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月琼舔舔干涩的唇,“我想,喝点水。”如果不是实在忍受不了了,他绝对不会开口。
阴影罩了下来,被激怒的人咬上他的唇,蛮横地闯入他发苦的嘴里。月琼不敢挣扎,可是他要喝的是水,不是口水。惩罚够的人在对方快窒息前终於离开了。还在生病的人大口大口呼吸,接著剧烈咳嗽起来。粗糙的大手把他按在自己硬邦邦的胸膛上,月琼的眼泪口水和鼻涕来不及擦,全抹了上去。
这人今天是怎麽了?月琼很是糊涂,和平日的他很不一样。他打算何时折磨他?还是在犹豫要不要把他送回去?毕竟他现在的样子实在不宜侍寝,不仅不会让他舒服,反而可能把病传给他。
“严墨。”
耳朵里是这人从胸腔传出的威严声,月琼吓死了,他干嘛好好叫人进来?每次他侍寝的时候这人从没叫过第三个人,难道他要换个法子折磨他?门开了,月琼想扭头去看看,可是他的头被按住了,他只能盯著墙。不过他只露了个头,身子其他地方都没有露出来,月琼又稍稍有点安心,如果让别人看著他侍寝,他宁愿死。
进来的严墨手里拿著一个碗。他把碗交给严刹,对严刹点点头,严刹示意後,他放下了床帐。头上的手拿开了,月琼不动。可对方不允,强势地抬起了他的脑袋。一碗水递到了他的嘴边。为何他有不好的预感?盯著那碗清澈见底的水,月琼很想喝,但直觉告诉他危险。
“喝了。”
碗紧挨著他的嘴。
“是,什麽?”
“水。”
舔舔很干的唇,月琼不信地看著那双绿眼睛,在那双绿眼越来越沈後,他咬咬牙张开嘴。没什麽异味,可月琼的心却越跳越快。这人不对劲,很不对劲。
喂完了水,严刹开口:“你永远都不可能自己适应。”
适应什麽?这人的天赋异禀,还是江陵的冬天?就这样对视了约一刻锺,月琼也没有等到对方回答。
严刹从两边床帐的缝隙中把空碗递了出去,守在床外的严墨拍了三下手掌,接过空碗。又有人进来了,是徐大夫,他扶著一位老者,老者的眼睛上蒙著黑布。然後严壮双手抬著一张方桌走了进来,把方桌放在离床两步的位置。然後他又出去了。不一会,他又抬了一个托盘进来,托盘上有五个碗,他把碗依次并排放在桌上,碗里冒出浓浓的药味,里面是熬好的汤药。
一切都在极度的安静中进行,月琼只能听到脚步声,不同人的脚步声,心下越来越紧张,这人要做什麽?
“爷,已准备好了。”严墨隔著床帐道。
准备什麽?月琼险些喊出来,他惊慌地看著严刹。严刹掀开了被子,月琼打了个寒战。拿过床内的棉袄,严刹不怎麽温柔地给月琼裹上,然後自己套上了长裤。接著把月琼翻了个身,让他靠躺在自己的身上,用棉被盖住他赤裸的下身,露出了他的腹部,拿毯子把他和月琼的上半身裹紧。
肚皮凉飕飕的,张口,月琼突然发现自己的舌头不听使唤,他要起来,更发现自己使不出力气。这人给他喝了什麽!!全身上下只有眼珠子能动,可严刹的胳膊一动,毯子盖在了他的脸上。眼前一片黑暗。月琼更怕了,果然他的直觉是正确的!这人又想到新的法子折磨他了!
“不要害怕,只是给您调理一下身子。”
是徐大夫!
床帐掀开了,严刹对徐大夫颔首,对方会意。月琼想求饶,奈何说不出话来,更是无法挣脱。
“过程中会有些疼,即使服了麻药,还是能感觉到,千万不能让他挣扎,否则前功尽弃。”那位老者开口。月琼吓得病似乎全好了,努力张嘴大喊,去只能发出“嘶嘶”声。一根手指塞进了他的嘴里,他想也不想地用力咬住:大不了,大不了他豁出去了!
严刹没有把手指抽出,任由月琼咬著。徐大夫把老者扶到凳子处坐下,他走到方桌前,取出一个布包摊开,里面是一根根银针。
老者问:“药可是按我的吩咐熬的?”
徐开远说:“是。”
“可是按我吩咐的位置摆放的?”
“是。”
“好。”
老者敲了下拐杖:“都准备好了?”
“是。”
“好!第一针,天枢,龙血。”
徐大夫取银针,沾取第二碗里的汤药,在月琼的天枢穴缓缓扎了进去。
“地海,龟甲。”
银针沾取第四碗汤药,扎进月琼的地海穴。
“中注,气血。”
第五碗汤药,银针缓缓刺入中注穴。
“水道,女娲。”
第三碗汤药。
“中极,地藏。”
第一碗汤药。
徐开远在老者的指引下,将一根根银针扎入月琼的腹部和两侧的腰部。喝了麻药的月琼刚开始只是怕,但没什麽感觉,可渐渐的,他的肚子越来越热,热到最後竟疼了起来。嘴里的指头一直没有抽出去,月琼却没力气咬了。好疼,哪里是“有些”疼,是“非常”疼。
汗水从额角滴下,月琼叫却叫不出,脑袋闷在毯子里,他喘不过气来,嘴里的手指抽出去了,毯子掀开了一条缝,月琼拼命呼吸。痛苦中,他看到一双绿幽幽的眼睛,那双眼正看著他。
到底在对他做什麽?月琼想问。绿眼的主人只是看著他,不回答。调理他的身子是为了让他适应他的天赋异禀,还是让他适应江陵阴冷的冬天?粗糙的大掌在他残废的右臂上抚摸,月琼等著对方的回答。
“唔!”
喝了麻药的人,疼得发出了一点声音。绿眼的主人一直看著他,摸著他的右臂。月琼看不懂,看不懂他究竟要对自己做什麽。
当徐开远扎下最後一根银针时,已过了一个时辰。月琼疼得冷汗直冒,眼里也有了水光。严刹又把毯子稍稍拉开,让月琼能呼吸得更顺畅。桌上的汤药换了刚熬好的,还是按原来的顺序摆好。徐开远把第一碗药拿给严刹,床帐放下,严刹拉开毯子喂月琼喝下。药汁顺著月琼的嘴角流到了严刹的身上。月琼已经疼得无法反抗了,他也反抗不了。
空碗递出,然後是第二碗……第三碗……第四碗……第五碗。
“两个时辰後拔针。”老者叮嘱道。徐开远对严壮示意,他扶起老者,把他送了出去。严墨上前关了门。
“再给他喝一碗麻药。”在老者进来後就没有开过口的严刹说话了,并掀开床帐。严墨出了卧房。
“月琼公子,只要忍过这两个时辰,冬天你就不会再怕冷了。”徐开远看著王爷说。月琼大口喘气,耳朵里突突地响。若真如徐大夫所说,他忍;但结果他仍是会冷,他今後宁愿病死也绝不再让这位喜欢助纣为虐的恶大夫给他看病。
严墨返回,拿来了放了麻药的水,严刹喂月琼喝下。喝了药的月琼又被严刹包回了毯子里,疼痛渐渐缓解,他闻到了一股甜香,意识飘远。
藏妖 第十章
月琼是在昏迷中被人从松苑送回来的,抬回来时,天已微亮。每一次他都是昏著出来,没有人怀疑府里最不受宠的他这一回却不是因为侍寝。回到林苑後月琼开始高热,整个人都快烧糊涂了。徐开远在林苑进进出出,林苑内外充满了药味,洪喜和洪泰急得守在公子的床边不敢阖眼。第四天,月琼的烧终於退了。
洪喜和洪泰哭著跪在菩萨面前谢菩萨保佑,而月琼醒来的第一句话是:“把炭火盆撤了。”他要看看自己是不是白受罪。
洪喜和洪泰当然不会撤了炭火盆,而是给他端来早就煮好的菜粥。前後病了这麽多天,原本就不胖的月琼瘦得只剩下骨头了。他胃口极好地吃了一碗粥一碟小菜,然後又昏睡了三个时辰,才算彻底地清醒。
这回,他醒来的第一句话是:“我的皮怎麽这麽疼?”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他记得他那晚没有侍寝啊,难道那人在他睡著的时候……也不对,若他侍寝了,应该骨头疼,肉疼,而不应该皮疼。伸出胳膊,月琼细看,之间胳膊红红的,好像被什麽粗糙的东西磨过一样,都出红血点了。
把凉胳膊放回被窝,月琼第一次生气地开口:“洪喜,洪泰。”
“公子?”
“从今往後,不许徐大夫踏入林苑。”
“公子?怎麽了?”洪喜急忙问。
“他骗我。”
“公子,徐先生怎麽骗您了?”
月琼瞪著床顶,非常非常生气。他怕疼,但想著今後将不再怕冷,他忍住了,可是他把胳膊伸出被窝後还是跟以前一样觉得冷,徐开远骗了他,根本不管用!
“公子……”
“不要问为何,总之今後我病了你们不许再去找他,他是庸医。”
“公子……”洪喜和洪泰面面相觑。
“答应我。”月琼很有威严地下令,左胳膊上的冷出的鸡皮疙瘩还没消退。
洪喜和洪泰立刻道:“是,公子。”
……
这一回月琼是吃足了苦头,烧虽然退了,可他的肚子总是隐隐作痛。洪喜和洪泰想著法子地给他做可口的饭菜,更是鱼翅人参的天天不断,让他怀疑这两人是不是半夜去王府的库房偷盗去了,不然他哪能天天吃这些?不是都被他卖了吗?不过即使如此,那根可恶的羊肠还是每天都得放在他的体内。
自从他的烧退後,黎桦灼常常会来陪他,不过一天只会陪他聊一个时辰,从不多聊,说是让他好好休息,养身子。但在床上躺了近一个月,他也怕了。
屋外依旧阴雨不断,月琼屋内的炭火盆增加到了六个,洪喜还在外间生了一个火炉。月琼喜欢被褥衣裳都干干爽爽的,但江陵地处东南,夏天潮湿闷热,冬天湿冷严寒,对适应力极差的月琼来说简直是另一种折磨。
月琼的鼻尖在冒汗,可他还是让洪喜把炭火盆生得旺旺的,这样被褥就会干燥一些,不然他的身上会起红疹子,奇痒无比。泡在热水里,月琼仔细检查自己的身体,皮已经不疼了,不知被什麽磨出的红点也不见了,他问洪喜和洪泰,两人皆一副不解的模样,也许是他昏过去之後,那人又不知用什麽法子折磨他了。
腹部还是如常的平滑,没有针孔。热热的,隐隐有些疼。蜷缩在热水中只露出头,月琼暗道:他好像错怪徐大夫了,似乎,真的管用。虽然身子还是不舒服,可他好像没那麽怕冷了。可是……按上腹部,月琼深思,那人为何要好好地为他调理身子?难道是想他身子好一些,他好多折磨他几回吗?月琼哗啦一声从浴桶中站起来,脸色苍白,他要不要揣著他那一百多两银子逃出王府?
藏妖 第十一章
不等月琼应验他的猜测是否正确,厉王府迎来了它第九个年头。在他生病、扎针、养病的这段日子,年节来临。大年三十这一天,厉王府上下热热闹闹的,就连黎桦灼都在自己的院子里挂了灯笼,贴了窗花。
洪喜和洪泰也去行公公那里领了灯笼、窗花和爆竹,在公子生病期间,两人已经把屋子里里外外打扫干净了。逢年过节管家严萍都会给各个苑的公子夫人们分配布匹、银两等过节的赏赐。月琼虽是最不得宠的,不过也能分到些赏赐,只不过数量少一些。
月琼的身子不舒服,过年的事就全部交给洪喜和洪泰打理了,往年他会跟著两位侍从一起忙活,今年却是没什麽精神。
从“财宝箱”里拿出五两银子让洪喜和洪泰到街上买来桃花、给菩萨的贡品、还有香等过年少不了的东西,再把赏赐的布匹给三人做一身新衣裳,基本上分到的布匹也刚刚够三人一人做一身。今年月琼额外分到了些绸缎,他犹豫再三後,让洪泰拿去卖了。分到的年货他留了点稀罕和常吃的也狠心地让洪泰都拿去卖了。这回洪泰很厉害,前前後後共卖了二十多两银子,让月琼笑开了花,连带著身子都没那麽不舒服了。
吃了午饭睡了一个时辰不到,月琼起来了。洪喜给他穿上新做的棉衣,道:“公子,行公公刚来说,今晚的年宴所有的公子和夫人都要去。”
“哎?”月琼诧异,以往那人都是选几个人,今年为何要全部人都去?他不想去。冷不说,年宴上的饭菜又不好吃,还不如和洪喜、洪泰、桦灼、安宝窝在屋里吃火锅呢。而且,被扎针之後,他很不想见那人。
“行公公说是王爷的意思。”
月琼皱眉:“你去跟行公公说,我又发热了,去不了。”
“好,我这就去。”洪喜也不劝说,给公子理好衣裳後就走了。
过了一会,洪喜面有难色地走了进来,月琼叹息道:“不行是不是?”
“公子,行公公说王爷说了,谁都不能不去。”
月琼隔著衣裳摸摸自己隐隐犯疼的肚子:“那就去吧。”
酉时刚过(下午五点),行公公的手下小公公就来传话了。洪喜和洪泰陪著自家公子出了屋,作为贴身侍从,他们也是要跟去的。小公公带著月琼主仆三人来到西苑的前院,西苑的公子们几乎都到了,月琼看到了桦灼和安宝。两人无奈地看了彼此一眼,月琼跟著小公公来到他该站的地方。
西苑的公子共有十人,以楼舞“舞君”和叶聍“聍君”最为得宠。两人站在首位,最不得宠的月琼和黎桦灼站在末位。公子们站成一列,侍从们站在各自公子的身後,行公公带著三位小公公站在外侧。
夫人公子们再得宠,也不敢轻易得罪东西南北四苑的掌管公公和嬷嬷。而和南北苑的嬷嬷相比,厉王府建府前就跟著严刹的西苑行公公和东苑魏公公在府里的地位仅次於管家严萍。虽说只是掌管东西两苑的管事公公,却是诸位公子讨好的对象。
诸位公子们站好彼此寒暄一番,再和行公公套套近乎,没有人搭理最不受宠的月琼和黎桦灼。两人在这种场合也没有闲聊的兴致,就低头闷不吭声地站在那里。
见人都到了,行公公咳嗽两声,大家都安静下来。他不苟言笑地说:“时辰差不多了,诸位公子们走吧。”说著,他转身带路,精心装扮过的公子们带著侍从和他们早已准备好的礼物心思各异地跟上。落在最後的月琼头上一根戴了八年的桃木簪子,脚上一双最普通的布鞋,一件灰色的棉袍里面是厚厚的棉袄,要多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