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跟着姓刘;唐朝皇帝姓李,有许多人跟着姓李。你们家姓张,黄帝赐姓有张、王、李、
赵。黄帝子少昊青阳氏第五子挥,为弓正,所以赐姓张,这是你家得姓之始;你是张姓
四十三望的那一支?”
张允中大感惊讶,被唬得一楞一楞地。
“好家伙!好像你查过我的族谱呢!”他拍拍自己的脑袋:“厉害,毕竟是像个读
了几年书的人,难怪你穿上这袭青衫。”
这时,店夥将酒菜送来了。
“你不愿意。我随便选一个姓。”小书生替他斟酒:“反正我是偷跑出来的,戴上
人皮面具掩去本来面目,再改一个姓名……”
“好吧!你不妨跟我姓张。”他懒得再缠夹不清:“你很任性。我张大,你张二,
如何?”
“我认为叫张三顺口些。”小书生又出点子。
“好吧好吧,张二张三随你选。天下间姓张的没有一千万也有五百万,也许有一百
万叫张三,你还真会选。”
“那是当然。”小书生笑笑,人皮面具的颊上线条抽动了几下:“天下间有上千个
姓,我就要选你姓张的,你反对也没有用,我是选定了。喂!要不要把那几个跟踪的男
女揪出来?”
“急什么?你可不要乱来,要是找错人,会惹起公愤的。我做事要先在理字上站得
住脚,理直气壮话也说得大声些。现在,我们饱飧一顿。喂!你真能喝?”
“不会,我沾沾唇,意思意思,为你我交朋友庆贺庆贺。”小书生举杯:“你会喝
几杯,但从不过量。现在危机四伏,少喝些。”
“咦!你怎知道我从不过量……”
“闯荡江湖,须随时检点,你当然不会过量。你打算在何处落脚?”小书生巧妙地
另找话题。
“还没决定。这里是三山别庄的地盘,我得防备公孙老狗的爪牙搞鬼。”
“那是一定的,你像是捣穿了他的蜂窝,所有的蜂都会向你攻击,一切必须小心。”
“我会小心的。”他举杯:“谢谢你跟来提醒我,敬你,老三。”
张允中接受了小书生张三的建议,准备先到西关找地方落脚,白天远离城厢,吸引
一些重要爪牙到不惹人注意的地方解决。
他与张三谈得很投机,也发觅这位神秘小书生的江湖经验,大的地方比他广博,小
的地方比他还要无知,感到十分迷惑。
小书生张三并未离开小市集,反而往回走,等跟踪张允中的人都走了,这才重回小
市集,在街中段进入一家小茶坊。
一座茶桌四周坐了四个人,两个中年人加上两位村夫打扮的大汉。
他在邻桌落坐,店夥拿来一壶茶。
“能掌握他的行踪吗?”他向邻桌的一位中年人低声问,不远处的两个店夥无法听
到他的语音。
“很难说,照目前的情势看来,尚可控制。”
“那就好。那两个女的,能看出是何来路吗?”
“还在查。南京以下,我们的人手不足,你要小心,情势不易控制。今天你不听话
暴露了身份,将会给我们带来不少困难。假使出了纰漏,在老爷子面前我们可不好交代
哪!拜托拜托不要再自乱脚步好不好?”
“有这么严重吗?”
“可能出乎你想像的严重。”
“哎呀……”
“不过,已经过去了。有两个家伙盯上了你。”
“在哪儿?”
“我们不得不断然处置,解决了。”
“是那一方面的神圣?”
“绝剑秦国良的爪牙。”
“哎呀!他们也……”
“他们是冲张小哥来的,对你动了疑,所以跟上了你。以后,请小心,必须保持在
暗处。我们该走了,你和后面的人保持连系。”
“好的,我会小心免生意外。”张允中知道自己的处境不太妙,他得罪了两方面的
人,犯了策略上的错误,成为众矢之的。
他应该与一方联手,集中全力打击主要的一方劲敌。错误已经无法改正,他只好设
法避开对方的锋锐,在城郊藏身等候机会。
他以为自己行动快捷,以为足以摆脱跟踪的人。
在西关,他媾置了衣着,落店时,他全身墨蓝。墨蓝紧身衣加上墨蓝长袍,寒酸之
气一扫而光,他成了一位年轻、英俊、魁梧的跑单帮小行商。
他记得,自己出世时,父亲就是一个小行商。
他没买刀,没买任何兵刃。他觉得,刀剑在手便会生杀心,而目前他没有开杀戒的
念头,虽然他曾经死过几次。
永福老店是西关的老字号,关外不远便是运河的小码头,停泊的船支,都是自用的
代步舟艇。永福老店的旅客,也以生意人为多。
掌灯时分,他到客店的膳堂用膳。自所住的上房到膳堂,必须经过一条长廊,廊上
挂了两盏照明灯,旅客们来来往往,谁也不过问旁人的事,来去匆匆。
膳毕,他缓步回房,经过长廊。后面有人,前面也缓缓走着一个背影有点佝偻的人,
似乎年纪不小了。
他不在意地接近那人身后,正要从旁绕过去,那人走得太慢,上了年纪的人走路本
来就是慢吞吞的。
蓦地人影急旋,前面那人突然闪电似的转身,发起猛烈的攻击,铁掌来一记吴刚伐
桂诱招,左手从上面探入,食中二指直取右期入门穴,要用点穴术擒入。
他的反应超人一等,临危不乱出手本能地封架,双盘手守得严密,上拨指下格掌,
四条铁臂接触,发出沉闷的响声。
这瞬间,突变骤生。身后两个身材不高的人,乘机快速地欺近。一个速度最快,从
他身右一闪而过。
“不要声张,小心刀下无情。”他耳畔响起严厉的警告,一把锋利的小刀尖,已抵
在他的右耳后的藏血穴上,只须轻轻一送,就可以割断血脉。
同时,左手也被人扣住腕门往后扭。
他嗅到相当迷人的脂粉香,心中一动,因此消去抗拒与反击的念头,任由对方摆布。
同一瞬间,他看到超越而前的人,用迅捷如电的奇速,用行刺的小匕首插入向他攻
击那位仁兄的左肋。
这种反出刀的行刺手法熟练极了轻描淡写不着痕迹,即使事先有所警觉的人,也无
法防禦或躲避。
“呃……”那位扮老人的仁兄闷声叫,不等有所举动,已被行刺的人从后面以左臂
勒住了脖子,立即拖走,快速地进入不远处的一间客房。
他感到左背连震两次,左魂门与左神堂两穴各挨了一指,穴道封住了。这两穴道都
不是要穴,但被刺之后,左半身麻木不灵,但并不妨砖双脚走动。
刀尖离开了要害,他被人挟住了。
“跟我走。”挟住他右臂的人架住了他,挽臂贴身显得亲热极了:“你是个聪明人,
也是个汉子,不会叫救命丢人亲眼的。”
是一个家常妇人打扮的女人,在灯笼光芒的映照下,呈现一张美丽的面庞,微笑相
向十分动人。
“我不是好汉,我……”他阻止了自己反击的冲动,佯装惊恐。
当发现警兆的瞬间,他的神意一动,护体神功已随心而发,想制他的穴道,对方必
须在内功修为上比他强三倍,不然休想制他。
“就算你不是好汉,你也不会叫救命。”美丽的女人媚笑着说:“因为你一张嘴,
我就会把你打昏,然后上屋远走。”
“好吧!你是赢家。”他只好示弱屈服:“你要带我到何处?”
“届时自知,走。”
另一位扮男装,刺杀佝偻老人的党羽,已从客房出来了,大概已将死者安置妥当。
两个女人挟住了他,取道出店,自大街转入一倏小巷,行人渐稀。
“刚才要暗算你的人,是三山别庄的高手,阴手庞高,一个阴狠歹毒的黑道有名恶
棍。”扮男装的女人说:“你应该感谢我们替你解厄,所以希望你不要把我们看成仇
敌。”
“你们是……”他问。
“我们是希望与你合作的人。”
“合作什么?”
“合作联手对付三山别庄的公孙老狗。”
“你们与他……”
“有仇有怨,誓在必报。任何与三山别庄有仇恨的人,我们都欢迎。”
“你们用这种绑架的手段……”
“那是不得已的事,张兄。”扮男装的女人语气坦诚:“真要用和平手段请你,你
不会答应的,我们已看出你是一个傲骨天生,天大祸事一身当的硬汉。也只有你这种天
不怕地不怕的初闯江湖者,才敢挺起胸膛与威震天下的三山别庄独力周旋。”
“你很会奉承人,姑娘。”
“也许。张兄,普天之下,不喜欢奉承的人,大概没有几个。对于你,还不笕奉承,
你确是一个值得称机的人。我们有最可靠的消息,已经证实你的身份底细。”
“我猜,消息一定来自接引人魔那一群人,因为只有他们,才知道我的身份底细。”
“差不多,你也够精明呢。”
“夸奖夸奖。”
“现在,我们要出关出城。”
不由他多想,一个女人已抱住他的双脚。扛上肩,紧走两步猛地向上跃升。
从西关沿关外的小径向南行,可以到达接近南门的清风桥。桥跨关河。这条河从西
北的京口港南流(京口为运河入大江河口)入北水关,从南水关流出入漕河。河西岸,
有一处名胜,叫藏春坞,是府城名士的游春好去处。
坞西,是万松冈,宋朝名臣司马光诗:藏春在何处,郁郁万松林,就指这处地方。
廿余年前,响马贼三过南京,镇江也受到战火的蹂躏,天下大乱期间,藏春坞曾经
受到兵灾,园林荒芜,亭台楼阁只剩下断瓦残垣。
最近几年虽然修复了几处楼台,但很难恢复旧观了,好些地方成了流浪汉的暂时栖
身所,好些地方白天也没有人敢接近,因为附近经常闹鬼、闹怪、闹五通神、闹……反
正都是人们害怕敬畏的蛇神牛鬼,谁敢前来自找麻烦?
一群鬼魅似的女人,天一黑就从万岁楼附近偷渡出城,隐入藏春坞一带荒林茂草间。
二更天,两个女人偷渡西关向南走。
更后面,跟来了不少人,一个个轻功超绝。城西城南,成了鬼影幢幢的妖魅横行地
带了。
用肩扛着张允中的女人,负荷力大得惊人,肩负一个体重超过自己一半的大男人,
赶起路来从容轻松,走长途胜任愉快。
“你们要带我往何处去?”张允中忍不住问,说话的腔调有点走样。
“届时自知,不要罗唆。”扛他的女人说。
“肚子受不了哪!姑娘。”他说:“胃好难受,晚餐所吃的酒菜,都快要倒出来
了。”
“胡说八道!”
“真的……”
“你吐给我看看?哼!”
“吐了你也看不见。”他叫:“我也什么都看不见。眼前我所能看到的,只有你优
美浑圆、扭动得令人心痒痒的美臀……”
“叭”一声响,女人在他的臀部重拍了一掌。
“你再胡说八道,我要你叫爷呼娘。”女人凶狠地说:“你人在福中不知福,辛苦
的是我,你还想在嘴皮子上占便宜……”
“老天爷!这叫人在福中?”他怪叫:“你放我下来,我也让你享享福……”
“不许鬼叫。”在前面领路的女人扭头叱喝:“七妹,他再不识相,点他的哑穴。”
他乖乖地闭嘴,忍受肚腹所受的颠动,定下心神,留意所经处的附近景物。可惜天
色太黑,他对附近的地势景物又了无印象,只知这条小径好像晚上没有人走动,树林、
荒草、竹丛,远处偶或可以看到一两星灯光。之外,他所看到的,就是这女人的小腰和
浑圆的臀部了。
他对这美妙的女人美臀,不生丝毫绮念,心里不住思索,不知这两个女人诱擒他有
何用意,显然另有主事的人,主事人到底是何来路?
他听到了些什么,不由疑云大起。“你们还有接应的人吗?”他忍不住发问。
“快到了。”扛他的女人说:“前面有我们接应的人,你已经安全了……!”
“我是说后面。”他抢着说。
“后面?也有,但不知她们是否跟来了。”
“有多少?”
“两个。”
“两个?后面最少也有十个人跟来。”
“胡说八道!”
“真的,在后面约三五十步。”
走在前面的女人突然止步,侧耳倾听。
“七妹,后面真有不少人。”前面的女人低声惊呼:“咱们快走……”
“来不及了。”张允中说。
跟踪的黑影真的不少于十个人,脚下掠走如飞,与两女保持相等的脚程急赶。但两
女突然止步,倾听身后的声息,这突然的停顿,后面跟踪的人却依然保持快速的脚程,
片刻间便拉近至廿余步左右了。
“七妹,你走,我断后。”前面的女人低叫,拔出暗藏袖内的匕首。
七妹向前一窜,脚下提足了十成劲。远出廿步外,身后传来两声叱喝,接着是一声
女人的尖叫,随即一切重归沉寂。
“你的同伴们完了。”张允中说:“他们的行藏已露,便会加快地追来,你……”
七妹不理会他的警告,奋力狂奔而走。
仅奔出半里地,后面黑影冉冉而近。“相好的,把人留下。”后面的喝叫声已近。
七妹知道走不了,向路旁的竹林一钻。
黑影接二连三到达,果然有十个人。
“躲不掉的。”一个黑影向竹林叫:“出来吧!在百步之内,没有人能在太爷眼下
遁形。”
“从西面走了!”有人急叫。
七妹落荒而走,穿林入伏去如惊兔,三钻两绕便失去踪影。
黑夜间,追入林本来就是犯忌的事,要冒极大的风险,因此追的人决不敢毫无顾忌
地放胆狂追。
七妹是行家,逃的路线使后面追的人不易捉摸。
不久,七妹发出一声怪啸,有如鬼哭。
前面一座废凉亭下,传来三声袅啼。
“从坞北走!”黑暗中传出另一个女人的低叫。
“小心,有十个人。”七妹匆匆交代,急急走了。
追的人似乎追错了方向,久久未见现身。
七妹窜抵一座宽大的废楼下,杂乱的阶旁草中闪出一个黑影。
“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