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着府台大人面前,正是他展露身手的好机会。
只见他两手像壁虎似地硬撑着身子全身向上一提,整个下身反吸了上来,就势把一只左手伸到了天窗外面,可就把身子给稳住了。
张方的手才一探出气孔之外,已吃了一惊——他的手摸到了一摊水。
外面并没有下雨,近月来压根儿就没下过雨,哪里来的水?
天窗太小,他的头很吃力地才能探出一半——探出一半已经够了。
他看见了平顶的瓦面上,有清晰的脚印——水淋淋的脚印子。
“老天!”
心里打了个哆嗦,一下子仿佛全身失去了力道,手劲一松,由屋顶天花板上直坠了下来。
李大人急问道:“怎么,有什么发现没有?”
“走了……”
张方只说了这两个字,一时,面色如土!
李大人显然还不明白,问道:“谁走了?”
“尸首!”
李大人顿时一愣:“尸……首走了?”
“大人……”张头儿闪了舌头般的不得劲儿!“这件事,是透着稀罕,不过,依卑职判断……可能冰里的那个人,并没有死。”
“荒唐!”李大人忿忿道:“一派胡言。”
“大人……”张捕头脸上冒着汗,双手抱拳道:“卑职自知这些话说得荒唐不近情理,可是事实确如此——这个人的确是没有死。”
李大人,何叔公,在场所有的人,都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呆住了。
半天,李大人才恢复正常,并道:“你是说冰里的那个人没有死?”
“确是如此!”
“一个人冻结在冰里,还会活着?”
“这……”老捕头咽了一下唾沫,苦笑道:“大人,请恕卑职见闻浅薄,关于这件事,不能向大人作一个明确的说明。只是,卑职却知道江湖武林中确是有这类能人异士,这些人的行径作为,有时候大悖情理……咳咳……卑职实是不知该怎么说……”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这连篇鬼话?”
“卑职该死!”
发觉到府台大人的怫然不悦,张方不禁面有愧色,赶忙躬身请罪。
“哼!”李大人冷笑道,“冰潭起尸,全城皆知,尸体居然会不翼而飞,如果省方查问下来,你要我怎么交待?难道要我说是尸体自己走失的?”
“依卑职看冰中人确实没有死。”
“荒唐,荒唐……”李大人连声地申斥着:“这句话不许再说了。”
“是。可是……”
“没有可是!本府活了这么大岁数,还不曾听过天下会有这种怪事。”
李大人脸都气青了,瞪着张方道:“你以后再要这么说,我可就要重重地办你。你身为衙门里的捕快,应该知道‘妖言惑众’该是什么罪名。”
张方呆了一下,赶忙弯腰抱拳请罪道:“卑职不敢。”
李大人忿忿道:“尸体一定要找回来,择日当众火焚,免得地方上风言风语,百姓不宁。这件案子,张头儿你要多辛苦了。”
说完话李大人拉着一张长脸就转身走了。
验尸的何叔公也向张方抱拳道:“张头儿辛苦。”转身自去。
刑事房里只剩下两个人。
张方、孙七!
两个人就像石头人一样地愕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虎尾鞭”孙七心里老大的过意不去,苦着脸道:“头儿的意思是……唉!这都怪兄弟我,欠机灵,才把差事弄砸了。”
“这件事怪不得你。”
“头儿是说……”
“还是那句话,”张方冷笑着道:“冰里的人根本就没有死!”
“这……”孙七张大嘴道:“能有这种事吗?”
“怎么会没有?”张方铁青着脸,说道:“门窗都锁着,你就坐在门口,岂会有人进来?难道真是有鬼,他会化一阵风,吹了出去?”
“可是人在冰里怎么能活下去?老龙潭的冰结了快两个月了,这个人岂能在冰块里活两个月?”
张方怔了一下,确实不知该怎么说。
他伸出一只手用力地搔着头,苦思了半天,才叹了一声道:“孙七你知道不知道,房顶上有几个水湿的脚印子,那又会是谁的?”
“虎尾鞭”孙七惊吓道:“这个……头儿真相信那个人还活着,而且由这个气孔里出去的?”
“武林中传说一门功夫——紧缩骨,又称收骨卸肌之术,只要头能出得去,身子就能出得去。”
张方紧紧皱着眉头,冷冷地又道:“这个人要是真的没有死的话,显然就具有这种功夫。兄弟,我们这一回可真是碰见了厉害的点子啦!”
孙七睁大了眼道:“要真的如同头儿所说,这个主儿我们躲还来不及,谁还能去招惹他呀,我的老天爷!”
张方叹了一声道:“看着办吧!”
两个人步出刑事房,重新锁上了门,就听见衙门外人声嘈杂。
张方一怔道:“这是怎么回事?”
就见一个小厮撒开腿向衙内跑来,乍见张方就停下脚道:“张爷,外面聚了大概有一两千人,等着要看妖怪。”
“什么妖怪?”
“小的也不知道,”小厮喘息着说道:“他们都说,冰里那个尸首是僵尸,是妖怪!”
“胡说八道!”张方愤愤地道:“谁造的谣言?”
“小的不知道,反正大家都这么嚷,说要看看,把那个妖怪烧死他们才肯走路。”
张方愕了一下,暗付道:“糟了!”
当下就转向孙七道:“走,我们到衙门口瞧瞧去。”
他两人一直来到了衙前,果然就见上千的百姓,黑压压一大片,把衙门口都围满了,大家嚷着叫着说是要看僵尸妖怪被火烧死,乱哄哄地吵成一片!
衙门里派了十几个持着红缨长枪的卫士看守着大门,正由周班头在向大家解说些什么。
周班头是李大人眼前的人,从李大人初放知县的时候起,他就跟着,如今还是个皂隶头儿。
他们大声喝叱着众人,说是尸体早已掩埋了,大家要是再胡言乱语说是什么妖怪僵尸,就是妖言惑众,要拉到堂上打板子。
衙门口又添了一些子兵,才算把这些人给驱散了。
张方才算松下了一口气,然而正当他与周班头互道辛苦转入衙内的当儿,另一件事情发生了。
李大人的跟班赵铁吾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来到了跟前,大声道:“张爷,你快来一趟!”
“兄弟,有什么急事儿?”
“唉!”赵铁吾用力跺着脚,道:“先别问了,快快!”
说完拉着张方就跑。
张方转向孙七道:“你也来一趟。”
三个人一阵子快跑,就来到了大人的签押房前。
隔着一片花圃张方站住了脚,喘息道:“赵兄弟,先别跑,你知会我一声儿,到底是什么事?我心里也好有个数儿!”
赵铁吾道:“大人他……他老人家可是遇见鬼啦!”
“鬼?”张方一怔,拉着他一只胳膊,急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一点!”
“详细情形我也不知道……”说着,赵铁吾脸色都变了。他接着道:“当时我在外面,大人房门是关着的……张爷你就快吧!”
张方定了定神,把身上衣服理了一下,才同孙七来到了签押房。
赵铁吾进去通禀了一声,出来道:“张爷一个人进去,大人正急着呢!”
张方即报名而入。
签押房里除了那位知府李大人以外,还多了一个人——方师爷。
方师爷那张脸跟李大人一个样,一看就知道是遇上了什么惊吓的事,两张脸都呈苍白之色。
请安站定之后。
李大人冷冷地说道:“你刚才上哪儿去了?”
“回大人,在门口没走远。”
李大人叹了一口气道:“我真是遇见鬼啦!”
方师爷站了起来道:“张头儿,你看看。”张方顺着他手指处一看,只见地上是一摊水!他顿时心中一惊,退后一步道:“大人看见……”
李大人手摸着下巴颏,苦笑了一下道:“不错,我看见他了!”
“大人看见……”
“那个尸首。”
“啊!”
“也许你说得对!”李大人眯着两只眼睛,说道:“也许他真是个人,还没有死……”
“大人,当时的情形是……”
“我从刑事房里回来,一进门就看见了他。”
李大人用手指了一下墙角:“他就站在这里,足足有一盏茶的时间,方师爷后来进来也看见了。”
方师爷点了一下头,说道:“太可怕了!”
“这……”,张方道:“他跟大人说些什么没有?”
李大人叹了口气道:“当时情形是这样的……”
李大人微微闭了一下眼睛,勉强压制着内心的惊吓,徐徐地道:“当时我吓了一跳,这个怪人隔空指了我一下,我竟然不能说话了!”
“隔空点穴!”
张方瞠目道出了这四个字,心里也禁不住大为吃惊,他显然是听说过,武林中有这么一种功夫,却是一辈子也不曾见过。
李大人冷冷笑道:“那个人发话要我坐下来……他自称是来自巴蜀的外乡客,原打算在大名府过了冬天再走,却因我们多事,打搅了他的冬眠。”
“冬眠?”
“他是这么说的。”
李大人冷笑了一声又道:“显然的,他是说在冰里睡觉!他告诉我说,因为我的干扰,使他气血不能按预定的时限之内走完什么穴路……我也记不清他说些什么古怪的话,反正他说因为我们多事,把他由冰里挖出来,使得他大受损害,几乎毁了他的功夫,使他丧命!他把这个责任归罪于本府!”
说到这里,李大人呆了一下,缓缓垂下头来。
方师爷皱着眉道:“因此,他向大人索要一万两银子的报酬。”
“一万两银子?”
方师父道:“限时明日正午,也就是差不多这个时候,他要自己来取。”
张方愕了一下,遂咬牙道:“好小子,他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勒索到大人头上了!”
李大人冷冷一笑道:“只恨我当时身不能动,口不能言,那人发狂言,警告本府说,如果胆敢不遵从他的话,就要本府的性命。”
李大人重重叹息一声,站起来在房里来回走了一转。
“张头儿,你看,这件事该怎么办?”
张方道:“大人请放宽心,距离明天正午,还有一天的时间,卑职大可从容应付。”
“你能敌得过他么?”李大人冷笑着摇摇头,接道:“我看是不行,差得远!”
张方脸上一阵子发红。
李大人鼻子里“哼”了声道:“事关本府性命,岂可轻言无虑。”
“大人,”张方抱拳道:“卑职在地面上交了几个朋友,如果能请出来,或许会……”
“这倒也是个办法。”
这一次说话的是那位方师爷,他转向李大人道:“大人先慢筹钱,张头儿这个法子也不错,依晚生的见解,不妨请张头儿设法找几个武功高强的能人,大家合力来对付他,好在时间还来得及。”
李大人苦笑了一下道:“文生,你莫非没看见?那个人可不是好惹的呀……”
这位李大人摇了一下头,面有悸色地道:“本府活了这么一把子年岁,这种人还是第一次见过,我虽然对于一般江湖武林中的武功是外行,可是却知道这个人的功夫高极了。”
说到这里,他眼睛向屋顶上瞟了一眼。
“张头儿,你看看!”
李大人用手指着敞开的一扇天窗。
那扇窗户长仅尺半,宽不足半尺,原是一排,专供照明用的。
“他是由这里进来的,”李大人指着说:“由这里上的墙,整个人就像是一个大壁虎,轻快极了。”
张方呆了半晌,才讷讷道:“卑职原先跟大人说过了,这人确实是一个身怀绝技的异人。”
方师爷叹了一声道:“大人的意思是……”
李大人冷笑道:“我堂堂知府,岂能为他三言两语吓倒,再说我也不能受他这个勒索。”
吟哦了一下,他又道:“只是……这件事也太棘手,却是草率不得。”
他缓缓坐下来,注视着张方道:“张方,你是否可以断定他是一个人?本府实在怀疑,人岂能会有这种异能?也未免太也令人难以相信了。”
张方道:“听大人这么说,卑职更可断定他是一个人。这类妖人仗着学会了一点异术,为非作歹,居然向大人勒索起来,大人万万不可纵容。这件事大人放心交给卑职去办就是了。”
李大人叹息一声道:“我实在有点放心不下。”
方师爷也显得举棋不定地向张方道:“张头儿,这件事关系着大人的安危,你要小心从事。”
张方道:“卑职知道。”
方师爷道:“你预备找什么人?”
张方道:“回师爷的话,本城城南住着一位柳鹤鸣,柳老剑客,不知师爷可曾听说过叶
方师爷还在发愣,李大人却先已面现喜色。
“我知道这个人,”李大人点点头道:“你说的可是城南的‘一字剑’柳老先生。”
“正是此人,大人也知道这个人?”
“我们认识。”
提起这个人,李知府顿时面现轻松。
“这位柳老先生果然身手高妙,如果他能出面来应付眼前这个怪人,自然是再好不过,只是……据说此老七十封剑之后,已经不问外事……”
方师爷忽然想起来道:“大人说的可是城南‘青竹堡’的那位柳老先生?”
“就是这个人。”
“前些时日,大人不是还送了一块匾祝贺他的七十寿辰么?”
“不错,”提起了这件事,倒令他想起了一件往事。
李大人脸上微微现出一片笑容,道:“提起此人,我与他二十年以前就认识了,那时我任职‘成安’县令,为征剿地方上一伙子匪人,如果不是这位柳先生拔刀相助,说不定我已身遭不测。”
顿了一下,他即意味深长地道:“所以这位柳先生说得上是我的救命恩人。二十年来,我们一直保持着交往,只是这位先生并不热衷名利,我虽一再表明心迹,他却并无与我深交之意。”
张方顿时笑道:“既然这样就更好了,大人只要赏下名帖,由卑职亲自上门造访,柳老剑客念在与大人昔日一段交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