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雕侠侣(旧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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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雕侠侣(旧版)- 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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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余年前,洪七公恨西毒入骨,但此时年纪老了,火性已减,既见他疯疯癫癫,杨过又一再求情,实已无杀他之意,当下气运丹田,只守不攻,静待殴阳锋内力衰竭。那知对方内力犹如长江浪涛,源源不绝的涌来,过了一浪又是一浪,非但无丝毫消减之象,反而越来越是凶猛。洪七公突然想起一事,不禁大惊失色。
  原来洪七公自信内力深厚,数十年来勇猛精进,纵然难以胜过殴阳锋,但若全力守御,无论如何不致落败,岂知拼了几次,殴阳锋的内力竟然愈来愈强。洪七公想起与他隔着藏边五丑比力之际,他足上连运三次劲,竟是一次大似一次,此刻想来,似乎是弟一次进攻的力道未消,第二次进攻又至;二次劲力犹存,第三次跟着上来。如果只守不攻,由得他连运催攻,定然难以抵挡,只有乘隙进攻,使他非守不可,那知他的攻势不致被逐步加强,心念动处,立即运劲反击,二人以硬碰硬,全身都是一震。
  杨过站在一旁,见二人神色紧迫,虽然一动未动,显是各以高深内力相抗,心中大为担忧,他若顾念义父义子之情,只要以一指袭击洪七公后心,他非身受重伤不可,但他见到洪七公凛然正气,却又不忍下手。瞧了一会,殴阳锋忽然大喝一声,头下脚上,倒竖起来,同时甩去脚袜,一双赤脚在空中挥得呼呼风响。洪七公却动也不动,宛似泥塑木雕一般。
  二人又僵持一会,殴阳锋足底心透出一缕缕的白气,渐渐愈来愈浓,就如蒸笼一般,全力进攻已然发动。洪七公也是以全力抵御,此时已无法顾到是否要伤对方性命,只求自己不伤已是万幸。
  从清晨一直拼到辰时,又从辰时拼到中午,洪七公渐感内力消竭,但对方的攻势仍似狂涛怒潮一般涌来,暗叫:“这老毒原来越疯越是厉害,老叫化今日性命休矣。”他知道此番拼斗,定然要输,苦在无法退避,只得竭力撑持。那知殴阳锋其实也已濒于油尽灯枯之境,两人都是骑虎难下,不死不休。
  又拼了两个时辰,已至申刻,洪七公周身精力用尽,再无半点半滴留存。殴阳锋也是气衰力竭。杨过眼见二人脸色大变,心想再拼一时三剧,非同归于尽不可,若是上前拆解,自己武功与他们相差太远,被二人的内力碰了过来,不死也受重伤。他迟疑了半晌,眼见殴阳锋神色愁苦,洪七公呼呼喘气,心道:“纵冒大险,也得救了他们性命。”于是折了一根树干,走到二人之间,盘膝坐下,依照小龙女所传的内功诀窍,运功护住全身,但觉气转百穴,流转自如,咬一咬牙,伸树干往二人的杖棒之间挑去。
  岂知这一挑居然毫不费力,二人的内力从树干上传来,被他运内力一挡,立即卸去,原来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西毒北丐虽然武功盖世,但互相耗了这几日,连一个常人都是已难损伤,何况杨过?只见二人委顿在地,脸如死灰,难以动弹。杨过叫道:“洪老前辈,爸爸,你们没事么?”二人呼吸也觉艰难,那里还有力气回答?
  杨过要将他们扶进洞去休息,洪七公轻轻摇头。杨过知道二人受伤极重,不敢移动,当晚就睡在二人之间,只怕他们半夜里又起来拼命。其实二人欲运内功疗伤已不可得,那里还能互斗?次日杨过起来见二人气息奄奄,比昨日更是委靡,心中极为惊慌,当下挖掘山药烤了,服侍他们吃下。直到第三日上,二人方才略见精神,杨过将他们分别扶进山洞,一个睡在东首,一个睡在西首,自己在中间隔开。
  如此休养数日,洪七公胃口一开,复元就快。殴阳锋却镇日价不言不语,神色郁郁,杨过逗他说话,他只是不答。这日二人相对卧着,洪七公忽然叫道:“臭蛤蟆,你服了我么?”殴阳锋道:“服什么?我还有许多武功尚未用出,若是尽数施展,定要打得你一败涂地。”洪七公大笑,道:“正巧我也有好多武功未用。你听见过丐帮的打狗棒法没有?”
  殴阳锋一凛,心想:“自古相传,丐帮帮主有一套打狗棒法,使将出来神妙无方,但他和我这样拼命恶斗,始终未用,看来也是徒具虚名。要不,他就压根儿不会。”于是说道:“打狗棒法有什么了不起?”洪七公此时颇为后悔,日前与他拼斗之际,若是使出打狗棒法,定能打垮西毒,可惜自信过甚,以为纵然不用这套丐帮至宝,也能胜他,岂知终于闹了个两败俱伤。眼下要待再用,已没了力气,但听他此言,心头甚不服气,灵机一动,向杨过招招手,叫他俯耳过来,说道:“我是丐帮的前任帮主,你知道么?”杨过点点头,原来他在全真教重阳宫中曾听师兄们说起,丐帮前任帮主九指神丐洪七公,武功盖世,肝胆照人,乃是当世大大的英雄好汉。
  洪七公道:“现下我有一套武功传给你。这武功向来只传帮主,不传旁人,只是你义父出言小觑于我,我却要你演给他瞧瞧。”杨过道:“老前辈这武功既然不传外人,弟子不学也罢。我义父神智未复清明,老前辈不必跟他一般见识。”洪七公摇头道:“你虽学了架式,若不知运劲诀窍,临敌之际全然无用。我又不要你去打义父,只要伸手投足摆个姿势,他就明白了。所以也不能说是传你功夫。”杨过心想:“这套武功既是丐帮镇帮之宝,我义父又未必抵挡得了,我又何必帮你嬴我义父?当下只推不肯学他丐帮秘传。”
  洪七公窥破了他的心意,高声道:“臭蛤蟆,你义子知道你敌不过我的打狗棒法,不敢摆式子给你瞧。”殴阳锋大怒,叫道:“孩儿,我还有好些神奇武功未曾使用,怕他怎地?你快摆出来我瞧。”两人一股劲儿的相逼,杨过无奈,只得走到洪七公身边。洪七公叫他取过树枝,将打狗棒法中一招“棒打双犬”细细说给了他听。杨过何等聪明伶俐,一学即会,当即照式演出。
  殴阳锋见他出棒的招式极为神奇,果然厉害,一时难以化解,想了良久,将一式杖法说给杨过听了。杨过依言演出,洪七公微微一笑,赞了声:“好!”又说了一招棒法。
  话休絮烦,两人如此大费唇舌的间接比武,比到傍晚,也不过拆了十余招,但杨过却已累得满身大汗。次晨又比,三十六路棒法不到正午已经说完,但棒法虽只三十六路,其中精微变化却是奥妙无穷。越到后来,殴阳锋思索的时间越长,若是当真比武,招数滚滚而至,岂能容他如此琢磨?但殴阳锋所化功夫虽多,每一招却也均是攻守兼备的佳作,使洪七公大为叹服。
  如此又比了三日,到这日傍晚,洪七公将第三十六路棒法“拨草寻蛇”的第六变说了,这是打狗棒法最后一招最后一变的绝招,按着武学原理,决计无法可破,殴阳锋自然难有对策,当晚他翻来覆去,折腾了一夜。次晨杨过尚未起身,杨过忽然大叫:“有了,有了。孩儿,你就用这杖法破他。”叫声又是兴奋,又是紧迫。杨过听他呼声有异,一见他的相貌,不禁大吃一惊,原来殴阳锋虽然年纪已老,但因内功精湛,须发也只略现灰白,这晚用过度,一夜之间竟然须眉尽白,似乎忽然老了十多岁。
  杨过心中极为难过,欲待开言求洪七公休要再比,殴阳锋却一叠连声的相催,只得依式演了出来。洪七公一见,突然脸如死灰,本来瘫痪在地,难以动弹,此时不知如何忽生神力,一跃而起,大叫:“老毒物,殴阳锋,老叫化今日服了你啦。”说着扑上前去,紧紧抱住了他。杨过大惊,只道他要伤害义父,急忙拉他背心,那知他抱得甚紧,竟然拉之不动。
  只听洪七公哈哈大笑,叫道:“老毒物殴阳锋,亏你想得出这一着绝招,老叫化今日服你了,好殴阳锋,好殴阳锋。”殴阳锋年事本高,又经数日恶斗,一宵苦思,已是神衰力竭,听他连叫三声“殴阳锋”,突然回光反照,心中斗然如一片明镜,数十年来往事,历历如在目前,也是哈哈大笑:“我是殴阳锋,我是殴阳锋!”声音犹如金属相击,铿铿然极为刺耳,只见两个白发老头抱在一起,哈哈大。笑了一会,声音越来越低,突然间笑声顿歇,两人一动也不动了。
  杨过大惊,连叫:“爸爸,老前辈!”竟无一人答应。他伸手去拉洪七公的手臂,一拉而倒,竟已死去。杨过惊骇不已,俯身看殴阳锋时,也已没了呼吸,二人笑声虽歇,脸上却犹带笑容,山谷间兀自隐隐传来二人大笑的回声。
  北丐西毒二人一正一邪,数十年来反复殴斗,互不相下,岂料同时在华山绝顶归天。
  两人一生恨恶,临死之际却相抱大笑,数十年的怨仇,一笑而罢!
  杨过一时之间没了主意,心想洪七公曾假死三日三夜,莫非二老又是假死?但瞧这情形实在不像。他想:“宁可当其假,不可作其真。”将二人尸体放在洞中,自己睡在泂中守护,一直守了七日七夜,但见两尸脸上变色,才知当真死去,当下大哭了一场,就在洞中并排挖了两个坑,将两位武林奇人葬了。出得洞来,只见洪七公殴阳锋当日恶斗时在雪中踏出的足印,此时都已结成了坚冰,足印犹在,人却已入黄土。杨过踏在足印之中,想像二老相斗的情景,不禁又伤心起来。又想如二老这般练成惊世骇俗的武功,到头来却要我这不齿于人的小子掩埋,什么荣名威声,也不过是大梦一场罢了。
  他回到洞中,在二老墓前恭恭敬敬的磕了四个头,心想:“我义父虽然了得,终究是逊于洪老前辈一筹。他打狗棒法使出之时,义父苦思半晌,方能拆解,若是当真对敌,那容他有思索余裕?”叹息了一阵,觅路往山下而去。这番下山,他是信步而行,也不辨东西南北,心想大地茫茫,就只我孤身一人,任得我四海飘零,待得寿数尽了,随处躺下也就死了。
  在这华山顶上不过半月光景,杨过却似渡过了好几年,上山时自觉遭人轻溅,满腔怨愤,下山时却觉世事只如浮云,别人看重也好,轻溅也好,于我又有什么关系,小小年纪,竟然愤世嫉俗、玩世不恭起来。
  不一日来到陕南一处荒野之地,放眼望去,尽是枯树败草,朔风肃杀,吹得长草起伏不定,突然间西边雷声隐隐,烟雾扬起,过不多时,数百匹野马狂奔而来,离他约有里许,掠过眼前。
  这些野马无拘无束,自由自在,杨过不禁看得心旷神怡,正得意间,忽听身后一声悲嘶。他转过身来,只见一匹瘦马,拖着一车山柴,沿大路缓缓走来,想是那瘦马眼见同类有驰骋山野之乐,自己却劳神苦役,致发悲鸣。那马又瘦又高,骨格嶙峋,全身毛皮零零落落,生着癞子,其丑无比。一个莽汉坐在车上,嫌那马走得慢,一鞭一鞭的打牠。
  杨过自己受人欺侮多了,见这瘦马如此苦楚,同情之心大发,眼眶一红,眼泪几欲夺目而出,站在道路中间,喝道:“兀那汉子,你鞭打这马干么?”那莽汉见一个衣衫褴褛、化子模样的少年拦路,举起马鞭喝道:“快让路,不要小命了么?”说着又是一鞭往马背上打去。杨过大怒,叫道:“你再打马,我杀了你。”那莽汉哈哈大笑,挥鞭猛往杨过头上抽来。
  杨过夹手夺过,倒转马鞭,吧的一响,挥鞭在空中打了个圈子,卷住了那莽汉的头颈,一把拉下马来,夹头夹脸的抽打了他一顿。那瘦马样子虽丑,却似甚有灵性,见那莽汉被打,纵声欢嘶,伸头过来夹在杨过腿上挨挨擦擦,显得甚是亲热。杨过拉断了牠拉车的挽索,拍拍牠的背,指着远处马群奔过所留下的烟尘,说道:“你自由自在的去吧。”
  那马前足人立,长嘶一声,向前直奔,那知牠饿得久了,突然狂奔,力气支持不住,只奔出十余丈,后腿一软,摔倒在地。杨过见着不忍,跑过去托住牠的腹,喝一声:“起!”将牠托了起来。那莽汉见他神勇,连大车山柴也不敢要了,爬起身来,撤腿就跑,直跑到半里以外,这才大叫:“强人哪,抢马哪。”杨过觉得好笑,扯了些青草喂那瘦马。
  他自己一生不幸,见了此马遭逢坎坷,不禁同病相怜之心大作,抚着马背说道:“马啊马啊,以后你随着我便了。”牵着牠慢慢走到市镇,买了些料豆麦子喂牠吃了一个饱,第二日见牠精神健旺,这才骑着牠缓缓而行。
  这匹癞马初时脚步蹒跚,不是失蹄,就是打蹶,那知牠越走越好,七八日后食料充足、精力充沛,竟是步履如飞。杨过说不出的喜欢,更是加意喂养。这一日他在一家小酒店中打尖,那癞马忽然走到桌旁,望着邻座的一碗酒不住鸣嘶,竟似意欲喝酒。杨过好奇心起,叫酒保取过一大碗酒来,放在桌上,在马头上抚摸几下,那马张开大口,一下子就将一碗酒喝干了,扬尾踏足,甚是喜悦。杨过觉得有趣,又叫取酒来,那马一连喝了十余碗,兴犹未尽,杨过再叫取酒时,那酒保见他衣衫破烂,怕他无钱会钞,却推说没酒了。
  饭后上马,那癞马酒兴大发,洒开大步,驰得犹如癫了一般,道旁树木纷纷倒退,当真是疾逾飞鸟。只是普通骏马奔驰时又稳又快,这癞马快是快了,身躯却是忽高忽低,或窜或伏,若非杨过一身极高的轻功,却也骑牠不得。这马更有一般怪处,只要见道上有牲口在牠前头,牠非发足抢过不可,不论牛马驴骡,牠就是累死也得赶过,这一副逞强好胜的脾气,似是因牠生平受尽欺辱而来。一匹千里驹屈于村夫之手,风尘困顿,郁郁半生,此时忽得一展骏足,自是要飞扬奔腾了。
  这一副劣脾气倒与杨过甚是相投,一人一马,哥儿俩居然结成了朋友。杨过本来情致郁闷,途中调马为乐,究竟是少年心性,没几日又开心起来。不知不觉,又沿着旧道穿蓝关、越商县、经龙驹寨,向荆紫关而来。沿路想起调笑陆无双、戏弄李莫愁之事,在马上不自禁的好笑。这一日行到正午,一路上不断遇见化子,瞧那些人的神色,很多都是武功高强之辈,心中一凛:“难道陆无双和丐帮的纠葛,尚未了结?又莫非丐帮大集人众,要和李莫愁一决雌雄?这热闹倒是不可不看。”随又想起洪七公是丐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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