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逃!”
老者喝声又传来,吓得毛盾一只脚高吊半空中,不敢踏出另一步。
“我哪有逃!”是年轻船翁的声音:“是你碰的我将棋,这下倒哪里去了?”
年轻人这才发现棋盘上老将早已不知去向。
“将人去啦!”老者得意直笑。
“不行!没有将怎么玩?”
年轻人已开始找棋子。
毛盾闻言,赶忙用脚尖一拨,将地上棋子拨回前舱,蹑手蹑脚又想逃。
“将在地上!”年轻人得意道:“现在将不死了吧?”他并没有拾起的意思。
“谁说的!”
只听老者把棋盘一拍,哗啦啦一阵响,数十颗棋子全飞了起来,雨点般跳过高空往毛盾的脑袋落了下来。
毛盾惊心想躲,这一躲,脑袋却撞上横出来绑上绳索的桅杆,撞得他头昏脑涨,跃坐在地上。
他右手的酒瓶也掉在地上碎了,酒香顿时四溢。
他自嘲苦笑,这下是躲不了了。他仍想爬起来,却发现前后头都坐了人,地面还散摆了一大堆的棋子。
老少二人仍认真的观棋。
老者道:“反正你的将快死,大小都无所谓。”
年轻人道:“那倒未必,愈大愈威风。”
“哇!我先将。”
老者一说话,地面的棋子自行会动。
年轻入叫道:“喂,老将,你不会走?”
“我?”
毛盾见年轻人是在对他说话,不禁感到哭笑不得,自己竟然变成他的棋子了。
年轻人认真道:“还不走?想死啦!”
毛盾眨眼:“我活得好好的,干嘛想死?”
年轻人瞪眼:“人家将你,你就得躲开呀!”
“哦?”毛盾看了他一眼,笑谑道:“对不起,将军很饿,没力气走路,等我吃饱了再说如何?”
反正是逃不了了,毛盾索性当着二人的面大方的吃起烤鸭。
这突来的举止令老少二人齐皆怔愕。
老者急叫:“把他抓住,烤熟的鸭子真的要飞了!”
两人同时扑上前去,毛盾因伤在身,不敢乱动,也不想挣,只顾咬下一大块肉再说。
两人抓住他和身体并没有用,眼看香肉去了一大半,老者又急急叫道:“抢肉,封他嘴巴!”
年轻人这才恍然大悟,和老者协力,一人抢肉,一人封他嘴巴,毛盾这下才吃不到肉,但他早咬了一大块,此时嚼得正香甜。
“留着香肉不吃多可惜,我是替你们解决问题!”毛盾说的有理。
“不错!我也想替你解决问题。”老者冷冷道:“通常吃过鸭子肉,都应该学学鸭子游泳吧?”
话未完,已把毛盾高举,就要往江中丢去。
毛盾吓得大叫:“慢来慢来,有话好说,有话好商量!”
“没什么好商量,”老者冷冷道:“除非你能立即变出小鸭子来,并且立即叫它长大!”
毛盾苦着脸:“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老者弄笑不已:“所以只好请你游泳去了!”
说着当真将毛盾抛了出去。
毛盾脸色大变,吼叫道:“我是棋王,下棋无敌手,不能啊……”
他那声“啊!”最后已变成了惨叫声。
眨看就要落水了,那老者倒是被吼得有反应了,光闻及“棋王”二字,他连忙伸出手中的长烟枪,想捞回毛盾。
然则就在此时,毛头在舱中听到师弟的喊声,急急冲出来,还看不清情况,就一拳捣向老者背脊,轰他一记。
老者正跃前救人,如此正顺了势,只听他哇哇鬼叫了两声,双手乱抓,扑通一声掉入了水中。
而毛盾却幸运了,就在临落水之际,他抽出随身长鞭,勾住桅杆,虽然内力使不上,但凭手臂劲力及时反弹回来,免了落水之苦。
年轻人见老者落水,忽然吃吃地笑个不停:“没想到落水鸭子会是你,游泳不成反而成了落水狗了。”
老者斥骂不已,勉力反弹,虽然上了船,却也湿淋琳的,狼狈已极。他瞪着毛盾:“好小子,有一手,还是窃盗家族!”
毛盾笑道:“比起上贼船,算不了什么!”
“好一个上贼船!”老者自嘲一笑,又面露邪意道:“你最好是棋王,否则你就知道上了贼船的滋味了。摆棋!”
话是对年轻人说的,目光却盯向毛头,意思是连他也算上。
年轻人闻言而即将地上的棋子拾起,走回前头摆棋盘,老者也一付神圣不可侵犯的样子晃了过去。
毛头忧心道:“你啥时变成棋王了?从来不知道你会下棋。”
他心想也许阔别三年,毛盾有所练成吧?
然而毛盾的回答是:“我哪里会下棋?兵卒倒认得,其它就不知道了。”
“这样你还敢跟他下?”毛头苦着脸道。
“怕什么”大不了落水!”毛盾道:“不下白不下,先骗手中烤鸭,吃饱了再说吧!”
这时那头已在叫人,毛盾无法多言,将长鞭收妥,大摇大摆地晃了过去。
毛头没办法,只好跟在后头。到了位置,两眼始终盯着年轻人左侧的烤鸭,不知何时才能骗到嘴。
毛盾笃定地坐下,道:“好久未逢敌手了,不下实在没意思,老头你要不要我让你三子呀?”
“不必!”
老头话方出口已觉后悔,毕竟下棋不分年龄,尤其神童常常有,在未明对方棋路之前,如此托大是犯了大忌。
不过他还是保持冷静,普天之下还没有让他三子而能赢者,这小子实在狂得有来头。于是他道:“只要你下赢,船上东西任你挑!”
“这倒好了,”毛盾道:“不好意思,赌那么大,若输了呢?
“棋王还会输?”
“这你就不明白其中奥妙了。”毛盾一付贼奸样:“光赢棋,有趣在哪里?兵家上场,有虚有实,有道兵不厌诈。偶尔输一会,用处更大。
“像我这棋王打遍天下无敌手,有时难免碰上赖皮鬼,明明下不赢,就是缠着我不放,如此情况之下,输他一盘,那才是真真的赢,懂是不懂?”
老者和年轻人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下棋如人生,知道吗?”毛盾又道:“止于棋盘是死棋,动于人生才是活棋嘛。如此不但可盘算千里疆土之外,哪还令三尺棋盘?”
“说的是,说得有理!”老者不禁猛点头,大有顿悟之态。
年轻人不解道:“如何盘算千里之外?棋场决胜负不就在棋盘上?”
“难怪你会输给老头子,你的棋段还差得远呢!”毛盾点点头道:“好吧!今天就教你一招。”
“所谓盘算千里,就是察言观色,像你要下哪步棋,眼神、神情一定有所动作,如果你看出来了,自然能制住对方,知道了没有?”
他又补充道:“这只是其中一个道理,你慢慢研究,自然会有所领悟的。”
年轻人似懂非懂,但仍点了点头。
老者不自觉收起狂态,甚至尊敬道:“你先下还是我先下?”
烟枪已点燃,慢慢抽起来了。
毛盾却摇头:“谁都不能下。”
“这……不下如何分出胜负?”
毛盾耸耸肩:“在下毛病不少,在下棋前,一定要了解对方身份,否则不下。”
“老夫乃江南人士,叫冼烟,人人都叫我老烟枪,故而也叫冼烟枪。”老者笑道:“也许是烟抽多的关系吧!”
“那是当然了,他呢?”毛盾瞄向年轻人。
“我?”年轻人稍愣。
“他不下棋……”
毛盾截口道:“看棋也一样,我下的全是秘招,无名者请回避。”
年轻人抽抽嘴角,终于道:“在下翁无忌,跑船的。”
“你仍怎会在一起?”
“呃……”翁无忌犹豫一下,道:“老头时常跑南北货,都叫小的载送,日子久了,也就常混在一起。”
“那灯笼呢?代表什么?”毛盾问道:“怎会是银色的?”
冼烟愣道:“你不是武林中人?”
毛盾反问:“像吗?”
冼烟瞄眼道:“刚才你耍鞭,手劲不弱。”
毛盾贼笑不已:“赶马的。在大漠,赶过千万匹马,总会有点手劲儿。”
“原来是关外的?”冼烟笑道:“难怪不知道。它代表南方一个帮派,叫银灯联。”
“有名吗?”
“还可以。”
“你是银灯联的人?”
“呃……靠行吧,做生意,总要人保护。”
毛盾频频点头,把对方的底摸透了,将来若碰上,也好有个闪躲。他随后即自我介绍道:“在下毛盾,漠北小棋王。他叫毛头,端棋盘的。”
毛头眉头跳了一下,没反应,此时该忍。
冼烟含笑道:“原来是小棋王,老夫有礼了。”他竟然拱手为礼,敢情是把毛盾的话当真的:“你们怎会到这船上?”
“被追杀。”毛盾道。
“你仇家?”
“都怪我太爱现,一路把人杀惨了。”毛盾干笑道:“我的棋子把人杀惨,他却招兵买马来个真杀。害得我躲到箱子里,后来就莫名奇妙到了这里。”
“原来如此……”冼烟笑道:“下棋很容易让人入迷,偶而发生此事也是不可避免的……我们可以开盘了吧?”
“不行!”
“还有规矩?”
“当然!”毛盾捉笑道:“哪有将军空着肚子上战场的?”
眼光一瞄烤鸭,冼烟顿时明白,呵呵直笑道:“应该的,应该的!将军当然要吃饱才能上战场。”他抓起烤鸭交给毛盾:“你吃吧,老夫等你!”
“内行人说话就是不一样!”
毛盾轰他一个马屁,抓过鸭子猛吃了起来,还伸手连酒壶都拿了来,当真得了便宜还卖乖。
毛头可不肯挨饿,眼看师弟兄只顾自己吃,似乎忘了自己,他推推毛盾,毛盾一愣,立即明白,遂对冼烟道:“将军要吃饱,小兵也不该挨饿吧?”
“当然当然!”
冼烟猛点头,手中剩下的一只烤鸭也递给毛头,还很有礼貌地看着二人狼吞虎咽,吃得不亦乐乎的模样。
“小兄弟,能不能说说你下的是何棋派?”
“自成一派,无师自通。”
冼烟渴慕不已:“那一定相当高明喽?”
毛盾大言不惭:“当然,待会儿教你几招!”
毛盾一边灌着酒,一边却盘算着如何跳水才不会伤自己,以及要如何逃过对方的追捕。
很快的,肉已光酒已空。
棋局就要展开了。
毛盾瞄了棋盘一眼,实在搞不清楚这些棋子怎么走,若一开局,准会现出原形。他心念一转,登时有了主意。
“下模一定要摆棋吗?”毛盾问。
“这……倒不一定。”冼烟道:“有人下暗棋,就是把棋放在脑中,以嘴说出,自不必用到棋盘。”
“我是说一定要摆得完完整整的吗?”
“应该是,比赛大多如此。你是想下残局?”
冼烟顿时目露精光,真高手往往只摆几只棋,这小子道行果真高。
毛盾神秘笑道:“也许你下过天下任何棋谱,但你一定没下过撒豆棋。”
“撒豆棋?”
“怎么我看你连听都没听过吧?”
冼烟满脸窘色,年轻人已代答道:“我们的确没听过这种棋。”
“这是源自何处?”冼烟甚想知道。
“远啦!”毛盾洋详得意道:“早自姜子牙撤豆成兵,这棋就是他创出来的。很简单,只要把棋子往棋盘撒去,落向何方位即如何摆。”
他当真将棋盘打散,拿一大堆在手中,只留将军在宫里,随即双手摇动,突而往棋盘上撒去。
直如撒豆般,棋子四处滚动,大半都落在地面上。
“出线出格都算死棋。”毛盾边说边把出局的棋子拨到一旁。
那冼烟看得甚是兴奋,也学起毛盾撒棋成豆,口中还喃喃直笑:“这布局倒是新鲜,全无招式可言。”
“那当然,无形胜有形,这才是棋局最高招。”
冼烟很快把出格棋子拾去,却发现毛盾阵营中有反棋未掀起,他怔道:“盖着的也有用处吗?”
毛盾点点道:“盖着的不必动它,表示障碍,这样起来才有意思。”
“说的是,说的是。”
冼烟完全同意,简直是让毛盾耍着玩。
一切都整理就绪了,双方局面差不多,毛盾又有话要说了:“本来这棋的玩法是由先撒的先选黑红,但是你没玩过,还是让你先选好了。”
冼烟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先选了多一只炮的红方。
“好,很好,很会选棋!”毛盾频频点头。
冼烟更不好意思了:“第一盘,咱们先下看看,不算数,下盘再来正式如何?”
“随你啦!”毛盾笑道:“通常你们下棋都如何走法?”
“这……”不都是马走日,象走田?”
“嗯!一切没变,在塞外花样就多,比如说飞象可以过河,将军还可以出宫哩!”
“那种棋倒新鲜,老夫哪天也要领教领教。”冼烟附和笑道:“现在还是照中原规矩,否则老夫铁定会输。”
“别那么没信心嘛!”毛盾笑道:“空上中原玩法,你再说一遍看看,免得我用错了。
走遍天下就有这个坏处,学得太杂,通通搞混了。”
冼烟果然不疑有诈地一一加以说明,毛盾听得猛点头,还直说不难不难。
棋势终于展开了。
毛盾简直是杂乱无章,然则冼烟却不敢大意,明明可以吃下对方的,却得想了又想,深怕中了隐阱不敢杀出。
如此一来,毛盾得以为所欲为,临了以一只败阵。
第二盘撤豆棋再次展开。
毛盾虽然故作神秘状,但毕竟功力太差,走得零乱不说,竟连人家一只也没杀着。
“小兄弟,你该不会让我吧?”
冼烟虽有疑惑,却以为是毛盾故意手下留情。
毛盾轻笑道:“不到最后结局,怎可胡断输赢?将军,该你下了。”
好不容易一只马跳将对方。
冼烟急道:“不能将,拐马脚,不能如此跳。”
“哦……呃,对了,真是,下昏了头,我不将你就是。”
毛盾很快将马拉回,改下别只。
好几次,毛盾都是如此,就连那只饱都呆以过好几只打人,实在够离谱。
冼烟不禁越下越皱眉头,不知这位小棋王是在让自己,还是根本不懂。
“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