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喜欢赵师兄的文采。”
邵伊敏没什么反应,宋黎也不管,继续说:“准确说,我仰慕他,我觉得以他的才华,肯定能在文学上有所成就的。”
邵伊敏只好回头看着她,和和气气地说:“我不大懂文学,恐怕跟你讨论不来这个问题。”
宋黎还有很多话想说,但在邵伊敏这种客气下也说不出来了,她只能在心中再次确认,学理科的女生的确是不一样的生物。
一节打完,球员散开休息了,邵伊敏对宋黎点下头:“先走了,再见。”
她知道宋黎正努力鼓起勇气想对她说点什么,不过她对赵启智没特别的感觉,也不认为自己有义务鼓励或者安慰谁。
刚才站了那么一会,她浑身发冷,只好加快脚步走向宿舍。走着走着,一个念头涌上心头,她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不正常,为什么一个现成的大好青年,居然在自己心里激不起半点涟漪。陡然间她想起某个夜晚某个人的拥抱和炙热的吻,心中重重一荡的同时也重重一惊,这一惊把她吓得非同小可。她硬生生收住脚步,仰头看去,天空冷冷挂着几点寒星。她禁不住在心里呻吟一声,对自己说,这就是犯错误的代价,比吃事后避孕药弄得经期连着两个月紊乱更烦人的代价。
罗音也正往宿舍走着,远远看到邵伊敏时,她就对着天空发呆,走到跟前,她仍然保持着那个姿势。罗音好不惊奇,她的印象里这个室友可不是个爱对月抒怀的人,尤其是这么冷的天。她伸手拍下邵伊敏的肩,邵伊敏吓了一跳。
“对不起,吓到你了吗?”
“没有没有。”邵伊敏倒是感谢她这一拍,让自己魂归了原位,不然不知道还得在这傻吹多久冷风呢,“正想明天应该还是晴天吧。”
判断一个晴天好象不用那样长久对着天空凝望,不过罗音笑笑,不打算管闲事,邵伊敏从来对所有人友善,可她的距离感确实让人不会产生和她随意调笑的想法,哪怕在一个宿舍住了快三年。两人并肩走回宿舍。
第 11 章
邵伊敏再看到赵启智时,决定试一下自己还算不算个正常女生了。当赵启智说起美院正在搞奥斯卡电影回顾,他有同学在那,能弄到票,想请她同去看时,她一口答应下来,赵启智简直喜出望外。
美院离师大不算远。两人约好到晚上七点在南门碰头,然后骑自行车去。赵启智鼓足勇气说:“你不用借车,我带你过去好了。”邵伊敏点头,到了时间,她准时到南门,赵启智已经等在那边了,骑着辆旧自行车,邵伊敏轻盈跳上后座,两人冒着寒风向美院赶去。
电影展在美院小礼堂举行,里面多的是打扮怪异的男生女生,象赵启智和邵伊敏这样穿得中规中矩得也不是没有,但一看而知是别的学校跑来凑热闹的。赵启智算是一个跨校文学组织的活跃份子,熟人不少,不断有人过来和他打招呼聊天,直到电影开场。
当天晚上放的电影是《与狼共舞》,这部长达三小时史诗片很投合爱热血沸腾的学生的胃口。也不知他们哪搞来的原声配字幕拷贝,邵伊敏英文不差,但也只是词汇量大、阅读可以,她想看这种电影倒是个学习听力和口语的好方法。
电影散场后,赵启智还是骑车带伊敏回学校。已经过了十一点,街上空空荡荡,时不时一辆汽车一掠而过,行人基本很少,寒意也更重了。
“喜欢这片子吗?”风把赵启智的声音刮得有点零落。
“喜欢呀,故事动人,演员出色,配乐、画面都很壮丽。”
“我欣赏邓巴离群索居的生活方式,我觉得他很大程度是被印第安人质朴纯真的生活方式和文化吸引了。这部片子既有写实主义风格,又有浪漫主义色彩,真是难得。”
一上升到这样形而上的程度来讨论,邵伊敏就有无力感,她习惯于把电影和人生分开看,似乎从来没找到从电影或者小说的微言大义里体会人生真谛的感觉。事实上她还有点怀疑自己冷血,刚进大学那一年,正值《泰坦尼克》引进,她跟风和几个一样没男友的同学结伴去看,居然在同学感动得一塌糊涂、哭得稀里哗拉时,她一点反应也没有。只在看到船快沉没,一个母亲搂着一对儿女静静迎接死亡时才红了眼圈,和别人的泪点实在相差太远了。
这会她只能用“嗯”、“对”这样的单音节词回答赵启智的观后感,可是这并不妨碍赵启智的开心。他平时见惯了文采斐然、谴词造句务求华丽、看法不走偏锋不爽的各类才子才女,而且他自省的时候,觉得以上毛病自己也挺齐全的,现在看一个女孩子如此冷静不敷衍地听自己高谈阔论,反而更觉可贵。
赵启智一直将邵伊敏送到宿舍楼下,邵伊敏对他笑着挥手跑进去,她已经接近于冻僵了,只想,用这种方式确定自己正常与否,好象真说不上是个好主意。
周六邵伊敏照常去给乐清乐平做家教,这次两兄妹都算情绪平静,孙咏芝更是重新当回了体贴妈妈,中间休息还端了三碗甜汤进来。课上完了以后,孙咏芝和她结算了报酬,约定下学期照样上课。这是寒假前的最后一节课了,她已经买好了火车票准备明天回家。
她正要告辞,乐清巴巴地说:“邵老师邵老师,我们去打电动吧,我妈要带乐平逛商场买衣服,我没兴趣。”
邵伊敏有点尴尬,毕竟当着家长被学生约着打游戏似乎不大好。好在孙咏芝并不介意:“伊敏,今天钟点工请假,我是打算带他们出去的。如果没什么事,就陪乐清玩玩,晚上正好一块吃饭。”
“晚上我还有事不能一块吃饭,”伊敏和赵启智已经约好去美院看最后一场电影了,“现在去玩一下是可以的。”
乐清大喜,他早就想和邵伊敏再较量一下了。大家一齐出门上了孙咏芝的POLO,还是去了那家商场。孙咏芝带了乐平血拼,邵伊敏带乐清继续上楼。
换游戏币时,乐清抢着掏钱,邵伊敏拦他:“哎,我今天刚领了工资呢,我请你。”
“我妈刚给钱我了,还让我别用你的钱,说你勤工俭学很辛苦。”乐清认真地说,“她不说也一样,男生哪能让女生出钱。”
邵伊敏被逗乐了,眼前十五岁的乐清已经比她高出了半个头,认真的样子俨然颇有男子气概,可一转眼,对着游戏机,就没了矜持,一脸的孩子气全露了出来。
“说好啊,只玩一个半小时,我还和人约好了晚上有事。”
“是男朋友吗?”
“同学。”
“男同学吗?”
邵伊敏大吃一惊:“我还以为这问题只有乐平问得出来呢。是,男同学。玩吧,开始计时了。”
“他在追求你吗?”
邵伊敏警告地瞟他一眼,她从来没打算和学生讨论这类问题,而乐清以前很是装酷,发现同是电动迷后才突然热情了许多,但平常也没表现出有关注这个的兴趣。她的眼神很有说服力,乐清投降:“好好,不说就不说。”
两人专心开始玩游戏,只偶尔交谈和游戏有关的只言片语。伊敏一边玩一边注意着时间,玩了一个小时多一点,突然两人同时肩上被拍了一下,回头一看,是乐平,兴奋得两眼放光,在喧闹的环境下扯着嗓子叫:“你们猜我刚才看到谁了。”
“木村拓哉。”乐清漫不经心把注意力转回游戏。
“什么呀。”乐平插到他们两人中间,“小叔叔带着个美女在楼下买衣服。”
乐清好笑:“我以为什么呢?还特地跑上来跟我们说这呀。”
“我逛累了嘛,跟妈妈说了上来找你,就在这里等她上来,我们喝汽水去吧。”
“别闹,等这一盘结束。”
乐平探着头左顾右盼:“你没邵老师厉害,哎呀,笨,快闪,哈,中招了吧。”
邵伊敏和乐清已经习惯了游泳厅里的高分贝电子音乐,现在对乐平的唠叨却都有点招架不来了。伊敏结束了这一局,看看腕上电子表,时间也差不多了:“不玩了,我请你们两个喝汽水,喝完我也该走了。”
出了游戏厅旁边就是美食城、甜品站,伊敏回头问他们喝什么,乐清已经拿下巴指下空位置:“你们坐着,我去买。”那姿势颇有几分帅气。
乐平是被哥哥照顾习惯了的,一点不以为异。过了一会,乐清一个托盘端了好几样东西过来,放在乐平面前的是七喜和一球巧克力冰激淋,放到邵伊敏面前的是橙汁加一球草莓冰激淋,最后把冰可乐放自己面前。
“乐清你不吃冰激淋吗?”
“他嫌腻呢,从来不吃,邵老师别管他。”
伊敏忍住笑,想今天算是被个小男生照顾了。乐平一边吃着冰激淋一边报告八卦:“小叔叔带的那个姐姐好漂亮,挑衣服的品味也好。我想让妈妈也给我买那个牌子的外套,她说学生不合穿,我说那你买,她偏偏又说,象她那样的半老太太也不合穿了。”
乐清不客气地说:“照你吃甜食的劲头,很快会什么也不合穿的。”
两个孩子相貌奇似,但过了初二以后,乐清有又高又瘦的趋势,乐平的身高却不见长,确实有点圆嘟嘟的婴儿肥,不过乐平不在乎,她和乐清也是一相互打击习惯了。她继续八卦:“我喜欢那个姐姐的耳环,不知道妈妈什么时候准我去穿耳洞。邵老师,你怎么不穿耳洞?”
“我怕痛,不打算试。”邵伊敏准备快点吃完走人了,她没兴致陪小姑娘谈这类家常。不料一大勺冰激淋刚放进嘴里,一个人老实不客气坐到了她旁边的空位上,两个孩子齐叫:“小叔叔,你怎么来了。”
乐平急问:“小叔叔,你带的那个漂亮姐姐呢?”乐清坏笑:“平平已经跟我们报告半天狗仔新闻了。”
“她走了。”苏哲的确在刷了好几件衣服以后,突然有点意兴索然,请“漂亮姐姐”自己打车回家了,他递张纸巾给邵伊敏,示意一下她的嘴角。邵伊敏只好接过来印下嘴角,果然沾了点粉红色冰激淋。
“小叔叔,她是你女朋友吗?”乐平满怀期待地问。
苏哲取纸巾直接伸手过去擦下她的嘴巴:“女孩子,太过八卦了不够斯文大方,你只要知道她是我朋友又是女性就行了。”
邵伊敏将橙汁一口喝完,伸手拎起包:“我到时间得走了,乐清乐平,下学期见。”她转向苏哲,礼貌周全地点点头,“再见。”
乐清乐平齐说:“邵老师再见。”
苏哲笑着看她笔直走向自动扶梯,旁边乐清鬼鬼地对乐平说:“你只知道小叔叔的八卦,不知道邵老师的八卦吧。”
乐平大感兴趣:“快说快说。”
“邵老师跟我说了,今天晚上有男同学约她。”
没等乐平继续追问,苏哲敲一下乐清的脑袋,笑骂:“这样议论一个女孩子很没风度,更不用说她是你们的老师了。你们的妈妈说马上上来,在这坐着别走开,我也走了。”
第 12 章
邵伊敏转到三楼下行自动扶梯时,发现苏哲突然无声无息站到了身边。他个子高,穿着一件蓝紫两色的格子绒布衬衫,配深色便裤,手里拎了件厚外套,脸上是一贯的淡漠,可是伊敏得承认,他长相英俊还是其次,更重要的是有股在人群中显得突出的气质,可能这份淡漠就是太知道自己对别人的影响了。她一向奉行“敌不动我不动”,也保持着直视前方,却正看到孙咏芝拎了几个袋子乘自动扶梯向上而行,她点头致意,而孙咏芝带着错愕的表情也点了下头,同时不赞成地瞪下苏哲,苏哲咧嘴一笑,三人交错而过。
下到一楼,邵伊敏准备往外走,苏哲拦住她:“我送你回学校吧。”
“我以为我们刚刚讲过再见了。”
“晚上好,我们又见面了,真巧。走吧,我的车停在下面。”苏哲很是有礼地说
他们站的位置正好是一楼的名表区,人不算多,但伊敏确实感觉看向苏哲这边的眼光不算少,她只好妥协,随苏哲下到地下停车场。苏哲拉开副驾门,她坐了进去,苏哲也上车,将外套扔到后座上,发动了汽车。
“以后不用这么客气了好不好?这个城市公交很便利。”
“晚上有约会吗,和男同学?”
“你只要知道他是我同学又是男的就可以了。”
苏哲大笑:“保持这样总能逗我开心的势头,我想我会爱上你。”
邵伊敏想,活了二十岁,倒是头回有人夸自己幽默了,可是对此人良好的自我感觉还真是服了:“刚刚看到孙姐的眼神没?”
“惊奇和警告,看到了。”
“我不会喜欢身边有个让人看了会惊奇的人,更别提警告了。”
“你也不喜欢生活中所有的意外惊喜吗?”
“我对意外的看法一向是惊则有之,喜却未必。”邵伊敏经历的意外无一例外地让自己难堪,比如从青少年宫学书法出来碰到父亲和另一个阿姨上演执手相看泪眼;比如半夜被雷声惊醒,爬到窗前却看到某个男人送妈妈回家;比如无意中听到亲戚的议论,看到她又集体静默。
苏哲点头,并无不悦之意:“你的防备之心太重,会错过很多人生乐趣。”
“让我错过吧。”邵伊敏微笑,“每周玩两个小时电动游戏,让耳膜被震木,眼睛被晃花,这点代价我付得起也愿意付。至于我付不起代价的游戏,我不玩。”
“很谨慎的生活态度,我不赞赏,不过能理解。看来你对自己的未来有明确的安排了,找一份正当的职业,应该是教师吧,嫁一个可靠的男人,过没有任何冒险和意外可言的生活。”
“不用激我,”自己没和任何人讲的人生规划被眼前这个男人一口说出,邵伊敏有些心惊,“我知道我们计划的是一些事,而发生的可能是另一些事,可是那也不代表我会去给自己没事找事。”
苏哲将车突然驶到路边急停下来,转头看她:“如果我心血来潮一定要来招惹你呢?”
“理由,总该有个理由吧。”
“因为你很有趣,这理由足够了吧。”
暮色中苏哲微微含笑,英俊得有点让人窒息,但邵伊敏让自己正视他,“其实我没什么挑战性,几杯酒下肚就和你上过床了。现在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