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器,哪敢再行恋战,连忙一下窜出二三丈远,冒出水面,一打胡哨,招呼那分水神吼梁五逃走。
谁知那翠娘正也现身水面等他,人刚出水,遥闻翠娘娇喝一声:“打!”一支燕尾梭已经从水面打来。任大鹏连忙又沉了下去,那一梭正打在包头的油绸子上面,虽然只擦了一下,也吓得他亡魂丧胆,忙从水底逃去。那梁五在水中和傅天龙斗得正酣,忽听任大鹏一声胡哨,催促逃走,忙也双足一瞪,泅水而逃,傅天龙还待追赶,鱼老和了因大师一齐叫道:
“穷寇勿追,你们饶他去吧。”
众人这才一齐上船又用脚划将了因大师渡了过来,一看水中所擒贼人,却是一个三十来岁,瘦骨脸的汉子,身上一身水靠,该自湿漉漉的躺在舱板上,鱼老走上前去,替他点开穴道,一面笑道:“朋友,如今秦岭和兰州来的人全走咧,他们却把你留在这儿,我们是往日无仇,近日无冤,只要你说实话,也许把你也放了,决无凌辱之理,可是你要代人受过,那鱼某便说不得要开罪咧。”
那汉子气血乍通,浑身仍在麻木,闻言瞪起一双凶睛道:“姓鱼的,你少跟老子来这套,大丈夫来清去白,老子该说的自然会说,不让说的,你便把老子给宰了也是枉然。”
接着又道:“老子姓黄,单名一个坤字,外号黄河鲤,现在兰州城外老龙窝任家大寨掌管粮台,这次我们任大哥和梁五哥乃系奉了北京城里八王爷之命,前来捉拿你们这一干反叛,想不到老子合该背时,反被你擒住,杀剐由你,老子只是这两句话。”
天雄在旁忙道:“你既称奉了八王爷之命前来捉拿反叛,知道那些反叛是谁,有八王爷的朱谕札子吗?”
那汉子又一翻两眼道:“老子不懂那些,反正是跟我们任大哥和梁五哥来的总错不了,这难道还有个冒充字号的?”
鱼老又道:“那你们为什么又与秦岭来的人合在一处咧?”
那汉子哈哈大笑道:“那是孟三婆婆和闻寨主要替李元豹夫妻报仇,又打算发个小财,连那个什么曹官儿也坑一下,因恐你父女仗着水性蒙人,才把老子哥儿三个请出来,一同南下,老子们要捉的是周浔老儿和了因和尚,还有个叫白泰官的,却与你父女无关,在镇江来的时候便已说好,拿住这三个人是我们的,那贡品和船上财物,老子们却分文不要,只算他的,这是实话,老子已经全说了,你们便再问也是这两句。”
那曾静闻言,也从舱中踅出笑道:“这位黄寨主既如此说,料无虚假,不过你们在兰州,八王爷在北京,这远路程,他怎么会认识你们这三位,却派你们前来拿人咧?”
那汉子霍的从舱板上坐了起来道:“那是因为孟三婆婆有个侄儿名唤侯异的,他的拜兄向成,现在八王府当差,又和我们哥儿三个全是朋友,奉了八王爷之命来对我们说,只要能将了因和尚、周浔、白泰官三人拿住,解到北京城去便是奇功一件,损死了八王爷也得给一个大大的官儿做,我们才和孟三婆婆一路赶到江南。谁知到了镇江一打听,你们这一伙已经由运河北上,我们和孟三婆婆又赶到南京去,寻着李元豹一问,才知道你们受了雍亲王之聘,并且和那曹官儿做了一起,替他运什么贡品妆奁,那曹官儿又挟定了李元豹夫妻,不但不许寻姓鱼的父女报仇,反而着他夫妻向仇人赔了好多不是。因此,孟三婆婆才一怒折回镇江,沿着运河赶来,本想连贡品和妆奁劫走,让姓曹的也坑在里面,再把了因和尚等人一杀,人头带走,进京报功。没想到,一路赶到这里才算赶上,那闻寨主亲自前来探路,在船上做记号的时候,又被那姓鱼的小妞儿用毒药暗器打伤,逃了回去,虽然出水便将那条胳膊齐肩截去,保住性命,人却已经成了残废。大家一怒之下,才又决定水火夹攻,将你们连船带人一齐毁掉,如今水旱两路既然全没有得手,那只有算你们命长,福大咧。”
说罢箕踞而坐,又哈哈大笑道:“老子向来就没有把死活放在心上,该怎么办,那老子便瞧你们的咧。”
曾静笑着大拇指一翘道:“好,黄寨主真光明磊落,我们佩服之至,大丈夫正该如此,不过那秦岭来的是哪几位,你知道吗?”
黄坤又哈哈一笑道:“这有什么不知道,他们来的除孟三婆婆、闻道玄而外,还有铁墩殷七,小蜜蜂吴小川,大头鬼钱灿,火鸽子郎四,连我们算上,也不过九个人,你们却不必害怕咧。”
说着猛见那万家驹也从舱外踅进来,先向天雄请了一个安道:“马老爷,这贼人既然供认不讳,是来劫贡品和王爷妆奁的,便该交地方官看管,听候王爷示下发落,却放不得咧,此外适才末弁看见那对河岸上,来的人已经教鱼小姐宰了几个,这也须用你老人家的名片向地方官说明以当场格毙报案,让他们来相验,叠成文卷缉拿在逃贼人才好,要不然可不好办,再说在他们地方上出了这么大案子,我们也不能太便宜他。”
接着又请了一个安道:“你老人家别怕麻烦,这报案洽办的事,自有末弁去,至多那地方官来的时候,由你老人家申斥他一顿便行咧。”
那曹连升也伏地叩头道:“奴才万想不到那李元豹竟连敝上也打算坑在里面,这人心便真难测咧,今晚如非有各位大侠和马老爷在船上,不但敝上是不了之局,便奴才和这位万老爷也是一死,既有活口在此,还求你把他口供录下来,打上指印,天明就去报案才好,要不然,大家便全脱不了干系咧。”
天雄正在沉吟,曾静忙道:“这位万老爷和老管家说的话极是,马兄却不可不听,这口供报告全由我来写,明天就着他两人出面报案便了,不过这是江南和山东两省交界,究竟属哪里管,还得先打听清楚才好。”
那万家驹忙道:“曾老爷不必打听,末弁已经问过船上水手,这里属山东滕县管,不过离镇城甚远,但那也说不得咧。”
正说着,那黄坤忽然冷笑一声道:“你们打算送老子到官吗?那这场官司可够打的。”
曾静笑道:“你不是说奉了八王爷之命来的吗?我们却是奉了雍亲王和十四王爷之命到北京去的,那只有稍微委屈你些时,这场官司让三位王爷来打咧。”
说着向天雄和鱼老一使眼色,鱼老忙道:“朋友,这可不是我鱼某说了不算,你既是王爷所差,这事便非经官不可咧。”
说着又向万家驹喝道:“论理我本不应该得罪朋友,可是人家既然打着王府旗号来,那我们便不能再用江湖过节来处理,这是你们的事,人算交给你咧。”
那万家驹答应一声是,立刻提高了嗓门向舱外高声道:“来呀,你们还不快将贼人捆上,这可是打劫贡品的要犯,却玩徇不得咧。”
一声喝罢,便有两名兵丁,携了绳子前来将黄坤反剪了,押到官船上去,那黄坤却毫不在意,冷笑连声,只说了一声:“官私两面老子听便!”便大步走了出去,万家驹擎刀押在后面,自去着人看守,那曹连升又叩了一个头道:“马老爷,诸位大侠,如今该明白,这些贼人之来,与敝上和奴才完全无关咧,不过今后这一路上更加险恶,还望格外维护才好。”
天雄冷笑一声道:“据此贼口供,虽非曹大人所使,但这一路之上,如非你两个有意延宕,我们此刻也许早到通州坝起旱咧,贼人即使赶来,哪会在这里遇上?再说,这些贼人为了替李元豹夫妻报仇却已直认不讳,这怎么说与他无关?我与诸大侠既在船上自不容不加维护,但今后行止却由不得你们咧。”
曹连升又连连叩头,曾静忙又笑道:“老管家受此惊吓想也累了,你且回到自己船上去,吩咐各船小心戒备,我们还须商量写供报案咧。”
曹连升忙又谢了,才出舱而去,等他走后,了因大师方向静修道:“你和这位傅施主是怎么来的,为何得知我们泊船此处,是从镇江便一路跟着贼人下来的吗?”
静修忙道:“徒弟在镇江并不知道这些贼人已经下来,那是因为这位傅施主,到寺里去还僧衣和银子,并且说他已到了一趟少林寺,将前此经过情形,全已禀明铁樵大师,老方丈一怒,便将毕五传去对质,痛加申斥之后,即便予逐出少林门墙。
正拟亲自南来,面向老师父和恩师谢过,商量今后应付鞑虏江南宵小之策。恰好那位林老前辈也赶到,彼此畅谈之下,决定先行清理本门门户,再行南下。并且写了两封信,仍着傅施主送来分致老师父和恩师。那致老师父的一封,我已专人送往太阳庵。致恩师的一封,徒儿因为铁老方丈,不过为了傅施主道歉致谢之意,本打算暂时放在寺中,等徒儿北上再为面呈。
却不料傅施主非面递不可,而且更要面谢前此化装逃走之罪。
并且要赶上鱼老将军父女,谢过救命赠衣之恩,送回银子,死活磨着我来一趟,徒儿本不想答应,但他却不依不饶,所以只好陪着来咧。”
傅天龙咧着大嘴笑道:“要不是我拖着你来,能赶上这场热闹吗?我虽没有杀得一个鸟人,能看见老和尚和鱼师妹那等出色像样的好功夫,也就算没白来咧,底下的话,待我来说好了。”
接着便说出一番话来,原来他和静修两人自从离镇江之后,依静修本打算也雇一条小船,一路赶下来,偏傅天龙嫌坐船太慢又闷人,坚持非起早不可。静修拗不过他,只有一同起早,沿着运河赶着。所好那长淮南北全是九里山王彭天柱的势力范围,静修颇多熟人,一打听那五船行得极慢,因此也不着慌,一路步行,有时也雇个短脚,赶了下来。这天到了微山湖,已近黄昏,依着静修本想先在河下查看一下,那五只船曾否过去,又是傅天龙说先买些酒食吃饱肚皮再打听,偏那河下阻风船多,酒菜供不应求,无法购得。两人好不容易问到村中一家小店,因为要卖高价,尚留得有些熟菜馒头和自酿村酒,那店只有一大间,除靠着后壁有一小门而外,连灶带柜全在里面,一共三张板桌,不过十来个座头。两人走进去,正好挨着犄角有一张桌子还空着便坐了下来,要了一盘馒头,两碟熟菜,半斤酒对饮着,傅天龙一看那两碟熟莱,一碟是咸菜豆腐,一碟五香豆子,不由把眉毛一皱道:“他妈的,这不弄鸟吗?我又不是和尚,怎么也教老爷吃素?”说着连忙唤来小二道:“你们这儿有荤菜没有,要有快给我切上二斤牛肉,便猪肉羊肉也行,老爷却不吃斋咧。”
那小二一见他虽然一身俗家打扮,头上却没有辫子,只留着三五寸长的短发,静修又确实是个和尚,不由笑道:“我们这里不算饭店,不过一个穷对付,平日倒还有点牛肉,目前泊的船多,早卖完了,你要吃荤的那只有鲜鱼虾子,还得到渔船上去现寻,价钱可不便宜。”
傅天龙道:“既有,快去寻来,价钱不怕贵,这素菜我却没法吃咧。”
那小二方才笑着走出去,忽听那前面桌上一个壮汉道:“小二哥,既有鲜鱼也烦你给我带上两条来,钱不怕贵却要鲤鱼,这是去毒做药用的。”
说着,一伸手先掏出一块银子来递了过去,那小二答应一声,伸手接过而去,静修素来精细,一听去毒做药四字,不由暗想,用鲤鱼去毒做药,这一定是中了毒药暗器,说不定就与恩师一行有关,忙就油灯之下,向那桌上偷觑了一下。只见共坐着三个人,那说话的,年在五十开外,紫黑脸膛,左额角上一个肉瘤贲起老高,身上敞披着玄色湖绉紫羔皮袍,腰间却束了一条青绸腰带,另外两个,一个少年人年纪才二十来岁,白净面皮,头上梳着散花大辫,身穿黑绸子老羊皮长袍,却反卷着袖子,一手擎着酒杯,看着那壮汉道:“任寨主,你买鱼是为了我闻太师叔吗?那大可不必咧,他老人家是个老在行,自中了那姓鱼的丫头一梭之后,便自己将一条胳膊齐肩截去,毒气既未侵入内脏,还要这东西做什么?”
那任寨主一面喝着洒,一面道:“吴老弟,你既在孟家门下,怎么连这点见识全没有?
须知闻老前辈中了那燕尾棱,在水中至少也浸了好一会,上岸之后虽然当机立断,自己把一条胳臂截去,那毒气却难免侵入。要不然,他还要服那化毒散做什么?既有鲜鱼可买,为什么不带一两条回去,便他用不着,孝敬你太师母不也很好吗?”
那边坐的一个,却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矮胖麻子,上身青绸短袄,下身玄色丢档湖绉棉裤,底下扳尖快鞋,更显得横眉瞪眼,一脸忿怒之色道:“我真想不到,这一次竟连闻师叔也吃这大亏,把一世英名丧在这小妞儿手里,他妈的,要依老子的意思,赶晚上过去,用薰香把她薰过去大家先乐个够,然后再割碎了扔下湖去喂大鱼才对劲。”
那少年冷笑一声道:“如果你能到她船上去使薰香,太师母也不会使用这水火夹攻的法子咧,老实说,我们已全打听清楚,在他们那一起人里面,那妞儿并不算厉害,这里头那了因老贼秃,才算是第一能手,还有鱼老头儿夫妇和那个什么小鹞子马天雄,全不比那妞儿差什么,你只想一想,凭闻太师叔的功夫,在本门之中也算是顶儿尖儿咧,人家手底下要不明白,能吃这大的亏吗?”
那麻子猛又一瞪眼道:“好小子,你敢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竟连我殷师叔也不放在眼里,须知我铁墩殷七,就讲个遇弱力敌逢强智取,如果不是孟师叔已经和任寨主商量好了用水火夹攻之策,那我便真把他们全给薰过去大大的摆布一下,什么了因和尚,还没放在老子心上咧。”
那先开口的寨主不由看了傅天龙和静修二人一眼,脸色一沉道:“这是什么地方,你二人就敢这等信口胡说,还不与我快些住口,只等那鲜鱼一来,我们也该走咧。”
那二人闻言,也向二人看了一下,便不再说什么,傅天龙听得明白,正待开口,却被静修在桌子底下踢了一脚,一使眼色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