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铁牛眉飞色舞的道:“金莲的确不错,不但能干,人也长得蛮漂亮,配我这个粗人庄
稼汉,足足有余!”
他说着笑呵呵的望向李金贵道:“兄弟,你今年也二十岁了吧?该说房媳妇了,没关系,
这事包在我身上。你嫂子娘家有很多堂姐妹,说不定会找到像金莲一样俊的,待会儿我就交
待她下次回娘家给你提提。”
李金贵尴尬一笑道:“小弟多谢了,只是现在还不急,找不回爹娘,还讨的什么媳妇。”
李铁牛看了看天色,道:“二位请坐会儿,我到里面把二位住的地方收拾好再说。”
李铁牛走后,李金贵并未多坐,一个人到前后院各处走了一遍,尤其后园里、柴房、菜
窖以及猪囤,都是老样子,而且整理打扫得干干净净。
这使他对李铁牛夫妇,越发感激,若不是他们接下了这付担子,这个家此刻真不知要变
成什么样子。
天色很快就暗下来,堂屋里的一桌酒席也已摆好,虽非燕窝鱼翅、山珍海味,但却鸡鸭
鱼肉,全是大块文章,满满摆了一桌。
乡下人宴客,讲究的是经济实惠,虽不中看,却很中吃,不过,酒倒是陈年的桂花酿。
吃得最津津有味的,该是白眉怪叟朱云。
他一向在外浪荡惯了,这种乡下风味,倒是很少领略过,是以宴罢之后,真个是酒醉饭
饱。
李金贵因为牵挂着父母,难免难以下咽,勉强喝了几杯酒,也是借酒浇愁愁更愁。不过,
为了不辜负李铁牛夫妇的热情款待,他尽量不使愁苦的情绪形之于外。
当晚,李金贵仍住在自己以前所住的那间厢房,把李进财夫妇的正屋让给了朱云。
朱云可能酒喝得太多,进房之后,没多久便倒上床进入梦乡。
这一来正中李金贵下怀,因为他决定在入夜后到白家大院一趟,若朱云没睡,说不定他
会随同行动,那样反而碍事。
这倒并非他妨碍了他和白家玉凤二小姐的幽会,而是未经白家同意带着一个外人进去,
说不定会惹起白家的不快。
这时已是一更过后,不但朱云烂醉如泥,李铁牛两口子也都睡去。
他担心开门发出声音会把人惊醒,便施展轻功,从后园越墙而过。
出了墙便是白家大院东侧的那片空地,也算是村头的街外。
乡下人习惯早睡,一更过后,街上绝少人踪,连窗户内的灯火也多半熄灭。
举目望向白家大院,也是一片沉寂。
又因白家的围墙太高,根本看不到里面去,最多只能看到那幢大楼的顶屋,当然,这也
是因为他站立的角度所致。
所幸今夜是十五,又无云雾,一轮明月,分外皎洁,照得地面像檄下一层银光。
他缓步走到白家围墙边,猛一吸气,纵身直落而入。
他的轻功已有八九成火候,落地之后,不发半点声息。
脚下是一处花圃,再过去就是迥廊。
白家的迥廊他走过,几乎前后数进的上百间房舍皆可通达,不过那次他来时也是夜间,
而且走过的只是一部分,所以记忆不深。
他此刻的心情,难免有些忐忑不安。
因为白家除了三姐妹外,更有白仪方和白嫦娥,何况很多地方说不定还有不少禁制,岂
可随便乱闯。
四下望去,各处厅房内,看不到一丝灯火,不过他能看到的,只是厅房的一部分。
他当然希望能最先看到白玉凤,这是他四年来朝思暮想的梦中情人,他真不知道该如何
向她倾诉日夜萦怀的思慕之意。
心里想着,脚下也在不停的走着。
蓦地,他心神一动,眼前不正是白玉凤的闺房么?
他记得四年前第一次冲进白家大院时,只看到了白玉凤一个人,而且自己也曾被请到这
间绣房里小坐了一会。
房门是紧闭的,室内也无光亮。
如果白玉凤仍在里面,那一定是睡着了。
他屏息在窗外倾听厂一会儿,终于猛着胆子贴近窗隙低声叫道:“凤妹,你在里面么?
我……我来了!”
他一连叫了三次,都听不到丝毫反应。
于是他稍稍提高了声音道:“凤妹,我是阿贵,来看你了。”
由于不见动静,他硬着头皮推了推门。
原来房门竟是虚掩着的,他惊喜中而又开始失望,因为里面如果有人,尤其是位闺阁少
女,哪有夜间不关上门的。
进入室内,燃亮火柄子,果然,室内虽然布置依旧,却满是蛛网尘封,连他坐过的那座
锦墩,也变成了灰色。
看样子已不知有多少时日,不曾有人住过。
他熄去火摺,再把门带上,依旧向前走去,心里暗忖着白玉凤究竟到哪里去了呢?莫非
真已被抱玉真人收归门墙而去了隐仙谷?
果真如此,但白家另外总还有人……
他内心充满着一片怅然若失的感觉,来时的热情火花,似乎已全被烧熄。
沿着迥廊漫无目的的行去,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走过多少屋宇厅房。
因为夜间的白家大院,简直就像铁笔峰内的“九九归元大阵”,说不定来来回回只在同
一个范围内兜圈子。
好在不久之后,眼前一亮,那座白家大楼,已矗立在面前。
月色下,照见那大楼半边倾塌,那正是四年前修罗门的郑永明所毁的,果然至今并未修
复。
过了大楼,不远处就是假山水榭。
在假山荷池西边有座石屋,假山半腰另有一处小山洞,他记得白玉凤曾告诉过他,这两
处地方千万不能进去。
他在事后已经明白,这两处地方正是白仪方和白嫦娥等经常在内闭关修炼的所在,而上
次白仪方等就是在石屋内被炸的。
他更明白,在石屋和山洞附近,已设下重重禁制,不识路径的人进去,必难全身而退,
所以白玉凤才郑重交代不可靠近。而上次南海无相神尼,也是设法把三道禁制暂时压住失效,
才能顺利通过的。
李金贵自然没有南海无相神尼那般修为功力,岂能贸然涉险。
他远远的站在水榭边,月华映照下,池内满是假山亭榭的倒影,越发增添了眼前的寂寥
与荒凉,内心也越发充满一片空虚怅惘。想起白玉凤,竟熊情不自禁的吟咏起古人的一阙词
来。
“雨过水明霞,潮回岸带沙。
叶声寒,飞透纱窗。
堪恨西风吹世换,更吹我,落天涯。
寂寞古豪华,鸟衣日又斜。
说兴亡,燕入谁家?
惟有南来无数雁,和明月,宿芦花。”
他拿这阙词来比喻此刻自己的心境,虽然有些小题大作,却也并非没有几分相似。
吟咏已毕,心绪越发空荡荡的毫无凭恢,正要迈步离去,突然跟前起了变化。
只见池面上不知什么时候,升起了一层淡淡的白雾。
那雾气愈来愈浓,连颜色也渐渐变成了暗红,而且逐步扩散。
不大一阵工夫,整个池面,像罩上一层红絮,假山也被遮蔽,红絮之中,又似乎冒着点
点金星。
那些金星,每增大到一定体积,就会爆裂开来,再涌出更多微小的金星,连爆裂时发出
的轻响,也清晰可闻。
每当雾气逼近,李金贵便有着砭骨刺肌的感觉,似乎像中了太白双妖的“寒冰气”一般。
不过,太白双妖的“寒冰气”范围只能罩住数尺方圆,而眼前的奇寒雾气却像波涛汹涌,
无边无际。
更奇怪的是,那雾气中的金星却又炙热无比,李金贵仅仅触到一粒,便把衣服烧了个大
洞,连肌肤都灼热难当。
李金贵不敢再行停留,向后躲出了几步,却又想看个究竟,他要知道这道禁制究竟有多
大效力。
其实,只要这一道禁制,已足以使人无法接近那间石室或假山腰里的洞口,一般武功较
差的,说不定会当场丧命。
何况更有其他禁制,尚不知设在何处。
就在这时,荷池对面响起一个苍老中而又带些尖锐的声音道:“那边是什么人?好大的
胆子,竟敢在夜晚之间擅闯白家大院!”
这声音显然是个女的,但绝不可能是白嫦娥或白氏三姐妹,因为她们的声音都是娇滴滴
的有如银钤一般,哪会如此苍老。
但在他听来,却似乎又有一些熟悉。
这时雾气正浓,荷池对面以及假山方向,几乎伸手不见五指,根本不知发话之人身在何
处。
白氏家族对李金贵来说,自然是友非敌,因之自己被对方发现,他不但并未惊惧,反而
有着不虚此行之感。
因为他终于找到白氏家族的人了。
对面又传来那苍老而又尖锐的声音道:“好个不知死活的东西,还不快快走开,是不是
要逼我老婆子现身动身!”
李金贵悚然一震,他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声音分明是白家三姐妹的奶妈金花女
侠金琼华。
而金琼华又分明已在四年前被修罗门的郑永明突袭面死,连死后的惨状,他都曾亲眼看
到,人哪有死而复活之理?
不管如何,李金贵还是硬着头皮应道:“在下并非坏人,我是住在东邻的李金贵!”
那苍老的声音道:“你敢骗我,阿贵,四年前已经离家了。”
李金责道:“可是我在今天已经回来了。”
那苍老的声音道:“你确实有点像阿贵,不过老身还要考问考问你。”
李金贵道:“你有话只管问吧!”
“你是从什么地方回来的?”
“长虹岛,也叫离火岛。”
“令师是谁?”
“海外七仙之一的极乐真人。”
“你今年几岁了?”
“晚辈正好二十整岁。”
“你可知道我是谁?”
“你好像金姥,不过金姥她老人家早已在四年前死了。”
对面不再有声音发出,但那浓密的雾气却开始清淡,范围也愈来愈小,大约一盏热茶的
工夫过后,便完全消逝下去。
李金贵疑神向对面望去,一切静寂如昔,并不见那发话之人。
他搭讪着叫道:“请前辈现身出来,也好让晚辈瞻仰拜见!”
许久,那声音才重新响起道:“想看看老身可以,但不许过来,否则陷身禁制之内,那
是自寻死路。”
李金贵睁大双眼,向对面望去,却始终看不到人影。
他只得再叫道:“前辈究竟身在何处?”
耳际传来那声音道:“阿贵,随极乐真人习艺四年,眼力怎么还是如此之差!”
这声音分明是发自荷池里,他循声搜视,顿时呆在当场。
但见荷池中距自己大约三丈外处,冒出来一个老妪的上半身。
她白发莲乱,一目射光,那面廓分明就是金花女侠金琼华。
“金姥!我看到你了,可是你不是已经……”
“可是老身已经死了是不是?人是可以轮回的,难道死了就不能复活?”
“莫非你已脱壳飞升,成了神仙之体?”
“你太夸奖老身了,连海外七仙,也不一定能修炼到脱壳飞升的一天。”
李金贵不难想到对方必定是站在水中,而那荷池的水,又正好深可及腰,但夜色已深,
难道她不怕寒冷?
她即便要故弄玄虚,又何必非站在水中不可,这代价付出的未免太大了。
他顿了一顿,再问道:“前辈真是金姥?”
那老妪道:“以你目前的眼力,应该看得清楚。阿贵,在玄妙观我还做过你的老奶奶,
不相信你连老奶奶都认不出。”
李金贵真情激荡的道:“我自然希望你是金姥,因为我有很多事情要问你。”
那老妪道:“你想问什么?”
李金贵道:“白家的人都到哪里去了?”
那老妪道:“他们都进入另外一个世界。”
李金贵大吃一惊道:“什么?他们都已经死了……死了?”
那老妪冷哼一声道:“可恶,连你也诅咒白家的人,实对你说,白家的人,都已修成了
神仙之体,他们三年前在白剑青大宗师的神灵引导之下,都已脱壳飞升,归登仙籍了!”
李金贵心神震动了一下,呆了半响,才像自言自语般的道:“我不信,世上即便真有这
种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那老妪阴恻恻地笑道:“信不信由你,就以老身来讲,死了以后又能复活,老身就在面
前,难道你还敢不信?”
李金贵用力甩了甩头,藉以使神智清醒些。
其实他的神智本来极为清明,只是被跟前的景象和老妪的话弄迷糊了。
那老妪轻咳了一声道:“老身的时间有限,白家的事,不可再问,还有另外的事没有?”
李金贵道:“晚辈今天回来,才知道父母已经失踪了三年多,前辈和舍下是近邻,可知
道家父母的生死下落?”
那老妪沉吟了一阵道:“令尊令堂都没死,他们只是被人掳走罢了。”
李金贵急急再问道:“前辈可知道他们两位老人家的下落?”
那老妪道:“老身自上次你和南海无相神尼等人来过后,一直未离开白家大院,怎知令
尊令堂下落。不过,如果我预料不差,他们一定被藏匿在周近三十里的范围以内。”
李金贵道:“前辈可否再说得清楚一点?”
那老妪道:“老身的话,已经很清楚了,你是否要去找他们?”
李金贵道:“晚辈身为人子,舍下发生如此不幸,当然必须尽速设法找回两位老人家,
即便龙潭虎穴,也要闯它一闯!”
那老妪冷哼一声道:“孺子豪气可嘉,只是老身必须提醒你,令尊令堂目前一定还安然
无恙,如果你强自出头寻找,说不定反而会给他们带来无妄之灾,到那时候只怕追悔莫及!”
李金贵心头如受重击,愣了一愣道:“前辈这话……”
那老妪道:“老身的话到此为止,阿贵,快些回去,以后千万不可再来,否则,只怕会
惹下杀身大祸!”
“前辈……”
李金贵刚叫出两个字,突见那老妪身子一沉,霎时便没入水底。
这情景简直令他像陷入梦境,因为水面上除了就地泛起一圈粼粼漩波,那漩波又渐渐扩
散趋于平静外,再也不见任何动静。
在这刹那,他真要怀疑方才那酷似金花女侠金琼华的老妪,究竟是人是鬼?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