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他每日清晨,以登山练习轻功,这条山路,纵然险峻异常,但对他来说都是跑得再熟悉也
没有了。
他听了低沉声音的话,就立即提吸真气,施展轻功,一路连纵带跃,飞腾而上。
这样足足奔惊了一刻功夫,才算登上山巅,耳中只听那低沉声音笑道:“年轻人果然不
错,只比老夫慢了一盏茶的功夫,你这点年纪,实在难得。”
尹剑青听说自己还比他慢了一盏茶的功夫,心头更是吃惊,暗道:“自己时常听师傅夸
奖自己,说自己拳、剑、轻功、内功四者,以轻功为第一,这该归功于自己每天都以登山作
为练习轻功,自己的轻功,在武林年轻的一辈中已是数一数二了,如今这位低沉声音的前
辈,说自己还慢了一盏茶的功夫,这不是说还差得远吗?”
心中想着,目光早已朝那低沉声音的发话之处投了过去。
山顶上天风虽大,但月色却比庙前更清朗多了,但见一方竖立的大石下,盘膝坐着一个
花白连鬓胡长得子思满脸的老人,目光炯炯朝自己望来。
尹剑青虽不认识此人,但一眼可以看得出,他是一位前辈高人,这就急忙走了过去,抱
抱拳道:“老前辈要晚辈到山顶上来,不知有什么教言?”
花白连鬓胡老人炯炯目光,只是盯着尹剑青身上上下直瞧,过了半晌,才轻轻叹息一
声,含笑道:“石东华有此佳徒实在令人羡煞,老夫这一趟总算没有白来了。”
他说到这里,一手拍拍他身旁,说道:“年轻人,你坐过来,老夫是行将就木的人了,
我有两件事奉托于你……”
尹剑青依言走到他身边坐下,说道:“晚辈还没请教老前辈的道号呢!”
白胡老人道:“这个不急,你先听老夫把话说完了,老夫所以约你到山顶上来,是因为
这里人迹不到,不虑被人窃听,若是有人上来,老夫就可以发觉。第二,老夫找你的原因,
是因为你是石东华的门人,你师傅为人正派,他收的徒弟,老夫自可放心。”
尹剑育道:“老前辈到底有什么事呢?”
白胡老人道:“老夫有两件事,要交付于你,第一件是老夫一位知交好友,突然身放,
他在临终之前,托付给我一个重担,就是他有一套精绝天下的剑法,嘱老夫务必传给一个可
靠的人,不然他身亡之后剑法也因之而失传……”
尹剑青道:“老前辈,这……”
白胡老人道:“你别打岔,听老夫说下去,老夫当时答应了他,就是今天中午的事,但
老夫也将在今晚子时与世长辞了,老夫不能辜负老友临终付托。第二件事,老夫也有一套还
算差强人意的剑法,过了今晚子时,老夫数十年苦心钻研的绝学,也将随之湮没无闻,所以
再三思维,只有石东华的徒弟可以交付……”
“这个只怕不成。”尹剑青为难的道:“晚辈是九宫门的弟子,岂可见异思迁,何况晚
辈也不能再拜在老前辈门下……”
“不用拜师。”
白胡老人道:“老夫只是为了不负老友之托,不使老夫精研的剑法,埋入黄土,就于愿
已足,年轻人,老夫为时不多,天下虽大,也无暇去选择人才,你是老夫唯一的希望,好
了,老夫话已说完,时间匆促,这两套剑法精微之处,也已无暇和你多说,现在老夫先把老
友那七招剑法的口诀说与你听,希望你能够把它记住了,有什么不大了解之处,你等老夫说
完了,再提出来问我。”
说完,也不管尹剑青愿不愿意,就把七招剑法口诀,说了一遍,然后又仔细的讲解了每
一招的剑势要诀。
尹剑青因为这位老人说得极为沉痛,他不得不听,要知地平日对师门“九宫剑法”本已
练得相当纯熟,平日对师傅说的剑术道理,也都能融会贯通,因此对白胡老人讲解的使剑要
诀,自然也还能完全领悟。
先前还发觉有许多地方好像不及他原来所学,但听到后来,却又发现和师傅教自己的剑
法,大不相同,有许多变化,极为狠毒,也极为深奥。白胡老人把七招剑法的变化,解说的
虽然还只是个大概,但已是相当详尽了,他口气微顿,问道:“你记住了么?”
尹剑青点点头道:“晚辈大概都记下了。”
他武功已有相当根基,自可一点即会。
“如此就好。”白胡老人点头道:“现在老夫就给你讲解老夫的一套剑法了,你可得仔
细记注,别把两种剑法混淆了。”
接着依然先说口诀,然后讲解每一把式的剑势和变化。
尹剑青愈听愈惊奇,他先前讲老友的七招剑法,已是奇奥辛辣,似乎不在师门“九宫剑
法”之下,这回他说的是他自己所创的一套剑法,却更为离奇,许多玄妙之处,竟然远胜师
门所学,也就专心一志的默记在心。
同时,他也发现白胡老人在述说剑法之时,不住的使气下沉,好像是在抑制他的伤势一
般,但尹剑青还是听得出来,老人说话的气机,越来越不顺了,几句话之中,总要喘上一口
气,这种现象是练功的人不应有的。
白胡老人把一套剑法讲解完毕,喘着气问道:“年轻人,这套剑法你都懂了么?”
尹剑青道:“老前辈讲得很详细,晚辈差不多都听得懂。”
“很好!”白胡老人道:“老夫总算把这两套绝世剑法都交付给你了,哦,你……你把
两套剑法的……口……诀……背一遍给老夫……听听……好么?”
尹剑育道:“老前辈,你先歇一歇咯!”
白胡老人惨笑道:“不用了,老夫自己知道……”
尹剑青只好依着他,把两套剑法的口诀,背诵了一遍,他默记在心,背诵得居然一字不
漏。
白胡老人脸上有了笑容,点看头说道:“年轻人,再有……十年苦练,你可以天下第
—……”
右手把身边一支用布包扎的木棍,递给了尹剑青,喘着气道:“老夫这支剑,一向没有
剑匣,你把它抽出来,老夫也送给你,你另外去配一个剑鞘,这根木棍,随了老夫几十年,
许多人都认得它,你不可再用了。”
尹剑青道:“老前辈……”
白胡老人左手摇了摇,拦住了他的话头,右手伸手入怀,取出一张润叠得很小的东西,
塞入尹剑青的手中,说道:“你好好收着,老夫要去了。”
右手一指朝自己心窝点去。
尹剑青睹状大惊,急忙双手朝他手腕扳去,口中叫道:“老前辈你何苦……”
但已是迟了,白胡老人一指点到胸口,喉头同时发出一声轻“呃”双目一闭,一颗头也
慢慢的低垂下来。
这一垂下头来,他嘴角间也随着缓慢的流出黑血。
比墨还黑的黑血。
尹剑青看得蓦然一怔,暗道:“这位老人家,原来已经中了毒,是他以精湛的内功把剧
毒通住了,难怪方才传授自己剑诀之时,不时的提吸真气,也有急促的喘息,只可惜这位老
人家去的太快了,自己连他名号都不知道。”
他把白胡老人交给自己的一张招叠得很小的东西,先塞入怀中,然后朝着白胡老人的尸
体,跪了下去,叩了几个头,默默说道:“老前辈英灵不远,晚辈虽然没有拜你老为师,但
晚辈蒙你老传授两种技艺,晚辈决不会负你老之托的,你老安息吧。”说完,又叩了几个
头,站起身,从布条包扎的木棍中,抽出一支长剑,他想:“这位老前辈既然在天柱峰极顶
仙逝,我就该把他老人家的骸骨埋在这里才是。”
他抽出长剑来,原想试试山顶上可有泥土的地方,这就用剑朝地上插去,铁剑居然毫不
费力插入,一连在四周试了几处,都是如此,证明这一带都是松软的泥土了,心中大喜,就
用剑挖起坑来。
哪知这一挖,才发觉自己挖起来竟然都是山石,心头不禁大奇,再用长剑往山石一刺,
又轻快的投入石中,原来这柄看不起眼的铁剑,竟然切石如同切豆腐一般,一时又惊又喜,
觉得这白胡子老前辈,必是一位绝世高人无疑。
当下不再多想,迅速的挖了一个一人多高的石坑,把白胡老人盘膝坐好,放入坑中,又
把那支扎着布条的木棍,放到他身边,才盖上碎石块。填平之后,用脚踩踏实了,又搬移了
几方大石,堆在上面,等诸事完毕,已是满身大汗,气喘不已。
他抬头看看星辰,这一阵工夫折腾,差不多子时已经过了一半,用手抹了把脸上汗水,
俯身拾起铁剑和自己一支木剑,循着原路下山,刚从南岳庙左侧一条山径走下之时,就发现
庙前平台上,正有两个人在低声说话。
心中暗暗觉得奇怪,夜色已深,这两人到天柱山干什么来的?这就藉着树林掩护,悄悄
掩近过去。月光朦胧,依稀只能看到两个人都缺了一条手臂,衣袖虚飘飘的用在衣襟里面。
只听右首一个道:“你没看错,他是朝这里走的?”
站在他对面的那人说道:“错不了,兄弟虽然和他相距很远,但这里只有一条石板路,
通到庙前面来。”
右首那人道:“这天柱山是擎天剑石东华隐居之所,他和石东华一正一邪,决不可能会
找石东华来的。”
尹剑青心中暗道:“他们说的,可能就是白胡老前辈。”
站在他对面那人道:“他会不会到南岳庙来的?”
右首那人道:“这南岳庙住的只是普通和尚,并无高人,他剧毒已经发作,到南岳庙来
作甚?”
现在尹剑青听出来了,那位白胡老人果然中了剧毒。
站在他对面那人道:“那么阎老哥现在打算怎么办?”
右首那人冷笑一声道:“现在子时已过,他纵然未死,也已功力尽失,咱们还怕他何
来?自然要仔细的搜了。”
说话之时,目光转动之间,忽然看到石台上放着一件青布长衫,他是个工于心计的人,
想到深更半夜,石台上哪来的青布长衫?由此可见这人定然就在近处无疑!
心念这一动就放作不见,一面抬手摸了下下巴,沉吟道:“这样,咱们先到庙里去看
看,说不定他就藏身在南岳庙中,亦未可知。”
说完,朝站在对面的那人打了个手势,当先纵身掠起。
站在他对面的那人听他这么说了,也紧跟着掠去,两道人影一先一后,就像两只蝙蝠,
接连三个起落,便已越墙而入。
尹剑青眼看两人身手不弱,哪敢怠慢,急忙从林中惊出,伸手拿起长衫,匆匆从林边小
径,一路奔行,回转草庐。因为时已晚,不敢惊动师傅,悄悄回到自己房中,把铁剑往床下
一放,正待就寝,忽然想起白胡老人塞给自己的那张东西,不知究是什么?
这就探怀取了出来,就着窗下月光,凝目看去,原来那是一张招叠得很小的羊皮,滩开
来也只是比手掌略大,上面用淡墨画了许多线条,有横有直,看也看不清楚,不知画着些什
么?”
白胡老人只说要自己好好收着,明天禀明师傅,看看师傅是不是知道?当下依旧仔细把
叠好,收入怀中,解衣就寝。
* * *
再说那两个断了右臂的人,正是毒郎中闯老九和琵琶手鄢茂元。他们原是一路尾随桑老
邪下来,桑老邪虽然身中剧毒,究竟威名犹在,两人不敢稍露行迹,只是分开来远远的跟
踪,但到得天柱山附近,就失去了桑老邪的踪影。
两人已在附近四周找了半天,约在南岳庙前面会合,正在商量之际,毒郎中发现长石台
上的一件布长衫,才故意要琵琶手一同进庙去搜索,等到尹剑青取了长衫,回转草庐,两人
又暗暗尾随了下来。他们当然不敢逼得太近,目睹尹剑青入屋之后,毒郎中悄声道:“那老
哥可知道那间草庐里住的是什么人吗?”
琵琶手道:“这还用问?自然是石东华的擎天庐了。”
石东华自号他隐居的草庐为“冰壶草堂”,取一点冰心在玉壶之意,但江湖上人却偏偏
把他“冰壶草堂”叫做擎天庐,那是因为他的外号叫做一柱擎天之故。
毒郎中道:“不错,正是擎天庐。”
琵琶手道:“桑老邪不可能会来找一柱擎天。”
毒郎中道:“也许他们因为是武林三绝剑吧?”
琵琶手道:“依兄弟看,这可能不大。”
毒郎中道:“很难说,桑老邪和剑煞在西峰绝顶比剑,也许有了默契,他们自以为有武
林三绝剑联手,就可以天下无敌,天底下本没有什么白道黑道!只要利害一致,就可以联
手,难道凭‘迷踪图’三个字,诱惑力还不够?”
琵琶手点点头道:“阎老哥这话有些道理,如果侯兄他们(通臂猿侯椿年,天狼星郎百
辉)跟踪的秦中龙也是朝这里来,这三绝剑联手的可能,就大有可能了。”
毒郎中嘿然道:“告诉你,那奏中龙也中了兄弟的剧毒。”
“哦!这就对了!”
琵琶手忽然间好似想到了什么,低“哦”一声道:“兄弟想起来了,前几年,江湖上据
说石东华有一颗避毒珠,据说有一次有人用唐门毒药暗器打了他一针,他只微微一笑,依然
若无其事,桑老邪一定是找他借避毒珠来的了。”
毒郎中双目神光一闪,问道:“你此话当真?”
琵琶手道:“那只是江湖传说,没有人可以证明。”
毒郎中阴森一笑道:“这个容易,兄弟只要略施小计,就可以试出来了,如果他师徒不
畏剧毒,桑老邪说不定就在他擎天庐中了。”
琵琶手道:“阎老哥要如何试法?”
毒郎中低声道:“你在这里等候,兄弟到他门前去走一趟就来。”
说完,轻脚轻手的朝草庐前门走去,他只走到矮垣门前为止,就探头探脑的朝四处张
望,看他行动似乎小心到了极点,脚下几乎轻得连一丝声音都没有,又慢慢的蹑步回来。
琵琶手不知他做什么去的,迎着问道:“阎老哥,你过去看到了什么?”
毒郎中明笑道:“咱们耐心等着,到了天亮之后,就见分晓了……”话声甫落,忽然轻
咦一声道:“有人来了,咱们快到林中去躲一躲。”
两人迅速闪身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