道:“张公子这么一说,贫道如何敢当,你们读书人讲究的是不语怪力乱神,贫道那一套僻谷练丹的登仙大道,你们也听不进去,最多只能陪你们玩玩、弹弹琴、下下棋,消遣一下而已。”
张玉朗道:“正是,因为我这表弟很怯生,在家里太娇贵,等于是在女孩子堆里长大的,一般粗鄙的朋友,他交不来,我走后只有请妙师时加照拂了。”
妙真用眼角瞟了谭意哥一下,笑着道:“还不知道伊公子是否肯惠然下顾呢!”
张玉朗笑道:“这个绝对没问题,我这位表弟对男人挑剔,对女孩儿家却是最随和不过了。”
谭意哥忙道:“表哥,你怎么说这种话呢?”
张玉朗笑道:“在妙师这儿没关系,她的神通广大,妙法无边,准保能把你这个魔王侍候得舒舒服服的。”
谭意哥道:“表哥,我是来读书求教益的,又不是出来玩的,你却把我说得像个登徒子了。”
张玉朗道:“这是什么话,我这个表哥还会害你不成,正因为你的脾气古怪,性情又不随和,我才托妙师照拂你,她的满肚子学问,你领教之后就知道了。”
谭意哥向四下一看道:“一看这屋中布置就知道了,妙师定然不是俗人。”
玉朗大笑道:“岂止不俗,而且还是个大大的雅人,你会的她无一不会,她会的你未必全行。”
谭意哥道:“这倒要领教领教。”
妙真一直在旁边浅笑不语,谭意哥就领略到此姝的第一个讨人喜欢处。她不会像一般的风尘中女子那样喋喋不休地去奉承人,当两个男人在说话时,她全神贯注地听着,好像是参加在里面,然而却不插嘴,而且一直带着可爱的笑容。
这虽是小节,却是大学问。
因为她让人得到的第一个印象,就是她是个讨人可爱的伴侣。
水月把一个漆盘端了上来,里面是一口黄泥小火炉,烹着一个冒着热气的水壶。
她把漆盘放在旁边的席子上,妙真就起身到一边的橱子里,取出一套精致的茶具,打开一个竹丝杂着金丝编成的小茶罐,里面大概贮着半罐茶叶,才一开罐盖,就有一股清香扑鼻。
张玉朗笑道:“这就是所谓的神女露吗?”
妙真笑道:“张公子,府上虽然开着七府最大的茶庄,但是我敢担保你拿不出这种茶来。”
张玉朗接过茶叶罐,倒了几片出来看了道:“这茶种是顶上的品质,是那香味特别。”
妙真笑道:“你可别说是掺了香料。”
张玉朗道:“换了个人,一定会这样说,但是我知道那香气是茶叶本身所具有的,不是焙制时添加的。”
妙真笑道:“到底是茶庄主人,行家说的话毕竟与众不同,我这神女露一共只款待过十位客人,前面那十位竟没有一个说出张公子那番话的,他们一开口就问我添的什么香料,叫我好生失望。”
张玉朗道:“不过我也实在奇怪,没有一种茶能具有这种浓郁而醉人的香味的。”
妙真笑道:“这是我自己培植的品种,说穿了倒也没什么,只是费事点而已,那是前年,我在后面的小坡上,种了十株新茶,然后每天用胭脂水去灌浇。”
谭意哥忍不住道:“什么,胭脂水也能灌浇的?”
妙真道:“寻常的胭脂自然不行,这胭脂膏却是特制的,是用玫瑰与凤仙花瓣掏汁熬炼而成,完全是天然色香成分,所以化了水用以灌溉,倒是没问题。”
谭意哥道:“那得要多少胭脂来消耗呀!”
妙真一笑道:“这可不能计算成本的,贫道是看到了一本丹方妙诀上有这种培法,才试着学做了一次,如是培植了半年……”
张玉朗道:“慢点,一株茶苗由初培到采摘,总要三五年才成,那有半年就可采摘的。”
妙真一笑道:“我可是将壮热的茶树移植过来的,等到根土一实,就用胭脂水浇灌,半年后,才加以采撷,那可不是采摘,而是将茶树连根拔起,干放了七天后,才将它浸入胭脂水内,待其吸足了之后,再行摘下,把太老与太嫩的茶叶都废弃不用,只留下壮实的叶子,慢慢地烘制而成。”
张玉朗道:“为什么要连根拔起?”
妙真道:“为的是要它先干,然后侵入胭脂水,待其饱吸之后,精华全部凝聚叶上,去其老者,以其迟暮,弃其嫩者,以其生涩,所选取者,为承受雨露最为丰盛之壮健者,也是十株茶树中精华之所聚,才制得这么大半筒,正因为太费神费事,而且又太抑天和,所以我只制了这一次……”
张玉朗道:“在茶言茶,我只有四个字的评语,那就是走火入魔了。”
妙真笑道:“这我承认,本来就是一个邪方,但是姑妄一试,却也是值得的。”
张玉朗道:“但不知妙在何处?”
妙真叹道:“这个贫道却不知道了,一共试过十个人,居然言人人殊,人人皆云妙,妙处各不同。”
谭意哥笑道:“有这样的事,我倒是要品一下。”
妙真一笑道:“少时二位不妨将本身的感受写在纸上,然后相互一对照,看是否雷同,就知端的了。”
张玉朗笑道:“这个倒很有意思。”
此时炉水已沸,妙真把两口白玉瓷盅,先用滚水烫过,然后拈起一小撮茶叶放进盅里,提起水壶,细心地将水注入到八分的时候,把盖子盖上,把茶汁立刻逼出倾掉,然后再度注入沸水,闷了片刻,才双手捧了,分放在他们面前,笑吟吟道:“神女生涯原是梦,为承雨露会襄王,莫道湘女偏多情,由来别离最断肠。”
诗并不见佳,但是信口吟来,而且她脸上所带的淡淡的哀怨,以及那九转低回的声音,却使人听着呆了。
谭意哥接过了茶,在她的眸子里读出了那一份似有若无的情意,不禁怦然心动,居然忘记了自己是个女儿之身而认为是个男儿了,无意间邂逅了一个美丽而渴望慰藉的少妇,忍不住就想抱她一抱。
直到茶盅上传来的热度烫到它的手时,她才惊觉过来,连忙收回了眼神,瞥见涨玉朗在向她微笑,没来由的心叉上上直跳,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毕竟是太嫩了,很轻易的就受到了人家的迷惑。
由此推想出去,她不禁佩服起张玉朗了。
到底是行过万里路的人,见多识广,经验多,定力高,他还是个男的,居然表现得如此自然,若无其事,难道这是他练过武功的关系吗?
想着她又不禁佩服起妙真来了。
这才是一个真正的女人,她把女人的魅力施展于无形,举止既不轻浮,言词落落大方,却表现了最动人的情态,艳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