剥光一个人检查是非常容易的事,一定可以查出哪一块骨头,哪一条肌肉是经过改装
的,一须一发是否加饰一验便明。
年轻骑士是第卅一个受查验的人,他身上任何一处肌骨都是正常的。
当然,他不是女人改扮的。
天涯浪客与玉面狐,都是年已四十上下的人,年轻骑士浑身散发出健壮强韧的年轻活
力,筋骨并不特别壮实,匀称,强韧,线条柔和有如一头健美的豹子,当然不可能是天涯浪
客。
他身上的物品,皆被一一摊放在地上:百十两金银,制钱,宝泉局的几张小额官票,旅
行者的必需物品,相当完备。
连一把小刀也是削树枝用的单刃四寸刀,根本不可能作兵刃使用。
唯一可疑的是路引,有五张是空白的。
一个老江湖,身上必定有备用的空由路引。
他终于从一片空茫中魂魄归窍,这才发现身上加捆的牛筋索,束缚得全身发痛,五花大
绑的滋味真令人受不了,稍一挣扎,脖子便被勒紧得呼吸困难。
死囚犯上法场,如果逞英雄或扮狗熊大吵大闹,押解的刽子手只消一拉索绳,死囚就吵
闹不起来了,这就是五花大绑的功效,十分管用。
“你是干什么的?”祝龙冷然盯着他,像清官大老爷问案,精明锐利的眼神,几乎可以
看穿犯人的肺腑:“从实招来。”
看了陈列在地上属于他的物品,他知道该怎么办了。
扭头一看,一旁还躺着十一个昏迷不醒的人。
西山三霸只剩下一个,是老三章成梁。
“我是受雇调查西山三霸的人。”他强作镇定,心中不住思索自救之道:“西山三霸,
是京都西山的三个土霸头头。”
“哦!你就是江湖道上的猎赏人?”
“不是,在下只受雇调查,其他不关我的事。”
“受谁的雇?”
“京都威远镖局。”他充分表示合作的诚意,对答如流:“三个月前,威远镖局接了一
笔红货,汉出京都便神秘失踪,赔了七千两银子,几乎关门大吉。我听到一些风声,暗中钉
牢了西山三霸,他们月前悄悄出关,绕大同走上这条路,所以跟来了。猜想他们必定将红货
请人另带,在某一地方会合,已经知道走漏风声,所以绕道出关远走高飞。”
“你有能耐将红货追回?”
“那不是我能耐所及的事,我只负责证实他们与党羽会合,便通知当地与镖局有交情的
朋友,便没有我的事了。”
“唔!看你也不像一个对付得了西山三霸的人。你姓禹?吃这门饭多久了?禹秋田是你
的真名?”
“是的。”他语气肯定:“混了三四年,还没混出自己的局面。我正在努力,我还年
轻,本钱足。”
“你认识天涯浪客吗?”
“老天爷!我哪配和大人物高手名宿打交道?就算他的在我面前,我也不知道他是老
几。”
他这些话,等于是承认强权,等于表明自已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通常可以满足对方的
虚荣心,得意之余会放他一马。
可是,对方并不因为满足虚荣而放任何人一马。
“你这种小人物,这世间实在太多了,有你不多,没你不少。”
“在下不会妨碍诸位的事……”
“但小人物有时也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只怪你运气太差,恰好闯入是非场,认命
吧!”祝龙神气地说,举手一挥:“把他处理掉。”
压架住他的两个骑士,一个一掌拍在他的天灵盖上,一个在他的腰背踢了一脚,架起再
抬了便走。
拍天灵盖那一掌力道可怕,足以震碎他的脑髓;腰背那一脚同样凶狠,足以震散他的脊
椎骨。”
他被抬起时,已成了气息渐绝的死人。
砰一声响,他被扔入尸坑底,压在一具赤裸裸的女尸上。坑底已有了甘一具死尸,虽则
其中有几具还没断气,但那是一定会死的。
他也是一定要死的,除非有奇迹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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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在天涯
第2章
这里距柏亭仅十余里,小径向东伸三里左右,远远地可以眺望官道的情景,派有警戒监
视四面八方的动静,另派有人在官道附近监视可疑人物。
十余匹健马,向松冈飞驰而来,派在官道左近的人并没发讯,可知来的必是自己人。
松林内,审讯仍在进行。
已经处决了甘七个人,仍然没发现任何一个男女,与天涯浪客或玉面狐相像。
全是些不相干的人,大少堡主权龙已感到焦躁不安,应该是十拿九稳的事,怎么却落空
了?
如果真有这两人在内,杀掉卅二个无辜也是值得的,但没有这两个人在内,他们岂不成
了拦路打劫您意杀人的强盗?就算自己人不会泄露真象,但柏亭阜的人铁定会将消息传出
的,至少山西骡车行的人,必须对旅客家属有所交代。
如果有这两个人在内,天长堡就理直气壮了,可以一日咬定失踪被掳的旅客,全是天涯
浪客与玉面狐的党羽,被格杀或者逃走了,山西骡车行只能按江湖规矩和天长堡理论,也理
论不出任何头绪来。
正在盘问一个壮实的中年人,外围的警戒匆匆奔入报讯,说堡主带了人赶来了。
十五匹健马在林外交给警卫,雄健伟岸的堡主玄天绝剑执天长,带了十四位亲信男女随
从,神气地到达刑讯现场,接受少堡主一群人迎接。
“呵呵呵……”祝堡主远在十余步外便高兴万分大笑:“儿子,你真能干,一人不损便
将人弄来了,顺利得出乎意外,呵呵!很好,很好。人呢?”
“爹,还……还没将人找出来。”大少堡主笑不出来,脸上神色尴尬:“只是……”
“只是什么?”祝堡主冷电湛湛的鹰目,扫过五个剩余的俘虏:“没有女的?哪一个是
天涯浪客?儿子,你让玉面狐溜掉了?”
剩下的五个俘虏都是男的,几个女的早已处决了。
“的确没有玉面狐;”大少堡主脸色很难看:“这五个人,是否有天涯浪客在内……”
“怎么一回事?”祝堡主脸色一变:“在官道警戒的人禀告,你已经将柏亭阜全部旅客
弄来了,难道说,你并没全都捉来?”
“孩儿的确全捉来了。”
“可是,没捉到那两个人?”
“这……”
“把情形告诉我。”
“好的……”大少堡主将经过一一禀明:“我们赶到柏亭阜,南面拾好来了千幻夜叉霍
姑娘四个人,孩儿起初不认识她,几乎起了冲突……”
如此这般,直说至盘问口供迄今的经过,钜细无遗一一说了,不时由王屋散仙与四海游
僧加以补充说明。
“唔!不太对。”祝堡主静静地听完,朋森森地说:“儿子,显然咱们又上当了。这五
个人……”
“这一个已可断定不是天涯浪客。”大少堡主指指那位赤裸的精壮中年人说:“他是太
原孙家牧场的草场领班,叫罗四,练了几年铁沙掌,他的手掌已可以证明他的身份,身份证
明都是真的。另外四个也许……”
“我要进一步知道千幻夜叉的事。”祝堡主一眼就看出另四个昏迷不醒的人中,不可能
有天涯浪客与玉面狐:“这鬼女人应该不至于出现在咱们山西道上,她怎么可能远离江南前
来喝西北风?”
“堡主,去年岁梢,河南方面的道上朋友,就曾经与那魔女发生多次冲突事件。”四海
游僧替少堡主解围:“她转来山西,是否另有图谋无法得悉,她能在河南闹事,为何不敢来
山西?她白天很少露面,红衣裙白披风是她的活招牌。当然,所露的决不是真面目。”
“孩儿亲见她们从南面来,只比孩儿早到一步。”大少堡主接着说:“一到食店前就碰
上了。孩儿不认识她,也不想把南来的旅客也牵连在内……”
“你说她还有三个随从?”
“是的,一个小丫头,另两个一男一女。”
“不对,据为父所知,千幻夜叉如果白天出现,必定带了十几个千娇百媚的女人,每一
个都可能是她的替身,但不会有男随从?”
“唉呀!”王屋散仙第一个惊呼。
“千幻夜叉如果与玉面狐有交情,很可能……快!准备走,去拦裁她们。”祝堡主暴跳
地叫:“我敢打赌,那两个随从就是天涯浪客和玉面狐,但愿还来得及。”
一阵大乱,五个俘虏被拍击脑门留在原地,掩埋尸体的事也懒得善后了,大群人马挤命
向相亭阜飞赶,善后的事留待尔后处理。
禹秋田需要奇迹,奇迹果然出现了。
百毒真君是当代大师级的用毒宗师,威震天下群雄侧目,所用来制伏大批强敌的散魄毒
香,即使用独门解药将人救醒,魂魄归窍神智恢复,但毒性消散得十分缓慢,在短期间决难
恢复体能,手脚发软移动吃力,许久许久才能完全恢复活动能力。
天灵盖与腰脊,皆受到致命的打击,换了旁人,一下子就够了,他挨了两下。
假使骑士们覆土,他死定了。
他如想从尸堆中挣扎出来,负责等候覆土的骑士怎肯放过他?
骑士们都走了,他躺在尸堆中默默地凝聚神功。
他并没死,当他清醒后看清处境,便知道他已经踏入鬼门关第一步了。
俘虏少了一大半,为何?
这些边地的土霸,对待一些弱者是极为残忍的。
心中有了准备,他有了应变的打算。
老天爷保佑,这些人没有乘他昏迷不醒时,割断他的咽喉或砍下他的脑袋,一定是福星
正拱照着他。
余毒仍控制他的身躯,他毫无抗拒的机会,只要有令对方起疑的任何行动,他必定与死
神攀上了亲。
幸运的是,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是谁。
在江湖神出鬼没四五年,上过刀山蹈过剑海,经历过无数劫难,他依然活得好好地。
也许,他逃不过这次劫难了。
躺在尸堆中,他默默地、艰难地,以大恒心大毅力克服毒药和打击所加给他的伤害,小
心翼翼排除万难,再三努力终于凝聚了将散的先天真气,再三努力引发体内的神功,以吸收
天地的精华暂为己用。
如果那些候命覆土掩埋尸体的骑士在场,他很难逃过这些行家的眼下。
真幸运,骑土们呼喊着匆匆走了。
“老天爷真可爱!”他心中暗叫。
※ ※ ※
柏亭阜的居民,尤其是食店的伙计,受到凌厉的盘问,怎敢不合作?
其实没有盘问的必要,千幻夜叉四个人向南走了,这是有目共睹的事实。
祝堡主不是善男信女,带了所有的人向南穷追。
要离开山西,往南定必须先到蒲州,然后分西南两途。西走大庆关进入陕西,南走风陵
渡过河到渔关入河南;’半途当然有许多小道,至各地城镇躲藏。
千幻夜叉是老江湖中的老江湖,逃避追踪的手段比任何人都高明,如果沿途打听穿红衣
裙白披风的女人,想得到必定白费劲。
江湖道上,想追踪千幻夜叉的高手名宿不是没有,但没听说过谁成功了,追踪到了也占
不了便宜,有许多高手名宿就因为追上了才送掉老命的。
因此,祝堡主唯一的本钱是倚仗人多。
这一追,决不是短期间能追得上的,不敢派人回松冈善后掩埋尸体,祝堡主需要大量的
人手助威。
※ ※ ※
卅二个人,只有三个是活的。
而唯一真正活的人是禹秋田,他最幸运。
北人屠褚安平,也是最幸运的一个,没受外伤打击,仅中毒醒不过来。
另一位是西山三霸的老大,铁门神李刚。这位大霸练了铁头功,平时脑袋比石头还要
硬,运起功来甚至不怕刀砍剑劈。因此脑袋挨了一记重掌,并没损及脑髓。
腰脊也挨了一击,幸好伤势不算严重,被丢下尸坑时,仅昏迷不醒而已,已服过解药,
短期问仍难活动。
半个时辰后,禹秋田离开了尸堆。
站在尸坑旁,他心潮汹涌。
“这笔财如果放弃,怎能甘心?”他喃喃自语。
廿六尸赤裸裸的人体,惨绝人寰。他毫不激动,激动无补于事,死了的人不会因为他激
动而重生,而且他看死人看得太多了,没有激动的必要。
但他的话很古怪,居然是与此事无关的“发财”。
回到松林,找回自己的衣物。天长堡的人走得急促,不理会这些不值钱的死人财物。
他把另五具尸体拖至尸坑,以免被豺狼野狗糟蹋了尸体,将尸体丢入,这才发现大霸铁
门神仍然活着.再一寻找,又找到呼吸如常的北人屠。
大霸铁门神容易救醒,醒来时仍然浑身虚脱活动困难,只能穿上禹秋田找回的衣裤,躺
在一旁歇息。
救北人屠费了不少手脚,死中求活只好不挥手段。
北人屠终于醒来了,发现自己光赤着半躺在一株巨松下,挺着凸出的大肚皮,难看死了。
看到了坐着调息的禹秋田,和躺在一旁的铁门神,这位操刀杀人如屠狗,倒有几分正义
感和豪气的屠夫,大感谅讶不知身在何处。
“咦!这是什么地方?我……我怎么浑身脱力?”北人屠脸色大变:“小子,是你
计……计算了我?那……那些天长堡的人呢?”
“这里是天长堡杀人灭口的屠场,一定很对你这人屠的胃口。”禹秋田活动手脚,语气
冷冷地:“咱们在食店,中了百毒真君武元真的散魄毒香,带来的卅二个人,在这里查验身
份,也作为屠场。”
“屠场?这……”
“他们去追天涯浪客和玉面狐,走得匆忙不知还有人没死。你到冈下看看,尸坑里有廿
九具赤条条的死尸,也许不久之后,他们会派人回来掩埋。”
“哎呀……”
“别急,追两个脱钩破笼的鱼鸟,不是容易的事,可能需要咱们做做好事,找乡民来掩
埋或报官,”
“那些狗王八蛋是这样对待我们的?该死!”北人屠咬牙切齿怒叫:“糟!百毒真君的
散魄毒香……”
“很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