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他及时离去。
虽然会难过,虽然对未来充满不安。
但她终于可以一个人,安静的走下去,而不必担心在她习惯依赖后,有一天他突然离开。
这个悬圃实在有些古怪。
本以为应是个花红柳绿、蝶舞莺飞的世外桃源,但现实却玉沉烟大失所望。走了大约三盏茶的时间,沿途所见的植物种类十个指头就数完了。倒不是玉沉烟的植物学得登峰造极什么植物都辨得出——“植物学”三字她会念会写,内容不详——就算她生物真的很强,在异界只怕也没用武之地。
实际情况是,这里的植物两极分化的很厉害,高大的有几十米,矮小的还没脚背高;叶子要么圆形要么菱形绝对渭泾分明,让你想认错都难。当然,也许人家有什么细节差别她没注意也难说。(后来事实证明她相当有预见性,地上一样可地下的根须还分黑白两色呢)
此外,一切植物的颜色皆是非绿即银。就在刚才,她老远看见一簇贴地生长的大红花,顿觉格外亲切,兴冲冲跑过去一看,原来是朱红色的泥土倒覆在绿油油的植被上,直郁闷得她想绞了自己身上那袭藕荷色绢裙,天女散花一样洒在这个颜色单调到令人发指的地方,也算给它做做形象工程,增添一点亮色。
兜兜转转约莫有半个时辰,玉沉烟开始认真考虑自己是否应该蹲在原地来阵“狼嚎”,然后静待救援人员威风八面地从天而降,将她从这个疯狂的银绿世界中解救出来。
下一秒,仿佛为了反驳她的想法似的眼前豁然开朗。
再然后,玉沉烟就不存在了。
或者该这么说——她忘记了自己的存在。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师父大人登场!可叫我写到了哇咔咔~~~~~ 拖沓的前四章每次回头看都叫我好心碎……
高龄美男
静谧林间,蓊郁树下。
那个男子,着一袭普普通通的白衣,却将那白衣穿得如以在最晴好的日子里,碧空中舒卷的流云织就的天衣一般熠熠生辉。衣白胜雪,发黑似夜,黑发散落在白衣上,强烈的颜色差异几乎灼痛了玉沉烟的眼,恍惚间浩浩苍穹竟似只余这黑白二色。
轻袍缓带,简简单单的缎料腰带系在腰间,尾端随风逶迤,仿若盈溢着天地灵气,不着一字,尽得风流。漂亮的睫毛浓密而修长,微微翘起,轻轻翕动,像休憩的蝶的羽翼。
眉如远山,不画而黛;又若淡冶春山,怡然而笑。
玉沉烟今天才知道,原来那些描写美女的言语,有时用来形容美男子也是如此贴切。难得的是,她却一眼就辨出他非“她”——许是他身上那种如清风流水却旷远高达的气息,让人绝对不会错认他的性别。
他在抚琴,却不是古筝。那是类似于前世西方竖琴模样的东西,她依稀记得古代中国有类似的乐器,名唤“箜篌”。
他弹得很慢,十指在琴弦上拨动,却总是等上一声的余韵完全消散在阳光与绿叶的缝隙里好久好久,才慢移修指,轻轻调弄出下一轮的等待。半掩于袖中的手指白皙莹润,在暖色的日华里竟似晕着冷玉的光泽。
也不知究竟是哪支倒霉曲子被这样断断续续地弹着——简直是对那曲子的一种虐待……
但玉沉烟是乐盲,她一点也不乎曲子的意愿。所以她只是有礼貌的站在原地,静静聆听。
——欣赏帅哥才是最重要的,提高音乐素养只是附带业务,可有可无。
再说,没准儿人家只是在调音,根本不是奏曲呢?
当最后一个音符彻底失去温度后的三百六十五秒,玉沉烟鼓足勇气决定开口打开一个话题。
他却在此时慢舒玉指,再勾出一个低低的琴音。
悠悠缱绻,淡淡惆怅。
袅袅余韵中他抬首向玉沉烟望来。
眼波流转处似乎有漫天繁星闪烁其中,与他温润的气质相得益彰。鼻梁挺且直,脖颈颀而秀。他只是闲闲地倚在树下,一言不发,却越显得丰神脱俗,气度高华。
玉沉烟不知怎么就想到一句评语:此谪仙也。
当真是,此谪仙也。
不晓得过了多久,玉沉烟蓦地发觉就这样两两相望实在有负如此良辰美景,舔舔发干的嘴唇,虚咳两声,第一次感激起她那位高中特级语文老师,要不是这位“文言杀手”三年如一日的挥舞着试卷督促学生做题,她今天恐怕就要唐突佳人了。而现在,她可以用自认为有生以来最甜美婉转的语调,配合着来来回回打了十几次的文言腹稿,柔柔问道——
“冒昧相扰,敢问阁下可知郁舒寒郁师尊现在何处?若蒙赐教,小女子不胜感激。”
风儿吹过。
一片静悄悄。
那人一挑眉,没做声。姣好的眉线,即使是一个简单的扬眉,都显得分外动人。
玉沉烟抖了一下。
不是因为美色当前而激动得发抖,而是……
她想起昨天在耿介殿外那一闪而过的念头是什么了!
谁说道行高深地位超然的人就一定垂垂老矣、苍颜白发?
变态玖洛不就是一个最好的反面教材?
眼前的人绝对就是那第二个!
郁舒寒=掌门的师弟=道行高深的修真人士=面前仿若天人的大龄美男!
……也许叫“高龄美男”更贴切……
天呐,难道这里就没有正常点的人了吗?原以为是花样美男,一转眼却发现个个都是几百岁的老寿星,真的很叫人幻灭啊。
强打精神,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弱弱地问:“你就是郁舒寒,是吗?”
男人还是没说话,脸上的神情却说明了他就是正主。
玉沉烟一声长叹。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啊——
所谓悲剧就是将美好的东西毁灭给别人看啊——
……罢了,买卖不成仁义在,爱慕不成仰慕在。
于是她在心中翻箱倒柜,最后终于从某个积满灰尘的角落里挖出“孺慕之思”这么个东西,往面上一糊,大大方方地往郁舒寒那边再挪了挪,拱手一揖,语气无比恭敬:“沉烟已自‘宓陵’中取得一剑,剑名‘若耶’。请郁师尊信守约定,收沉烟为徒。”
论起来其实当日郁舒寒并未表示只要玉沉烟拿到宝剑就收她为徒,但玉沉烟揣测他似乎性情冷淡懒言,当初又没有在殿上立刻拒绝,想来现在也懒得多加刁难吧。索性干脆将话扣死了,要他收她为徒。
——没办法,当务之急是找一个长期混饭的地方啊。
那柄“玉沉烟”以命相换的名剑若耶直直捧到郁舒寒面前。许久,他懒懒的接过剑身,随手搁到一边,看也没看一眼。
玉沉烟怒了。
哪能这样呢?!哪能这样糟蹋别人的心意呢?
为这她翻来覆去琢磨半天,除了漂亮点锋利点再没发现特别之处的破剑,那个叫“玉沉烟”的女孩可是连性命都搭上了!
她如此愤愤不平,以至于不愿再维持表面的恭谨。侧身往树下一坐,没心情再扮演什么尊敬师长的好学生。
郁舒寒在左,玉沉烟在右,中间隔着一柄若耶剑。
那剑原是郁舒寒与“玉沉烟”间唯一的联系。
和风细细,空气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幽香,不同于麝香的馥郁,也不似茉莉的清雅,而是介于两者之间的淡远芬芳,似乎还糅合了林间最清新纯粹的草木之香。
这香似是有魔力般,叫人熨适得想就此睡去,再不问浮世靡华。
玉沉烟一向自诩心胸宽广,刚才小小的不愉快——其实是她单方面怄气——很快就烟消云散了,现在一门心思研究这好闻的气味源于何处。
东闻闻西嗅嗅……似乎无处不在。
难道是从树上传来的么?回想起来一路多是泥土清香,进了这片树林后这种怡香才一直萦绕鼻端。
郁舒寒任她在身旁兀自折腾,自始至终神色不动。
最后玉沉烟也没了闹腾的心思,拿起若耶剑把玩几下,闷闷开口:“喂,远来是客,我迷路迷得不容易啊,不带你这样招呼人的。没三茶六饭好歹也请我到屋里坐坐啊。”小声咕哝,“真当我是你们这样只要吸收日月精华就能活下去啊……”
有那么一瞬玉沉烟分明看到他斜睨了她一眼,再仔细一瞧却仍是满面淡然。
——得,您老爱装高深莫测就装吧,别把我晾在这就成。
玉沉烟转过脸庞,以无限热忱饱含企盼的目光,“深情款款”地凝视着郁舒寒,自觉就是块冷猪肉,在她高达几千瓦的热力眼神下也该滋滋冒油了。
然后她如愿看到郁舒寒款款起身,携琴而行。
宾果!赶紧跟上!
转了几个弯,绕过几条溪,前方类似中式古建筑的屋宇隐约可见。
没有金钉朱户,雕栏画栋,很平凡的木石结构,简洁大方而不失雅致。一种远离俗世喧嚣,倦隐山林笑看落日归鸟的意趣扑面而来。
进了玄关,玉沉烟满意地打量着屋内的布置。
总的来说,一个字:空!两个字:空旷!n个字:空旷旷旷旷旷旷……
——给了她最大的自由发挥空间。她应该可以依自己喜好添置家什吧。因为既然以后要在这里长住,这也就算是她半个家了啊。
装点一下自己的家,不过分吧。
玉沉烟喜滋滋地盘算着,没留意自己已经尾随着郁舒寒进了一处明显与别处不同的庭落。
直到她习惯性的想跟着他迈过门槛,房门却毫不留情地在她面前合上了!
某个终于回魂的家伙在门前傻了一分钟,才领悟到自己无意间入侵了他人的私人领域,从此被列为拒绝往来户……
坏了,莫不是让人当花痴笑话了吧?
本来就是死缠烂打倒贴上来的徒弟,这下更叫他轻视了吧……
纵然悔得肠子都青了,这份上也无计可施。呆了一会,玉沉烟讷讷地喊道:“那个,师父,我住哪儿啊?”
半晌,里头有了动静:“自己挑一间屋子。”
淡漠的语调,如碎玉浮冰相击般清灵的声音,竟糅合出一种莫名的诱惑。
玉沉烟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意识到这是郁舒寒第一次对自己说话。
真是……美妙到掉渣的声音啊!
上帝果然是公平的,给了他一副恶劣的性格,相应的就赐给他一个蛊惑人心的好皮囊,从面庞到身材再到声音无不尽善尽美。哼哼……
摇头晃脑地感叹着离开,玉沉烟满心欢喜地开始择屋大业。
最后选定一处面南朝北背临远山繁木环绕的小屋,带一个独立的小小庭院,清幽雅静。玉沉烟打算回头找块木板写上“沉烟居”挂起来……哎呀,名字起得好真是没办法的事……
选择这里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此处距郁舒寒住处,据她目测,至少有千来米。这样的距离,她可以在饭后,散步过去欣赏美男,同时以郁舒寒的性子十有八九也懒得“老远”过来指点她。她乐得清闲。
——不过就算她住在他隔壁,只怕他也不会来看她的吧。
毕竟不是亲闺女,不上心也是情有可原的么……理解,理解。
这种轻松愉悦的心情到傍晚时分,正式宣告破坏殆尽!
鉴于她所穿的这具身躯是有一定修真底子的,身体机制不同于凡人,饿上几天悬圃也不会多出一具名为玉沉烟的干尸。所以尽管她自穿越到现在粒米未进,却也没有感到多少不适。
但在将小半个悬圃踏了个遍,过足野游的瘾后,问题就不可避免的出现了。
虽不至于真的饿到面黄肌瘦,心理上延续了十八年的晚饭意识却已经锣鼓喧天地叫嚣着要她解决民生大计。
可是将看到的房子全翻了个遍,却硬是一点能称之为“食物”的东西都没有找到。
……难道郁舒寒有将所有吃的都堆在自己自己房里的不良嗜好?
想不到一语成谶,这下她玉沉烟真的要靠吸收日月精华为生了……
最后玉沉烟决定自力更生,趁着天还亮,下一趟悬圃,回碧忽弄点食物来解决生理需要。
然而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
诫璇
干瞪着手中的若耶剑,玉沉烟咬牙切齿,面目狰狞。
说什么功力还在,她根本就无法御剑飞行!
饥肠辘辘中她蓦地想起,昨天就是因为她无法御剑才由萧子逸带着飞的嘛。当时还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现在大概是肚子饿了,反而笨到想要御剑下去吃东西。
不论如何,摆在眼前的现实是,断了下山求援这条路,她要怎么镇压风雨飘摇揭竿而起的五脏庙?
一番艰难的思想斗争后,走投无路的玉大小姐来到自己仅有一面之缘的挂名师父门前。
“师父,我是沉烟……我找不到吃的。”郁闷。
无人应答。
“那个,师父有没有什么灵丹妙药,吃一粒能顶一年半载那种……”给我个十粒八粒,短期内你就不会再见到我了……
要不,有埋在地里的番薯给我来两个也行,我不挑食……
“师父,我的修为还不到只靠喝西北风就能存活的境界……”气闷。
屋内还是静悄悄。
靠!郁舒寒,我哪得罪你了,饿死了我对你有啥好处?!不带这样地!
……等一下,他是不是不在?
用力敲敲门:“师父?……师父我进来了哦。”
正待发力,门“咿呀”一声开了。郁舒寒神情淡淡的立在门口。
……这情景,很像是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