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天屠龙记(旧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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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天屠龙记(旧版)- 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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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太请了,这第三掌嘛,由区区的代领如何?”灭绝师太道:“你是谁?”那人道:“在下姓殷,草字野王。”
  他“殷野王”三字一出口,旁观众人登时起了哄。要知殷野王的名声,这二十年来在江湖上着实响亮,他父亲白眉鹰王殷天正潜心钻研武学,将白眉教的教务都交给了儿子处理,殷野王名义上只是天微堂的香主,实则便是代理教主。灭绝师太见这人不过四十来岁年纪,但一双眼睛犹如冷电,精光四射,气势慑人,倒也不能小觑于他,何况平时也颇听到他名头,当下冷冷的道:“这小子是你什么人,要你代接我这一掌?”张无忌心中激动:“他是我舅舅,是我舅舅。难道他认出我来了?”殷野王哈哈一笑,道:“我跟他素不相识,只是见他年纪轻轻,骨头倒硬,颇不像武林中那些假仁假义,沽名钓誉之徒。心中一喜,便想领教一下师太的功力如何?”
  最后一句话说得颇不客气,意下似乎全没将灭绝师太放在眼里。灭绝师太却也并不动怒,对张无忌道:“小子,你倘若还想多活几年,这时候便走,还来得及。”张无忌道:“晚辈不敢贪生忘义。”灭绝师太点了点头,向殷野王道:“这小子还欠我一掌。咱们的帐一笔归一笔,回头不教阁下失望便是。”殷野王嘿嘿一笑,说道:“灭绝师太,你有能便打死这个少年。这少年若是活不了,我教你们人人死无葬身之地。”一说完这几句话,立时飘身而退,穿过人丛,喝道:“现身!”
  突然之间,沙中涌出无数人头,每人身前支着一块盾牌,各持强弓,一排排的利箭,对着众人。原来白眉教的教众在沙中挖掘地道,早将各派人众团团围住了。众人注意着灭绝师太和张无忌对掌,全没分心,便是宋青书等有识之士,也只防备白眉教突然奔前冲击,那料得白眉教乘着沙土松软,竟然挖掘地道,冷不防占尽了周遭有利的地形。这么一来,人人脸上变色,眼见利箭上的箭头在日光下发出暗蓝色的光芒来,显是喂有剧毒。倘若殷野王一声令下,各派除了武功最强的数人之外,其余的只怕都要性命难保。
  当地五派之中,论到资望辈份,均以灭绝师太为长,各人一齐望着她,听她的号令。灭绝师太的性儿最是固执不过,虽然眼见情势恶劣,竟是丝毫不为所动,对张无忌道:“小子,你只好怨自己命苦。”突然间全身骨骼中发出辟辟拍拍的轻微爆裂之声,炒豆般的响声不绝,一掌已向张无忌胸口击去。
  这一掌,乃是峨嵋的绝学,叫做“佛光普照”。任何掌法剑法总是连绵成套,多则数百招,最少也有三五式,但不论三式或是五式,定然每一式中再藏变化,一式抵得数招乃至十余招。可是这“佛光普照”的掌法,便只一招,而且这一招也无其他变化,一招拍出,击向敌人胸口也好,背心也好,肩头也好,面门也好,招式平平淡淡,一成不变,其威力之生,完全在于以峨嵋派九阳神功作为根基。一掌既出,敌人挡无可挡,避无可避。当今峨嵋派中,除了灭绝师太一人之外,再无第二人会使。她本来只想击中张无忌的丹田,将他击晕便罢,但殷野王出来一加威吓之后,要是她再手下留情,那便不是宽大,而是贪生怕死,向敌人屈膝投降了。因此这一招乃是用了全力,丝毫不留余地。
  张无忌见她手掌击出,骨骼先响,也知这一掌非同小可,自己生死存亡,便决于这顷刻之间,那里敢有些微怠忽? 
 
第五十一回 奇人怪事
  张无忌在这一瞬之间,只是记着“他自狠来他自恶,我只一口真气足”这两句经文,决不想去如何出招抵御,但把一股真气,汇聚胸腹。猛听得砰然一声大响,灭绝师太一掌已打在他胸口。旁观众人都是一声惊呼,只道无忌定然全身骨骼粉碎,说不定竟被这排山倒海般的一击将身子打成了两截。那知一掌过去,张无忌脸露讶色,好端端的站着,灭绝师太却是脸如死灰,手掌微微发抖。
  原来适才灭绝师太这一招“佛光普照”,纯以峨嵋九阳功为基,偏生张无忌练的正是九阳神功。那峨嵋九阳功乃当年郭襄听觉远和尚背诵九阳真经后,记忆得若干片段而化成,和原本九阳神功的威力相较,自是不可同日而语。但两种内功威力有大有小之分,性质却是一致,那峨嵋九阳功一遇到九阳神功,犹如江河入海,又如水乳交融,登时无影无踪。张无忌胸口轻轻一震,突然间全身舒适无比,精神大振,原来灭绝师太这一掌掌力中所含的内功修为竟在不知不觉之间,已被张无忌的九阳神功吸去。这并非张无忌有意如此,乃是两种内功本质相同,相互生出强烈感应,弱者投在强者之中,强者自然容纳。灭绝师太击他的第一掌乃是“飘雪穿云掌”,第二掌是“截手九式”,均非九阳功所属,是以击在张无忌的身上,却能使他受伤呕血。
  这中间的道理,当时却无一人能够理会得,要知武林人士,人人知道九阳真经乃武学总诀,当南宋末叶,已经失传,但九阳真经却无一人见过。唯一见过的觉远大师却又是个不会丝毫武功之人,至于一掌之交,内力便被对方吸去,更是谁都没听见过。张无忌固然茫然无知,灭绝师太纵然见识广博,也只道张无忌武功深湛,自己伤他不得而已。她内力浑厚,便是连击百掌,掌力也不会耗竭,失了一掌之力,一时之间也未察觉。是以圈子内外的数百人,除了灭绝师太自己之外,个个均以为她手下留情,有的以为她爱惜张无忌的骨气,有的以为她顾全大体,不愿五派在白眉教的毒箭下伤亡太重,更有的以为她胆小害怕,屈服于殷野王的威吓之下。
  张无忌躬身一揖,说道:“多谢前辈掌底留情。”灭绝师太哼了一声,大是尴尬,若说上前再打,自己明明说过只击他三掌,倘若就此作罢,那更是向白眉教屈服的奇耻大辱。便在这微一迟疑之间,殷野王哈哈大笑,说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灭绝师太不愧为当世高人。”喝令:“撤去弓箭!”众教徒听了他的号令,陡然间翻翻滚滚,退了开去,一排盾牌,一排弓箭,排列得极是整齐,看来这殷野王以兵法部勒教众,进退攻拒之际,颇具阵法。
  灭绝师太脸上无光,却又如何能向众人分辩,自己这一掌决非手下留情?各人明明见到她轻轻两掌,便将张无忌打得重伤,但给殷野王一吓之后,第三掌竟是徒具威势,一点力道也没使上。她便是竭力申辩,各人也不会相信,何况她向来高傲惯了的,岂敢去求人相信?当下狠狠的向张无忌瞪了一眼,朗声道:“殷野王,你要领教我掌力,这就请过来。”殷野王道:“今日承师太之情,不敢再行得罪,咱们后会有期。”灭绝师太左手一挥,不再言语,领了众弟子向西奔去,昆仑、华山、崆峒各派人众,及殷利亨、宋青书等跟随而去。蛛儿双足尚自行走不得,急道:“阿牛哥,快带我走。”
  张无忌却很想和殷野王说几句话,道:“等一会儿。”迎着殷野王走了过去,说道:“前辈救援的大德,晚辈决不敢忘。”殷野王拉着他的手,向他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会,道:“你是姓曾?”张无忌真想扑在他怀里,叫出声来:“舅舅,舅舅!”但终于强行忍住,两眼却不自禁的红了。
  有言道是:“见舅如见娘”,张无忌父母双亡,殷野王是他十年来第一次所见到的亲人,如何不教他心情激动?殷野王见他眼色之中,显得对自己十分亲近,还道他感激自己救他性命,也不放在心下,眼光转到躺在地下的蛛儿时,淡淡的一笑,说道:“阿离,不认得我了么?”蛛儿脸色大变,颤声叫道:“爹!”
  这个“爹”字一出口,张无忌大吃一惊,但随即明白了许多事情:“原来蛛儿是舅舅的女儿,那便是我的表妹了。她杀了二娘,累死了自己母亲,又说她爹爹一见到她便要杀她——哦,她用『千蛛绝户手』戳死殷无禄,大概这三个家人跟着主人,也对她母女不好。殷无福、殷无寿虽然恨她,却不能跟她动手,是以说了一句『原来是小姐』,便抱了殷无禄的尸身而去。”他回头瞧着蛛儿时,忽又想到:“怪不得我总是觉得她举动像我妈妈,那知道她和我有血肉之亲,我妈是她嫡亲的姑母。”
  只听殷野王冷笑道:“你还知道叫我一声爹,哼,我只道你跟了金花婆婆,便将白眉教不瞧在眼里了。没出息的东西,跟你妈一模一样,练什么『千蛛绝户手』,哼,你找面镜子自己瞧瞧,成什么样子,我姓殷的家中有你这样的丑八怪?”蛛儿本来吓得全身发颤,突然间抬起头来,凝视着父亲的脸,朗声道:“爹,你不提从前的事,我也不提,你既要说,我倒要问你,妈好好的嫁了你,为什么又要另娶二娘?”殷野王道:“这——这——死ㄚ头,男子汉大丈夫那一个不有三妻四妾?你作逆不道,今日狡辩也是无用。什么金花婆婆、银叶先生,白眉教也没放在眼里。”回手一挥,对殷无福、殷无寿两人说道:“带了这ㄚ头走。”
  张无忌双手一拦,道:“且慢!殷——殷前辈,你要拿她怎样?”殷野王道:“这ㄚ头是我的亲生逆女,她毒死庶母,累死亲母,如此禽兽不如之人,怎能留于世间?”张无忌道:“那时殷姑娘年幼,见母亲受人欺辱,一时不忿,做错了事,还望前辈念在父女之情,从轻责罚。”殷野王仰天大笑,说道:“好小子,你究竟是那一号的人物,连我殷家的事也要插手管了起来?你是『武林至尊』不是?”张无忌一时冲动,真想便说:“我是你外甥,可不是外人。”但话到口边,还是忍住了。殷野王笑道:“小子,你今天的性命是捡来的,再这般多管江湖上的闲事,再有十条小命,也不够赔。”说着左手一摆,殷无福、殷无寿二人上前架起蛛儿,拉到殷野王身后。
  张无忌知道蛛儿,落入她父亲手中,性命多半无幸,情急之下,冲了上去便要抢人。殷野王眉头一皱,左手陡地伸出,抓住张无忌的胸口,轻轻往外一挥。张无忌身不由主,便如腾云驾雾般的直摔出去,砰的一声,重重摔在黄沙之中。他有九阳神功护体,自是不致受伤,但陷身沙内,眼耳口鼻之中塞满了沙子,难受之极。张无忌不肯干休,爬起来又抢上去。殷野王冷笑道:“小子,第一下我手下留情,再一下可不客气了。”张无忌恳求道:“她——她是你亲生女儿啊,她小的时候你抱过她,亲过她,你饶了她吧。”殷野王心念一动,瞧了蛛儿一眼,但见到她浮肿的脸,不由得厌恶之情大增,喝道:“走开!”张无忌反而走上一步,便想抢人。
  蛛儿叫道:“阿牛哥,你别理我,我永远记得你的好心。你快走开,你打不过我爹爹的。”便在此时,黄沙中突然间钻出一个青袍人来,双手一长,已抓住殷无福、殷无寿两人的后领,跟着双手一合,两人额头对额头猛撞一下,登时晕去,那人抱起蛛儿,疾驰而去。殷野王怒喝:“青翼蝠王,你也来多管闲事?”
  青翼蝠王韦一笑纵声长笑,抱着蛛儿向前急驰,他名叫“一笑”,这笑声却是连绵绵不绝,何止百笑千笑?殷野王和张无忌一齐发足急追。这一次韦一笑不再大兜圈子,一迳向东南飘行。这人身法之快,实是匪夷所思,殷野王内力深厚,轻功了得,张无忌体内真气流动,更是越奔越快,但韦一笑快得更加厉害。眼见初时和他相距数丈,到后来变成十余丈、二十余丈、三十余丈——终于人影不见。殷野王怒极而笑,见张无忌始终和自己并肩而驰,半步也没落后,心下暗自惊异,这时明知已无法追上韦一笑,却要考一考张无忌的脚力,足底加劲,身子如箭离弦,激射而出。但见张无忌不即不离,仍是和他并肩而行,忽听张无忌道:“殷前辈,这青翼蝠王奔跑虽快,未必长力也够,咱们跟他死缠到底。”
  殷野王吃了一惊,立时停步,自忖:“我施展如此轻功,已是竭尽平生之力,别说开口说话,便是换错了一口气也是不成。这小子随口说话,居然足下丝毫不慢,那是什么邪门?”他陡然间停步,张无忌一窜已在十余丈外,忙转身回头,退回到殷野王身旁,听他示下。殷野王道:“曾兄弟,你师父是谁?”张无忌忙道:“不,不!你千万不能叫我兄弟,叫我『阿牛』好了。我没有师父。”殷野王心念一动:“这小子的武功如此怪异,留着大是祸胎,不如出其不意,一掌打死了他。”便在此时,忽听得几下极尖锐的海螺之声,传了过来,正是白眉教有警的讯号。殷野王眉头一皱,心想:“定是洪水、烈火各旗怪我不救锐金旗,又起了乱子。倘若一掌打不死这小子,这时候却没功夫与他缠斗。不如借刀杀人,让他去送命在韦一笑手里。”便道:“白眉教遇上了敌人,我须得赶回应付,你去找韦一笑吧。这人凶恶阴险,待得遇上了,你须先下手为强。”
  张无忌道:“我本领低微,怎打得过他?你们有什么敌人来攻?”殷野王侧耳听了一下号角,道:“果然是魔教的洪水、烈火、厚土三旗都到了。”张无忌道:“大家都是魔教一派,又何必自相残杀?”殷野王脸一沉,道:“小孩子懂得什么?”转身向来路奔回。
  张无忌心想:“蛛儿落入了大恶魔韦一笑手中,倘若给他在咽喉上咬了一口,吸起血来,那里还有性命在?”想到此处,更是着急,当即吸一口气,发足便奔。好在韦一笑轻功虽佳,手上抱了一个人后。总不能踏沙无痕,沙漠之中还是留下了淡淡的一条足迹。张无忌打定了主意:“他休息,我不休息,他睡觉我不睡觉,奔跑三日三夜,好丁也追上了他。”
  可是在烈日之下,黄沙之中,奔跑三日三夜当真是谈何容易,他奔到傍晚,已是口干唇燥,全身汗如雨下。但说也奇怪,脚下却毫不疲累,积蓄了数年的九阳神功一点一滴的发挥出来,越是使力,越是精神奕奕。他在一处泉水中饱饱的喝了一肚水,足不停步的奔跑。
  奔到半夜,眼见月在中天,张无忌忽地恐惧起来,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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