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女,桥上凉,你别坐在这。”
突然,一位大婶走到月琼身边说。月琼开始没反应过来,毕竟人家叫的是闺女。结果那位大婶推了推他。月琼转过头,兜帽下的大眼狐疑,是在跟他说话?刚想说自己不是闺女,就听对方一脸关心地说:“闺女,这一大早的怎麽一个人坐在这啊?瞧你这身打扮是溜出来玩的吧。闺女,不是大婶说你,都要当娘的人了,可不能再胡闹了。这桥上凉,会阴了孩子,快下来。”说着,她就把月琼拉了下来。
“大婶?”什麽孩子、闺女,大婶在说什麽?月琼发懵。
月琼的声音低低柔柔的,又戴着帽子,大婶听出了“她”的疑惑,却当成了别的意思。左右看看没有别人,她小心翼翼地问:“闺女,成亲了没?”
摇头。月琼还在想大婶怎麽叫他闺女。低头瞧瞧,他穿的是男装啊。
大婶一听,先是一愣,接着叹道:“我说闺女啊,你怎麽这麽糊涂?来来,别站在这,一会这里人多了。”大婶把篮子往左臂一挎,右手拉着月琼走到了桥边的一颗大樟树下,把自己的头巾解下来铺在青石凳上,又不放心地把盖着篮子的布巾也铺上,这才拉着月琼坐下。
坐到月琼的身边,大婶小声说:“闺女,大婶跟你说啊,你别怕,也别觉得有什麽丢人的,唉,这世上坏男人太多了,大婶知道你一定是给男人骗了。”
啊?
“闺女啊。”大婶拉过月琼冰凉的右手,“你知不知道,你有身孕了。”
“啊!”要不是右手动不了,月琼绝对会抽出手跳起来。
见状,大婶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按按月琼的肩,她更小声地说:“闺女,大婶生了四个小子,一看你的肚子就知道你是怀上娃了。有四个月了吧,已经出怀了。”
他听到了什麽?!他听到了什麽?!月琼左手微颤颤地摸上自己胖了的肚子,他有孕了?不可能!
大婶看看天色,拉着月琼站了起来:“走,大婶带你看大夫去。别怕,你肚子还没有完全大起来,还来得及。”说着,热心的大婶不由分说地拉着彻底傻掉的月琼去找大夫了。
月琼茫茫然然被大婶拽着来到了医馆。医馆的门还没有开,他就听大婶喊:“冯大夫,您起来了吗?我给您送鸡蛋来了。”
“来了来了。”
一道苍老的声音传出,月琼茫茫然地听到大婶说:“闺女,冯大夫是咱城里最好的大夫,让他给你瞧瞧。”
门开了,一位有着白胡子白头发的老者把大婶迎了进来:“桂婶子,每次都得您照应,真是谢谢您了。”
“冯大夫怎麽还这麽见外?要不是你,我早就见阎王去了,不过是几个鸡蛋,都是家里的母鸡下的。您老一个人住在这,街坊邻居的,大家互相照应本就是应该。”
大婶把月琼拉了进来,让他坐下。她把鸡蛋拿给冯大夫,小声说:“冯大夫,我在路上捡着一闺女,她好像有身孕了,您给瞧瞧。”
冯大夫一听,惊了一下。接着他放下鸡蛋,把门关上。不管在哪,一个未出阁的大闺女有了身孕都是不光彩的事。定睛一看,对方穿着男子的衣服,冯大夫先是有点糊涂,结果他一看到月琼的肚子,他马上在月琼旁边坐下,说:“闺女,我给你号号脉。”
月琼还在茫然。
大婶以为他吓坏了,拉起他的左手放到桌上。冯大夫按上月琼的手腕,冰冰凉的指尖很舒服,月琼的意识回来了一点点。他咽咽唾沫,直觉探到了危险。
过了一会,就见冯大夫一脸疑惑。大婶赶忙问:“冯大夫,怎麽了?这闺女没事吧。”
冯大夫摇摇头:“这闺女的脉象有点奇怪。”
月琼的身子抖抖,他本来就不是闺女。
“怎麽了?”大婶反倒比“闺女”还急
“这闺女的脉象似阴似阳,我还从未见过这种脉象呢。”
“啊?那这闺女有喜了吗?”
冯大夫点点头:“虽然脉象奇特,不过确实是有喜了,四个多月了。”
“不可能!”月琼下意识地抽回手,他是男子!月琼的声音虽然不像女子那样尖细,不过柔柔的,很好听,冯大夫也没有起疑,而是道:“老夫做大夫有三十多年了,不会看错。闺女,你这脉象是真的有喜了。”
大婶叹道:“我就说嘛。这肚子都出怀了,一看就知道起码有四个月。闺女,你家是哪的?”
月琼傻了,愣了,脑袋空了,他,有孕了?见他不说话,冯大夫和大婶都猜到是怎麽回事了。“闺女,你是不是给人骗了?”
摇头。没有。他怎麽会有喜?
“闺女,既然你不是给人骗了,那你就是偷偷溜出来的吧。你瞧瞧你,都不知道自己要当娘了,还穿着男装出来玩。闺女,你是哪家的,我送你回去。”
“我……”一开口,月琼马上闭了嘴。让人听出他是男子,他会被当成妖怪抓起来!咽咽唾沫,月琼拉上披风站了起来。对大婶和冯大夫的方向鞠躬道谢,他转身就走。
“闺女!”
大婶要去拉他,被冯大夫抓住了。瞧这样子,这闺女不仅不高兴还惊慌失措的,就算不是被人骗了,也好不到哪去吧。在闺女单手拉开门时,冯大夫好心地说:“闺女,若这孩子你不能要,你就来找我。”
快步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月琼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他该回去睡觉了。
藏妖:第四十一章
月琼很佩服自己的记忆力,他竟然准确无误地回到了客栈。一进屋,他就被洪喜洪泰、桦灼安宝包围了。
“公子(月琼),你去哪了?!”
月琼手脚发软、口干舌燥、浑身无力,他推开洪喜和桦灼,气弱地说:“让我睡一会,睡起来再说。”快步走进卧房,月琼手发抖地解开披风。露出的脸惨白,四人吓坏了。
“月琼,你怎麽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桦灼吓得脸也白了。月琼上床脱鞋,洪喜立刻跪下给他脱了鞋。
上了床,月琼哆哆嗦嗦地说:“洪泰,你给我找一身女装。我睡起来要穿。”
“公子……”洪喜洪泰被公子的模样吓哭了。
月琼闭上眼睛:“可能出大事了,等我睡起来再说。你们等着我。”把被子拉过头顶,先睡觉。也许睡起来他会发现这是一场噩梦。洪喜和黎桦灼守在床边,洪泰和安宝去买女装。
这一觉,月琼睡得很不踏实,一直在做恶梦。梦里他变成了女子,肚子好大好大,有孩子在他肚子里喊他娘。有人在他耳边叫他,给他擦汗,月琼被吓醒了。
“月琼,你怎麽了?你别吓我。”黎桦灼的眼圈红红的,眼里还有泪。
月琼看了他一会,意识慢慢回笼,那不是噩梦。“女装买回来没有?”嗓子好哑。
“公子,买回来了。”洪泰把衣裳拿了过来,他和洪喜同样眼睛红肿,哭过了。
月琼想起来,却发现自己没力气。“桦灼,扶我起来。”黎桦灼赶紧扶起他,眼泪哗哗地掉。
“桦灼,别哭,帮我换上女装。呆会你和洪喜陪我去个地方。洪泰和安宝去找住处。”四人点头。在黎桦灼和洪喜的帮助下,月琼换上了女装,肚子更加明显。
“披风。”
洪泰拿过披风给公子套上,月琼戴上帽子。
“桦灼,出了客栈,你就叫我姐姐。洪喜,你叫我小姐。”
两人点头。
“洪泰,找一个隐蔽点的住处,越安静人越少越好。”
洪泰点头。
交代完了,月琼摸上肚子咬咬牙:“走!”
由洪喜桦灼搀扶着,月琼来到客栈一楼,找到客栈的老板。按照公子的吩咐,洪喜问:“老板,请问这里最好的大夫在哪?”
“最好的大夫啊,”老板想了想,道,“‘黑牛巷’的冯大夫、‘绿园街’的王大夫是城里最好的大夫。不过咱们都爱找冯大夫,他人好,常常不收穷百姓的钱。王大夫就没他那麽心善了。”
客栈老板不知他这句话让月琼的心跌倒了谷底。冯大夫是最好的大夫,难道说,他真的有喜了?不可能!他是男子!
“小姐,咱们找哪个大夫?”
咬牙:“王大夫。”
问清了王大夫在哪里,洪喜雇了顶轿子,抬着走不了路的“小姐”去找王大夫。坐在轿子里,月琼捂着嘴压下一波波的恶心。谁来告诉他,他这是怎麽了?徐大夫是个庸医!
找到了王大夫的医馆,黎桦灼进去找大夫,洪喜扶着“小姐”下了轿。不一会,黎桦灼出来了,道:“姐姐,王大夫在里面呢。”
月琼脚软地点点头。
进了医馆,月琼被搀扶到了後院,王大夫坐在石桌旁。黎桦灼扶着月琼坐下,道:“王大夫,我家姐姐身子不适,您看是怎麽回事。”说完,他把月琼的左手拉起放到桌上。葱玉的手指,修长秀美。
王大夫四十开外,他探上月琼的手腕,不一会,他笑道:“你家姐姐没什麽大碍,只是有喜了。”
“啊!”
月琼把惊呼咽下。洪喜桦灼显得镇定许多,黎桦灼问:“大夫,您确定吗?我们初来乍到,我家姐夫又不在这里,若是我姐姐真地有孕了,我要赶紧给姐夫去信。”
被人怀疑自己的医术,王大夫不高兴了,说:“你家姐的脉象虽然怪了些,阴阳若隐,可我绝对不会诊错。而且看她的肚子已经大了,从脉象上看也有四个多月。你的葵水应该有几个月没来了吧。”
月琼发懵、发晕、头皮发麻。葵水是什麽东西。
黎桦灼的脸变了变,道:“好像是许久没来了。”
“这就是了。”王大夫让小童拿来纸笔,“你家姐最近心神不宁,休息不好,有些气弱,我给她开些养神养气的安胎药。三碗水煎成一碗,一副药煎两回,一日喝两次。吃了饭半个时辰後喝。”把方子写好,王大夫交给黎桦灼。他一看,有人参、鹿茸等许多名贵的药材。这普通人哪里吃得起。
“霍”地一声,月琼突然站了起来,转身朝外走。虎虎生风的步子看起来不像是一般的女子。
“姐姐(小姐)!”黎桦灼和洪泰急忙追了出去。见他们不抓药就走了,王大夫的脸色很难看。
上了轿子,月琼下令:“回去。”洪泰和桦灼不敢有误,急忙让轿夫起轿。坐在轿子上,月琼的脸色很严肃很严肃,左手在鼓起的肚子上摸来摸去,他的头不晕了,眼不花了,头皮不麻了。回到客栈,月琼虎虎生风地上楼进屋,让洪喜把门锁起来。
坐在床上,脱了披风但仍穿着女装的月琼很严肃地看着搬凳子坐在他面前的四个人。四人的脸上是担心,是紧张。
“洪泰,房子找到了吗?”
“公子,找到了。正巧有一户人家要去外地找儿子,就把房子便宜卖给咱们了。那院子挺大的,我和安宝瞧过了,他们只要了我们二百两银子。”
“二百两?”月琼的肉疼。不过他现在不在乎了。
摸上自己的肚子,月琼严肃地说:“洪喜和桦灼都知道了。不过这件事我还是要正式地和你们说一声。”
“月琼(公子)。”
“你们都该清楚,我是男子,不折不扣的男子。”
四人点头。
“男子会有孕吗?”
四人摇头。
月琼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有喜了,大夫说有四个多月。”
四人不吭声。
月琼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是男子,不可能有孕。可现在,我是确确实实地有孕了。若我是个怪胎,那这麽多年我早就该有孕,不会拖到现在。”
“月琼……你打算,怎麽办?”黎桦灼的神色复杂。
月琼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他怎麽办?唉……“你这个小妖怪怎麽这麽迷糊?跑哪里不好,偏偏跑到我的肚子里。”
咦?
月琼抬起头,脸上居然挂着笑。他摸着肚子道:“我不可能有孕的,可偏偏有了。我从未听说过哪个男子能生孩子,可现在竟让我遇到了。你们说这是怎麽回事?”
摇头。
月琼温柔地笑道:“我想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我肚子里这个是只迷糊的小妖怪。他要转生成人,结果一迷糊钻到了我的肚子里,等他发现也已经晚了。”
“小时候我娘常带我去看戏,戏里就是这麽演的。那些善良的妖怪死後上天可怜他们,就允他们转生成人。我肚子里的这个一定是只小妖怪。不过他是只迷糊的小妖怪,没有看清我是男是女,就钻到我肚子里了。”
说到这里,月琼低笑:“这只小妖迷糊是迷糊了点,不过还懂得自保。万一在府里我被诊出有孕了,这只小妖怪绝对保不住。难怪徐大夫没有诊出来,显然是这只小妖怪施了法术。现在我们出来了,他的妖力该是挺不住了,所以我才会被诊出来。”
洪喜洪泰、桦灼安宝的嘴张得大大的。
以为他们被吓到了,月琼安抚道:“不要怕,虽然是只小妖怪,不过那是他的前世,今生他会变成人。”
“月琼……”黎桦灼呐呐地喊道。
月琼叹了口气,接着给自己打气:“既然他钻到我肚子里了,我就得把他生下来,小妖怪只有一次转生的机会,不把他生出来他太可怜了。可是……”月琼一脸为难,“我怎麽把他生出来呢?我也不知道女子如何生孩子。我娘说我是从她的肚脐里生出来的,难不成小妖也是从我的肚脐里生出来?”
“月琼!”
月琼抬头,见四人都很激动,他糊涂。
“你真地打算,把孩子,生下来?”
月琼一听,笑了:“是啊,他都已经四个月大了,他想活下来,他想变成人。”
“月琼!”黎桦灼突然扑上来抱住他,声音哽咽,“我以为,你不会,要这个孩子。”
“公子……”洪喜洪泰激动地快哭了。
月琼左手拍拍桦灼:“我怎麽会不要他?我平时连只蚯蚓都不敢杀,哪里还敢杀一个孩子,还是在我肚子里的孩子。我会把他生下来,会把他养大。你、洪喜洪泰和安宝,会帮我把他养大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