兖洲府的官员都害怕赵强,听到吩咐,赶紧去提人,只一刻钟的工夫儿就把那年轻书生押来了。那书生被锁链栓着,衣服已经被撕成了布条,身上和脸上都有明显的血迹,显然是受了酷刑,样子十分狼狈。赵强见状,心里不由得有些同情,他吩咐将此人押到自己的马车上,然后吩咐队伍开拔,加速行进。
队伍浩浩荡荡的出发了,赵强的马车走在队伍中间,几个锦衣卫骑马在马车两侧跟随。赵强坐在车里的软坐上,那书生坐在对面,垂着头蜷缩着倚在角落里。
这个书生名叫李岩,是个秀才,后来投奔李自成,成了他手下的一名重要的谋臣,李自成在潼关兵败,队伍被打散了,李岩带着残部逃到河南老家隐匿起来。今年北方大旱,饥民遍地,李岩觉得这是一个重新崛起的好机会,他一边派人到商洛山中去同李自成联络,一边带领亲信在北方几省秘密活动,相机发动起义,他自己来到山东境内,本来打算好趁着赵强押运粮食路过兖洲的时候,组织暴动,乘机将粮食抢了,再利用粮食吸引更多的饥民参加起义队伍,不想由于事机不密,自己反倒被抓进天牢。
赵强看着李岩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李岩勉强抬了一下头,瞪了一眼赵强,有气无力的说道:“我叫李友。”
赵强见李岩神情委顿,估计是受刑再加上挨饿闹的,他撩开轿帘对侍卫吩咐道:“给我找点儿干粮来。”
侍卫赶忙从包里拿出翻出两个馒头和一大块牛肉,送到车里。赵强将食物放在面前的矮几上,说道:“饿了吧,吃点儿吧。”
李岩显然是饿极了,也顾不上客气,用带着铁链的双手抓起馒头就吃,由于太干,几口下去,竟被噎的咳嗽起来,赵强给立友倒了一杯茶,说道:“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呵呵。”
李岩端起茶喝了,然后又低头风卷残云一般很快将面前的食物吃得一干二净,吃完了抹抹嘴,扫了一眼,没有其他东西吃了,就又向先前那样倚靠在角落里了。
赵强嘿嘿笑了两声,说道:“没吃饱是吧,先垫巴垫巴,饿的久了,一下吃太多会死人的。”
李岩抬起头,有点不屑的看着赵强说道:“你就是那个小太监钦差吧。哼。”由于肚子里有食,他说话也有了力气。
“不错,就是我,怎么着!看我岁数小,不服是吧?”赵强微笑着说道。
“你就是那个靠讲故事得了皇帝赏识的小太监,那昏君竟让这么一个小孩子来押运军粮,真是昏聩至极。”李岩自认已经没有生还的希望,所以说话也是毫无顾忌。
“呵呵,小孩子怎么了?你还不是着了老子的道儿,落到我手里了。再说,你私下张罗半天,想抢了我的军粮,告诉你吧,没戏,我这不是安全上路了吗?”赵强斗气的说道。
李岩因在狱中,并不知道今天上午发生的事情,也在心里纳闷儿,自己那帮手下怎么会一点动静都没有,就这么让这批粮食安全的上路了不成!还是预备在半路上下手?
赵强看他疑惑的神情,不禁得意的说道:“哈哈,晕菜了吧,实话告诉你吧,老子今天上午把杨立昌当着几万灾民的面儿给杀了,还拿出部分军粮舍粥赈济,老百姓不会跟你们一起反的。”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李岩心里明白了,他不禁佩服赵强的胆识,不过如此一来,自己发动饥民起义的事情肯定是泡汤了,内心又不由得一阵失望。他疑惑的问道:“这是军粮,是皇上下旨让你赈济的吗?”
“不是,我是钦差,带天巡狩,这点儿事儿我能做主,没事儿。”赵强硬着头皮吹牛道。
“恐怕不会没事儿吧?你不奉旨就放粮,这可是杀头的罪。”李岩说道,他心里清楚朝廷在西北前线缺粮,恐怕这个小太监要脑袋搬家了,他灵机一动,要是能说服这个小太监归降闯王,那自己可以利用他,说不定还能在半路将粮食劫了。想到这儿,他微笑着冲赵强说道:“你此番放粮,活人无数,在下万分佩服,可是你如此回去,恐怕皇上是不会放过你的,我劝你还是早做打算。”
赵强听了此话,也不再绷着劲儿,神色黯然的说道:“能有什么办法呀,你看这里里外外的都是皇上的人,我想跑也跑不了呀,再说了,就是跑了,我能上哪啊?听天由命吧,说不定皇上不杀我呢。”
李岩听赵强这么说,觉得有戏,思量了一下说道:“当今皇上昏庸无道,大明江山岌岌可危,改朝换代是早晚的事情,我劝你不要再对崇祯报什么幻想,趁早改换门庭,将来还可以安身立命。至于往哪跑吗,我看可以投李闯王,闯王仁义爱民,铲奸除恶,救民于水火,是不可多得的圣主,深受人民爱戴,迟早能夺下这江山!”
赵强猜到这个李友肯定是李自成的手下,他想起当初学历史课的时候专门分析过历代农民起义失败的原因,其中的例子就是举的李自成起义失败的事情,于是说道:“要说大明朝江山不保这个我信,但是李自成能夺了江山却未必。从现在看,李自成可以杀土豪、分田地,不让老百姓缴税,但是他一旦当了皇帝呢,你就肯定他还能那么爱民,他还能不收税,不收税他和那些大臣们吃什么呀?你就能肯定他手下的大臣们就能各个廉洁奉公,不贪污腐败,你就能肯定他就不三宫六院、锦衣玉食,要不为这个他夺这江山干什么呀!”
赵强一连串的质问让李岩吃惊不已,以他对李自成为人的了解,赵强说的这些事情十有八九都会发生,而这些问题是他一直都没有想过,也不敢去想的事情。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说的这些我都不敢肯定,但我可以肯定的是你此次回京凶多吉少,现在想办法逃了才是正途。”
赵强问道:“怎么逃啊,这左右都是皇上的人,你有什么办法吗?”
“暂时还没有,不过只要你有这个心,我们就可以一起想办法,一旦有机会我们就逃走,怎么样,至于逃走以后的去向,你可以自行选择,我会尽力帮助你。”
赵强默默的点点头,说道:“看看再说吧。”说完,他探头出去叫道:“来人,把这个钦犯的镣铐打开,他已经同意投降朝廷了。”
粮队一路疾行,第二天就出了兖洲府地界到了山东济洲府的境内,济洲府的官员带着营兵在边界等候,护送粮队过境,车队前行,赵强发现越来越多的饥民开始在车队后面跟随,等到了济洲城郊的时候,只见从城里又涌出大批的难民,一前一后的又将粮车团团围住了,原来赵强在兖洲放粮的事情已经传到了济洲,这里的饥民也自发聚集起来等候放粮,山东其他各洲和直隶的饥民也正从四面八方朝这两个洲府汇集。赵强得到报告,下了马车,包括崔明在内的所有地方官员都看着他,请他决断。赵强爬到马车上,站在车辕上四下了望,只见四周都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灾民,黑压压的站在寒风里,人数比上次的还多了几倍,看来是满山东的饥民都得了信儿赶来了。众人也发现了赵强,沉默了片刻,只听人群中一个妇女的声音哭喊道:“钦差大人,您救救我的孩子吧,我给您跪下了!”随着这一声叫喊,所有的灾民都呼啦一声跪倒在地,哭声震天。
赵强心里一阵激动,心道:“如果舍了我一条小命,能救活这么多人,也算是够本儿了,操,反正老子伸头是死,缩着头也是死,干脆就他妈英雄一把吧。”他立即高声喊道:“乡亲们,我就是奉了皇上的旨意来赈灾的,请大伙儿到校场去,官府这就放粮赈济。”说完,他跳下马车,表情严肃的对济洲知府说道:“昨天在兖洲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
“是、是,下官听说了。”那知府恭敬的说道。
“知道就好,现在我命你立即开粥棚赈济,粮食我这儿有的是,不过我得提醒你,这些粮食必须全部用到老百姓身上,但凡有一星半点儿被私吞了,杨立昌就是你的榜样!”赵强恶狠狠的说道。
“是、是,下官谨遵大人吩咐。”那知府吓的头上冒汗,偷眼看了一眼旁边的崔明,崔明一脸无奈的站在那里。
赵强见这里饥民太多,索性将一多半的粮食都留给济洲府,然后也不进城,直接催动车队继续进发。又走了两天,车队已经出了济洲府,正行进间,只见前面道上尘烟四起,不一会儿,一队骑兵约有500多人来到了近前,这些骑兵一律是锦衣卫的服色,当先一员将官赫然是崇祯皇帝驾前的锦衣卫副指挥使樊虎。粮食车队停了下来,赵强一看,估计是崇祯得到消息,派樊虎来抓自己了,他跳下车,来到队前,冲樊虎拱手说道:“樊大人你好啊。”
樊虎跳下马,上前握住赵强的手说道:“赵大人一路辛苦呀,我是奉旨来护送粮队进京的。”
“哦,皇上不是命你来抓我的呀?”赵强奇怪的问道。
“赵大人何出此言啊,皇上接到您在兖洲报送的折子,听说有匪人预谋抢粮暴动,非常焦虑,所以命我带500名精兵前来接应,好在没有出事儿,这回我放心了,粮食押运到京,赵大人可是奇功一件呐!哈哈哈哈。”
“是这么回事呀,这么说我现在还是钦差?”赵强问道。
“当然啦,我等都得唯您命是从。”樊虎说道。
赵强心里嘀咕:“看来崇祯是先收到我的折子了,不过抓我的人肯定已经在路上了,虽然自己还是钦差身份,但是有樊虎在,自己想跑是肯定没戏了,反正也是没命,索性做个好人,将那李友放了算了。”想到这儿,赵强对樊虎说道:“樊大人,这回煽动饥民抢粮的钦犯我已经抓到了,就在我的车上。”
“哦!那又是大功一件呀!”樊虎高兴的说道。
“呵呵,这个事情我已经告诉皇上了,经过我在路上一番开导,此人已经答应归降朝廷,所以我想把他放了,让他到匪军里面做内应,如何呀?”赵强试探着说道。
樊虎觉得赵强这样做不妥,可听赵强的意思,这个事情皇上是知道的,所以也不敢提什么意见,只好说道:“在下一切全凭大人做主,大人说放得,那就是放得。”
“好,来呀,将那个钦犯放了,给他一匹马,再给他点银子做盘缠。”赵强吩咐道。
李岩见赵强冒死放了自己,还送了盘缠,心中感激,只远远的冲赵强抱了抱拳,径自上马走了。
崔明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已经明了赵强的心思,他同樊虎见了礼,说道:“樊大人,有您带兵保护粮车,在下总算可以解脱啦,眼看就出了山东地面儿,不如就在此地交割了差使,您看如何呀?”
樊虎笑道:“好说,后面的事情交给我,崔大人一切尽管放心。”
队伍继续前行,赵强方将自己沿途杀官放粮的事情对樊虎说了,樊虎从心里佩服赵强的胆色,但职责所在,也不敢就私自的放了他,不禁暗暗替他着急。队伍到了直隶境内,在路过县衙的时候,赵强发现县衙门口停放着一辆木笼囚车,心想:反正也是跑不掉了,那就做的干脆点儿,主动请罪说不定皇上能网开一面呢。他吩咐人将自己戴上镣铐,锁进囚车,跟着粮队押送进京向崇祯请罪。
钦差大人在兖洲杀官放粮,自带镣铐赴京请罪的消息立刻轰动了山东、直隶和北京城。
~第十六章 狱中立志~
崇祯接连接到崔明和济洲知府的折子,知道了赵强擅杀四品朝廷命官,胁迫地方官员赈济饥民,将军粮折损大半的消息,气得七窍生烟,立即派人将赵强锁拿进京,打入死牢,交给东厂严加看管。他还得到报告,李自成已经在河南公开活动,提出了均田免赋的口号,大批的饥民加入到的队伍中,农民暴动已经死灰复燃了。而西北的官军由于断粮断饷,士气低落,又接连发生几起哗变事件,西北剿匪统帅洪承畴亲自押解着钦犯尚大勇,不日即将进京,表面上是请罪来了,实际上是来催要粮饷。崇祯恨赵强误事,打算等洪承畴到京以后将赵强斩决,为前方将士泄愤。
却说赵强被关进东厂的死牢,按照东厂的规矩照例先挨了20鞭子,这20鞭子有讲究,是用编成麻花辩似的皮鞭沾上盐水打,一鞭下去就是一道血痕,加上盐水浸在伤口上自然是奇疼彻骨,赵强被打得皮开肉绽,哭爹喊娘。打完了,两个狱卒架着赵强到了地牢,将他关进一间光线昏暗的牢房里,赵强躺倒在地上,疼的唉呦唉呦的叫唤,忽听耳边响起一阵老鸦似的笑声“嘎嘎嘎嘎”甚是刺耳,他吓的一激灵,转过头,借着微弱的光线一看,只见墙角的稻草堆上半躺着一个老人,老人赤裸着上身,身上留着一块快的伤疤,有的地方已经化脓腐烂,老人头发全白了,长长的披在肩上,满脸的皱纹象核桃皮似的,老人的双手被铁链栓着,铁链另一头牢牢的钉在墙上。老人鬼魅似的的样子,让赵强有点毛骨悚然的感觉,不由得向后缩了一下身子。
老人冲赵强笑着说道:“怎么样小子,榫子包肉的滋味不好受吧?”
“什么榫子包肉呀,我没吃过。”赵强答道。
“哈哈哈哈,榫子包肉就是一进东厂的那20鞭子。”老人道。
“噢,是这个呀,当然不好受了,你怎么知道的?”赵强问道。
“我怎么知道?嘿嘿,这本就是我当初订下的规矩!” 老人得意的说道。
“啊?这是你订的规矩,你是谁呀。”赵强咧着嘴问道。
“老夫就是东厂的前任都指挥使蒋雨泉。” 老人不无自豪的说道。
“您是前任东厂的头儿,那您怎么也进来了。”赵强镇定了一些,坐起身来问道。
“一看你就是个小崽子,居然连老夫的名号都不知道。想当年咱家追随九千岁,也是名镇朝野的人物,就是朝廷一品大员见了我也得打躬行礼,无人敢对我不恭,不过十年前遭了崇祯小儿的道,九千岁被杀,我也被关进这里,也难怪,都10年了,老夫红火那会,你还是个狗屁不懂的小毛孩儿。唉!”蒋公公追忆着过去的风光岁月,不由感慨的长叹了一声。
赵强明白了,原来这位是魏