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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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月- 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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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婉卿一怔道:“真有这回事?”
  张玉朗道:“是真的,杨大年侵占徐家祖产的事,我师兄就是从妙贞观得到的消息,因此要了解杨大年的家庭底细,有上那儿去。”
  丁婉卿沉吟道:“那你们可得小心些,听说那儿不是什么好地方,有很多人都在那儿弄得倾家荡产,身败名裂,听说太守要抄掉那个地方,不知怎的又缓了下来。”
  张玉朗道:“那自然是有人说话的缘故,妙贞观的确不是什么好地方,但是也不过是吃喝嫖赌、酒色财气而已,只要把握得住自己,上那儿也不会怎么样的,就怕人控制不了自己,那又不见得要上妙贞观去,在那儿也一样能垮掉的。”
  谭意哥笑道:“至于我,就更不用担心了,至少色字那一关是迷不倒我的。”
  张玉朗笑道:“你也别太嘴硬,妙贞观中,有许多女子前往,而且还乐此不疲,像杨大娘子就是其中之一,可见一定有什么迷人之处,只不过你跟着我去,可以放一百二十个心,我绝。不会让你吃亏的。”
  说着谭意哥又侍候着张玉朗穿了衣服,形迹之亲热,就像是一个妻子对待丈夫,可把丁婉卿弄糊涂了。
  她在张玉朗的口中那吞吞吐吐的神情看来,知道他们之间的婚事并没有谈得十分妥当,可是从谭意哥的神情看来,竟像是已经嫁过去似的。
  但是丁婉卿知道谭意哥是个很执着而又很自爱的人,除非是有什么绝对的保证,她很不容易会轻舍自己的感情的,若说是张玉朗骗了她,这也不可能。
  张玉朗不是骗人的人,谭意哥也不是容易受骗的人。
  丁婉卿越想越迷惑,她为这两个人的事感到不解,也决定要等谭意哥回来时好好的问一下。
  谭意哥的终身大事,也是它的终身所倚,她必须要问问清楚,虽然在学识上她不如谭意哥,但是在人生的经验上,她比谭意哥又老练多了,可是她的确对这两个年轻人之间的感情不明白。
  岂止是丁婉卿不明白,连当事人之一的张玉朗也一样的不明白。
  谭意哥只跟他谈了个起头,虽以终身相许,但是并没有进一步谈下去。
  自己的母亲会不会同意,张玉朗都没有把握,可是谭意哥却已经想到了不会很顺利地同意的,她又有什么可高兴的?
  然而看看谭意哥的高兴又不像是假的,因此张玉朗忍不住问道:“意娘,你看来很高兴!”
  谭意哥笑笑道:“是啊!我有高兴的理由。”
  “你有高兴的理由?”
  谭意哥道:“今天我去参加鲁御史的粥会,座上都是一些斯文名士,免不了即席联诗,二十四韵咏秋海棠,结果是我一个人抢咏了十四韵夺得了魁首。”
  张玉朗有点意兴索然地道:“那些老头子怎么能赶得上你的捷才,当然是你行。”
  谭意哥道:“也不能这么说,他们都是些文坛宿将,用句老成凝练,逐字推敲,成句虽慢,却可见火候,我的十四韵中,只有一首被评在第二,一首被评在第四,一首被评在第十去了,加起来才列为魁首。”
  “夺得一个魁首又能怎么样呢?”
  谭意哥笑道:“他们这个粥会决定成立海棠诗社,每月举行一次,轮流做东,我被举为副社长,下个月就该我做东,在家中举行吟诗联唱。”
  张玉朗道:“只可惜我那时不在,否则也可以给你来捧捧场,只不过这都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呀。”
  谭意哥道:“你耐心听下去呀,他们准备下一次把太守也邀来,因为他也雅好此道,大家准备即席为我请求脱籍。”
  张玉朗忙道:“他们能够说得动吗?”
  谭意哥道:“绝对没有问题,因为他们准备邀我的老师陆象翁老爷子出面担任社长,鲁御史跟我两人居副,这个诗社将来长期联会,成为三湘地方的一大雅集,每次吟唱的诗篇,都刊刻了印集分赠各地的诗社而为三湘的盛事,这对太守的政声也有好处,他一定高兴,而诗社中有一个歌伎,究竟不是什么好事,我想太守一定会同意的。”
  张玉朗笑道:“这倒是,京师中也有类似的集社,听说两位相国是主干,有时连官家高兴了也会去参加的,你的诗如果传到京中去,说不定还会名动公卿,连官家都要召见你一下,见识一番你这位才女呢。这样吧,你们这次的吟稿先抄一份给我,我趁着上京之便,带了去先为你们吹嘘开来,预先打个底子。”
  谭意哥道:“鲁御史就是这个主意,你居然也想到了。”
  张玉朗笑道:“这就是先造成声势,做得欲罢不能,到时候太守如果不答应,就可以利用清议的力量来左右他了,这种局势的运用,我怎么会不懂呢。”
  谭意哥道:“我在黄太守一到任的时候,就向他请求过了,他对我很爱惜,倒是一口答应了,可是后来几度酬酢,他发现我在场上很有用,又舍不得放我走了,这次我们动用那些斯文的清流力量,他就没得说了。”
  张玉朗一叹道:“这也是多才之害,你若是平平庸庸的一个女孩子,他就不会留你了。”
  谭意哥道:“那也很难说,跟我同一条街上,也有几个是官伎,做了十几年,仍然没凑齐赎身的官项,想要从良嫁人都办不到,也是够可怜的。”
  张玉朗愤然道:“这个官伎制度,也不知道是谁兴起的,简直该杀,父兄犯了法,怎么牵累到妻女姊妹发配为官伎,来受折磨。”
  谭意哥道:“这是对做官的人一种警惕,要他们谨慎从事,不可贪墨误民,否则就会殃及妻女家小,也是惩治贪官的一种条款,官吏牧民,严禁贪墨,立法的用意不为不佳。”
  张玉朗道:“你自己是身受其苦的人,怎么会赞同这个方法呢?”
  谭意哥道:“我是顶了娘的名籍,而且在娘的养育下长大,虽然承继了她的伎籍,还是没有受过苦,听娘说起她少年时刚被发配入官伎养成所的情形,那才叫苦呢。”
  张玉朗道:“你纵未身受,也多少受了点影响,为什么你不恨这种制度呢?”
  谭意哥道:“因为我见过更多的做官的人,为了贪污陷害良民,轻则财产被剥夺,重则家破人亡,罪孽之深,尤为令人发指。”
  张玉朗道:“凌迟碎剐,罪上一身,不必殃及妻孥呀!这是报过于罪了。”
  谭意哥道:“一个做官的贪污,他的妻子家小,多少要负点责任,若不是家人奢侈,求过于供,他就不会贪赃枉法,那个时候享受得舒服,犯了事就应该受苦,这种情况娘身受最清楚,她在小的时候,父亲做一个县令,居然有二三十口人,还有着几十个婢仆,若是正正当当的居官,怎么养得活那一大家人的,她自己还记得,她是第六妾所出,姊妹兄弟有十个人,每个人都有个乳母领着,她的母亲喜欢吃鸭掌,每天至少要十几付,就得杀十几只鸭子,只取其掌,其余的鸭肉弃置了狗,这种穷奢极侈的生活,都是民脂民膏所积,小时候她不懂事,习以为常,长大后自己受了苦,她也不怨人,认为这是该受的。”
  谭意哥叹了口气,又道:“有一次,她接了一个客人,那个客人并不富有,却很大方,指明要她陪宿,到了房里,却将她拳打脚踢,殴辱一阵后,扬长而去,临去时,说明以前被她父亲害得家破人亡,他是来报复的。”
  张玉朗道:“这简直岂有此理……”
  谭意哥叹道:“娘心中并不怨恨,认为这是自己该受的,她告诉我说,朝廷立此条款;不仅是给做官的一个警惕,也是为宣民怨。”
  张玉朗道:“婉娘倒是想得深远,我都不知道这官伎制度还有这一层作用。”
  谭意哥道:“也有受过这种报复的人,才会体会到的,只可惜那警惕作用还是不太大,许多做官的人,对于我们视若无睹,贪者照贪,除非报应到他们身上,他们才会觉悟。”
  张玉朗愤然道:“我若是遇上了那种官儿……”
  谭意哥忙道:“玉朗!你那一百件功德是受了师门之托,不可言而无信,所以我不加劝阻,而且还帮助你完成,但是你不能再做下去了,行侠仗义固然不错,但不可违法。”
  张玉朗道:“可是法律不够公平,使那些作奸犯科的人,逍遥法外。”
  谭意哥道:“法律是公平的,有些人行不义而未遭受惩罚,是人谋之不臧,而不是法律的漏失,再说冥冥之中,仍有天谴……”
  张玉朗笑道:“那一套可骗不了我,只有杨大年那种人才相信,什么冥报,那是我做成的。”
  谭意哥道:“我可不这么想,娘也说了,虽属人为,未尝不是天意使然,假手人为,杨大年如果没做亏心事,你那一套就吓不了他,可见他怕的是天而不是你。”
  张玉朗道:“如果上天假手于我以行天心,就应该让我继续施行下去。”
  谭意哥道:“天心不是人意可以预测的,你若刻意行之,便是逆天而为了;你究竟不是神明,也不可以自己作主,代天行道。”
  张玉朗无言以对,可是心中仍有一股不平之气,谭意哥道:“你如果看见谁作了不法之事,可以检举出来,告到官里,我相信官方会给他惩罚的。”
  张玉朗道:“那需要证据,空口说白话,官中不会相信,犯法的人也不会承认的。”
  谭意哥道:“假如没有证据,你更不能轻易施惩,万一你冤枉了别人呢。”
  张玉朗道:“我相信不会的,我要惩诫一个人时,必是事先多方求证了,只差没有直接的人证或物证,就像杨大年这件强占人产的事件,如果不是我们来上这一手,他肯承认吗?”
  谭意哥道:“这件事已经做过了。我也不便多说了。事后我想,未必就不能平反的,徐家还有个孤儿在,仍然可以申告,州府不通,告到京里去,徐家既然在当地务农数代,邻近的人都可以作证的。”
  张玉朗叹道:“打官司那有这么简单的,一般的老百姓都怕见官,那些邻居并非不知道实情,可是要他们到官里去作证,他们就摇头不敢了。案子判下来,徐老头也曾动过反告的主意,求邻居们跟他到京里去告状,却没人肯去,他才活活气死的。”
  谭意哥想想也是实情,老百姓怕见官,自古皆然,为了别人的事,迢迢千里去为告状作个见证,的确没人肯干,何况还有层顾虑,万一告不倒,自己反而吃诬告伪证的官司,那才更为犯不着呢。
  因此她深深地叹了口气道:“玉朗,这也难怪,官府的确是令一般老百姓畏缩不前,可是也不是每个做官的都如此,也有很多平易亲民的好官的。”
  张玉朗道:“这个我承认,只是多少的问题,十官九贪,真正一清如水、爱民如子的好官又有几个?我之所以答应师兄,代他行道江湖,也是为了这个缘故;我所报应的那些人,大多数是贪官或其家人。”
  谭意哥道:“玉朗!世界上不能没有官,否则天下将会更乱,这一点你是必须承认的。
  再者,是朝廷的俸禄太少了,论句良心话,任何一个官儿,如果他一清如水,半点不沾,完全靠朝廷的俸禄过日子的话,四品以下的官儿,五口之家,每年至少有两个月就要饿肚子,可见官吏俸禄,已不足以养廉,那是必须要蒙混一下才能过日子了,而且也等于是势所必然的。”
  张玉朗道:“没有这么糟吧,要是如此的话,还有那么多的读书人,拼了命去博求个出身吗?”
  谭意哥道:“我说的是真话,一位七品县太爷,年俸才一百四十两。”
  张玉朗道:“那会这么少?”
  谭意哥笑道:“这是明文所载,我可比你清楚。”
  张玉朗道:“好吧,就算是如此,每个月平均过日子,也有十一两多银子,五口之家,尚可温饱。”
  谭意哥笑道:“一年下来的人情应酬,三班衙役的节赏,幕内师爷三节的炭敬,统应支付起来已经不够了;何况家里多少还得用一两个人……”
  张玉朗笑道:“这些开销那能也算进去,那是衙门中公帑上开销的,连县太爷家中的油监柴米,都有公支,那一百四十两的年俸是他的净廉,如果公帑用得省一点,还不止此数呢。”
  谭意哥叹道:“玉朗!你这个账就算得糊涂含混了,县太爷养家活口,是他自己的私事,真要一清如水,就不能动支公帑,一切凡属私人的事项,都得自己掏腰包,那只有一种人能做,就是未仕之前,家中带着万贯家财来贴补的,否则很难做到一清似水,绝对清廉。”
  张玉朗道:“你这是抬,我说的清,不是这样子算账的,只要居官存心不在为财,能够为老百姓身上着想,无偏无私,就是好官。”
  谭意哥道:“这种官就太多了,至少大部份看来都是这个样子的,因为多少总有点不干不净,就没有一定的标准了,你总不能定下个尺度,说是年长公帑多少两以上的是贪官,多少两以下就是清官吧。”
  张玉朗笑了起来道:“意娘,你真能抬,我说过了,世事本来就不能执着不变的,只有以自己的良心为标准,该怎么着就怎么着,这虽然没有一定的尺度,但是清浊好坏,大家仍然一望而知。”
  谭意哥道:“我不是喜欢抬,我只是说明天下事,不能由表面去看的,必须推究到内里根本,有些事虽然道理上是对的,却不可为,有些事,虽然情有可原,却法无可追,就以你顶着你师兄的名义……”
  张玉朗一笑道:“我知道你的目的,就是要引到这个上面来。”
  谭意哥笑道:“你倒有先见之明。”
  张玉朗道:“那还用多说吗,你一张口,我多少已经能够揣摸到了,无非是劝告我,盗行之不可为。”
  谭意哥道:“不!盗行义举,非不可为,像你师兄、你师父,都绝对可为,只有你绝不可为。”
  “为什么,难道我跟他们不同?”
  “是的!做这种事的人,应该把是非看得非常分明,一丝不苟,一介莫取,像你师父及师兄,他们夜盗千户,得手何止万金,却没有落人私囊一文。”
  张玉朗佛然道:“意娘,莫非你还信不过我,认为我从中落了什么好处?”
  谭意哥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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