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原谅的行径。”
谭意哥没有说话,张玉朗又继续说下去:“至于我以化身接替胡师兄的事,就更不容易取得人的谅解了,不过你却不同,你有着过人的智慧,也跟这些贵宦巨商,豪门大族有过接触,深知他们的金玉外表之内,深藏了多少的卑鄙与龌龊。”
谭意哥忙道:“这倒不可一概而论,大部份的人都是规规矩短,正正经经的。”
张玉朗笑道:“我并没有一篙子打落一船人,只是指那些巧取豪夺,食人而肥的家伙而言,他们长袖善舞,只手遮天,不知道做了多少陷人缺德的事,表面上却仍是一派道貌岸然,凛然不可侵犯之状,高高地居人之上,玩弄国法于股掌之间。”
他起初还是在笑着说的,越说却越愤慨,声音也大了起来,谭意哥道:“张公子,你太愤世嫉俗了。”
张玉朗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苦笑了一声,放低声音道:“我一想起这些,就感到热血沸腾,无以自己,胡师兄初找上我的时候,我是有点犹豫,可是当他把尚未完成的一份名单提出给我时,我一看居然有一半是我认识的,有些更是我平素颇为尊敬的!胡师兄调查很清楚,列举了他们种种不法的情形,我再去查证了一下,竟都是真的,这个发现使我异常吃惊,对这些大人先生们的看法,有了完全不同的改变,所以我才接受了这个任务。”
谭意哥道:“张公子,我同意你的看法。”
张玉朗高兴地道:“我知道你会谅解的,因为你对这些人的嘴脸与真相都很了解。”
“我怎么会了解呢,那些做坏事的人,不会把坏事说给我听的。”
张玉朗笑道:“从令义母丁大姑娘开始,就是长沙市上的智囊,很多事都是在你们那所可人小里商量出来的,这一点我早清楚了,绝不会弄错的。”
谭意哥道:“来商量一些生意上的事,或是些不易解的纠纷,听听我娘的意思,事诚有之,现在也还有人登门讨取意见的,只是那绝无不法的情事。”
张玉朗道:“那当然,他们在你们面前,提出来的总是另一套的说法与理由,掩饰了他们真正的目的。”
谭意哥不禁为之一震,张玉朗道:“而且你们母女见识虽广,却只是囿在一个圈子里,并不了解事实的真相,我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好了,西城的杨大年你总知道吧?”
“知道!这个人跟我娘很熟,常来商谈一些事情的。”
张玉朗笑道:“有一次,他曾经为他家的祖茔被占请求追还,屡告都不准。”
谭意哥道:“有这回事,刚好太守新换,我娘知道那位太守喜爱古玩,叫他投其所好。
送了两块秦玉给那位太守,官司果然打赢了,这件事有什么不妥?”
张玉朗道:“表面上是看不出什么来,实际上却非如此,那块地根本不是他的祖茔,只因为有个方士看出邻近的一块地是藏龙穴,迁葬于此,必可繁荣子孙,所以他才把祖茔迁到那儿去,那一家的主人是个世居的种田人,坚持不肯转让,为此缠讼多年,已经弄得元气大伤,幸好还能保全了祖产,结果被那位新任太守一判,竟然毫无条件地把那块地断给了杨家,把那个农户一气而卒!”
谭意哥惊道:“有这种事?”
张玉朗道:“我打听得很清楚,但是因为那一家只有一个不懂事的小孙子,虽然满怀怨愤,却又不敢再去申告了。”
谭意哥道:“为什么不敢?这种事理直气壮,大可以告到底的。”
张玉朗道:“打官司要钱的,那家农户守看祖上几亩薄田,本来还可以自给自足,打了几场辟司下来,已经把家中一些积蓄用干净,再要打官司,连最后一点养命的田地都将不保了,却使能够官司得直,把失地要回来,孙儿难道就守着那块巴掌大的田死去?”
谭意哥不禁默然,良久后才知道:“我娘岂不成了帮凶了?”
张玉朗道:“丁大姑不明究竟,只听他说已经落葬的祖茔因为地权纠纷要被迫迁葬,所以才替他出了个主意,倒是怪不得,说起来那个杨大年也没有太多的劣迹,只是仗看他有钱,硬是用手段把那块地给占了来,为了几丈见方的一块地,用掉的钱也几乎百倍于此,也没有占到便宜,但是另外一家却因此家败人亡,这就太可恶了。”
谭意哥道:“这件事我一定要设法扳回来。”
张玉朗道:“那是不可能的,案子已经了结,杨家在祖茔上刻意建造,种花植树,修成了墓园,再要迁葬的话,费的事太大了,在官司上起覆很不容易,而且官府重新丈量划界已成定案,也无法提出证据来反覆,是这件事太可恶,杨大年这个人必须要抓似惩罚才行。”
谭意哥道:“张公子,你要动他?”
张玉朗道:“是的,我要动他。”
谭意哥道:“公子准备如何动他呢?”
张玉朗道:“国法上动不了他,若是听任他如此下去,则那一家怨气难申,只有用我的法外之法了!”
谭意哥激动地道:“我赞成,你说该如何好了,有我可效力的地方,我一定帮忙。”
张玉朗道:“我就是来找你帮忙的。”
谭意哥微微一怔道:“你早就打算好要我帮忙的?”
张玉朗微笑道:“是的、因为我知道你是侠义心肠的女孩子,也一定不会拒绝我的请求的。”
谭意道:“公子要我帮什么忙呢?”
张玉朗道:“了解一下,他能承担多大的损失,也就是说,他丢得起多少钱!”
谭意哥又感到大惑不解的问道:“公子,这是怎么说?”
张玉朗道:“他的行为很可恨,但是没到该死的程度,所以我给他的惩诫也该适可而止,使他受到打击,感到心痛,但不会令他倾家荡产而活不下去。”
谭意哥笑笑道:“你做事很公正。”
张玉朗也笑道:“做我这种事,必须要公正无私,没有一丝为己之心,没有一点私怨或意气,否则就会失之于偏了,而我们却是绝对不能有一丝偏失的。”
谭意哥在内心里面是很反对这件事的,但是现在却似乎被张玉期的态度所感化了,最重要的是那一句“无私”二字,因为这是一个行侠的最低标准。
她的客人中,有时也会有一二江湖中的好汉豪杰,约略也知道一些这些江湖豪杰的谈话与行径,他们快意恩仇,行人之不敢行,为人之不敢为,言人之不敢言,但多少总有点私人的意气在内,有今天,她才听到了无私这两个字。
默然片刻,她才道:“这个我不太清楚,要问我娘才知道,他们比较接近。”
张玉朗却道:“不!不能给她知道。”
“为什么,我娘不会出卖你的。”
张玉朗道:“因为我们要伤害的人是她的朋友,而且是信赖她的朋友,我们的做法是伤害她的朋友,她如果帮助了我们,就是出卖了朋友。”
谭意哥却道:“不!张公子,假如是别的事情,她或许可以有那种想法,这件事情,她却必须要尽力,因为她也有份,虽然她并不知道内情,却替人出了主意,才造成那件不幸。”
张玉朗道:“万一她不同意,这件事就更难了,而且事机外,对我更为不利。”
“张公子,你对我娘不了解,她不是你想像的那种人,她的是非之感比我更明确,比我更理智,她也比我更富有侠义心肠……”
张玉朗道:“意娘!这可不是说说的事。”
“我可以保证。”
“不!意娘,谁也不能保证的,不管我们对一个人多了解,也不能保证这种事的。”
谭意哥笑道:“张公子!你我今天才第二次见面,你怎么就推心置腹地跟我谈到这个秘密呢?”
张玉朗道:“问得好,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见到你之后,就希望能够再见到你,希望能跟你成为推心置腹的朋友,因此我不能对你有任何的欺骗。”
“那不是很危险吗?”
“我倒不担心这个,无论如何,我多少算是对你有过一番救命之恩的,我并不要你报答,但是我想你总不至于恩将仇报来陷害我吧!而且在山上,你照我的话,骗过了那两个做公的,使找更具信心了。”
谭意哥一笑道:“你就这么信任我?万一我不如你所想的,出卖了你呢?”
张玉朗道:“那我也认命了,而且绝对不会埋怨你,你即使去密告官里,也是应该的。”
谭意哥笑笑道:“你能这样说、这样想就更该信任我娘,因为你救了我,我娘对你的感激,比我更深。我也敢保证,我娘要是有一丝对不起你的地方。我就以这条命来作为对你的补偿。”
“意娘,那太严重了。”
“不!我认为这是应该的,你我才二度见面,你都能对我如此信任,我跟娘十年相处,如果还不能够信任,我也的确该死了,我要告诉她的第二个原因,就是我不能欺骗她,在我们母女之间没有秘密。”
“假如她不同意我的做法又怎么办?”
谭意哥道:“这跟她同意与否无关,她同意最好,不同意也要帮助我们,因为,我已经下定决心了,人与人相处未能事事都能一致的,只要是彼此之间相爱人就能够容忍对方的冲突。”
张玉朗想了一下笑道:“意娘,你的辩才果然无敌,这是我第二度领教,第二次服输。”
谭意哥道:“我可不是强词夺理。”
张玉朗道:“我也没那样说,世上没有绝对的是非,但是你的道理,压倒了我的道理,只有服从你的道理了。”
谭意哥很高兴地道:“那我们快回去跟娘商量去!”
张玉朗笑道:“那也得先到我的寓所去把药草拿了。”
“我已经很好了,还要吃那种苦水吗?”
张玉朗道:“治病必须澈底。不要留下病谤,再者,念在我辛辛苦苦,满山遍野地帮你采了来,你也不好意思叫我空忙一场吧!”
谭意哥很感动,笑了一笑,低头又跟他相偎着向前走去,无意间,两个人的手触在一起,张玉朗轻轻地握住了,谭意哥心底感到一震,但是并没有抽回的意思。
张玉朗也只是在试探,所以握得很轻,见谭意哥没有抽回去,他的胆子也大了一点,慢慢地握得紧了。
两个人没有再说话,默默地走着,但是却有万言千语,在两人相握的手掌之间交流看。
一直到了张玉朗的客栈门前,他们才恋恋不舍地分开了,进入到张玉朗投宿的房间。
桌子上放看一具竹编的药篮,里面果然盛着各式各种的药草,洗得很干净,用一块湿布覆着,以防止枯萎。
可见他是个很细心的人。
请谭意哥在椅子上坐下,他又忙着要去喊伙计沏茶,谭意哥笑了笑道:“不用了,立刻就要走的。”
张玉朗有点失望地道:“意娘,你不能多坐一会儿,我好想跟你谈谈。”
谭意哥笑道:“上我那儿去谈不是更好吗?又清净,又舒服,茶水方便,有人侍候着。”
张玉朗道:“那对你方便吗,时间很晚了。”
谭意哥道:“我家里设的是书寓,任何时间都方便招待客人的,只要我高兴。”
张玉朗笑笑道:“你以前可能从没有高兴过!”
谭意哥也笑笑道:“那倒不见得,我那儿经常是通宵达旦,宾客盈门,川流不息的。”。
张玉朗笑道:“意娘,别骗我了,虽然我以前没上你那儿去过,可是早就听说了,可人小的客人在二鼓以前一定要离开。”
谭意哥道:“那只是说说而已,谁也没有规定要这样,而且真正相知的客人留下来也没人知道。”
张玉朗笑道:“意娘,你骗不了我的,长沙城中,蛾眉队里,你数第一把交椅,但是正经规矩,你也是出了名的,你的文才歌艺,已经足够压倒群芳了,绝不需要再多献别的殷勤去招徕顾客。”
谭意哥道:“那也只是说说而已,风尘中人,青楼女子,谁能保持住完璧全贞的!”
张玉朗绉着眉头道:“意娘,我实在不明白,你明明是个冰清玉洁的好女孩儿,为什么偏要糟踢自己呢?”
谭意哥苦笑一声道:“我的职业就使人无法相信。”
张玉朗庄容道:“别的人如何想,我不知道,至少我是绝对相信的。”
谭意哥哦了一道:“你凭什么相信呢?”
张玉朗笑笑道:“因为我跟别人不同,我看到了确实的证据。”
他走前一步,手抚着谭意哥的肩膀道:“在这儿,你的那颗守贞宫痣宛然鲜明,那就是好证据了。”
在他的轻抚下,谭意哥的身子起了一阵轻微的颤抖,低声道:“张公子,你看见了?”
张玉朗道:“是的,我可不是存心轻薄,我要替你换湿衣裳,那天你全身都湿透了,人又昏迷不醒,如果让湿衣冰在身上,一定会招病的。”
谭意哥道:“我并没有怪你唐突,事实上我也非常感激你,正因为你知道我是个规规矩矩的女孩子,所以我才……”
张玉朗知道她要说什么,也很窘迫地道:“是的!意娘,我知道你的意思,因此我也很后悔我做得孟浪,那天的事情也很匆促,使我没有时间去考虑很多,如果不是凑巧,我即使要替你换衣服,也会先换上衣,如果我先看见你这颗贞砂,也会想到一个云英未嫁的女儿,应该有很多的顾忌,我就会慎重一点了。”
谭意哥低下了头,她的眼前自然也是在假想着那天在山上茅屋中的情景,虽然她那时在昏迷中,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事,但是清醒之后,总是能想像到一二的,每想一次,她的脸就会红一次……
现在她自然而然地又想到了那一天可能发生的情景了,更不同的是那个人就在她面前,这实在是很难描述的心理,既窘迫,又急切的想知道那天真正的经过。
所以她嗫嚅了半天才低声道:“张公子………”
张玉朗道:“意娘,我们虽然见面的时间并不常,但是却因为有那一段特殊的因缘,至少不是陌生初交的朋友了,我也把我自己最大的秘密向你揭露了,使得我们的关系又进了一层,你可以叫我的名字了。”
谭意哥道:“那不太冒昧了吗?”
张玉朗道:“你如果感到拘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